"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从女奴到王后:一夜新娘 作者:月斜影清 第一章 海盗(1)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海天之间,也是一片血红,海面却出奇的平静。   这是一艘大型的五牙战船,上面五道酒红色的风帆,由六十四名水手操作,旁边一列横开的是十八名手持利刃的大汉。在他们身后,是一排七十二人的弓箭手,此刻,所有人几乎都张弓搭箭,屏息凝神,气氛十分紧张。   船舱里,居中的大椅子坐着一个彪形大汉,正在查看一幅弄来的怒海地形图,在他左边的大腿上,伏着一名十分*的女郎,半边胸脯露在外面,一颤一颤的。身子也随着披散的长发上下晃动,正在尽最大努力取悦这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   大汉本名已经无人知晓,大伙都叫他秦大王,原是朝廷一个海防的军官,因为一项大罪名被揭发,就率几个共死兄弟流窜到这片怒海,开始了亡命生涯。他武艺高强,又颇有一点指挥才能,而且甚有心计,比虎豹还狠毒,比豺狼还阴险,一到此,很快就收复了周边的几股小势力,成了这片海岸线上的一名霸主,做的自然是无本生意,专门抢劫过往的船只,无论商旅百姓、官匪小盗,一概不放过。   自然,女人他们也不会放过。只是,出海的女人实在太少,这两个月,他们已经找不到任何女人了,只好去寻了几名*来供大家享乐。   此刻,服侍他的,就是寻来的*中最有名的一位,曾是某妓院的头牌。   “嗖”的一声,那是一种特殊的信号,意思是马上就有“新货”到了,要开始战斗了。果然,一个背刀的汉子敲门进来,毕恭毕敬:“大王,买卖来了……”   秦大王的豹眼里露出光来,一把拉下吊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掼在地上,疼得他“哎唷”一声,他却哈哈大笑起来:“贱人,快滚出去,生意来了,不要触了大爷霉头,否则,割下你的*喂鲨鱼……”   *吓得三两下就跑出去了,他收敛了笑声,提了一柄大刀就往外走。 他的这柄大刀,形状有点奇怪,名叫“白鹿刀”,据说是后魏宣武帝恪,景明元年时令白鹿山巧匠打造的一把*刀,因此得名“白鹿”。   外面的人见他出来,立刻恭敬行礼,他居中站了,大声道:“今天又是什么货色?”   “这批人是辗转来的,一时还看不出门道……”   “也罢,管它何方神圣,鹭鸶腿上也得劈出一丝精肉,蚊子腹内也得给它刮出2俩脂油……”   说话间,他很快看到一艘木船在靠近。海盗们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因为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货色了,秦大王立刻下令调整船的方向,加快速度向那搜船驶去。   很快地,大家都看到那艘木船上影影绰绰,有着不少人。最重要的是,他们看见一些红红绿绿——那是一些女人,极其年轻的女人。   五牙战船上的男人,喉咙里忽然咕隆了一声,水手们更是加快了速度。等到五牙战船飞快地接近之际,他们看见木船上的人全部站了起来。男女老少,脸上都现出极其惊恐的神色。   很快,七八名刀手就跃上了这艘木船,跟吆喝牲口一般:“快,快过去……”   众人看看身边明晃晃的大刀,又看看对面几十张对准了的强弓硬弩,一名年轻的佩剑男子正要反抗,却被身后一柄大刀穿胸而过,惨叫一声,尸体立即被扔到了海面上,血色一闪,就随着残阳隐去了。   没有任何人再敢稍有违逆,只能一个个顺着扔下的小舢板往大船爬去。其中动作稍慢的两个老者,当场就被掀进了海底,一名老妇人,也许是他的老妻,刚呼喊一声,也被一柄长枪一下剖胸挑到了海里。 第一章 海盗(2) 一行大约五六十人转眼间全部被驱赶到了五牙战船的甲板上。男的站在一边,女的站在一边。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十分精神,他强自镇定着开口:“众位好汉,我们是被朝廷株连九族的逃亡者,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出海投亲,请好汉们饶命,我们会留下买路钱的……”   “哈,买路钱,自然是要的……”秦大王鹰隼一般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老者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看着他铁锤似的黝黑大拳头,那令人相信,只要他挥出一拳,就会砸碎任何人的脑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群环肥燕瘦的女人身上,少女、少妇……有十二三名,他们刚才都观察过了,她们中的许多人走路时,很袅娜,显然是缠过足的——本朝女子缠足还不普及,只有上层贵族女子才会有这样令人一看就有性冲动的小脚。   做了许久的“买卖”,他们还从未打劫到过这样的上等女子,也就是说,今天的“货色”,不再是卑贱的*平民女子,而是那些真正的千金小姐、名门少妇们……   他笑起来,目光每转移一下,碰到这种目光的人就会颤抖一下,而那些被他的目光扫过的女子,更是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   他忽然来了一种极大的兴趣,手里的大刀猛地挥舞一下,片片衣襟飞舞,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少女,顷刻间变得赤身*,慌忙中,只来得及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而那些人中,可能是她的父亲、兄弟等,一个人怒吼一声就扑了上去。   只见白刃翻飞,顷刻间,原本三十来名男子,就剩了五六个,尸体一溜地在船舷上摆开,早有十几名大汉挨个地搜刮起死者身上的财物,然后,一脚一个,很快就将尸体踢下了海里。剩下的男人女人,几乎已经全部吓得瘫软了,幸存的五六名男子,抱着头,瘫在甲板上,大小便几乎都失禁了。   秦大王极其得意地笑起来,用手一一指着那群女子:“你们,还有你们……把衣服脱了……立刻脱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血腥的屠杀,女子们再也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量,仿佛一群行尸走肉,机械地脱着身上的衣服,外衣、裙裳、然后,是红红绿绿的肚兜……小姐丫鬟、少妇少女……概莫能外……   强盗们爆发出阵阵淫笑,一拥而上,上下其手……   几名瘫软在地上的男人筛糠似的干呕,然后,在一片惨呼声里,五牙战船扬帆归航,往他们的老巢——怒岛而去。   船靠岸。   夕阳全部沉下了海底。西边的天空,出现大片大片淡褐色的云,缓缓移动,镶嵌一圈金黄,美丽得照射不出这片沙滩上巨大的罪恶。   女子已经被迫不及待的强盗们抱住就跑,而那几名男子落在后面,负责驱赶他们的两个人等级较低,暂时还分配不到美女,眼红之下,偶尔会抽他们一鞭发泄一下。   秦大王搂着一名丰满的女子,慢悠悠地回头看了一下,只见这几个男子,被打得匍匐在地,鞋子都跑掉了,几乎如死狗一般被拖着前行。好在黄昏,光脚踩在沙滩上已经很凉了。   “奶奶的,瞧你们那副熊样……”   他啐一口,目光忽然落在一双脚上。   脚趾修长,脚背晶莹如玉,也许是黄昏那道淡金色的光圈的映衬,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每个趾甲都带着淡淡粉色,莹润悦目。   这竟然是一双女人的脚,而且是没有缠过的天足。   此刻,这双光洁健康的脚,正踩在沙滩上,很艰难地挪动,视线再往上一点,是一双穿胡裤的小腿,裤管被拖得微微卷起了一点点,露出同样一小截晶莹悦目的小腿。 第一章 海盗(3) 秦大王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仿佛太阳从西天返回,重新笼罩在头顶,大汗,又掉不下来,浑身都在冒烟。   他几乎是毫无意识地扔掉手里抱着的丰满女子,几步就跑过来,一把抓起了匍匐在地的那个狼狈的“男子”——还是个少年人的装束,身材瘦小,头发汗哒哒地沾住大半边脸庞,脸上是一层厚厚的灰渍。   他伸出蒲团般的熊掌,在那张脏脏的脸上一擦,立刻露出一片雪白的颜色,像突然冲破了乌云的天空,洁净而耀目。   他笑起来,将那个少女挟在腋窝下,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低声道:“你别怕……”   他这样的人,即便是压低声音说话,也跟打雷似的,少女的身子更是抖得厉害,浑身软绵绵的,几乎整个瘫在了秦大王身上。这时,已经有几名手下走过来,他们也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是个少女,只是见秦大王的举动,觉得有点奇怪。   正在这时,少女忽然飞快地从裤管里抽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闪,可以看出这柄普通的匕首,早已磨得异常锋利,她没有片刻的犹豫,一下就往秦大王的胸口刺去。   秦大王绝没料到这个早已吓瘫的少女竟然会有如此迅捷的动作,躲闪不及,匕首斜刺在了他的胸口。   少女正喜得手,可是,立刻就发现,他的胸膛如钢筋铁骨一般,根本没法没入,才划破一点皮,已被他一掌拂落。   少女一击不中,竟也毫不慌乱,一屈身就蹲了下去,飞速地捡起坠地的匕首,惨叫一声,就往自己心口刺去,显然是穷途末路的最后选择……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几名小海盗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秦大王大吼一声,一伸手就抓住了那柄匕首,匕首只来得及没入寸许,上面沾了殷红的血,在最后一抹余晖的照射下,带着一丝诡异的凄凉。   他抓着匕首,盯着这个奇怪的少女,少女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又受了轻伤,原本就奄奄一息了,却偏不昏迷过去,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看着他,眼中的那种倔强怨恨之色,再加上她刚才绝望之际的那声惨叫,也不知是心里压抑了多少的冤屈和痛恨,才会发出如此碜人的声音。   饶是作恶多端的秦大王,也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他忽然说出一句很奇怪的话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给人大声咆哮的感觉。   少女并不回答,仍旧狠狠地瞪着他,渐渐地,这目光终还是没有了力气,只悲伤地看看入夜的天空,有黑云开始压在海面上,一群海鸟扑棱着翅膀,鸣叫着,飞得那么低,沉沉的,仿佛世界的末日。   这是一座建在半岛上的寨子,半岛延伸到了海的中间,海拔也远远高于周围的一切,寨子沿着岛上山坡的走势而建,正是秦大王等人的老巢。   怒岛上也有不少渔民,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向秦大王等缴纳保护费。但是,他们都住在岛屿的另一端,从山寨临海的一面,全都是悬崖峭壁,就此形成天然的分隔,从而最小程度地让他们的妻子、儿女,不那么频繁地受到海盗的骚扰。兔子不吃窝边草,说的是绿林好汉,但是,和这群穷凶极恶的海盗,是毫无道理可讲的,因此,他们只小心翼翼地躲闪着,期待着上天能够给予这群海盗最大的惩罚,以回复他们往日平静的生活。   但是,上天显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请求,海盗们依旧嚣张着。   夜已经深了,和白天的炎热不同,晚上的凉风有些侵人。 第一章 海盗(4) 寨子的一块空地上燃烧着一大堆篝火,旁边已经空了几十个酒坛子,海盗们醉醺醺地喝着劣质的烧刀子,大块地吃着从岛上猎来的野兽和一种庞大的烤鱼。   旁边的一排树干上,绑着十几个被抢来的女子,全身*,被绑的姿势更是丑恶,完全符合这群强盗随时“兴起”的需要。   最初,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受尽凌辱的女人们,撕心裂肺,疯狂挣扎,渐渐地,那些哭叫变成了哀嚎,最后,就变成了麻木,她们披头散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成了一群行尸走肉。   对于早已没有一丝善心的海盗来说,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等他们对这群女人腻烦了,又找到了新货,就会把她们推出去,随便给一条小筏子,任她们自生自灭。   秦大王汗涔涔地从一个丰满女子的身上下来,女子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瘫在地上那块巨大的深色地毯上,几乎已经死了过去。   秦大王犹不餍足,忽然想起今天抓到的那名少女。   一名随从给他抱来一坛酒,他提起,仰着脖子喝了几大口,酒就去了大半,他摸摸嘴巴,随手将酒坛子抛到一边,转身就走。   这间巨大的木屋是秦大王的“皇宫”,四角是四根粗大的活的树木,在三丈高处,拉了巨大的帐篷,再用木板铺架,初来的人,往往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帐篷还是木屋。   秦大王的起居决策都在这里,四周点着几只巨大的蜡烛,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床,倒是上好的梨花木,是某一次从一位外放的京官的船上抢来的。   此时,这张巨大的床上躺着那个被抢来的少女,因为身形瘦小,躺在床上,一时倒看不出有人在上面。   秦大王走过去,坐在床沿,少女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到护腿里,可惜,护身的唯一匕首早就不见了。   她这样的反应令秦大王很是满意,他喜欢看到无力反抗的人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情景,如猫抓了老鼠又不吃,只肆意欣赏老鼠的胆战心惊。   从剩余的几个男人口中,他已经得知,这群人,正是被当今权臣蔡元长陷害的某武将的家眷。武将被安了一个“谋反”,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本朝自太祖开始,立下誓约,不轻易诛杀大臣,但是,一百多年后,已到王朝末路,君昏臣谄,蔡元长一手遮天下,残酷打击异己,暗中布置诛戮了该武将不算,更将之一家眷属流放,半途追杀,再加上山路盗贼,还没达到目的地,族人几乎已经死亡殆尽。   其中一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恐怕彼此一生中也没见过面,但因位列“九族”之内,就逃不出这场飞来横祸。只有那个混在人堆里的少女,大家虽然也知道她是亲族之一,但至于姓名身份,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知道的人,也许早就死了。   此时,少女的脸还是半边雪白,半边脏污,秦大王忽然来了兴趣,正好看见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水,一些饭菜,正是晚上送来,少女还没有吃的。   他的大掌伸到碗里,鞠了一把水,劈头盖脸地就往少女脸上抹去,少女哪里躲闪得了?被他一通乱擦,整个脸都露出本来的颜色,虽非什么天姿国色,却也清秀端庄,白皙的脸庞被揉了一抹惊恐的红,可是,她却倔强地咬着嘴唇,强行把这种惊恐压了下去,只淡淡道:“我若今天不死,日后必杀你报仇。”   他抱住她的肩头大笑起来:“哈哈,大爷就等着你来报仇。你还没说呢,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章 海盗(5) 他满口的酒味,全部喷在少女脸上,少女扭过脸,强忍着恶心,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就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咬去,这一下咬得极重,秦大王挣脱时,上面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深的齿印,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仍旧怪有趣地看着她,一伸手,忽然就往她的胸口撕去,原本算得结实的衣服,被他这样一撕,不费吹灰之力就裂开了,只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和紧紧勒着胸部的布条。   秦大王的一只大手轻轻按在少女雪白的小腹上,更是兴奋,另外一只手一伸,又撕下那块遮盖了神秘领域的布条,顿时,少女青涩而柔软的胸脯就落在了他血红的眼睛里,颤抖、哆嗦,如两朵开在寒风里的小花。   如一头饿极的猛虎忽然见到了一头带血的小兽,秦大王的双眼几乎要*了,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一阵怪音。   少女再怎么倔强,又怎经得起这样的场合?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当初冷静自持,拔刃刺杀的勇气,浑身筛糠似的,眼前漆黑成一团,仿佛这个巨大的尖顶的屋子变成了最最可怕的人间地狱。   她尖叫一声,几乎要晕过去,但见他血红的双眼,明知今晚将遭不幸,干脆奇异地翻身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从脖子到雪白的胸脯,再到柔软的小腹,那一片身子因为青涩还谈不上曼妙,却玲珑,尤其是心口上那一抹红——是她刚被抓住时自杀未遂留下的——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形成极其残忍的审美错觉。   秦大王胡子拉碴的下巴刺在她的胸膛上,死死地盯着那抹红,稍移目光时接触到她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松口,身子挪开了一点儿。   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时刻竟然是这样可怕的眼神。他有点儿悻悻的,身体里的火焰燃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两人就这样互瞪着,最后,还是秦大王先移开了目光,但是,眼中却凶光一闪:“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少女忽然笑了一下,很轻蔑的那种,还冷冷地哼了一声,仿佛看着一块丑陋的抹布。   秦大王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这个毛丫头,竟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他怒道:“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那几个族人。”   少女的口吻淡淡的:“要杀要剐随你,其实,我并不怎么认识他们。”   这是她第二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声音清脆,睫毛上不知是沾了他揉搓时用的水,还是刚刚惊吓时流的泪,湿润,粘粘的,好像某一种昆虫,即将破壳而出,有一种朦胧的美丽。   秦大王是个粗豪汉子,杀人如麻,从未如此近距离仔细观察过一个女人,只生生地盯着那双明亮之极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念头:   要摧毁她!   一定要摧毁她!   就如摘下一朵盛开在自己面前的一朵花,然后,用力地揉碎。   “你滚出去,我要睡觉了。”   她的声音带着怒意,却又是温和的,气派极大,仿佛他是伺候她的一个仆人。   秦大王正要发怒,她已经倒下去,用手枕着头,闭上了眼睛,从修长的脖子,到青涩的胸脯,连成一种女体极其柔和的美丽。可是,她却呼吸稳定,旁若无人。他几乎立刻就要一挺身压下去,可是,手还没触摸到,却不知怎的又缩回来,悻悻地转身就走了。   门口无人守护,这个岛屿上,若没有船只出行,本来也无人能够出逃。秦大王走了几步,但见两名海盗在一边探头探脑,怒喝道:“你们盯着点,不许让那个女的跑了……”   两名醉醺醺的海盗流着口水,点头哈腰的:“大王,那个美人够不够劲?”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每人脸上都挨了两记打耳光,打得他们眼前金星乱冒,身子晃了几下才站稳。   “听好了,没你们的份,谁也不许靠近她。”   “是。”   二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怒,一个劲地只点头:“遵命,遵命。”   秦大王心里的一口气仿佛稍微发泄了一点,怒气冲冲地就朝火堆走去。在那里,一群海盗已经醉倒,几个女人*裸地躺在地上。他随便找了一个女人就扑上去……   夜色下,这片天空已经分不清楚是人间还是地狱。   待秦大王的脚步声远去,少女才翻身坐起来。   胸口一阵生疼,被他抓捏过的地方一片淤青,她不知道这个恶魔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还是松了一大口气,立刻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破烂不堪的衣服又连缀着穿在身上。   她早已饥肠辘辘,本来是一心绝食求死,但一时半刻死不成,只怕还得受辱,想想就改变了主意,伸手取了桌上的食物吃了起来,也顾不得那碗水刚被那么一只恶心的手摸过,便大口大口地就喝了起来。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女奴(1) 这一夜,不敢熟睡,也不敢做梦,浑浑噩噩地醒来时,外面已经是满天的阳光。   没有鞋子,花溶赤脚走在沙滩上,身上还是被撕碎的衣服,连缀后,虽然遮住了主要部位,但是,大半的膀子都露在外面。   她就这样走了出去,慢慢的,先在门框探了一下身子,四周静悄悄的,别无人迹。昨晚的狂欢仿佛是一种梦,那些凶神恶煞的歹徒,仿佛是魔鬼瓶子里装的青烟,已经被收回去了。   海风带着清新的气息吹来,清晨的岛上,因为各种飞鸟的声音,更显得寂静,她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排一排高大的椰子树,还有一大丛一大丛的芭蕉,不同于花园里看到的,这儿完全是海边的那种粗狂。而山壁那面,又是另外一种景象,整片的高山茂草,草在海风的吹拂下,一浪一浪的起伏。   清晨的阳光还不炙人,光脚踩在沙子上,她低头一看,这海边的沙又细又白,如果不是那种踏实的感觉,她几乎分不清楚究竟是白色的雪还是沙。   前面是一块大*露在外面的石头,呈凹行。水很浅,只没过小腿,她走过去,在凹地中间坐下,前后都毫无遮拦,从前面看去,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海洋,浩渺无穷。她干脆站起来,踮起脚尖,努力地往太阳升起的地方看。   那一片的海被很清楚地分成三种颜色,嫩芽一般的浅绿色,苦茶感觉的深绿色,和一望无际的蓝色。三种颜色没有丝毫过渡,一刀切一样的陡然变化,让她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的处境。   脚上有些痒痒的感觉,她随手一拂,原来是爬了一只小蟹,幸好那铁钳还不足以蛰人,她拿在手里看看,忽然听到一阵“吃吃”的声音。   她往左边的石背一看,只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提着大大的篮子,正在那里拣螃蟹,已经拣了满满一篮。   小男孩约莫*岁,十分瘦小,跟个豆芽菜似的,提的篮子远远超过他的身子,非常吃力。   这时,小男孩也发现石上有人,吓了一跳,抬起头,满眼的惊恐,脸上还有一块疤痕。这孩子无比的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少女几乎从未见过如此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神,只看一眼,仿佛就令人觉得这个世界原本该是美丽的世界。   她笑起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男孩见是一个面容温柔的少女,也早去掉了害怕之心,回道:“我叫岳鹏举……十三岁了……”   原来他已经十三岁了,估计是营养极其不良,所以个子并不高。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抬头看她:“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花溶,我叫花溶。”   “花—溶—”小男孩一字一顿,用手指在大石上划着,“是这两个字么?”   花溶很是好奇:“你识字?”   “我娘教的,认识几个……姐姐,你呢?”   花溶笑起来:“我也认识几个……”   “个”字尚未落口,足踝已经被钳住,她身子一晃,几乎生生地被拉进了一个铁石般的怀里,那个恶魔一般的声音响在耳边:   “哈哈哈,你叫花溶?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呢……花溶?也不是什么好名字嘛……”   花溶拼命挣扎一下,岳鹏举见到这个凶神也十分惊恐,秦大王一脚就将他手里的篮子踢到了地上:“臭小子,快去干活,再敢偷懒,大爷把你身上的肋骨一根根都拆了喂王八……快滚……”   花溶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个小少年,眼前一花,身子突然被抛到了半空中,秦大王好像在玩弄什么新奇的玩具,等她的身子快掉到水里了,才一把抄住:“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不告诉我名字,却告诉一个臭小子?”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女奴(2) 花溶一阵眼花缭乱,他的手一松,这一次,她整个人“扑通”一声掉到了海水里,收势不住,连喝了几口海水才爬起来,咕咕地吐了几口,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好不容易站稳,转身就往岸边跑。   秦大王见她的狼狈相,又哈哈大笑起来,几步追上去,长手长脚地捞住她,两人停在了一棵巨大的椰子树下:“喂,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花溶被他拉得倒坐在地上,浑身的衣服湿嗲嗲地贴在身上,浑身的曲线暴露无遗。她又羞又急,却又逃脱不得,只能倒在雪白的沙子上,闭着眼睛,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曾出生到这个可怕的世界。   他低下头,恣意地欣赏着那个起伏的胸脯,然后,用手掌一把贴在她湿漉漉的衣服上,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朵花蕾的颤动。   阳光静静地洒在沙滩上,洒在她的脚背上,他看着那双纤长的*,结实,修长,充满了力与美的意味,绝非那种三寸金莲可比。本朝贵族女子缠足,她没有缠足,可以肯定并非出自贵族之家,而且,她也跟被诛戮的那名武将不同姓,她是什么人?   阳光很快将她的衣服晒干了,蓬松在身上,遮挡了先前的狼狈。秦大王的手却依旧覆盖着她的胸部,更是显得温热,她只是紧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害怕噩运的到来,还是已决心承受一切的不幸。   她这样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更是刺激了秦大王,一侧身就压在她身上,阔口一张,整个覆住了她的嘴巴,也不知道是在亲吻还是撕咬,等他放开她时,两人的嘴巴里都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只见她尽力翻身坐起来一点儿,狠狠地:“你记住,我若不死,必定杀你报仇。”   “哈哈,本大王不知有过多少女人,如果个个都找我复仇,我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还是省省吧……”   他语音轻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阳光下,她的头发被地上雪白的沙子映衬得仿佛散发出乌黑的光彩。   他抓紧了,又加了一点力:“你要杀我,是吧?我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头皮一阵生疼,然后开始发麻,花溶被抓得仰起头,半跪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嘴里灼热的气息全部灌入她的嘴里:“还想不想杀我?”   她的头往左边一偏,要避开他的浊气,如此,头发就被拉得更紧,剧烈的疼痛,一根根,头发仿佛要全部掉光。她强行挣扎着,就去咬他的手,可是还没碰到,那只巨大的魔掌一下就移开了。   秦大王见她此时此刻居然还敢反抗,拖着她的头发,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着就往前面走。她的腿几乎被扫在沙子上拖着,沙子很软,可是,秦大王走得快,太阳又大起来,如此,腿被巨大的推力和沙子恪着,很快就布满了细小的伤痕,鲜血淋漓……   等秦大王停下脚步时,花溶几乎已经晕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抛在地上,跌得晕头转向,然后,是他的大声咆哮:“这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居然敢反抗本王……”   花溶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前面的一排树木上,绑着七八个女子,每一个都披头散发,赤身*,形如死灰,全身上下,布满了可怕的痕迹……   每一个女人,一看这种情况,就明白她们是遭受过或者说还将要遭受怎么样的凌辱,现在是大白天,海盗们不知到哪里去了,到了傍晚,甚至就是下一个时刻,他们就会不知从哪里窜回来,也不管白天黑夜,光天化日,又是新一轮的蹂躏……直到她们被虐死或者被腻烦,被像野狗一般驱赶到小筏子上自生自灭,听凭天意的裁决…… 第二章 女奴(3) 只要是正常的人,绝不会想到世界上会存在如此丑恶、残酷的一面……   她的脸色从惊讶到茫然再到惊恐、绝望……这也是自己的下场!逃亡、流放的路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用尽了各种方法苟全性命,如今,却要落到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可怕境地……   她终于害怕了!   彻底害怕了!   没有任何女人见到这种情景会不害怕的!   秦大王瞧得有趣,又大感得意,却忽然发现不好,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可是,已经迟了一步,她已经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口里涌出大股的鲜血,脚在沙地上无力地蹬了几下,就晕了过去……   他呆了一下,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起她,紧紧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舔她嘴边的血,一下,又一下……   花溶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巨大的叶子上,抬头,是茂密的椰子树和棕榈树,遮天蔽日,看不见一丝阳光。   嘴巴上好像涂着一种厚厚的药膏,舌头木木的,她动了一下,没法张开。   可是,眼睛还能动,一转眼,她看见前面坐着一个人,那种铁塔似的身子,仿佛摘了一片叶子在吹着什么古怪的小调……   恶魔。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魔。   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翻身正要坐起来,逃跑,哪怕能跑几步,哪怕能获得死去的权利。   可是,很快,她这点微弱的希望都被消灭了,他转过头,一伸手就拉住了她,眼里还有一丝惊喜:“你醒了?”   他的手就是一把巨大的枷锁,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嘴巴也哆嗦着,更是发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打你。”   她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又移开目光。   他托住她的脸,只避开一点下巴的部位,让她的目光重新转向自己,大声宣称:“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奴!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眼看那只熊掌又要伸到她的面前,那种被捏着下巴,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的可怕感觉再次席卷全身,她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惊怖的“咯”的一声。   “你乖乖听话,就不会吃苦头。”秦大王笑起来,熊掌摸在她的脸上,这一次,她没有再扭过头,仿佛是最温顺的一头羔羊。   “你也不许自杀。你的命也是我的,我叫你死,你才能死。”   她茫然地点点头,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对这样的表现满意极了,可以肯定,这个少女已经完全臣服于自己了。这时,他才开始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今年几岁了?是何方人氏?”   她的嘴巴一张一翕的,根本说不出话,秦大王才想起,她的舌头受伤了。可是,她却不敢不答,只在沙地上用手指写出两个字来:“十七……”   “哦,十七岁?”他看她写在沙上的字:“你还会写字?”   她又点了点头。   “你是那个武将的什么人?”   这一次,她没有写字,仿佛在思索该怎么表达。   “那么多字不好写,算了,等你好了再告诉我。”   她松了口气。   他的脚下放着一个椰子,他一掌劈成两半,拿了一半,将里面的汁水滴在她口里。她丝毫也没有违逆,一点一点地喝光了半只椰子的汁水,他随手将椰子壳抛得老远,竟然有点开心的样子,又拿起那片刚刚扔到一边的大叶子,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怪响:“那间屋子是本王赏赐给你的,从今天起,你就和本王住在一起。”   一阵风吹来,许多细小的白沙落在她的头发上、露出的腿上、胳膊上,他用大掌一扫,将那些沙子替她扫落,又捏住了那截莲藕似的小腿,霍霍地笑起来,像某一种巨大的怪兽。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女奴(4) 花溶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会如何,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在受着一种极大的酷刑。   午后的太阳,终于从树缝里洒下一缕,斜斜地,像一道很长的筒形光圈,可以看到光圈里许多飞舞的尘土。   那一缕阳光,又正好照在花溶的脸上,黑色的睫毛、惨白的脸、嘴唇发青,三种奇怪的颜色混杂,交织成一种无法形容的凄艳。   秦大王看得一阵口干舌燥,低下头,在那发青的唇上咬。本来是肆虐的咬,咬了几下,觉得有点淡淡的甜蜜,他兴奋起来,直到咬出一阵红痕,才放开她的脚踝,抱起她就往屋子里走,不,是在跑,几乎是飞奔着跑进了屋子。   身子挨着床的一刹那,她感觉到压在自己胸口的那种快速的心跳,仿佛有一面鼓在猛敲。忽然听得一阵“呜呜”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吹一种牛角。秦大王面色一变,立刻放开她:“你先休息两天,记住,哪里也不许去……”话没说完,就匆忙走出去了。   在海岛的一角,海盗们已经迅速聚集起来,如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见秦大王,一个叫做李兴的海盗就走过来,满面兴奋:“大王,我们接到消息,有大买卖……”   秦大王不以为然:“又是被流放的?那可没什么油水。”   “不是,这一次我们得到密报,船主的身份很特别,是一名王爷。”   “王爷?”   “大王,我们是不是放过这艘船?不然,引起朝廷的围剿……”   秦大王眼睛一瞪:“这是大爷的地盘,别说王爷,就是皇帝老儿,本大王也得叫他留下买路钱。干,好久没遇到过肥羊,这次一定要狠狠捞一票……立刻准备。”   “是。”   侥幸逃过一劫,花溶觉得那个牛角的声音,真是一场天籁。那是一种信号,肯定是有事发生了,秦大王才匆匆离开的。   但是,躲得了初一,又能不能逃过十五?   当天夜晚,惧怕中的“酷刑”并没有到来,因为秦大王一整夜都没有再回到那间屋子。   花溶一个人躺在巨大无比的床上,瑟缩着翻来覆去,到夜晚,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心惊胆颤,偷偷跑到门口,四处张望。   四周静悄悄的,昨晚狂欢时的那种火光也不见了。她忽然想到,这群海盗是不是又“出动”了?   她悄悄走出去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个举着火把的海盗正在巡逻,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刀子,而在他的对面,还有一人同样装束,正在向相反的方向巡逻。   这座屋子全在他们的视野之内,她不敢再多走一步,又慢慢地回到屋子里。   第二天早上,她依旧起得很早,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撤掉了巡逻。她发现,白天,这里是不怎么巡逻的,因为除了得到船只,也别无他路可逃。   老远,她就看到昨天那块石头,那是唯一可以“登高远眺”的地方,可是,想起秦大王,不知他会不会又从某个地方冒出来,便停下脚步,不敢往那边走。   站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声音:“姐姐,姐姐……”   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小少年,依旧提着大大的篮子,正在大石后面,机灵地看着她。   仿佛在魔域里见到了一点阳光。舌头还很疼,不能发出清晰的声音,她含混地答应着,也顾不得害怕,快步走过去。   岳鹏举见她过来,十分高兴,卷着裤腿爬上石头,看着她的嘴巴,低声道:“姐姐,他打你了?”   花溶愣了一下,低下头看海水,这一片的海水很是清澈,能照出一点人影,她才看到自己的嘴唇高高肿了起来,很像一个香肠嘴。昨天咬伤舌头,又被他咬了嘴唇,但是不知被他涂抹了什么药膏,也不觉得疼,屋子里又没有镜子,她自己竟没发现头脸已经肿成了这样。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章 女奴(5) “姐姐,他们今天出去了,又去‘做买卖’了。”   买卖是他们的行话,就是又去杀人越货了。   她心里一喜,暂时不怕秦大王又从某个地方钻出来了。她很想问这个少年一些问题,张嘴,舌头很不灵活。   少年见她几次张嘴,声音含含糊糊的,骇然道:“姐姐,你变成哑巴了?他把你毒打成哑巴了?”   她摇摇头,估计过两天就会好了,不会成为哑巴的。   少年狐疑地看着她,然后,机灵地拉着她跳下水面,跑到前面的沙滩上,折了一根树枝,递给她:“姐姐,你不会变哑巴吧?”   她微笑着在沙地上写了个“不”字。   少年好像放心了一点儿,想想,从手里提着的大篮子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一只鲜红的海螺,非常漂亮:“给你。”   她接过海螺,仔细地看看,很是高兴,又用树枝写了两个字:“谢谢。”   少年盯着她写的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居然叹息了一声:“姐姐,我要是能认识许多字就好了。”   她用树枝写到:“你没有书么?”   他黯然摇摇头:“我娘识得几个字,全部教给我了。后来她去世了,就没人教我了。我又被抓到这个海岛上给他们干活,以后也不能写字了……”   她微笑道:“我教你。”   少年大喜,倒头就拜:“谢谢姐姐。”   这一天,花溶都和这个少年一起,在海边的椰子树下写字。少年学得十分努力,渴了就喝树上摘下的椰子。两人浑然忘记了时间,到黄昏时,少年忽然大叫一声:“糟了,我忘了去拣螃蟹……”   秦大王和一众海盗很喜欢吃那种小螃蟹,他的职责就是拣螃蟹,帮几名司厨的海盗煮饭,今天写字,居然忘了回去,等待他的肯定又是一顿毒打。好在今天海盗都出去了,岛上人不多,没有人来催促。   花溶拉着他:“我去帮你拣。”   可是,今晚天气不太好,很快乌云密布,看样子要下雨,没什么螃蟹,拣了半个时辰,才捡到小半篮子。   少年垂头丧气地提着篮子往回走,花溶也很是为他担心。前面是一排很集中的屋子,都很简陋,好像是海盗们集中居住的地方。而那些女人,就绑在前面不远处的树上,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放开。   花溶不敢再往前走了,正要和少年告别,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是她昨晚偷偷看见在巡逻的其中一名,举着一根树枝就冲过来:“小兔崽子,你跑到哪里偷懒去了?还不快做饭,饿死大爷了……”   少年躲闪不及,也不敢躲闪,花溶伸手一拉,很快挡在他面前,大汉的树枝重重打在她的左肋,浑身火辣辣地疼起来。   大汉待看清了她的面容,似乎颇为忌惮,不敢再打:“小兔崽子,算你今天走运。妈妈的……”然后扔了树枝就走了。   少年见她替自己挨了这么重的一击,几乎要哭起来了:“姐姐,疼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可是,再疼也不比秦大王的威胁来得可怕,看样子,那群海盗现在都还没回来。她笑着摇摇头,反倒高兴起来:“你先回去吧。”   少年点点头,走几步,又回头:“姐姐,明天你还教我写字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秦大王回来了,自己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好在现在他还没有踪影,所以,她还是点点头,少年得到肯定的答复,几乎忘了刚才遭遇毒打的可怕,兴高采烈地就走了。   老远地,她就看到门外巡逻的另一人,一见到她,那个海盗就往旁边闪了闪。她也没在意,径直进了屋子,一看,桌上已经放着一些水果,还有一块不知名的烤肉,好像是给她送的饭菜。 第二章 女奴(6) 她也不客气,吃饱喝足后,觉得困了,倒头就睡。这一夜,肯定了秦大王不会回来,她睡得十分熟,连梦都没有做,第二天很早就醒来了。   今天没有阳光,天气阴沉沉的,昨夜的雨好像没下下来,到今天就积累起来,她正要走出去,大雨就下起来,哗啦啦的,能听到海边翻卷的海浪声声。她十分惊吓,只好在屋子里躲着。   包裹早被抢去了,身上褴褛的衣服仅能蔽体,更无法换洗,汗湿了又晒干,穿在身上仿佛结了一层盐粒,硬邦邦的,很不舒服。尽管下雨,她也不敢脱下来洗一下,这群海盗毫无人性,随时冲进来,若看到自己赤身*,后果不堪设想,便只好由得这硬邦邦的衣服在身上,走动时,都刮着皮肤,有点疼痛,再加上昨天挨的一击,浑身上下,仿佛疼得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屋子里有一张极大的桌子,她一直不敢去看上面有些什么东西。现在被困在这里,就走过去看看,只见上面乱糟糟地放着一些海洋地图、某些鱼类的皮之类古怪的东西,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柜子,但是用一把大铁锁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午后,大雨好不容易停止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她急忙往外面走,只见雨后的海面,海天一色,灰灰的,颜色看起来十分奇怪。   她四处看看,没有看见那个少年,心里有点儿失望,估计他被那些凶汉关起来干活,不许出来了。   海风阵阵,带着咸湿的腥味,海鸟压低了翅膀飞翔,好像要冲破这种沉闷的漫天灰色。   突然,她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某种号声,紧接着,就看见一艘大船远远地驶来。她好奇地躲在那块大石后面,只见船慢慢近了,靠岸停下,很多人陆陆续续地下来,抬着许多东西,箱笼、包袱……甚至能闻到一股香料的味道。接着,一群女人被驱赶下来,女人们一个个张皇失措,驱赶她们的海盗却一个个兴高采烈,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   然后,她看到秦大王跳下船,满脸喜色,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柳条编织的筐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贵重东西,所以亲自拿着。但他这副样子,更让她看得不寒而栗。这个恶魔回来了,自己再也逃不掉了。明知无路可逃,她也不甘坐以待毙,只想一定要远远地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   众人正在往里面走,一名性急的海盗抱着一个女子就往旁边的一间棚屋冲去,接着,是一些*的狂笑,女子的尖叫、惨呼……   花溶吓得浑身冰凉,生怕秦大王突然又绕到这块大石后面,她赶紧悄悄趟着水往前面走去。前面是一片悬崖峭壁,乱石嶙峋,她也不知该往哪里躲,只下意识地钻到一块最密集的石头后面,大半个身子几乎都淹在水里,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新一轮的狂欢又开始了。   她甚至能隐隐听到那些海盗们猜拳喝酒,唱一些俚调的震天价的声响,偶尔,海风还会吹来一些悲惨之极的呜呜咽咽……   她不知道秦大王发现自己“失踪”后,又会如何折磨自己,要跑,又无路可逃。她看看远处那搜巨大的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无法驾驶的。大船旁边还有一些小木船、筏子……能不能偷一艘呢?可是,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几名佩刀的海盗正在周围走来走去,看样子,这里的组织还非常严密……   身上有伤,又长久地泡在海水里,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觉只剩下疼痛……一种灭亡之前遭受最惨痛折磨的疼痛。 第二章 女奴(7) 一只海鸟飞过,好像不怕人,停留在她的肩膀上,甚至伸出尖嘴壳子在她的面颊上啄了一下。她也没伸手驱赶,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死神,似乎在向自己招手了……   活着的时候一直在地狱,也许,死了会上天堂吧。   海岛的中央。   大坛的酒,用盘子装着的整块整块的肉、烤鱼,岛上猎来的各种野物,摆得琳琅满目。一个个的箱笼打开,倾倒在地,全是大块的金银珠宝,珊瑚玛瑙,还有许多香料和绫罗绸缎……   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死去的人已经被抛在海里,活着的人大口地饮着自己的血和他人的血。   旁边的树干上,绑着的女子已经引不起这些海盗的兴趣,酒酣耳热,他们一个个扑向刚抓来的那群女子。   自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认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辽国皇帝耶律德光为“父皇”后,中原变得门户大开,一马平川地暴露在北方诸强的铁蹄之下,从此遗祸无穷。本朝太祖雄才大略,可惜英年早逝,没有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此后一百多年间,他的那些不肖继承人自然更无此本事,从此,丝绸之路中断,和外界的联系大多集中到了海路,所以,本朝的航海事业大大发展,也给大大小小的海盗登上历史舞台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但是,秦大王这一次抢来的却不是过往商船,而是一艘官船,幕后的主人,是当今九王爷。九王爷在众多皇子中,算不得什么人物,官船上的财物有何用途不得而知,至于目的地,秦大王更不会关心,喝一大碗酒后,大笑道:“奶奶的,整整两大船东西,我们才抢到九牛一毛,养足力气,再干他一票……”   财物、女人、醇酒,让这些海盗血液里每一个最凶狠的细胞都被激发出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干他娘的,要是能把两艘船全部拿下,这一辈子都吃香喝辣了……”   “大王,这艘船估计会在前面的渔村靠岸休整……”   “上面几百名军士,只怕来者不善……”   “娘的,有什么不善的?吃饱喝足,我们再去割下什么九王爷的头当球踢……”   “好,大王英明……”   “……”   黄昏了,周围已经燃起了篝火。   所有人都醉醺醺的,吃饱、喝足、发泄欲望……秦大王醉醺醺地从一个妇人身上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摇摇晃晃地向自己的“皇宫”走去。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   女奴跑了。   那个早已“驯服”的女奴竟然跑了。   “来人……”   两名喝得醉醺醺的巡逻好一会儿才走过来:“大王,大王……有……有什么事情?”   “啪”的一耳光,开口的那名侍卫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牙齿落地的声音,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   “该死的蠢材,那个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女人?”   侍卫私下张望,这时,酒也醒了一大半,那个女人居然不见了。   另一人战战兢兢道:“她昨天还和那个小兔崽子玩儿……”   “蠢材,还不快去找。要是人跑了,本王把你们大卸八块。还呆着干什么?滚,快去找人。对了,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抓来……”   两个人匆匆忙忙跑了,秦大王蒲扇般的熊掌捏得咯咯作响,要逮住那个女奴,一定把她撕成碎片……也让所有人看看,惹怒秦大王会有怎样的后果!   大王的女奴逃跑了,整个海岛都沸腾起来,四处寻找。   少年被推搡着来到秦大王面前,他的身高尚不及秦大王胸口,秦大王一把揪住他的脑袋,旋了一圈,仿佛摇着一个拨浪鼓:“小子,花溶到哪里去了?”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女奴(8) 少年被摇得头皮都要炸裂了,这一天他都被关在厨房干活,根本没见过花溶,急忙道:“姐姐不见了?姐姐去了哪里?”   秦大王见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随手一抛,将他抛了起码两丈远,饶是薄软的沙地,也摔得他一时爬不起来。   几个海盗跑回来,纷纷报告说没有见到人。秦大王恨恨地挥挥手,大步就往海边走。   守候船只的几名海盗并未喝醉,一个个都很清醒,保证说绝没有看见过有女人逃跑,而且,也根本跑不了。   秦大王先去那块“凹”起的岩石上看看,并没有人。深入海岛腹心寻找的人也很快集结,说四处都没有人。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乌云沉沉地压在海面上,如果下起大雨,待在外面是非常危险的,他大骂一声:“花溶,快滚出来,小心海浪卷你去喂鲨鱼……”   “花溶……花溶……”   他四处高喊,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花溶,你再敢躲着,本王一定把你撕成碎片……”   “快滚出来……你滚出来,本王说不定会饶了你……”   “该死的贱丫头,再不乖乖给我滚出来,等本王抓住你,那些女人就是你的下场,本王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他咆哮怒骂,声音差点盖过了阵阵的海浪。可是,他也清楚,如果那个女人是居心躲着了,绝不会被自己威胁几句就自动跑出来的。   出海口被封,前面是一面悬崖峭壁,插翅难飞,她能跑到哪里去?他边骂边往那堆乱石走,嶙峋的乱石裸露在水中,十分峥嵘。   依旧没有丝毫人影。   他正要转身返回,只见左侧的两块大石之间,狭窄的石缝里,一个人紧紧如壁虎一般帖在里面,半截身子淹在海水里,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是花溶是谁?   他气急败坏,两步走过去,抓住她散乱的头发就将她拖了出来:“你居然敢跑,本王让你今天知道厉害……”   她的身子一歪就倒在他的怀里。他扬起手,一掌正要拍在她的脸上,可是,却如重重的拳头对着一堆棉花——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奴已经奄奄一息了,浑身的衣服湿淋淋地粘在身上,褴褛不堪,脸上已经是死灰一般的颜色,嘴唇乌青,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怀里的身子烫得吓人,他摸摸她的额头,更是烫得跟烙铁似的。他的手移到她的鼻端,一时忘了要如何撕碎她,抱着就往前面跑……   一堆火在屋子里生起来。   他两三把就撕掉了她身上的衣服,用一块帕子把她浑身上下擦干。因为炎热、沁水,胸前的伤口已经恶化,而左侧身子,从侧胸到大腿,整个一条长长的血痕,像是被谁狠狠抽了一鞭。   胸口的伤是她自杀未遂造成的,这个他是晓得的,可是,这新的伤痕是谁弄的?他顾不得咆哮,赶紧拿出一瓶药膏厚厚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又给她灌下几粒药丸。不一会儿,吩咐的姜汤也已经烧好,他端了大瓷的海碗,满满地给她灌下一碗。灌到中途,她就开始呕吐起来,他急了,干脆捏住她的下颌,自己喝一大口就往她嘴里灌……   一碗姜汤灌完,也不知道是她发高热的原因还是什么,他自己先满头大汗起来。他也不给她穿衣服,将她抱到床上躺好,才松了一口气。   他沉了声音:“进来……”   两名侍卫走进来,面无人色。   “说,是谁把她打成那样的?”   一名侍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王,是小的。那个小兔崽子偷懒,向那个姑娘学习写字,忘了干活,小的本来是要教训他,不想被那位姑娘挡了一下……” 第二章 女奴(9) 秦大王眯着眼睛:“一根手指。”   “是。”   秦大王生性残忍,如果明言惩罚,尚能活命,要是他笑嘻嘻的,那就活不成了。那名侍卫二话不说,拔出佩刀就砍掉了一根小拇指。   “记住,本王的东西,谁敢再动一下,下一次就是脑袋了。这根手指拿去喂王八,滚。”   二人如获大赦,飞也似的走了。   秦大王这才重新把目光转到床上的女子身上,忽然又想起她的“叛逃”,怒意又涌了上来,自言自语道:“等你醒了,本王究竟该如何折磨你才好呢!”   可是,直到半夜,她都没有醒来,身上依旧烫得吓人。   岛上最怕的是发热,如果退不下去,不到两天就会死人。秦大王破天荒地唤了一名年龄较大的妇女进来。   这名妇女也是被抢来的,不过在一众女人中,岁数最大,相貌也甚是丑陋,因为这样,反倒因祸得福,得以暂时保全。   她看看花溶,立刻用冷水帕子不间断地替她敷在额头上,心口上。   秦大王瞪着眼睛:“这样,她就会醒了?”   她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他撂下一句狠话就出去了:“她要醒过来,你赶紧叫本王,本王立刻折磨死她。但她要死了,你就陪葬。”   反正都是要折磨死的,又何必救活?   妇女暗骂这毫无人性的海盗头子,怜悯地看看床上的少女,醒来也是被糟蹋和蹂躏的命运,就这样死了,反倒干净。   到天亮时,秦大王再进屋子,她的高热已经褪了一点儿,不过,还是在昏睡之中,没有醒来。   那名妇人见他进来,赶紧让开,他挥挥手:“再去熬一碗姜汤来……”   “是。”   秦大王在床沿上坐了,她忽然惊叫一声,呜呜的,双手乱挥,十分惊怖。秦大王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她的手。她没有再挣扎,还是昏睡着,有几根手指却抓住他的一根大拇指,抓得紧紧的。   秦大王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样抓着手,那样的姿势,好像是小孩子抓着母亲的衣角。他觉得十分怪异,“噌”地站起身,想甩掉她的手,也不知道是用的力气不够,还是她抓得太紧,他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   好一会儿,他才抽开手,这一次,几乎只轻轻一拂,就把她的手扔到了一边,重重地啐了一口。   姜汤已经熬好,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昏迷着,他扶起她,又开始灌姜汤,好像姜汤是什么灵丹妙药。   这一次,她没有呕吐,很顺利地喝完了一大碗姜汤。   可是,姜汤都喝了五六碗了,直到第二天黄昏,她依旧没有醒来。   晚上,秦大王来看她,刚进门,忽然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徘徊,大喝一声:“是谁?滚进来。”   少年怯怯地走进来,惶恐地,却并不看他,只望床上的女子:“姐姐,是不是死了?”   他一掌就将少年推开丈余,巨大的声音仿佛要把屋顶掀翻:“兔崽子,都怪你,你还敢来……”   “你害死了姐姐……”少年深知他的歹毒,以为花溶已经必死无疑,又害怕又悲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爬起来就一头向他撞去:“你欺负弱女子,你算什么本事?不是男人行径……”   他个子瘦小,动不了秦大王分毫,反倒被他一手拎住,像抓了一只小鸡一般举在头顶:“哈哈,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大人说话?老子不是男人,这天下谁还算得上男人?”   他举着小少年,像在挥舞一个陀螺,“贱丫头,你再不醒来,我就把这小子的骨头捏碎……”   少年也倔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章 女奴(10) 秦大王大怒,一掌就要往他的天灵盖拍去,忽然听得一声低低的呻吟。   他愣了一下,抛下少年就走过去,一把揪住花溶的头发:“贱丫头,你醒了?”   花溶被他拉得差点坐起来,依旧紧闭着眼睛,并没有醒来。   他一松手,她又重重地倒在床上,只见得嘴上起了一层血泡,整个人面孔蜡黄,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   他非常失望,愤怒地又拉了一下她的头发:“你要是能醒过来,老子就让这个小兔崽子陪你玩儿;老子明天早上再来看,你要是还不醒过来,就把你的四肢剁下来喂狗……”   他咆哮的身影刚刚消失,少年就迫不及待地挣扎着跑到床边,焦虑道:“姐姐,姐姐……快醒来,那个坏蛋要杀你……”   非常疲倦,非常疼痛,非常恐惧,心里其实是清楚的,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来,也许是不想再睁开了,一睁开,就是更加悲惨的命运。   “姐姐,快醒啊,否则你会被杀的……我不想你死啊……”   被秦大王那样恐吓毒打,少年都一声不吭,这时却呜呜地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花溶的身上、脸上……   她迷迷糊糊地听着他的哭声,心想,被杀了又如何?死了也许比活着还要好过一点。   少年拉着她的手,忽然看见她的眼皮动了一下,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她勉强睁开眼睛,笑起来:“你放心,我没有死……”   “哈哈哈……贱丫头,老子就知道你是装的。”   一个魔鬼般的笑声从门口如霹雳一般砸进来,巨烛的火光将他铁塔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如刚被从瓶子里放出来的妖魔。   他长手长脚,一把就将少年扔开,花溶还来不及闭上眼睛,他的手已经按在她的眼皮上:“哈,不烫了。贱丫头,你还敢不敢装死?”   眼皮一跳一跳的,被撑得生疼,秦大王却如在玩着什么新奇的玩具,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老子早就说了,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你居然敢给我装死。这次等你好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到他的手心里,也许是这滴水实在太烫了,他立刻移开手,大喝一声:“来姜汤……”   门口早已候着的那名妇人战战兢兢地捧上姜汤,秦大王端起来,就往她的嘴巴里灌。这些天,花溶在半昏迷中,一闻到姜汤的味道都要呕吐了,可是被他这样一通猛灌,又无法挣脱,弄得汤汁四溅,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少年和妇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秦大王,既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个恶魔,好在花溶猛烈地咳嗽一阵,出了一身大汗,高热竟退得差不多了。   “明天老子要看着你好端端地站起来,服侍老子……”秦大王的手从花溶的面开始,一一指向妇人和少年,“否则,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得死……”   他眼睛一瞪,揪住少年:“小兔崽子,你快滚出去,没听过男女有别?要不是看你毛都没长齐,老子挖下你的贼眼珠子,滚……”   手一挥,少年就被抛了出去,像断线的风筝,重重地一个狗啃泥,门牙掉下一颗,满嘴血污。然后,另外一只手将妇人掀得老远,妇人半跪在地上,面如土色。   花溶咬紧牙关忽然坐起来,手里也不知从床头摸到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就朝秦大王身上戳去,却被秦大王一把抢过来,原来是少年送给她的那支鲜红的海螺。   他拿起海螺看看,饶有兴味,看她喘息不匀,面色因为愤怒而有了一丝红晕,又将海螺塞在她手里,狠狠道:“你好了?好了就起来,别给老子整天躺着。老子最烦要死不活的人了……”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女奴(11) 正要去拉她,才发现已经天黑了,一松手,她重重地倒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今天就饶了你,明天起来干活……”花溶干脆闭上了眼睛,被他的咆哮震得耳膜都隐隐生疼。   好一会儿,她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出去了。   跪在地上的妇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去端了饭菜。饭菜十分丰盛,米粥、小菜、鱼汤……   妇人叹息一声:“姑娘,你吃点吧,在这种地方,身子再坏了,就更是熬不下去了……”她絮絮地,仿佛在劝慰花溶,“等你好了,好好服侍秦大王。男人嘛,服侍得他舒舒服服的,也许,会留你一命的,唉,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运啊……”   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念头,可是,听得她这个“命运”二字,却在心底冷笑一声,自己逃亡这么久,并不是为了认命的,好吧,如果还能活下去,一定要把自己受过的一切加倍偿还给那些人。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秦大王撕碎,昏迷中,也不知是被谁换上了一件奇奇怪怪的袍子。她下床,端了碗吃起来,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仍旧吃了满满一碗,吃完,又有些汗流满面,倒在床上就蒙头大睡。   第二天醒来时,浑身都是凉爽的,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胸口的伤,仍旧敷着那种厚厚的药膏,但没有继续溃烂下去,也不觉得太疼痛。她四处看看,那个妇人也不见人影。   她慢慢地走出去,今天天气依旧不好,海风呜呜地,像谁人受了什么冤屈。刚走不远,她就停下,悄悄靠在一棵大椰子树后面,只见左侧走出一群女子,大约有十来人,披头散发,目光涣散,被一个男人驱赶着往海边走。   她认出有些女人就是被绑在树上任人蹂躏的那些,现在,她们会被赶到哪里去呢?   只见这些女人被驱上了一条小小的筏子,然后,也没人管他们,大汉折身回来,筏子顺着海风的方向,就往茫茫的海面飘去。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一次掳掠了“新货”回来,以前被玩残的女人就会被“释放”,如此周而复始,一轮换一轮。   凭借如此简陋的筏子,这些女人在茫茫大海上逃生的几率又有多大?   感觉中,忽然有了点希望,只要不被折磨死,自己也会获得这种“被释放”的机会,只要能出去!只要能逃出去!   虽然这样想,但是,看到那些女人的惨状,如果自己也要经历了如此非人的折磨才能被放出去——她的腿软得几乎站不稳,靠在那棵椰子树上,悲伤到极点,又流不下泪来,好像等待屠杀前的羔羊。   “姐姐……”   她回过头,看着那个细微的喊声,少年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举着一只非常美丽的贝壳:“你好了啊?给你……”   她接过贝壳,没有阳光,贝壳却自然闪烁出一层很特别的花纹,煞是好看。她忽然想起秦大王的恐吓,小声道:“你快走开,被那个魔鬼看见了,会杀了你的……”   少年低声道:“他们又出去了……”   “哦?”   花溶又惊又喜,难怪没见到那个恶魔,原来是又出去打劫了。   “他们最近盯上了一批商船,那搜商船是官家的,他们调动了全部人手,估计不好对付。”   要是全军覆没了才是好事。   她心里一动,问少年:“你会不会划船?”   “会。姐姐,你想逃走么?”   “你不想逃么?”   “我也想离开这里……”少年满脸向往,“听说京城很多文人才子,杰出人物,我很想去京城看看……”   她叹息一声,京城固然花团锦簇,但是奸臣当道,君昏臣奸,只怕距离京城不到十里外,就是卖儿卖女、饥寒交迫的惨状。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女奴(12) 少年原本是随口问问,见她居然谈了不少京城的风土人情,人物状况,又见她写那么漂亮的一手字,更是拜服,喜道:“姐姐,我们要是逃出去的话,就一起,好不好?”   她看少年满脸期待,哑然失笑,出逃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正在这时,忽然看见那名巡逻的大汉在远处凶神恶煞地盯着,自从那次跟丢了人,他就变得十分小心翼翼,虽然不走近,但绝不会放松分毫。   花溶怕他偷听到,使了个眼色,折了一根树枝,开始教少年写字。   值得庆幸的是,一连三天,秦大王都没有再露面,一众海盗自然也都无影无踪。饭菜倒一直供应得很丰盛,又没人打搅惊吓,毕竟年轻,生命力强,花溶的身子很快好得差不多了。   到第三天傍晚,花溶一直往出海口看,希望那艘魔船再也不要出现才好。她偷偷问少年:“以前,他们一般出去多久?”   “有时会出去四五天,十来天也是常事。”   她很是失望,如此看来,秦大王等一定还没有死掉。   果然,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风帆的影子,正是那艘五牙战船。   花溶吓得心惊胆战,立刻和少年作鸟兽散,赶紧跑回去躲在屋子里。   船靠岸,一半的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但却喜气洋洋,虽然没带回女人,但抬着几个箱笼,也不知道是什么金银财宝。秦大王面无表情,一下船,就往自己的“皇宫”里冲去。   花溶偷偷地躲在门外的一棵树下坐着,一下判断不出这个恶魔究竟是抢了财物还是打了败仗。偷眼看去,秦大王正精赤了上身,站在黄昏的阳光里,用一桶清水浇遍全身,全身的肌肉在阳光下发出古铜色的光芒,看上去像一尊金刚。   他拿一块帕子,大喝一声:“贱丫头,过来给老子擦干净。”   花溶坐着没动,心知这场大劫终于还是要到了。这一次,他们没有抢回来女人,按照他们的那种狂欢方式,今晚,自己再也逃不掉了。   明明在前两天,还那么强烈地想活下去,哪怕凌辱、蹂躏,只要能活下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可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刻,意志却软了下去,只惨笑一下,死了吧,还是死了的好。   连报复的勇气都鼓不起了,就死了吧,让那些人继续作恶吧。   怀里揣着那块鲜红的贝壳,是少年送的,因为异常美丽,她早已欣赏过无数次,并随身带着,因为那种尖嘴的长长的壳子,很是锋利,一定能划破颈子。   她举着贝壳,手不停地颤抖,好好的生命,因为别人的糟践,就不得不狠下心自己了结。可是,要随便了结自己的生命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几次大难不死,人也失去了自杀的勇气,但是,她还是举着贝壳,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有些事情,真的是比死还可怕。   秦大王早就看见她背对着坐在那棵树后面,吼了一声见她不动,他也不觉得奇怪,三两下自己用帕子擦干了身子,几步走过去,那时,她的贝壳已经抵在了脖子上,他仿佛早已得知她的心意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就打落了她的贝壳。   贝壳刚刚将她的脖子滑出一道红痕。   秦大王大怒,“你怎么还敢在我面前自杀?你的命是我的,你又忘了?”   他越说越愤怒,一只脚踏在贝壳上,狠狠一踩,贝壳成为一堆鲜红的粉末,像谁人滴下的血。   他一伸手,像抓一只小鸡一般抓住了她。   西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早已掉下去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大海上乌云密布,很快就下起瓢泼的大雨。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女奴(13) 顶着第一滴雨,秦大王抓起她,飞快地走进屋子里,一只手一用力,她身上的袍子被撕得一分为二,只听得一声裂响,衣服全部掉在地上,她整个的身子也呈现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连着心口上那道包扎好的伤口。   秦大王随手将她抛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头脑里一片空白,仿佛已经死了过去。   要是死了该多好啊,再也不要醒来了。   烛光无风自动,明明灭灭,摇曳得非常厉害。   一双熊掌完全游走在了她的身上,粗糙得仿佛要揭掉人的一层皮。原以为已经死过去了,可是,浑身的汗毛这一瞬间却竖了起来。   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像一具冰凉的尸体。   秦大王却显然很兴奋,无比的兴奋,猛地压了下去,如老鹰即将吞噬掉一只小鸡。他的大嘴呼着热气亲上来,她忽然张嘴咬住了他的嘴唇,这一下,咬得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抓住她的头发,挣开,满嘴的血,鲜血淋漓,却哈哈大笑起来,更是兴奋,熊掌一下按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乱动,重重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翻身就压了下去……   他的一只手正好按在她胸前的伤口,她闷哼一声,秦大王立刻移开了手,没有继续肆虐下去,甚至微微抬高了一点身子,尽量不压着她的胸口。   四肢被他固定着无法动弹,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将自己的双腿掰开,一顶,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可是,很快就是一阵疼痛,撕心裂肺的疼,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凶器搅在了体内,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她惨叫一声,要挣扎着蹿起来,却被他喘着粗气,一把按住……   整个世界都毁灭了。   那种巨大的痛楚在全身蔓延,四下乱跳,仿佛要将每一个毛孔都折磨遍才罢休。她闭上眼睛,却偏偏又没法再昏迷,痛楚,让人保持着极大的清醒,不能挣扎,无法逃亡,连死都不能,正如他咬牙切齿所说过的“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粒豆大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下来。   秦大王不知怎么看见了,伸出舌头一舔,舌尖一卷,就吸干了那两滴泪。   时间仿佛停止了,怎么也不肯往前挪动一步,每一秒,比一万年还长。   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好像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可是,随着那可怕的动作的加快,一切的疼,又死灰复燃,仿佛在受着这世间最惨烈的酷刑。   泪水完全是无意识地在泉涌,秦大王忽然在她耳边道:“下一次就不会疼了……”然后,他的舌尖又开始舔着她脸上的泪水。   仿佛最恶毒的毒蛇的蛇液,她宁愿疼,甚至死,也不愿意被他这样舔在脸上。   可是,有什么用呢。   除了逆来顺受,这是一个拳头和武力的世界。   她紧紧闭上眼睛,秦大王抓住她的肩膀的双手忽然一用力,嘶吼一声,终于从她身上下来,喘息得像在敲鼓。   身上的压力一消失,她浑身都哆嗦起来,秦大王一伸手就将她抱在怀里,熊掌甚至还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在她耳边说道:“不疼了,下一次就不会疼了……”他说了好几遍这句话,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   他的声音如某种恶魔,直入心底,变成此生永远纠缠不去的噩梦。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四肢百骸像被人砍了下来扔在一边,完全不属于自己了,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只得任凭他铁锁一般的手臂,紧紧地箍着自己。   也许是外出紧张几天了,秦大王很快就熟睡了,心满意足,呼吸均匀。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章 女奴(14) 花溶听着他的呼吸声,偷偷地想翻身下床,他却一翻身,另一只手也搭过来,两只手一起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这一次,简直像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再也休想逃离分毫,连转身都不能够,只能呆在这方狭小的地狱。   烛光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熄灭。她在黑暗中看着这座空荡荡的魔域一般的屋子,撕裂般的痛楚暂时缓解,仇恨就蔓延开来,心里一时千回百转,要杀他的心思,仿佛要将胸口生生裂开。   有一点微光,定睛一看,那是雪白的一道寒光,好一会儿,她忽然辨认出来,那是一柄刀,一柄上好的宝刀,那是秦大王的随身腰刀,须臾不离的。   心跳得咚咚咚的,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屏住呼吸,又等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听得秦大王的呼吸更沉了,已经进入了那种深度的睡眠状态。她才开始悄悄挣扎,慢慢地,将他那只小山一般的左臂先掀开。   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心里一喜,又将他的另外一只手掀开。他还是没什么动静。   她当机立断,立刻就下床来,赤着脚,无声地朝桌子边走去。   手接触到那把宝刀了,寒光,出鞘。   沉甸甸的,她差点拿不起来,脚步一踉跄,忽然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是谁?”   秦大王被惊醒,立刻发现怀里的女人不见了,翻身就跳下床,跑过去,一把夺下刀,放在一边。   巨烛重新被点燃,秦大王满脸惊疑:“你还想自杀?”   “我是要杀你,不是要自杀。”   她盯着他,神情非常平静。一丝丝的希望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绝望,她赤脚裸身站在地上,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他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一抄手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向床边:“丫头,你是杀不了我的。乖乖听话,不要闹腾了。”   他重新躺好,这一次,将她整个人抱到里面,完全箍在自己怀里,想起什么似的,又在她耳边补一句:“真的,以后就不会疼了……”   花溶听得这话,一阵恶心。只绝望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明天的天还会不会再亮。   这一夜,辗转反侧,却再也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每当她微一侧身,他的双臂就会将她抱得更紧,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秦大王不在床上。她的身上裹着一层薄被。   她心里一松,四处看看,立刻又紧张起来,只见秦大王站在那个巨大的箱子面前,不知在找什么。   他忽然回过头,她来不及躺下去装睡,只好裹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   他手里一抛,不知道是一个什么东西,花花绿绿地当头罩下来。   她拂开,却见是一件崭新的浅绿色衫子,用上等的娟纱制作,估计是从哪里抢来的。跟着被抛在床下的,还有一双鞋子。   “丫头,你穿这个。这里面还有许多衣服,你随便换。穿漂亮点。”   他声如洪钟,她这时却没法跟衣服赌气,死不了,也没法裸奔,只能求有衣服裹身。   她还没穿衣服,他又从箱子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   她赶紧裹紧身子,只见他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是几管狼毫、上等的宣纸,还有好几幅书画,但没打开,也不知道是谁的。   “只要你不死,这些东西都给你玩儿。”   他瞪着眼睛:“再敢寻死,老子绝不轻饶你。”   说完,他又检查一下四周,看看确定再无任何锋利之物,又将她面前唯一一块贝壳,那也是少年送给她的扔在地下,一脚踏碎,好像万无一失的样子,才放心走了出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章 女奴(15) 走到那排海盗聚居的屋子,他看到厨房门口,一个人探了探头,立刻又缩回去。   “小兔崽子,快滚出来。”   少年战战兢兢地出来,声音微颤:“你把姐姐,杀了?”   “滚你妈的蛋!”秦大王打得他翻了一个跟头,“兔崽子,你去陪她玩儿,快滚……看着她,别让她再寻死,否则,老子把你剁成肉酱……”   少年听得花溶居然还没死,大喜过望,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就跑了。   直到秦大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花溶才放心地穿上衣服,然后,下床穿上鞋子。鞋子是那种很奇怪的小靴子,四周有孔,可以透气,不似中土的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抢来的。   浑身还是疼痛难忍,跟散了架似的,她默默地坐一会儿,又歪着身子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继续下去。   早饭送来,她吃了一碗,又躺下,连出门都不愿意了,只想,就这样混着,等死吧。   有人敲门,很细微的声音:“姐姐,姐姐……”   她起身,走到门口,正是少年。   她慌张地看看四周:“你快走,那个恶魔再见到你,会杀你的……”   “是他叫我来的。”少年十分惊喜,语无伦次:“姐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生怕你被他杀了……”   少年还不懂得什么是被摧残,以为天下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活着”了,只要生命还在,一切的,都可以先抛到一边去。但见她衣衫整齐,脸上手上也别无伤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秦大王,不会再杀你了吧?”   谁知道呢。花溶叹一声,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她想起那几管狼毫,转身进去拿了纸笔还有一方墨:“走,找个地方我教你写字。”   少年大喜过望:“姐姐,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秦大王给的。”   少年不明白秦大王这个莽汉为什么会给她这些东西,但见了毛笔,早就高兴得忘了追问,跟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姐姐,岛上有个大石头,很平整,可以当书桌。”   “行,我们就去那里。”   这是一片密集的亚热带树林,枝繁叶茂,有一种陆地上树木所没有的带点腥味的芬芳。树木间怪石嶙峋,果如少年所说,其中,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十分平整,虽然当不得真的书桌,不过也极为罕见了。   少年兴高采烈地在石头上铺开纸笔,又拿了砚台磨墨,从他的手法来看,显然以前并未用过。   花溶接过墨,磨几下给他示范一下,问他:“以前没用过么?”   “只听我娘讲过。”   “你娘呢?”   “家乡洪水,我和娘外出逃难。落脚在一个村庄,成了别人的佃户。有一次,我和主家出去,被这群海盗抓走,主家被他们抢劫了财物,人也被杀了。我被留在这里干活,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属于少年人的那种深切的悲伤和挂念,“我娘肯定担心死我了,我又没法回去……”   有一瞬间,花溶忘了自己所受的苦楚,至少,现在自己已经无牵无挂了,而少年,还得记挂自己的娘亲。她忽然想起那些被玩残后驱逐出去的女人,相信自己要不了多久也会被放了,那个时候,就会有一丝生机了。她柔声安慰他:“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逃出去。”   少年满怀期待:“好的,姐姐,我一定留心机会。”   花溶微笑着给他示范了一种笔法,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正是少年的名字:岳鹏举。 第二章 女奴(16) 少年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纸上,而且是那么漂亮的三个字,喜不自禁,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晾晒,高兴得直道:“我要收藏起来,一辈子都留着……”   花溶也笑起来,少年很快屏息凝气,按照她的指点,写起字来。   一场大雨后,空气十分清新。   趁少年写字,花溶起身走了几步,透过岛上的树木,看远方蔚蓝色的天空,海天一色,微风轻拂,如果不是自己身处的这样可怕的环境,那简直算得上一个美丽的地方。   可惜,却偏偏被海盗变成了地狱。   少年写得十分专注,花溶也尽心尽力的指导他,渴了喝自己带的清水,饿了摘旁边的一种很大的山桃子吃,十分脆甜。   如此,时光流逝,等少年写好最后一张字,抬起头时,已经夕阳西沉了。   他很满意地收起自己写的那叠纸张,然后,将花溶写给自己的几个大字举在胸口,欢天喜地的:“姐姐,这是我的名字啊,我真喜欢……”   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了过去,然后,听得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你也配有名字?”   秦大王,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秦大王。   他好像略微认得几个字,大声武气地念了起来:“岳——鹏——举,哈哈……”然后,他转向花溶:“你给这个小兔崽子写的?”   花溶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也给老子写一个。老子叫‘秦尚城’,快写出来,老子要看看这三个字在纸上是什么模样……”   这个强盗还有名字?还以为他一直就叫“秦大王”呢。   他大声催促,十分兴奋:“快写给老子看看,老子还没看过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是啥样呢,快……”   花溶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会写那三个字。”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好像根本就不屑回答。   这时,最后的夕阳正从树林间洒下来,洒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玉一般的晶莹,而柔软的头发则散发出一种乌黑炫目的光芒,看久了,仿佛墨得如身边的树叶。她穿浅绿色的崭新的衫子,有小孔的靴子,那样站立的姿势,非常端庄,又难以言喻的美妙。   秦大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睛瞪得有点儿发直,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个女人,去掉了蓬头垢面和满身的血污尘土,好像一颗刚从匣子里取出来的上好的明珠。她的手指莹白纤长,如一根根长得恰到好处的葱尖,苍翠欲滴,握着那样的一管狼毫,如此神气。   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到她的小指上沾了一点墨汁,黑与晶莹的白,对比得煞是好看。他忽然很想走过去,轻轻替她擦掉那团墨汁。   他伸了手,就要去拉住她的手,却见她收了笔,看一眼少年,像在跟他招呼着告辞了。他忽然醒悟过来,她不是不会写,而是不给自己写。不知怎的,她的眼神稍一接触到自己的影子,又带了一点儿鄙夷、恶心的神情,而她看少年的目光,就大不一样了,虽然也是淡淡的,却带着女性特有的那种温柔和和善。   他看得心里很不爽,又非常失望,一把将手里的纸揉成纸团,扔了出去,悻悻的:“妈的,不写就算了。”   然后,一把掀开少年,又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才扬长而去了。   少年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飞快地去把那个纸团捡回来,放在大石上展平,非常心疼:“姐姐,我的名字……” 第二章 女奴(17) 花溶见他那么心疼,笑起来:“没事,以后我再给你写。”   少年大是高兴,仍旧把那张纸展得整整齐齐的:“但是这张我也要收藏着,这是姐姐给我写的第一张呢。”   花溶点点头,少年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踩着夕阳的影子,慢慢地往回走。   在那排强盗聚居地,就得和少年分别了,她才意识到,黑暗的一天又要来到了。越接近那座巨大的“地狱”,花溶就越是慌乱,这不是“回家”,而是踏入一个可怕的狼窝。身子上的痛楚还没有消失,心灵上那种巨大的恐惧更是在加深。   今晚上,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这一天,只吃了一些野果,喝了些清水,但是,恐惧压制了饥饿,只磨磨蹭蹭的,忽然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永远也不要通往那个可怕的屋子。   但是,巡逻的那两名大汉就在不远处,一左一右,狼一般的目光,陷阱里的猎物休想逃出去分毫。   秦大王还是站在门口,赤着身子,提着大桶往身上淋水,哗啦啦的,像下了一场雨。   她看得心惊胆颤,昨夜的恐惧,仿佛又要撕裂整个身子。   秦大王用一块帕子擦了头发,然后擦干身子,冲她道:“过来。”   她的腿像灌了铅块,走几步,双腿都在发抖,仿佛在去赴阎罗王的宴会。   秦大王见她走得这么慢,不耐烦起来,长腿长脚,几步跨过去拉住她,就走到一棵芭蕉树下。   芭蕉的叶子长长的,像天然的扇子,通体那样的绿,更衬得傍晚的天空,蓝得像毫无杂质的水晶。   像一个一尘不染的童话世界。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世界下,掩藏着多少罪恶。   芭蕉树下放着一张小桌子,桌面是一整块的玉,也是他们抢来的。   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一盆精心烹调过的鱼,是很罕见的一种海鱼。还摆着一坛酒。秦大王拉着她坐下,抱起酒坛子一拍,就掉下了泥封,然后,冒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秦大王吃饭,都不知是在哪里,今天为什么会搬到这里吃饭?她更加害怕起来,莫非以后他都会在这里吃饭?朝夕相处,每天对着一个魔鬼?   他看她磨磨蹭蹭地也不拿筷子,拿一双筷子塞在她手里,大声道:“和那个小兔崽子写了一天字,你还不饿?”   她也不回答,低头端了碗就吃饭。   秦大王喝一碗酒,然后,又倒一碗放在她面前:“你喝不喝?”   她没理他,他端起就一饮而尽。也没再喝下去,像她那样端起碗吃饭。   他边吃饭边看她,她吃饭的样子也很奇怪,不快不慢的,神态非常平静,仿佛吃饭也是一件很好看的事情。   他看得呆了一下,忽然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声:“他妈的。”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下,也不管他在骂什么,只放下碗,慢慢地走进屋子里去。秦大王也跟着放下碗,走了进去。   牛烛点燃,她坐在床沿上,神色平静,心里却像一只小鹿在跳跃,当看到他跟过来,那种平静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把身子往里面缩,仿佛明知有人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也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秦大王在她身边坐下,一伸手就抱着她的身子,这一次,没有如昨晚那样一把将衣服撕裂,而是毛手毛脚地给她脱下来,扔在一边。   她整个人,又*在他怀里。   他抱着这具光滑的身子,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哆嗦得像一片快要掉下来的树叶。   心里充满了一种极其羞耻的愤怒,可是,在他的熊掌之下,挣扎一阵也是徒劳。她闭着眼睛,昨晚的蹂躏,再一次降临了。   只要自己不死,这样的摧残,就会无休无止吗?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只熊掌已经离开了她的腿,抚摸到了她的胸口:“今晚我不动你,明天你写我的名字好不好?”   她徒然睁开眼睛,奇异地看着他。   他又重复一遍:“今晚我不动你。明天,你写我的名字!”   她想也不想:“除非你放了我。”   “三天!”他的手摸到了她的脸上,几乎摸着她的睫毛,“我让你好好休息三天,不许再讨价还价了。”   她失望地垂下眼帘,只想,能先躲过三天也是好的。   “你很想离开这里吗?”   废话。谁愿意呆在这个魔窟?   他笑起来,笑声如一条毒蛇:“等老子玩够了你,就算你想赖着都不行。你放心吧,很快等老子腻烦了,就把你赶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发现她竟然笑了一下,偷偷的,神情好像充满了期待和喜悦。从见到她起,就从未见她笑过,被人赶走,真的就这么值得期待?   他伸臂箍紧她:“可是,在赶你走之前,你必须伺候好老子,否则……”   花溶闭上眼睛,脸被强行贴在他的怀里,像枕着一块坚硬的石头,有点呼吸不畅。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又来了,他的大手,从她的头上摸到背上,一路往下……每摸到一处,就仿佛一条蛇爬过的感觉,令人浑身汗毛倒竖。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她叫起来:“你答应我的……”   他恨恨地停下来:“老子不动你,并没说不摸你……”   跟强盗头子,又有什么信诺可讲呢?   嘴唇发抖,好一会儿,她才吐出几个字:“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她的话没说完,他低头就亲住了她的嘴唇,这一次,他的舌头没伸进去,她咬都咬不着,又用不上劲,被他强行亲吻到尽兴了,才放开,又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两只手环绕着她的身子,让她的胸口贴在自己身上,感觉像贴着一块软绵绵的海绵,异常舒适,才道:“睡醒了,明天给我写字。”   她恨不得一脚踢断他的腿骨,可是,他抱着她的那种姿势,让她根本无法动弹,腿只能乱动了几下,也踢了他几下,他却毫不在意,很快就熟睡过去了。   也许是因为太疲倦的缘故,她挣扎几下,也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好在后面的两天,秦大王都在那个海盗聚居点,一直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只有晚上才回来。没有他的骚扰,花溶倒和少年一起过了两天清净的日子。   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章 肆虐(1) 第三天,花溶带去的是秦大王带回来的那几幅字画,其中一本诗帖,竟是米芾的亲笔,奇纵变幻、痛快淋漓、雄健清新。少年第一次看见如此癫狂的字,虽然还不太懂得欣赏,也看出它的超神入逸。   他看了半晌,忽然从怀里摸出花溶给自己写的字,比较一下,很认真地看了两遍:“姐姐,我听我娘说过,米芾很著名。你也写得这么好,你是不是也很著名?”   花溶笑起来,摇摇头,女子写得再好,也不可能著名的。   “我自然没有米芾写得好。”   “谁说的?”   有人一把抢过那本诗贴,扫一眼,大摇大摆的仍在一边:“这是什么狗屁东西?”   牛嚼牡丹,也是无可奈何。   花溶淡淡地退开一步,任他霸占了那个石头“书桌”。   他拉她一把:“丫头,你该给老子写字了。”   “那你就让开。”   秦大王没可奈何地站起来:“好,让你。你快给老子写。”说完就退到一边。   花溶这才走过去,提起笔,刷刷地就写了三个字:秦尚城。   秦大王拿起纸,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高兴得直嚷嚷:“妈的,老子的名字写在纸上还蛮好看的。”   没有人理他,花溶和少年已经收了纸笔,快步往回走。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从沙滩上慢慢走过去,留下一排细碎的脚印,海风轻拂,已经消去了酷暑,带着丝丝凉意。   前面是一个浅滩,很多鱼游来游去。每一条鱼几乎都有着不同的花纹,成千上万,在蓝色和绿色的交界处,自由徜徉,仿佛一个独立的自由王国。   这些鱼并不怕人,花溶蹲下,用手都触摸到了一条鱼,它也不躲闪。   少年也抓了一条红色的鱼,握在手里,然后又放下去。秦大王一把掀开他:“滚开,不要像个跟屁虫似的,碍老子的眼……”   少年被赶走,花溶也要走,却被秦大王拉住,手里拿着那张雪白的纸,在她身边坐下,兴致勃勃的:“丫头,老子明天要出去干一票……”   花溶看他一眼,心里一喜。   “知道‘花石纲’么?”   当然知道,就是蔡京这伙奸贼伙同昏君,在全国各地搜刮奇花异木、珍珠宝石,运送到京城,供昏君赏玩。也因此,不知弄得多少人倾家荡产,光是全国负责运输的队伍都无比庞大,除了走陆路,一些巨大的花木、奇石,还大量走海路。有一次,为了运一株千年大树进京,船在海上遇到暴风雨,船人都沉入大海,无一生还。   已经搜刮了许多年,民间已经处于全面的凋敝状态,真不知道他们还能去哪里挖地三尺找到这许多东西。   “哈哈,最近有两船财物走海路……”   难怪,这些强盗最近老是处于全副武装的备战状态,整天神神秘秘地在研究什么。原来是要发大财了,所以心情才这么好?   她淡淡道:“蔡京这狗东西祸国殃民,昏君迟早会毁在他手里,你们去抢了来也好。”   “哈哈,你也赞成老子抢?船上有许多好东西,老子去抢些回来给你玩儿。跟着老子,让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她还没回答,他三两下将那张纸叠好放进怀里,伸手一捞,抱起她就往回走,边走边笑:“老子明天出去做大买卖,今天博个好彩头,得乐一下子……”   她闷叫一声,被他抱在怀里透不过气来,三天期限已到,今天又是在劫难逃了。   一轮圆月洒下满天的清辉,秦大王没有点灯,直接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了自己的衣服。   她是早已被*了的,躺在床上,毫无反抗的力气。 第三章 肆虐(2) 他十分兴奋,借着月光,肆意打量着这美丽的女体,晶莹而柔和,是他生平没有见过的。   但是,他的本意自然不在于欣赏,而在于享受,享受这个美丽的女奴能给自己的最大快乐。   这一刻,她不知怎么转了一下头,看着窗外的月光,那么明澈,冷淡地看着这世间一切的丑恶,却无动于衷,漠不关心。   这一夜,秦大王精力十分充沛,无数次的反复折腾,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乐趣。快到半夜时,他才终于停下,浑身早已大汗淋漓,可是,怀里的女体却是冰凉的,并没有什么温度,一直闭着眼睛,像一具麻木的尸体。   他觉得十分扫兴,故意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大脑袋埋在她的胸前,细细地啃咬她的脖子。她强行忍住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没有叫喊出来,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他更是无趣,愤愤地翻身坐起来,却扫到她的眼角,摸到一手冰凉的水珠。   他勃然大怒,一把就掀开了她:“贱丫头,你嚎什么?故意触老子霉头?也罢,老子这次出去,多抢几个女人回来,就把你赶走,省得老子看了就心烦……”   她心里一喜,也许,自己很快就会获得一线生机了。   五牙战船已经扬帆起航。   才黎明,东方的天空仿佛不是乌云密布,而是一块透明的淡蓝色水晶,然后,到某一层,又镶嵌了一丝黑色的金属光圈,那种光晕一再扩大,鲜红的太阳就跳了出来,那一面的海水都跟着鲜红起来。   花溶悄悄地站在海岛上一块最高大的石头上面,从这里看去,五牙战船急速地向前驶去,也不知道这一次究竟要多久才能回来。   在一个浅滩上,搁着简陋的一些筏子和小木船,整个海岛上前所未有的安静,这一次,仿佛是倾巢出动,连做饭的海盗都出去了,只有十几名被抢来的女人,仍旧关在一个巨大的棚子里,也无人看守,但她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基本上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甚至都是赤身*,连衣服都没有穿一件,再加上多半是北方的女子,根本不识任何水性,即便放她们逃生,也无法独立离开。   花溶悄悄地从大石上下来,想看看少年在哪里,但是,少年也不在,显然被强迫一起出征了。   她略通水性,正看天色,想着如果能夺得一艘木船,自己逃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这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小姐,吃早饭了……”   她遽然回头,才发现正是那个断了一根手指的海盗,整天负责巡逻自己的那个。原来,海岛上还有人留守。   她问:“你为什么不出去?”   “小人负责您的安全。这几天岛上无人,所以,小姐您不许走出太远的范围。”   她又惊又怒,秦大王这个狡猾的豺狼,如此也不放心,竟然还派人监视着自己。这一次的出逃,看来又无希望了。   时值傍晚,暝色苍茫,又是盛夏天气,海水为暑热所蒸,更是烟雾弥漫。这是一片浅海,里面是一个水寨,驻扎有数人,关卡林立。一艘巨大的商船就停在浅海水域,船是新造的,上面的油漆还没干透,显是赶造得十分匆忙。   巨船上,一名文官走来走去,面色十分焦虑。他叫王谦,是当今蔡相的门生,中书舍人。这次,受蔡相密令,去押送这批搜罗来的珍奇宝物回京。   陆地上的反抗越来越激烈,到处都是农民作乱,而辽国的铁骑更是虎视眈眈,为了避开耳目,所以,走了海路。   除了大批财物,船上还有九十九名各地进贡的美女。当今天子对道教痴迷,自封教主皇帝,最近特别热衷于一种“养生修炼。”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章 肆虐(3) 这种修炼非常有品位,也就是需要少女的配合。这些少女必须是十六岁左右的处女,五官端正,肌肤莹润,骨骼玲珑,也就是标准的美貌处女,如此,帝国的皇帝,就可以通过和她们的交合,吸取她们体内的纯阴,来达到养生的目的。   皇帝对宫里的几千宫女早已厌烦,正翘首期待新鲜血液的补充,所以,这批美貌处女,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水路虽然比陆路安全得多,但王谦得到密报,说这一带有海盗出没,是近年才崛起的一股新势力。他也没有太在意,以为几个水寇,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开路的船刚一到达,就被一群海贼抢劫一空,全船士兵损伤大半。幸好,主要货物在大船上,立刻闻风后退,才幸得保存。   因此,他及时调集了本朝的一些水兵,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由于前几天风向不对,耽误了,如今,又有一支水师赶到,再加上航向变好,明日启程是最万无一失的安排。   他看了一会儿,并无动静,就进入里面的船舱,一众歌女正在表演,调弄管弦。为皇帝选美,自己也得揩点油水,一路上,侍寝他的几个美貌女子,一点也不比那些待进宫的女子差。   本朝重文轻武,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多少有点诗词歌赋、音乐修养,王谦自然不例外,怡然自得地欣赏着一曲幽美的琵琶曲。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呐喊:“大人,不好了,海盗……”   王谦立刻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只见前面一艘战船飞快驶过来,这艘大船上的士兵还没反应,对方已经放下了好几艘战船箭,是那种特制的船,以水轮驱动,行驶如飞,两旁装有撞竿,所遇辄碎,官兵的战船不及交手就船破沉底,上面的人纷纷落水,侥幸没掉下去的,也被横扫下去,一个个身子很快就被茫茫大海吞没了。   他惊恐后退,很快,一众海盗就杀上船来,巨船上立刻尖叫、哭嚎、奔走逃亡声一片,乱得如一片人间地狱……   又是夕阳西下了。   清晨和傍晚,是岛上最美丽的时刻。   花溶站在那块大石上,忽见那艘战船驶近。她往前稍微走了几丈,寻了个树木不那么密集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帆船靠岸,许多人陆续从船上下来。   先是一群被驱赶的女人,跟往日被抢来的不同,清一色的少女,每一个都锦衣丽服,大概有三四十人之多,王谦要押送进京的女子,被抢的抢,落水的落水,死伤小半,抢劫大半,竟然剩下不到十来个少女了。   少女们哭哭啼啼的,被几名海盗驱赶着,然后更多的海盗,却抬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笼,这次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咋舌。   然后,她看到秦大王上岸,随手打来开一个箱子,抓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映着夕阳,发出闪闪的璀璨光芒,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宝石珍珠。   篝火已经点燃,岛上那片狂欢的空地上,一块巨大的地毯铺好,非常粗糙,上面早已放满了食物,估计也是从船上抢来的,干粮、美酒……   可是众人的兴趣显然并不在干粮美酒上,那众被驱赶的少女早就意识到噩运就要到了,但没想到是如此可怕的噩运,上百名海盗,一个个狞笑着扑了上来,随意抓住一个女人就地寻欢作乐……   凄厉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的痛楚声,老鹰捉小鸡一般的追逐声……帝国伟大皇帝要“修炼”的一群小姑娘,落入这群强盗手里,遭受着人间最可怕的蹂躏…… 第三章 肆虐(4) 女人还是不够,就连岛上被关着的十几个女人也被抓来,大家一哄而上,轮流取乐……一个特别高大的男人,正是秦大王,举着一坛酒,边喝边从一个少女身上爬下来,又爬到旁边一名少女身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举着酒坛子,就朝少女头上淋去……   从这里看去,偌大的一片世界,全是花花绿绿被撕碎的裙裳,那些小脚的少女们,根本无法逃窜,除了凄厉的哭喊和海盗的淫笑……世界仿佛空了。   这个世界早就变成一片魔界了。   火光,仿佛遮盖了一切。   花溶大睁着眼睛,仿佛充了血,怎么都闭不上,腿也是麻木的,待回过神来,走几步就跌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起身,那个监视的海盗估计也去狂欢了,并未跟着她。可是,这一刻,她却偏偏失去了逃亡的勇气——如果逃亡不成,被抓回来,自己是不是也是同样的下场?   这样的担心到了门口,就彻底消灭了——那名海盗依旧值守在那里,自己根本没法获得哪怕一丝半毫的希望。   所幸这一夜,秦大王都没有回到这间屋子里。   她在恐惧中安慰着自己,抢了那么多女人来,也许,自己这一次会被释放了。   哪怕独自在茫茫的海面上逃生,也胜过在这里下地狱。   可是,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明天的命运会如何。   潮起潮落,日夜交替,这片地狱般的海岛又醒了,岛上横七竖八的,有十几名少女的尸体,都是昨夜不堪摧残,被折磨而死的。   尸体用了一艘小船运出去,抛到一个特定的海域,远远的,一群鲨鱼游来,海水一片血红,很快,什么都看不见了。   剩下的女子,赤身*着,又被绑在了树干上,成为了新一轮的玩物。   在出海口,又一轮女人被驱赶着,往一艘小木船走。都是那些已经完全麻木的、行尸走肉一般的年龄稍大的女子,身上,带着伤痕。   她们行动缓慢,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根本遮不住全身。   花溶悄悄躲在那块凹型的石头后面,她早已弄得披头散发,脸上弄了些东西,貌似伤痕,看起来跟她们差不多。   今天早上,看守她的海盗被喊去也不知是分赃还是干活去了。他本来就是负责盯着不许她自杀,跟了这么多天,见她不像要自杀的样子,而且,谅她也无路可逃,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她一点也没浪费这个仅有的机会,当即悄悄溜了出去,这个时候,大部分海盗们都熟睡着,值守并不严格。   驱赶女人的海盗睡眼惺忪地走在后面,像喝多了还没清醒的样子。   眼看这群女子走近了,花溶忽然悄悄地从那块大石边走出来,悄然插在了倒数第三个女子的前面。   这些麻木的女人自然没人在意何以多了一个女子,驱赶的海盗也没发现,还是远远跟在后面,完全是漫不经心的。   花溶心里一阵紧张,小木船的距离,只有三丈远了,上了这艘船,也许,命运就会翻过新的一页了。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少年,估计他被抓在厨房里,正在干所有的活计。   这不是一个好天气,阴沉沉的,并不适于出海。   花溶想起上一批被驱逐出去的女人,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那些恶毒的强盗故意为之。这样的天气,逃生的机会能有多少呢?   可是,她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混在那群麻木的女人堆里,径直往前走。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驱赶她们的海盗醉眼惺忪地,只把这群女人赶到那搜小船的方向,眼看,就要接近了,却见前面人影绰绰,花溶不敢抬头,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和那些妇女一样麻木地往前走,心里越来越担忧,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只暗暗祈祷,千万不要遇到秦大王……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章 肆虐(5) 两名海盗抬着一口巨大的箱子,秦大王走在前面,往他的“皇宫而去”。   门口,那名巡逻的海盗才返回来,因为喝了一点酒,还站在一边打着瞌睡。屋子里非常平静,表明一切并无异状。他大喝起来:“丫头,丫头……”   海盗被惊醒,跑过来,揉了一下眼睛:“小姐还没起床。”   他挥挥手,海盗退下去。   另外两名海盗也把箱子放下,退下去了。秦大王打开箱子,拿出几样东西,大声道:“丫头,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给你玩儿了……这次,你还没触到老子霉头,老子这票买卖做得好极了,哈哈……快起来,老子重重赏赐你……”   没有任何声音。   他立刻发现床上无人,花溶不在屋子里。   花溶习惯早起,估计是在周围走动。他也没太在意,立刻走出去,大喝一声:“来人。你们快去找找,找到了叫她回来见我……”   睡眼惺忪的海盗忽然觉得有点不妙,他还一直以为花溶在屋子里。他又不敢说出实情,立刻就冲了出去,暗自祈祷马上就能找到那个女人。   秦大王觉得有点无趣,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走了出去。   花溶教少年写字的地方没有人。他又往海边走,她常常会躲在那块凹起的石头上看远方的海景。   那里也没有人,远远的,只有一队衣衫褴褛的,即将被驱逐登船的女人。   他还是没有在意,只信步走了过去。   这群麻木的小脚女人,走得实在太慢了。花溶心急如焚,三四丈的距离,又不敢跃众而出,只得跟在队伍里一步一挪。对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花溶不敢抬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大王……”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后,是秦大王的声音,但是,并未再往这个方向走。   她强稳住心神,这个恶魔并未发现自己的踪迹,只要自己不慌乱,也许能逃过此劫。   终于,走到船边了。   驱赶的人喝一声:“你们快滚……”   花溶听得那声大喝时,双脚已经踏在船上了。心里又是惊恐又是喜悦,还不敢完全的放松,怕功亏一篑。   一群女人,没两个会驾船的,花溶略懂,加上在海岛上时就抱了逃生的准备,和少年探讨了许多海中求生的经验,可是,却不敢冒头,生怕被秦大王看见。   天气不好,风向也不对,一个很小的浪打来,小船差点翻了。   一群女人吓得尖叫不已。   花溶再也顾不得提防秦大王,勉强稳住心神,操纵住了木船。否则,船一翻,众人掉到海里,绝不能指望这群丧心病狂的海盗会施以援手。她甚至怀疑,他们每次都选这样的天气,是故意令这些女人送死的。   这时,秦大王已经极目远眺了好几遍,都没有花溶的影子。七八名海盗气喘吁吁地跑来,都说没见到花溶。   他心里一慌,忽然想起那条被放生的木船,这时,木船已经飘出一两里地了,天气不好,风向不对,小船在大海里颠簸得仿佛随时都会覆灭。   “不好,快追。”   他大喝一声,当机立断就跳上了身边的一艘小战船,以水轮驱动,行驶如飞,而十几名海盗也跃上船,一起往那艘小船追去。   风越来越大,一船的女人颠簸得呕吐不止,除了尖叫,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花溶一个人,再也控制不住小船的方向,一个浪打来,小船一颠,海水涌进来,只听得几声惨叫,有好几名妇女就掉入了海中。   花溶死死地抓住船舷,忽然听得突突的声音,慌乱之中回头看了一眼,正是秦大王驾着船追来。 第三章 肆虐(6) 绝望和恐惧令她的手一松,又是一个浪打来,身子立刻被卷进了海水里,大口咸涩的海水立刻铺天盖地地往嘴巴里灌……   “丫头……”   秦大王咆哮一声,像一枚怪鱼一般射入水里,几个起伏就抓住了她来不及下沉的身子,拖着到了船上。   沙滩上。   天气阴沉沉的,仿佛立刻就要下起大雨来,一群一群灰色的海鸟,叫声如哀鸣,翅膀煽动得如一层厚厚的乌云,比云层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花溶刚刚被提着脚,吐出好几口水,然后就被重重地仍在沙滩上,仿佛一条刚刚死去的鱼。   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未死去,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那么黯沉而可怕的天气。   而同船的其他女人都掉入了海底,无人营救,无一幸免。也不知道这片大海,已经葬生了多少这样冤死的女子。   所有海盗都不见了踪影,只有秦大王,铁塔一般地站在原地,毒蛇一般的眼珠子看不出喜怒哀乐。   唯其如此,她更是害怕。   可是,害怕也变得麻木了,她疲倦地闭上眼睛,一动都不想动,逃亡不遂,无论什么样的噩运,她都准备接受了。   身子一空,已被一只大手抓了起来,只听得背后的衣服“刷刷”的撕裂,她被拎着,像拎着一条死鱼。   秦大王就这样提着她背心的衣服,手指几乎要划破她的背心,也不知道有没有滴出血来,可是,无论多么疼痛难忍,她都没有作声。   前面是那排树木,昨天才抢来的二三十名少女被绑在上面,赤身*,绝望哀嚎。   她见过的,早就见过这样的景象,不过,今天绑在树上的人换了对象而已。然后,秦大王的手一松,她重重地倒在沙地上。   秦大王一俯身,抓住了她的头发,恶毒的眼睛里,冒出一股极其危险的火焰:“你居然敢趁乱逃跑!老子今天要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害怕……”   脚下放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秦大王已经捡了起来。   “姐姐……”   少年岳鹏举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被迫随海盗出去打劫在船上供役使,回来后,又去厨房帮忙,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花溶。早上听得岛上到处找花溶,他也趁乱跑出去四处寻找,闻声赶来,却见她被带到这里。   他还是个孩子,但也知道这里是岛上最可怕的地方,平素,他从不会来这里的。   而教自己写字的“姐姐”,心目中的“女神”,马上就会遭到极其可怕的噩运。   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是从厨房里下意识带出来的,这一刻,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孩子,好像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定不能让这个无耻强盗如此糟践姐姐。   他举着菜刀就冲秦大王扑过去。   一声极其可怕的狞笑,秦大王反手一掌就将菜刀夺了过来,菜刀立刻架到了少年的脖子上:“兔崽子,你还敢反了……”   他的刀正要落下,躺在地上的花溶不要命地扑了上去,刀锋差点从她脸上滑过。秦大王一推,两人都跌倒在地,他一脚就将少年踢飞去一丈开外:“等一下再收拾你个兔崽子……”   然后,他伸手又抓住了花溶。   花溶闭上了眼睛。衣服一身裂响,后面被抓烂的衣服,几乎全部掉在地上,整个背心都空了。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惊惧,四肢都变得冰凉了。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老子把你也绑在树上……”   他拖着她就往最近的一棵树走去。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秦大王停下脚步,狠狠地瞪着她:“你说,还会不会跑?”   她的喉咙里“咯咯”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章 肆虐(7) “快说……”   他一只手举着绳子,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只要她稍微应答不慎,只怕立刻就会被撕光了绑在树上。   恐惧完全消灭了人类的尊严,她匍匐在地,颤抖得如一只即将被宰杀的野狗,只知道害怕,颤着声音:“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了……”   “还跑不跑?”   “不跑,再也不会跑了……求你,放了我……”   秦大王笑起来,扔掉了手里的绳子。   这个女人居然向自己哀求,苦苦的哀求,驯服得像养的一只猫咪。   “丫头,你是本王的玩物,天涯海角,你也逃不出本王的掌心,知道么?”   她柔顺地回答:“知道。”   他抱起她,非常满意:“这才乖嘛。丫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敢违逆老子,就算求老子,老子也绝对不会再饶恕你。再过些日子,老子腻烦了你,就发一次善心,放你走。现在开始,你乖乖伺候老子,听到没有?”   “听到了。”   她低低的答应,像一只落难的野狗。   秦大王抱起她,旁边的少年正要挣扎着爬起来,他抬起大脚,就向少年的头踏去……花溶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嘶声哭喊起来:“不要……求你放过他……以后,我再也不跑了,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秦大王的脚依旧作势,悬在少年的头顶:“你以后再跑,老子就杀了他……”   花溶哭得满脸泪水,将脸上涂抹的那些东西,冲刷得青一块、紫一块,像一个受尽虐待的囚犯,只知道嘶声呐喊:“我再也不敢跑了,求你,放了他好不好?求你啦……”   也不知是她的哀求令他高兴,还是根本就不屑杀这个卑微的孩子,他收回大脚,只随意踢了少年一下:“滚开,小兔崽子,不要碍着老子的眼……”得意洋洋地朝自己的“皇宫”而去。   两名守卫的海盗诚惶诚恐地站在“皇宫”门外,秦大王怒骂一声:“饭桶,滚开。老子今天不需要你们了。”   海盗见没有惩罚,大喜过望,一溜烟地走了。   屋子外面的芭蕉树下放着两大桶清水。   秦大王将花溶放下来,她刚站定,他一伸手,就撕掉了她身上全部的衣服,很快,凌乱的碎步掉了一地。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着胸口,全身发颤,他一把就掀开她的手,自己也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将水桶里的那只瓢递给她,喝道:“快服侍老子洗澡,老子昨晚喝多了,浑身不舒服……”   她不敢拒绝,战战兢兢地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手一抖,瓢落在地上,几乎砸在他的脚背上。   秦大王不耐烦地从地上捡起水瓢,自己舀了一大瓢,劈头盖脸就往她身上淋,边淋边揉搓她的头发和满是泥垢的脸:“丫头,以后再也不许弄得这么脏了,老子不喜欢脏丫头……”   身上像被什么猛兽的爪子在挠,无比害怕,无比恶心,她却一点也不敢再反抗,只闭着眼睛,逆来顺受。   “丫头,不许闭着眼睛,看着老子……”   她又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尊钢筋铁骨般的可怕男人躯体,好像一头最最凶毒的猛虎,主宰着这片海岛上的一切生灵。   秦大王高兴起来,干脆一只手抱住她的身子,一只手举起大桶往两人头上淋。花溶被他抱得一动不能动,只是不停地颤抖,他却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舒服,舒服极了……老子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旁边,早有准备好的大帕子,他拿起,擦干两人的身子,又擦她的头发,弄得没那么湿漉漉的了,才抱起她,往床上走去。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肆虐(8) 因为好些天没见了,他特别的急迫,但是动作却没有前几次那么剧烈,放轻了不少……这一次,并没有觉得疼痛,因为身子、神经,都是麻木的,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她的手被迫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也不敢拿开,如一具僵硬的尸体,任他蹂躏。   到忘情处,他忽然凑下来亲吻她。嘴巴被他封住,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咬他,却忽然想起自己昨晚见到的景象,想起他从一个少女身上又爬到另外一个少女身上,举着酒坛子,从她们身上淋下去……   天下间,最恶毒最丑恶的猛兽也不过如此。   屈辱、仇恨的感觉令麻木的身子忽然苏醒过来,她忘了害怕,手垂下来,猛地偏开头,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干呕,呕吐得五脏六腑都要滚出来……   秦大王起身抱住她,讶然道:“丫头,怎么了?”   她浑身蜷曲,呕得嘴角都出了一丝血丝。   秦大王有些慌乱,伸手擦掉那丝血迹,大声道:“丫头,别怕,老子不会打你,也不折磨你……别怕,别怕……以后再也不吓唬你了……我刚才只是吓唬你的,并不是真要把你绑起来……我怕你被淹死了,所以才那么生气……”   他翻身坐起来,轻轻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胡乱拍拍她的背:“丫头,我给你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回来……你看不看?”   她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放开她,转身穿衣下床,走到角落里,那里放着三大口箱子。他打开第一口没有上锁的箱子,挑了几下,才找出一件淡绿色的衫子,跑过来:“丫头,穿上。”   这一件和他第一次拿给她穿的那件裙裳颜色很是相像,他觉得很好看,见她不动,像是吓呆了,干脆拿起她的手,帮她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   穿上了衣服,她的身子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只呆呆靠坐在床上。   秦大王又跑回去,将一口很大的箱子提过来。箱子显然很重,秦大王提起都有点吃力。他提到床边,用一把钥匙打开大锁,箱盖刚一掀开,花溶觉得有些刺目,里面全是珍珠宝石、珊瑚玛瑙……   他随手拿起一支绿色的翡翠玉钗插在她的头上,又拿出几只红得没有丝毫瑕疵的镯子:“丫头,你喜不喜欢?”   她还是没有开口。   他又跑回去,提起小一点的那口箱子跑过来:“丫头,这些东西都给你……”   里面全是各种书画字帖,一些古籍善本。   要在往常,哪怕见到其中一样,花溶都会欣喜若狂,此刻,只觉得惊怖和全然的绝望,再也没有机会了,也许,永远只能滞留在这个海岛上,成为这个强盗的玩物。   秦大王却是兴高采烈的,先拿两只镯子给她带上,又拿出一卷上好的纸,还有一些墨、砚台,如献宝一般:“这些东西,都是奸相搜刮来据说是送给当今皇帝老儿的。据说是什么蜀笺、吴笺,老子也懂不起,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他就把那叠花笺塞到她的手里。本朝的纸、彩笺以蜀、吴两地区所产最为闻名,蜀笺、吴笺争奇斗艳,平分秋色。这一叠彩笺应该是蜀笺,有底色、花纹、淡淡的图画,四周有精美的压花,花纹为蝴蝶和竹枝,十色为一套,还掺杂了香料,芬芳扑鼻,上面装饰有金银箔花,极尽奢华,看来,的确是贡品。   他见她仔细地看着这套花笺,十分高兴,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丫头,你看,这是你给我写的名字,真好看。走,我带你出去玩儿,你又给我写名字,好不好?”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章 肆虐(9) 他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地收拾起纸笔墨砚,用一个盒子装了,将她抱下地,一只手拿着盒子,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走,我陪你去玩儿……”   出去才发现,刚刚已经下过一场雨,天气已经放晴,岛上的空气清新而宁静,那块平整的石板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最好的书桌。   秦大王兴致勃勃地把纸笔摆开,弄了一点水在砚台上,大手拿着墨,一用力,墨喀嚓一声断了,一些黑色的水溅出来,弄了他一头一脸,他有点尴尬:“妈的,我看那个小兔崽子磨墨那么简单,老子怎么弄不好……”   花溶仍旧不回答,只呆呆地坐在旁边的小石头上,看着远方的天空。天空那么蓝,一望无垠,忽然,一双很大的翅膀展翅飞过,竟然是一只苍鹰。   这海岛上竟然有苍鹰飞过。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看着那片翅膀煽起巨大的风尘,心想,如果能够追上去,抓住苍鹰的翅膀飞走,那该多好?   秦大王还在磨墨,立刻道:“你喜欢?我哪天找一把弓箭射一只给你玩儿……”   这个强盗就是这样,无论看到什么好的东西,都想“射”下来,加以控制,苍鹰是给人把玩的宠物么?   她冷冷一笑,没有作声,回过头来,秦大王已经额头上都是汗水:“妈的,磨好了,你看看……”   水加得太多,墨一点也不好,她自然也不会挑剔,拿起笔,在他铺开的花笺上写他的名字:秦尚城。   一遍又一遍,一张又一张。   墨有点淡,写出来很浅,秦大王也不会分辨,每写好一张就兴高采烈地接过一张,放在一边晾晒。   不一会儿,已经写了七八张,他拿在手上,一张又一张地看:“老子的名字还真香,哈哈哈……”   花溶放下毛笔,再也写不下去。   秦大王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他喝一声:“滚出来……”   正是少年,他并非急于学写字,而是担心花溶的安危,悄悄在这里等候花溶,却见秦大王和她一起,就不敢出来。不过见姐姐毫发无损,身上衣服也很整齐,才放下心来。   现在被秦大王发现了,他也不怕,干脆走了过来,只叫花溶:“姐姐……”   花溶拿起石头上的一本书:“给你,你好好看看吧……”   少年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本《孙子兵法》。   正是秦大王带回来的那箱古籍善本里面的其中之一。因为上面是几个先秦篆字,秦大王根本认不得是什么东西,他随手拿出来,花溶看见了,就带了来,本来就意在送给少年。   秦大王见她送出东西,也不着恼,只瞪着少年:“小兔崽子,别碍老子眼睛了,快滚。以后,老子在的时候,你不许出现,老子去做买卖了,你就来陪姐姐玩儿……”   少年根本没有理睬他的咆哮,花溶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他才拿着书,兴高采烈地走了。   “丫头,饿了,我们去吃午饭。”   他收了花笺,叠好揣在怀里,两人往“皇宫”而去。   花溶进屋后,他却站在门口,这时,一个小头目跑过来向他汇报一些情况,听完,他吩咐了几句,小头目正要走,他叫住他:“下午就把那些抓来的女人全部赶走……”   小头目十分惊讶,这群少女才抓来一天,兄弟们还没享乐够,要驱散,也不是现在吧?   “昨天的那票生意,你们十年八年也吃喝不尽,要女人,自己花钱找乐子去……”   “是。”   “立刻把岛上的女人全部驱散,免得以后她又混在里面,趁乱跑了……”   小头目明白过来,虽然大呼可惜,也只好领命。 第三章 肆虐(10) 秦大王在看那口箱子里的东西,花溶在一边看一本书,看了许久,根本就没看进去一个字。秦大王走过来,兴致勃勃地拉了她的手:“走,丫头,我带你去看看海边的风景。”   她淡淡道:“不想看。”   他却高兴起来,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跟自己说话,不由分说,取下她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拉了就走:“你才来,不知道这里哪些地方好玩儿……书,以后再看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太阳从天空一览无余地照射在茫茫海面,早上还是乌云密布,现在却是万里无云,偶尔几只海鸟,都飞得很高。   从这片椰子树下望去,海水蓝色中带一点闪亮的红,而薄薄的浪花是雪白的,在一个避风港,停着这些海盗的五牙战船,还有大大小小几十艘木船、水轮驱动船、筏子。   一群少女被驱赶着陆续走过来,因为才刚遭受了极其可怕的摧残,也因为时间短暂,还不是那种可怕的死灰,而是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走在最后面的几个人,是被掳来较早的,已经满脸麻木,不喊不叫,跟新来者的惊恐形成一种对比。   一共有好几十名女子,花溶有点奇怪,这些强盗怎么这么快就放了这群女人?而且,看样子,岛上被抢来的女人全部被放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秦大王的脚,踩得沙地上老大两个脚印,脚一抬起,踢飞了许多早已被晒干的沙子,漫不经意道:“岛上的女人,这一次全部被放了……”   花溶忽然明白过来,他不是带自己“欣赏”海景,而是警告,严重的警告:   以后,你永远也别想混在人群里逃跑了!   你永远也没有机会逃走了!   她站在阳光下,远远地看着那些女人登船,因为人多,这一次给了她们三艘船,女人们明白过来有逃生的机会,一个个争先恐后登船,不一会儿,船就驶入海里,虽然慢,但还是在眼里逐渐变成了三个小小的黑点,终至模糊了……   花溶远远地眺望着,看得眼睛都疼痛了,仿佛太阳照进了眼眶里,红得跟血似的。心里无比的绝望,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以后还有什么逃亡的机会。   难道就要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海岛上,陪着这个可怕的海盗头子?   秦大王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前面那些战船,还有那片悬崖峭壁:“丫头,这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老子不放人,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走。”   她恍若未闻,抬头看看这一片海岸线上的椰子树,绿,绿得那么铺天盖地。   也许是因为上次抢来的财物太过丰盛,海盗们好些天毫无动静,只在岛上打猎、狂欢,喝酒赌钱。   渐渐地,花溶发现岛上的女人也多起来了,这些女人不再是撕心裂肺地呐喊,也没有被绑在树上,她们衣着十分暴露,时常还有娇媚的欢声笑语——这些发了财的强盗,某一天驾船出去,招了许多*回来。   每当有*鲜货的时候,小海盗们自然也不会忘记“孝敬”秦大王。偶尔,秦大王也会在那些充满风情的*身上寻欢作乐,但是,通常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在自己的“皇宫”里。除了赌钱喝酒,他也派出好几拨人,好像在筹划着一单很大的买卖。   当今天下大乱,曾经不可一世的辽国,在后起的金国强攻之下,很快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雄才大略的金主外,他手下更是强将如云,尤其是皇弟完颜晟,更是年轻有为,力能缚虎,能征善战,金国的势力也越来越强大,完全阻断了本朝对外的一切贸易通道,随时有挥鞭南下的可能。 第三章 肆虐(11) 但本朝的皇帝显然还沉浸在他的浪漫的诗词书画艺术里,时而联金灭辽,时而联辽灭金,国家大事,如同儿戏,毫无国家信义和气节可言。太监王爷童贯做了劳什子的大将军,每次带军打仗,领了军饷就带回家里,然后,开拔队伍问当地地方官筹措军饷。如此军队,自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无论是遇到辽军还是金军,迅速落花流水,一溃千里。除了当今天子和他的充满艺术细胞的大臣们,哪怕是最寻常的百姓也意识到,国家很快要灭亡了。   丝绸之路早就阻断了,海上贸易通道也越来越冷清,经济的凋敝,令海盗们都要逐渐没有“生意”可干了,因此,劫了上次的“花石纲”后,秦大王一获得消息,还有一批财宝将走水路时,不禁欣喜若狂,准备捞了这一票就收手了。   秦大王忙着跟*寻欢作乐也好,还是研究他的“生意”也罢,只要不看到他,花溶就觉得放松。因为她不再反抗,秦大王逐渐地就放松了对她的监视,而且,他早已下令驻守海口的海盗每天严格检查出海的人,没有他的谕令,决不许离开,所以,他自己也很放心,只要还在这个岛上,就不怕她插翅飞了。   好在岛上有许多抢来的书籍、字画,还有岳鹏举相伴,花溶每天教他读书习字,日子一天天也就过去了。   秦大王偶尔兴起,也会带她去海上坐船吹吹海风,每当这时,他就会讲起一些海中的趣事,花溶每每都是漫不经心,却暗地里苦学如何掌握驾船的技巧和方法,而少年岳鹏举因为曾随海盗出海,对航行也略知一二,姐弟二人心下早有默契,除了读书习字,就完全是在琢磨如何自驾逃亡了。   这一天,秦大王又带她去坐船,两人在船上喝酒。   秦大王喝了一杯,问她:“丫头,那个被诛的武将跟你家是什么关系?”   她没有隐瞒,淡淡地讲了几句。原来,那位武将只是她家的一名远亲,两家平素从无往来,但是,事发后,她家却遭到牵连,莫名其妙地祸从天降。她的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好在家里还有几十亩田地、几家佃户,日子也还过得去,年过半百才生下一女,自幼宠爱,教以读书习字。她的母亲则是寻常小户女子,生性泼辣。当丈夫提出给女儿缠足时,立刻大吵大闹,怕女儿疼痛。   老夫少妻,女儿娇小,秀才自然也不坚持,女儿便也不缠足,野丫头一般地长大。没想到这场莫名其妙的祸害袭来,一家三口被连带充军发配,半路上,老父病弱体虚因为走不快,被押送的官兵活活打死,母亲也支撑不住寻了短见,剩下她一人混在亲眷里,亏得一双天足跑得快,换了男装,没有死去。半途上,押送的人发病,放松了看守,众人逃跑,正要出海避难,却又遭遇海盗,死伤惨重……   秦大王放下酒杯:“丫头,是谁杀了你父亲?老子去给你杀了他报仇。”   她淡淡道:“自然是昏君了,他不下旨,我父母怎会惨死?”   秦大王听得竟然是要去杀昏君,哈哈大笑起来:“那可没法,老子没法帮你报仇了。不过,昏君的贡品再走海路,老子去劫了,全部给你玩儿……”   她没有作声,只看着前面茫茫的大海。   傍晚,秦大王和喽啰们喝酒赌钱去了。   花溶在林间四处走走。   走到半路上,忽见一名花枝招展的*款款而来,正是往海盗聚居地而去的。正要擦身而过时,她心里一动,叫住了她。   *没有想到这岛上还有一个陌生女子,有点狐疑,正要开口,花溶先取下头上的钗递给她,微笑道:“送你,你叫什么名字?” 第三章 肆虐(12) *无功受禄,识货的眼光一下看出这支头钗可比小海盗们的赏赐强多了,欢喜道:“大家都叫我红儿,小姐有什么吩咐?”   花溶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了几句话,红儿有点惊讶但是立刻就回道:“有,干我们这一行的,自然有。只是……”   花溶要的是避孕的药物,在岛上呆得越久,心里就越是害怕,如果生下一男半女,此生也别想逃离这座海岛了。自从知道有*上岛,她就动了这个心思,但是一直苦无机会,如今巧遇红儿,还是她独自一人,立刻就冒着风险叫住了她。   *们一进勾栏院,老鸨就会教之以独特的避孕方法,否则,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没法接客了。这群*上岛并不是一两天,而且里面还有几个新来的,所以身上就带了一些药物以防万一。   花溶原是问问,指望她下一次带来,没想到她居然随身就有,心内暗喜,见她迟疑,赶紧又褪下手里一只红玉的镯子递过去:“红儿,请你帮忙……”   红儿喜不自胜,而且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便拿出两样东西来,一是一个圆形的小片,有股淡淡的类似麝香的气味,还有则是一颗小小的药丸,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她低声道:“小姐,这块圆片贴在肚脐处,药丸口服,三个月内都有效果。不过,如果连续服用三次,这一辈子都无法生孩子啦……”   难怪许多*即便从良,也终生不孕了。   花溶心里一紧,但也顾不得多想,立刻接过药物:“谢谢。你可以走了。”   红儿将头钗插在自己头上,又晃荡一下手上的镯子,没想到这一次收获如此巨大,兴高采烈地就走了。   红儿刚刚一转身,花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有一股很腥的味道,在喉间哽了一下,几乎哽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赶紧跑回去喝了几口水。药丸已经完全吞在肚子里了,她松了口气,仿佛安全多了,然后,她又轻轻拂开衫子,将那块小片,贴在了肚脐处。小片的颜色很淡,几乎跟肉体的颜色差不多,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镶嵌在里面,粘得还相当牢固。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来,心里跳得咚咚的,却是这一阵子以来罕见的轻松。她想起少年有一次告诉自己,说一次抢劫时,海盗们慌乱之下,受伤的很多,他只好独自驾驶那种水轮驱动的小船,没想到,很快就学会了。也因此,她天天苦练游泳,尽力学习一切海面上逃生需要的东西。这群海盗这段时间天天莺歌燕舞的,等秦大王再放松一点警惕,也许,自己就有机会逃跑了。   存了这个心思,又服下了避孕的药丸,这一夜,心里反倒不平静,要逃跑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好像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因此,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点了灯拿出一卷书看看。   那箱子里全是兵书,也不知道本来是要送去给谁的,花溶百无聊赖,拿起一本《太公兵法》看起来……   秦大王是半夜才回来的,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花溶半夜跑了,还是其他原因,他无论喝了多少,玩得多久,每晚都要回到“皇宫”睡觉。   他见屋子里居然还亮着灯,花溶正坐在灯下看书,大为高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搂住她的肩膀:“丫头,你还没睡,在等我么?”   他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花溶手一抖,书吓得掉在地上。   秦大王把书捡起来,放在桌上,抱起她:“丫头,太晚了,睡觉啦。”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肆虐(13) 花溶很柔顺地任他抱着,秦大王将她放在床上,第一次见到她的脸上居然有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怀疑自己花了眼,心里没来由地欢喜,紧紧地搂住她:“哈哈,丫头,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玩儿。”   花溶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秦大王见她这个样子,简直是心花怒放,情欲猛地窜上来,很快脱掉了衣服,将她压在身下,才开始慢慢解她的衣服。她一点也没有挣扎,柔顺地闭着眼睛,身子也不若往常那么冰凉而僵硬,很是柔软。她整个的身子已经全部在他身下,洁白晶莹,软滑得仿佛没有一丝骨头。他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低头想亲她的嘴唇,却见她的头微微一偏,嘴巴仿佛是她的禁忌,每次碰到都会被咬得鲜血淋漓,好些天,他都不敢轻易再碰这个地方了。他看她的神情,仍旧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流露出往常那么明显的厌恶之情,于是,他大着胆子,低下头亲了一下,见她居然没有咬自己,简直高兴得要蹦跳起来……   她充满清香的发梢拂在他的脸上、鼻孔里,更让他激动难言,生平仿佛从来也不曾体会到过如此*的滋味……过了许久,他才嘶吼一声,狂喜道:“丫头,我今晚*,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真是舒服死了……”   他满身的汗沾在她的身上,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仿佛刚刚被一条蛇从身上爬过,花溶恨不得一把掀开他环绕住自己身子的魔掌,却强忍住,不愿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只能强笑一下,但终究还是装不下去,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伸手擦掉她额头上的汗水,有一种很奇怪的陌生的甜蜜的感觉,往日咆哮的声音居然也能低下来,柔声道:“丫头,困了么?好好睡觉,明天我带你去玩儿。”   这是海岛上的一个角落,前面一片荆棘密布,好几次,花溶曾经走到这里,又望而却步,被那个跟着监视的海盗阻止了。她看看前面除了荆棘,就是一片乱石嶙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此后,也就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过了。   她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太漂亮的景致,正思虑该如何穿过这片荆棘时,秦大王却一把抱起她,就趟着水往旁边的一个形状很狰狞的大石走去,绕过几丛海藻,才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   这里是一片水湾,四面环绕,只有面向山崖的地方,有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绕过那条清水湾流,就与海水相接了。   她心里一跳,立刻想到,这里真是一个绝佳的逃亡地方,可是,也很快反应过来,船无法到这里,即便从这里游出去,没有船只,难道还能单凭人力游过茫茫大海?   如果能事先有一艘小船等候在出口,这样就可以不通过外面的海岸,绕开巡逻的海盗。可是,又到哪里去找那样一艘船悄悄停在这里等候?   秦大王并不是笨蛋,这片水湾被巨石阻挡,从海岛上根本无法将船驶进去,而外面海面上,守备森严,更是无法潜入,这里,基本上是一个死角。   她越想越急,手心里竟然冒出汗来。   “丫头,丫头……”   他连叫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这一片水湾,野花密集,海鸟群飞,油油的水草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甚至还有几只野生的红嘴鹅在里面畅游。倒不像是海面上,而是一个什么江南风光的美丽水乡。   秦大王随手摘了一朵红色的野花,插在她的头发上;“丫头,你喜欢这里不?”   她点点头。   她的认同更是令他惊喜。旁边有一群绿色嘴壳子的海鸟走来走去,浑身的羽毛也是通体翠绿,又长又漂亮。估计是罕见人迹,所以并不怕人。秦大王兴起,纵身扑上去,抓住一只,跑回来,递到她手里:“丫头,给你玩儿……” 第三章 肆虐(14) 他的手劲太大,尽管已经刻意放轻了动作,但递给花溶时,鸟儿的一支翅膀已经折断,发出一声悲鸣,听得人心里为之一寒。   花溶将鸟儿放在地上,它翻滚了几下,扑棱着翅膀,栽倒在地,翻腾好一会儿都翻不过来。花溶本来以为它已经昏迷过去了,可是,等一下,它又跳起来,很快就跳进了一堆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两人沿着水湾往前走,已经临近那片海口了,交接的地方,两种水的颜色截然不同,这边是一径的绿,那边却是蓝中带点浑浊的黄,仿佛一泾分水,就是天差地远。   很小的一片沙地上,一大片被海水冲得堆积起来的贝壳、海螺,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秦大王弯下腰,捡起一只花纹斑斓的海螺,又捡起一块金黄色的贝壳,这两个东西的菱角都很平整,看起来十分圆润,他非常满意,递给她:“丫头,好不好看?”   “好看。”   她随手接过贝壳,看也没看一眼,只悄然留意着这里的地形。从这里看去,出海的湾流并不太狭窄,一艘小船足以通过……   “丫头……”   她心里一震,因为筹谋着逃跑,所以一直心虚,幸好秦大王早已习惯了她的漫不经意,也没有觉得太奇怪,只拉着她,指着水湾里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游鱼,给她讲解是什么品种。   第三天傍晚,秦大王正在海岸上远眺,一名小头目喜滋滋地来请他去喝花酒,说新来的一名*有一种很有意思的掷骰子游戏。   这是一间巨大的棚屋,由八根巨大的树干撑起,上面盖着很结实的木板,十分牢固。此刻,里面乌烟瘴气,酒菜、鱼肉海盗们浑身的汗臭味、脚丫子的臭味,骰子声,男男女女的浪声*……   秦大王居中坐下,随意搂住一名*,兴致勃勃地摇动骰子。他的手气特别好,要大开大,要小开小,很快,面前就堆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他随意拿起一块金子抛了一下:“你们老输,没劲,老子不玩了,回去睡觉……”   一名*偎在他身边,娇声道:“这里有这么多姐妹,大王何必还要换地方?”   “哈哈哈,老子这几天没空……”   这两天,他好像体会出那种无比*的滋味,食髓知味,每天晚上早早就回去守着花溶,或看她读书,或做他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   “大王,您迷上哪位美女了?”   “等老子玩腻了再来找你们……来,每人亲一下,这堆东西就给你们分了……”十几名*围在他身边,他左拥右抱,*们一个个在他脸上亲,每亲一下,就可以得到一件赢来的财物赏赐。   他如一个真正的君王一般,玩得正兴起,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依偎过来的*,穿红色的衣服,听得另外一个*推搡她一下:“红儿,别抢……”   红儿花枝招展的笑起来,他正要将一块金子递给她,却见到她头上一支翠绿的钗晃动一下,十分晶莹悦目。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正要问,却见她的手腕上挂着一只红色的镯子,也那么面熟。   他厉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红儿正要撒几句娇,但见他面上如罩了一层寒霜,神情十分凶恶。她大感害怕,但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娇声道:“是我的呀,我自己的……”   “贱人,你还敢撒谎?”   秦大王一反手,她疼得泪流满面,嘶喊起来:“放了我,我还给你……”   所有人都吓呆了,都退到了一边。   秦大王拿起这两样东西,仔细看看:“贱人,你究竟从何处得来?要是敢有半句虚言,老子今天将你大卸八块……”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章 肆虐(15) 红儿大哭起来:“是岛上的一位小姐给我的,是她自己给我的……我也不认识她是谁……”   “她为什么要给你?”   “因为她想要跟我换一种药丸……”   “什么药丸?”   “不能生儿子的那种……”   “……”   这几天,秦大王每天都带花溶出去游玩,整个海岛,只要是他认为有意思的地方,都带她看遍了。今天,他终于出去了,说是要和喽啰们商量大事,晚上再回来。   花溶很是高兴,跟这个恶魔在一起,原本也无话可说,但他偏偏喜欢不停地问来问去,她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耐着性子讲话,好不容易逮着他不在,身心都觉得轻松一点儿,出去逛了一会儿,见少年正在那块大石上认认真真的写字。   少年写得十分认真,她走近了,他也没发现。   她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察觉有人,抬起头,惊喜道:“姐姐……”   有秦大王在,就不许她和少年在一起,少年好几天没见她了,很是高兴,拿着毛笔:“姐姐,我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你还好吧?”   好么?一点也不好。   但是,心事也没法跟一个少年讲,将手里的一叠书给他:“这些都给你。”   “谢谢姐姐。”   少年接过书,花溶心里一动:“走,陪姐姐去一个地方。”   少年对她自是言听计从,径直跟在她身后。两人去的,正是秦大王曾经带她游玩过的那片水湾。少年在岛上呆了这些日子,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儿,开心得边跑边跳,大声道:“姐姐,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花溶笑着坐在地上,指着那个出海口给他看:“你能不能游出去?”   少年看了看,思虑了一下,才很肯定道:“能游出去,但是,游出去干吗?”   是啊,游出去干吗呢,除非那里有接应的船只。   她心里很是惆怅,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快接近傍晚的天空,蓝得无边无际,大片大片的白云,缓慢的移动,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美感。   “姐姐,姐姐……”   少年见她发呆,叫她几声,她才“啊”了一声。少年非常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姐姐,你想从这里逃走?”   她长叹一声:“怎么走得了啊!”   除非能找到接应的船。但是,海盗们的船只管理异常严格,船就是他们谋生的工具,绝不允许有什么闪失,要拿到接应的船只,根本想都别想。   少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跑到那一大堆的贝壳海螺里拼命翻找,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跑回来:“姐姐……”   这是两只鲜红的贝壳,红得没有一点杂色。少年第一次送她的红色海螺和贝壳,已经被秦大王踩烂了,他好像知道她喜欢那种鲜红的贝壳,就努力替她找来。   花溶见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接过贝壳,微笑道:“很漂亮。”   “姐姐,你要喜欢,我以后看到都给你拣回来。”   “呵呵,好啊。”   花溶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怕秦大王回来找不到人,又要发怒,便和少年走出水湾,往回走。   回去,才刚刚傍晚,秦大王并未回来,送饭的小海盗也只送了一份饭菜,想必秦大王又去喝花酒,要很晚才回来了。   花溶坐在灯下。   桌子是新添加的,一整面的玉石为面,是秦大王抢来的东西之一,放在这里给她当书桌。桌上码着一摞花笺、一摞书籍,笔墨纸砚,十分齐全。初一进这屋子,倒不像海盗的卧室,是什么读书人的书房。   她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心绪烦乱,根本写不下去,便放下笔,用鲜红的贝壳压在纸上,当了镇纸。 第三章 肆虐(16) 脚步声响起,十分仓促,好像是奔跑着进来的。   她仍旧没有抬头,只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花笺发呆。   感觉到身后的人在靠近,但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暴风雨即将来临,仍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一只手伸到桌子上,抓起了那两个鲜红的贝壳,他动作很大,弄得纸都掀起来。然后,秦大王才缓慢开口:“丫头,我送你的贝壳呢?”   “嗯?”她依旧漫不经意。秦大王四处一看,根本没有贝壳的影子,估计她早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啪”的一声,两个鲜红的贝壳被秦大王扔在地上,一脚踏得稀烂。   她回头,才看见秦大王满面的怒容,吓得瑟缩一下,没有开口。   “当”的一声,两样东西丢在书桌上。她一看,正是那个头钗和镯子。她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一惊吓,非同小可,浑身都在发抖。   他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丫头,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她几乎是冲口而出:“因为我不喜欢。”   原以为她会害怕求饶,哪怕是说几句敷衍的软话,可是,她的眼神,那种几乎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就如火上浇了一盆油,秦大王一把就抓起她,狠狠地丢在床上,手一用力,她身上的衣服一声裂响,他却并不罢休,再一用力,她整个的人就*裸地躺在床上。   突然被剥光这种可怕的羞耻、屈辱,再次涌上心底,几经打击,哪怕是最强劲的那份生命力也在逐渐衰弱,她强行着挣扎起身,完全忘记了害怕,狠狠地就给了他一耳光。   这火辣辣的一耳光搧在脸上,更是刺激了秦大王,他纵身就扑了上去,狠狠地压住她,花溶一点也动弹不得,感觉中,他的手突然伸到了她的肚脐处,用力地撕扯着什么……   那个避孕的药片粘贴得十分牢固,他这样猛力地要强行撕下来,花溶只觉得一阵巨疼,可是哪里挣得脱一分一毫?很快,他就将那点小东西撕下来,看也不看一眼,就丢在了旁边的灯上,一股奇怪的味道之后,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他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的眼睛,双眼爆发出愤怒的火焰:“丫头,你为什么要老子绝后?为什么不给老子生儿子?”   他那样沉重的身子压在胸口,花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强烈的绝望和羞辱令她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我干吗要替你生儿子?”   “贱丫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才贱,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恶棍、禽兽……”   “该死的贱丫头,你还敢还口……”   “你这个天杀的海盗,你毁我清白,杀我族人,害了那么多人,天良丧尽,人性灭绝。我为什么要替你生孩子?你这个人渣、恶棍,生了你的儿子也不过是多一个孽种出来危害世人,我一看见你就恶心,你这样的禽兽,老天也会惩罚你断子绝孙,你还想有儿子,你是痴心妄想……你做梦……”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提起来,又重重放下去:“你还敢胡说八道……”   “我为什么不敢说?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人类的败类,你也配有儿子?连蟑螂老鼠都不如的东西,我一见到你就恶心……”   他举起手,一掌就挥了下去,快到她的脸孔,却又生生改变了方向,重重地击在床头上,手里不知何时还攥着那只镯子,重重地敲在床头上,断成几截……   花溶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嘶叫道:“我只要还有一口气,日后就一定要杀你报仇……”   秦大王重重地喘着粗气,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一抬身,就刺入了她的身子里…… 第三章 肆虐(17) 剧烈的疼痛,被撕裂的苦楚……花溶拼命地挣扎,踢打、撕咬、号啕……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就像一只残暴的猛虎,狠狠地荼毒着她的身子,好像要吞噬得尸骨无存,他大声地咆哮:“贱丫头,你不替我生儿子,我看你生不生……贱丫头,老子再也不会饶恕你了,老子一定要把你折磨死,就算你跪地哀求,老子也不会放过你了……”   花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惨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从木屋顶上的那片唯一的亮瓦照进来。   花溶勉强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疼痛,每一块骨头仿佛都被拆碎了重新拼凑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幸好身边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秦大王早已不知去向。   口很渴,她想挣扎着起来喝一口水,可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满屋子惨淡的月光,仿佛地狱里游荡的一缕幽魂。   下意识里,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就算存着报仇雪恨的信念都活不下去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完全隐匿到了云层里,然后,太阳出来了。   朝阳红艳艳地从窗口照进来,有一股圆形的长长的光圈,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灰尘在里面跳舞,五颜六色的。   花溶再次睁开眼睛,挣扎着起床,床上掉了一大缕的头发,发梢沾着血迹,是昨晚被秦大王肆虐抓下来的。   案几上没有放着茶水,也没有人送任何早餐来,往常这个时候,早餐应该早就送到了。   她胡乱将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衣服裹在身上,慢慢地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要跨出去,却见两名凶恶的海盗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左边那个汉子是个独眼龙,仅有的那只眼睛,十分凶狠地瞪着她:“大王说了,你再也不许走出这间屋子半步!”   她收回脚步,靠在门上,打起精神,挣扎道:“我要喝水。”   “大王没有吩咐我们要给你吃喝,你滚回去,如果敢走出一步,别怪老子打断你的腿。”   海盗们一切奉秦大王的命令,见他盛怒而去,就明白,这个女人很快就会被驱逐出去了。本来,按照常理,她早该被撵走了,呆了这么久,也算不易了。海盗们还没有见过这么麻烦的女人,天天守着,害得他们不能去吃喝玩乐,见秦大王终于玩腻了,要赶她走,一个个都松了口气,暗地里还嘀咕,怎么不干脆一刀杀了省事。   花溶站在门边,看看外面绿得刺眼的芭蕉叶子,阳光下,阔叶上的露珠一滴滴往下掉。她更是焦渴难忍,只得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挪回去,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门外响起极大的喧哗声,一个少年的声音那么焦灼而惊恐:“姐姐,姐姐……”   她听在耳里,又挣扎着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少年已经被两名大汉扭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刚被打的。   “你们放了他,快放了他……”   她的声音沙哑,仿佛某种绝望的野兽。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她的嘶喊:“吊起来,把这个小兔崽子给老子吊起来……”   两名大汉一点也不违抗,立刻就把少年吊在了一棵树上,仿佛他们对吊人这种事情非常拿手。   少年双手被反绑,悬空吊在树上,用力挣扎,更是痛苦。   秦大王却很是快意,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狠狠地抽在他的腿上,少年惨叫一声,裤腿立刻被抽成了抹布条……   “魔鬼,你不要打他,你折磨我好了……”   她撕心裂肺地呐喊,他还是个孩子,是个无辜的小孩子,这个恶魔也不肯放过他。只要这个世界上有对自己稍微好点的人,他就一定要杀之而后快。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章 肆虐(18) 秦大王提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子,醉得两眼通红,瞪她两眼,又挥动手里的树枝:“就把这个小兔崽子吊着,不许给他任何东西,让他活活饿死……”   “是。”   花溶挣扎着,拼命要冲出门去,却被独眼龙海盗一把就推倒在门里,重重地摔在地上。   太阳,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高。   少年被吊在树上,面如土色,只冲她喊:“姐姐,你不要担心我……”   她更是心碎,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魔鬼,你放了他啊……求求你放了他……求求你,你来折磨我吧……”   “贱丫头,太迟了,你求我也没用了……”秦大王提着酒坛子猛喝一口,烈酒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掉,溅得他一身都是冲天的酒味。   “贱丫头,老子就是对你太好了,你才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这一次,老子要活活把你折磨死,把你赶走……老子已经不稀罕你了,腻烦了……一定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你,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叫你害怕……哈哈,你求我,继续求我啊……”   “姐姐,不要求他,你一定不要求他……”   “小兔崽子,你还敢嘴硬……”秦大王大骂一声,树枝当鞭子,又是狠狠一鞭,少年浑身的衣服被抽得如破絮一般,清晰的伤痕、血迹斑斑……   花溶没有继续辱骂,也没有再求他,扶着门,一步一步往回走。   秦大王醉得走路都不稳了,提着酒坛子,哈哈大笑着往外面走:“老子去找点乐子……臭丫头、贱丫头,该死的贱丫头……”   从早上到晚上,整整一天水米未进。   外面的少年,更是被吊在树上,不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这一声声惨叫,起初,每一下都如铁锤击在心上,到后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感觉不到饥饿,但嗓子干渴到冒烟再到嘶哑,最后,就麻木了,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再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依旧提着那个巨大的酒坛子,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了,笑声像来自阴间的恶魔:“哈哈哈哈,贱丫头,你还没有死?”   他喝得太多,脚步有些踉跄,挣扎着走到床边,重重地摸她的额头:“贱丫头,老子腻烦你了,玩够了,不稀罕了。老子会像折磨一条狗似的折磨你!等老子再折磨几天,玩高兴了,你还侥幸活着的话,老子就放你走……”   她早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无论他怎么咆哮,都听不见了。   自己如此开心,她却看不到,秦大王觉得心里忿忿的,喝一口酒,就喷在她的脸上。   仿佛尝到了一点水的滋味,可是舔进嘴里却是苦的,苦得发涩。饶是如此,也渴望得到更多,本能驱使着意志,她张口,只喃喃地低语:“水,水……”   秦大王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根本听不见她在呢喃什么,灯光那么昏暗,根本照不清楚她面上的神情,只见得她乱蓬蓬的头发堆在枕头上,如一团鸡窝。   他蹲下身子,拉扯她的头发,弄得更是乱七八糟:“丫头、丑丫头……老子要赶你走了……等你滚了,老子就不会心烦了,哈哈哈……老子有的是金子,难道还怕没有女人?老子这就去找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老子会稀罕你?”   “水,水……”   “你求老子,求老子啊……”   她提了口气,声音还是嘶哑的,发出无法分辨的几句咕隆。   秦大王醉醺醺的,不知为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提了酒坛子踉踉跄跄出去了。   这一夜,四周空空,偶尔清醒,能听到许多夏日的虫子的呢喃,迷迷糊糊中,仿佛下起雨来,花溶翻身起床,脚还没落地,就一头栽了下去。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肆虐(19) 头磕碰在那张桌脚上,碰出血来,也不觉得疼痛,拼命地爬起来,又去推窗子,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窗子推开,可是,耳边那种“哗啦啦”的声音却消失了——不过是一场幻觉,因为太过焦渴而滋生的下雨的幻觉。   再也没有了重新爬回床上的力气,她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又晕了过去。   又是新的一天了。   阴天,沉沉的,仿佛老天受了什么极大的冤屈,要哭又哭不出来。   秦大王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走回来,这一次,没有再提着酒坛子,但浑身依旧透出极大的一股酒味。   被吊着的少年,早已因为饥渴昏迷不醒了。负责看守的两名海盗在一边打盹。   听到脚步声,两人睁开眼睛正要行礼,秦大王一把掀开二人,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床上没有人。   心里忽然清醒过来,连最后一丝酒意也完全不见了。这时才发现自己做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阵慌乱,人呢?   太过的安静令人害怕。   他低头,只见窗户边,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倒在地上,仿佛早就死了。   他几步就跨过去,正是花溶,双眼紧闭,衣衫破烂。她的头发更乱了,如一蓬杂草,和人一样枯干了。   “丫头……”   他蹲下身子,拉一下她的头发。   她忽然睁开眼睛,眼眶里血一般地滚出两滴水珠,两只手乱挥乱舞,其中一只手竟然抓住了他的衣服,用力地抓着,嘶喊三声:“水,水,水……”   他正要拉开她的手,她的手却一松,自己滑下去了,刚刚这一切,好像不过是短暂的回光返照。然后,她的眼睛紧紧闭上,再也睁不开了。   秦大王呆住了,立刻抱起她:“丫头,丫头……快,来人,拿水来……”   一碗水端来,他掰开她的嘴巴就往里灌,可是,她却咽不下去,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生平第一次觉得害怕起来,秦大王紧紧抱住她,语无伦次:“丫头,不死……丫头,不要死啊……”   伺候在一旁的两名海盗见他已经六神无主了,一个人立刻道:“快掐住她的人中……”   秦大王醒悟过来,立刻掐住她的人中,好一会儿,她的鼻端又有了一丝气息,他顾不得欣喜,立刻含了一口水往她嘴巴里灌……   连续灌了好几口水,她依旧没有醒来,也看不出有什么会活过来的迹象。   秦大王大吼一声:“滚出去,你们快去熬姜汤……快,不,要粥,熬米粥,快去……”   二人赶紧跑了出去。   秦大王紧紧抱住她,手不敢从她鼻端稍稍移开,生怕一拿开,那点微弱的气息立刻就要烟消云散。所有的暴戾、怨恨、折磨……统统都消失了,只剩下害怕的感觉,怀里的人儿会不会再也活不过来了?   眼前那么鲜明地浮现起她穿淡绿色的衫子,神气地提着狼毫,在大石上一张一张写自己的名字,偶尔那样地微微一笑……这些,再也见不到了,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么?明明这些天都是好好的,自己正沉浸在一种身心都从未体验过的愉悦里,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就暴怒欲狂,将这一切都活生生地撕碎了?   “丫头啊,你不要死……不要死……丫头,只要你活下来,不生儿子就不生,丫头,你活下来……不要死啊,丫头……只要你不死,我就放了那个小兔崽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含了水,一口一口往她嘴巴里灌,有好几次,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水好像咽下去了一点儿,于是,他又反复地灌…… 第三章 肆虐(20) 终于,姜汤来了,粥也来了。他端起粥,还很烫,一个劲地用手扇,希望能扇得凉一点,用了勺子喂她,她的嘴巴十分吃力地张开,好像快饿晕的鸟儿,虫子到了嘴边,也没有力气吃下去。   秦大王想也不想,又含了粥,一口一口地喂她,甚至好几次,她要侧开头,他也不许,轻轻用一只手固定了她的头,不要她躲开,直到喂下半碗粥,才放开她。   她还是闭着眼睛,一直都没有睁开。   秦大王已经满头大汗,这才站起来,忽然道:“你们去把那个小兔崽子也放了,把他弄活……”   “是。”   很阴沉的天气,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阴惨惨的。   秦大王坐在床沿上,抱起她,将她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轻轻脱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叫她:“丫头,醒醒,丫头……”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明知她其实已经活过来了,但是,她不睁开眼睛,他也没有法子。他叹息一声,打了水来,用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面颊、手臂……然后,擦她的身子,弄得干干净净,又拿一把镶嵌着一颗蓝色宝石的梳子给她梳几下。这梳子是上一次的战利品之一,也是给她的。才梳几下,扯得她痛得呻吟一声,他赶紧放下梳子,也不管她的头发是不是如鸡窝一般了。他用手摸摸她凌乱的头发:“丫头,我也累了,今天不出去了,一整天都陪着你,好不好?”然后,他就抱着她躺下了。   明明那么疲倦,却根本就睡不着。怀里柔软的身子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副上瘾的毒药,要这样抱着才会觉得安慰和开心,不能失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秦大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只知道抱紧怀里的女人,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死去。   她一直不肯睁开眼睛,他就一直觉得害怕,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只反复道:“丫头,不死……丫头,不死啊……”   头晕得厉害,眼睛一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那样铁塔似的胸脯,箍着自己的镣铐,人间的地狱……   花溶声嘶力竭,用力推他,仿佛要逃跑开去,可是,手的力气那么弱,像陷入虎口的羔羊,完全没有逃生的力气。   秦大王惊喜道:“丫头,你醒啦?”   如一条毒蛇,缠绕在身边,却无法避开,只能被他活活毒死。   秦大王坐起身抱住她,高兴地大声道:“丫头,你活过来了,真的不会死了……”   活过来又能做什么呢?遭遇更多无穷无尽的蹂躏?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真恨自己为什么还要醒来。可是,自己人还在他怀里,在这个魔狱里,全身*,寸步难移。   她嘶哑着声音:“衣服,我的衣服……”   秦大王愣了一下,放开她,起身,几步走到那个大箱子边,翻了几下,找出一件崭新的衫子,跑过来,笨手笨脚地给她穿上。   身上多了衣服,那些死掉的尊严,慢慢地又找回来一些,她呆呆地靠着床头,眼神十分呆滞。   秦大王又要去抱她,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面如死灰。   秦大王轻轻抱住她,低声道:“丫头,不生儿子就算了……我其实也不喜欢小兔崽子,只是……你那样骂我,说见到我很恶心……唉,老子听了受不了……以后,不许说我恶心了,再也不许了……”   不知怎的,很想安慰她几句,他又道:“丫头,我已经把那个小兔崽子放了……他还活着……”   她松了一口气,少年总算还活着。   他察觉出她的这种情绪,很是高兴,抱起她就往外面走,她仍然闭着眼睛,饥渴已经过去,灵魂却已死去,逃不开这种暗无天日的地牢,活着跟死去还有什么分别?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三章 肆虐(21) 两个海盗见秦大王居然又抱着这个女人出来,外表虽然恭恭敬敬,暗地里却一个劲骂娘,还以为这女人要被赶走了,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女人才饿了一两天,秦大王就如丧考妣的,看来,一时三刻,这个女人是走不了了。   那片与世隔绝的水湾。   阴惨惨的风仿佛也到此隔绝。   草地茵茵如最好的丝绒地毯。   秦大王将她放在草地上,自己挨着她躺下,拉着她的手。   花溶连头上的天空也不愿多看一眼,只闭着眼睛,希望或者干脆瞎了,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许久,他捏捏她青葱一般的手,这手因受了苦楚,变得有点干枯。他居然叹息了一声:“丫头,以后我不会那样了……那天我是气疯了……”   花溶忽然开口,一字一句:“秦尚城,你今天不杀我,日后我必杀你复仇!”   秦大王忽然听得人叫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她叫的,欣喜若狂,完全忽视了她后面的话,侧身紧紧抱住她:“丫头,我不杀你,绝不杀你……”   花溶也没挣扎,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把目光移向远方的青草和天空,以及那片水湾的出口。   秦大王兀自沉浸在那一声“秦尚城”的喜悦里,搂着她的腰肢:“丫头,过几天会有一票大买卖,这一次,还是蔡京运出海外的大笔财宝。我带兄弟们干最后一票,估计后半生就吃喝不愁了……”   又是一票“买卖”!财富、女人,一个也少不了,不知多少女子又会被抢来,肆意凌辱、践踏。   那搂着自己腰的手,如一条毒蛇,她挣扎一下,没有挣开。   在她侧身的刹那,秦大王看到她眼里那种刻骨的厌恶,他愣了一下,满腔的喜悦沉下去一点,自己也不知道语气里为什么带了点讨好的意味:“丫头,等成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伙强盗要准备收山了?   她心里大为恐慌,如果秦大王带自己走,那这一生,也休想摆脱他了,一定会被他折磨到死为止。   秦大王还在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下去了,那种暗无天日的恐惧几乎已经完全弥漫了她的全身,只一径躺在草地上,瑟缩发抖。   不自由,毋宁死。   如果要过一辈子猪狗不如的生活,随时面临那种可怕的蹂躏、摧残、饥渴……还不如马上死去。   秦大王见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心里非常奇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连声问:“丫头,怎么啦?”   她眼睛都没有再眨一下。   他想想不对劲,抱起她就走,她就像一具木偶,任他摆弄,终于,他停下,却是在那块大石旁:“丫头,我给你磨墨,你写字,好不好?”   她喜欢写字,他以为这样的提议她会高兴。   他吼一声,一名海盗按照吩咐去拿了纸笔来,放在石头上,花溶却坐在草地上,一动都没动。   秦大王没有强迫她,想了想又道:“我叫那个小兔崽子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她还是没有作声。   不一会儿,岳鹏举已经被带来,是被一个男人半挟着来的,他的腿上全是血痕,衣服也很破烂,被折磨得已经不成人样了。   他叫一声“姐姐”,花溶情不自禁地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两步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你还活着,活着就好……”   少年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仿佛见到了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秦大王注意看花溶,却见她的脸上淡淡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只看着少年的眼神,带着那么深刻的怜惜和柔善。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上前一把就掀开少年,少年的腿正碰在一块小石头上,划破一道口子,流出血来。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三章 肆虐(22) “魔鬼,恶棍……”   花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命推搡他一下,竟推得秦大王移开了两步。秦大王见她居然因为这个小兔崽子而推搡辱骂自己,眼中又是那种极度的厌恶,这眼神仿佛令他挨了一拳,怒不可遏,拉住花溶,一脚就向少年身上踢去:“滚,碍眼的小兔崽子……”   眼看这一脚落在少年身上,少年非受重伤不可,花溶想也不想,张口就咬住了他抓住自己的手。   秦大王觉得一阵疼痛,她的嘴巴刚移开,他的手背就冒出血来。秦大王一脚踏在少年头上,嘴里重重地喘着粗气,眼珠子血一样的红,手却一点儿也没松开:“你居然敢咬老子?”   花溶被他那样血红的眼珠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心里知道,那种无穷无尽的折磨,又会到来了。但是,更令她恐惧的是他踏在少年头上的脚,只怕一用力下去,少年立刻就会脑浆迸裂。   不知怎的,她眼中那种痛恨、绝望又怨毒的目光,令秦大王心里一悚,不由得收回了踏在少年头上的脚,只重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少年那声“姐姐”还没叫出口,已经被两名海盗拉走了。   花溶跌坐在地上,全身的精力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花溶一次也没有能够见到岳鹏举。因为秦大王越来越讨厌他,要不是看他还是个孩子,早就一刀杀了,根本不让他再接近花溶半步。   这三天,他甚至连字也不要她写了,只将她关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许去。而秦大王则整天忙忙碌碌的,在做“大买卖”前最后的准备。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忙碌的原因,前两个夜晚,他都回来得很晚,每晚回来,花溶早就睡着了,他也没有再用强。   第三天晚上,秦大王回来得很早。   这几天花溶都没看书,一到天黑就早早睡觉,仿佛要在黑暗中避开那个可怕的恶魔。秦大王回来时,见灯已经灭了,又重新点上。   他上床,花溶立刻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潮热而野蛮的气息,和前两晚不一样,立刻明白,那种可怕的蹂躏又会降临了。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丫头……丫头……”秦大王叫了两声,见她还是不动,径直就将她的衣服脱了,明天要出海,所以,再也忍不住又强行索欢。   可是,无论他怎么折腾,身下的女人冷得如冰,像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木炭。   他大为扫兴,刚离开她的身子,却见她忽然睁开眼睛扫了自己一眼,那种眼神,完全是如看到了一条可怕的毒蛇,仿佛刚刚是一条毒蛇在她身上爬过。   他被这样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来:“贱丫头,等老子这次再抢几个女人回来,就赶你走。妈的,你不过是老子的一个玩物,比老子养的狗还不如。你竟敢一再忤逆老子……”   花溶冷笑一声:“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愿陪着你这种魔鬼。”   整整三天,她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过,现在一开口,竟然是这样一句。秦大王更是暴怒:“臭丫头,既然如此,老子就成全你,赶你去海上喂鲨鱼……老子整天对着一具僵尸,也早就腻烦了……”   好像为了证实自己的腻烦,他一把就松开了她,穿衣下床,恨恨道:“找你还不如找那些最卑贱的婊子。”   他看到案头上还放着一本书,好像这几天她白天都在看,想必是她喜欢的,气不过,拿起三两把撕得粉碎,又将桌上的毛笔、砚台等等东西扫落地上一阵践踏,却还是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怒火,恨恨地瞪着花溶:“贱丫头,老子忍你很久了,再不赶你走,老子就不是秦大王……”   他转身就走,这一夜,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花溶起床时,发现除了几名值守的海盗,岛上已经空无一人,就连那些花枝招展的*也一个都不见了,看来,海盗们是倾巢出动,做“大买卖”去了。    第四章 洞房(1) 凌晨,天下着小雨,海上灰蒙蒙一片。   港口停泊的“灵济”大船还在静穆之中。   这艘船名义上是为当今天子运送一块东南地区发掘的“奇石”,实则是相爷蔡京为自己积攒的家私。蔡京父子权倾朝野,分别为相,自是富甲天下,但是,他却比*皇帝的嗅觉灵敏,很早就嗅到了风声,安插的耳目里,天天都在回报金国的磨刀霍霍。金军的南下,迫在眉睫,本朝的繁华,就要梦醒了。   蔡京为本朝著名才子,博览史书,在最高处时,也明白历代权臣的下场,所以,很早就开始为自己留后路了。   上次进贡的美女被抢劫他也不以为意,这次护卫自己的身家,却是派出了大量的精锐甲士押送,力保安全到达。   戒备了好几个夜晚,路过好几座码头,都没见到海盗的踪影,今天天明,大船又要起航了。   大船刚刚扬帆,几十艘水轮驱动的小船,绑着高高的撞杆呼啸而来,在小战船的背后,是一艘五牙战船。   船上的甲士多半是蔡京调集的亲信,临时组成的水兵,貌似强悍,但战斗力就和本朝的国力一样不堪一击,见这群海盗人多势众,以闻所未闻的阵势冲来,后面的大战船上,不知还有多少兵力,先慌了神,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已经被撞杆撞得落花流水,海盗们举着大刀飞蹿到大船上,刹那间,只听得一片鬼哭狼嚎……   秦大王站在大船的甲板上,看着一箱箱财物被抬出来,看得正高兴,忽见前方一艘五色帆船快速驶来,那种装饰,并非朝廷的绣花船只,他很有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是另一艘海盗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强敌来了!   海盗们的主力正在大船上抢掠,纵然下令,也来不及回撤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对面的那搜船上,在甲板上一字排开的盾牌掩护下,后面的弓箭手箭如雨点般射向正在抢掠的海盗们。   “快退回五牙战船!”   秦大王一声令下,用手一抓,生生抓住了一只射来的利箭,海盗们顾不得财物,争着往小战船上逃亡,却哪里跑得过飞箭?顿时,惨呼连绵,互相践踏,也分不清是海盗还是甲士,一具具的尸体扑通扑通,直坠海里……   秦大王挥舞着手里那把“白鹿”宝刀,远距离射来的硬箭纷纷坠地。终于,他已经快抢到一艘小战船上去了,而对面大船上的尖锐甲士却全副武装冲了过来,近距离挥刀砍杀。秦大王见己方死伤惨重,多年来从未遭到如此惨败,情知无法再战下去,正要纵身跃下战船,三柄大刀从三个方向砍来,他避开围攻,却避不开背后飞来的那支利箭,正插在左边肩头……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几名海盗的护卫下,他已经跳上小船,风驰电掣登上了五牙战船……   后面的大船上,一名年轻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对面船上的血流成河。在他身后,跟着三名带刀护卫。   一名使金瓜捶的大汉一身劲装匆匆返回,他叫楚仲文,是刚刚被九王爷收服的一股实力海盗中的头目。   他面对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九王爷,那股海盗已经逃了,要不要追上去?”   “先清理这艘船上的财物,妥善处置。同时注意那股海盗的踪迹,乘胜追击,务必全歼。”   “是。”   蒙蒙的雨继续下着,浪花翻涌,这茫茫的大海和繁华的京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九王爷眺望远方,心里觉得十分压抑,也许,用这海里的水,也浇不灭皇宫里烈火烹油的醉生梦死。   除了父皇和他的六大重臣——六贼!这天下人,大多数都知道,金国的铁骑,就要一马平川地踏过来了。 第四章 洞房(2) 甚至蔡京,都已经在着手将自己的家私偷运到安全境地。走海路的只是其中之一,他更庞大的产业还在陆地上。   “九王爷,海盗们逃亡的方向是一座孤岛,易守难攻……”   “这股海盗背景如何?”   “海盗头子绰号秦大王,为这一带的海上霸主,上次抢劫‘花石纲’的也是他们。这一次他们突遭袭击,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一个侍从拿出一张海洋地图,九王爷细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我们此次出海的目的,不在于这些海盗,注意小心行事。”   “是。”   岛上前所未有的清净。   七八名值守的海盗大加戒备,严守着剩下的三艘船只。他们对花溶的看守很是放松,基本上只守住出海口,不要她逃走就行了。按照秦大王的命令,他不在的期间,两名海盗不许贴身监视,一起撤到了外面。   陪伴花溶的是少年岳鹏举。   这一次,秦大王并未带他出海,临走前,反倒令他来守着花溶。花溶很是意外,但能和少年在一起,自是也感到开心。   毕竟是少年,饿了两天,一供给食水,两三天就恢复了元气。二人虽相识不久,但早已情同最亲密的姐弟。花溶毫不隐瞒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二人整天都在琢磨如何能通过那片水湾逃亡。   少年提出扎一个简陋的筏子,但是,花溶想,就凭自己二人,要扎好筏子,不仅耗费时间漫长,而且,单独一条筏子,也没法逃离茫茫的大海。   但是,她丝毫也没有放弃,哪怕有一丝的希望,也放大了一百倍,说干就干,当即和少年在水湾处伐木扎筏子。虽然无人打扰,但是三天后,连所需的材料也没准备齐全。   这天上午,花溶正要出去和少年一起扎筏子,刚出门,就见一名海盗匆匆忙忙地往海滩跑去,神色十分慌张。   她心里一紧,只见少年从对面跑来,跑到她面前才小声道:“姐姐,不好了,秦大王回来了……”   秦大王又抢掠归来了?   花溶大是惊恐,每一次他一回来就是一场肆虐,而且,他曾经扬言,这次回来就会立刻赶自己走,在赶自己之前,只怕不知要先如何地蹂躏自己。   少年机灵:“姐姐,我已经把那些东西都在水草里藏好了,秦大王不会发现的。”   花溶松了口气:“你先回去,免得那个魔鬼看见你,又打你。”   少年急道:“姐姐,那你呢?”   花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强作镇定:“我没事,你先回去。他不会打我的。”   秦大王的确倒真没打过她,少年稍微放心一点,就回去了。   五牙战船靠岸。   职守的海盗们立刻发现情况不妙,这一次,不但没有“满载而归”,出去的百十号弟兄,不过只剩下十余人生还。   秦大王从船上跳下来,他中了一箭,简单包扎过的肩头因动作过猛又浸出血来。他却毫不在意,目光鹰隼一般扫过众人,见岛上所有海盗完全列队了,才满意地点点头:“加强戒备,丝毫不许放松。”   “是。”   等他部署完毕,侍立一旁的独眼龙立刻上前报道:“大王,小姐安然无恙。”   他点点头,转身就往自己的“皇宫”走去。   花溶站在门口的椰子树下,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里吓得咚咚直跳,她已经知道,秦大王这一次不但没有抢到任何女人、财物,反倒损兵折将,如此,真不敢想像他会如何把这口鸟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椰子树没法藏身,但是,她却下意识地尽量贴在后面,希望能躲得一秒是一秒。   可是,很快他的声音就响起来,几乎是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丫头……”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 洞房(3) 他满身都是血,可是态度却并不凶狠,甚至声音还有点奇怪,仿佛久别重逢的样子。花溶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挣扎几下,他慢慢放开了她。   旁边早已放着一大桶清水,秦大王三两下就脱掉了外衣,开始冲洗身子。   水淋在了伤口上,他也不以为意。花溶看到他的背上那么深一处箭伤,如果包扎不当,这样的天气,很快就会溃烂。   冲洗完身子,他在椅子上坐下,拿出一瓶药膏,自己反手往肩膀上涂抹。涂了几下,很不利索,他忽然开口:“丫头,来帮我一下。”   花溶不敢拒绝,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拿起药膏给他涂抹上,然后,放下瓶子站在一边。   “丫头,愣着干吗?把这个也给我缠上啊……”他呶呶嘴巴,示意她将面前的那卷布条给自己包扎上。   花溶又慢慢地给他包扎伤口。   她的柔细的手随着布条,在他背上一遍一遍地绕过,终于,缠好了。秦大王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这次损兵折将,百十号兄弟只剩下十几个,我也是侥幸才逃得命来……”   她试探性地道:“敌人不会追来么?”   “这个岛,易守难攻,一时三刻还不怕。”   花溶记起他要赶自己走的承诺,可是,此时此刻,哪里敢多问半句?退后几步,站得距离他尽量远一点,生怕遭受了池鱼之殃。   一名海盗送了酒菜来,秦大王连酒也没有喝,只顾吃饭,见花溶不动,给她夹了一块肉,大声道:“丫头,赶紧吃。”   花溶见到这块大肉,简直一阵头晕,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却不敢拒绝,生生吃完了。   吃罢饭,秦大王在外面逡巡了一阵,脸色一直跟阴天的海面似的,黑压压的,仿佛随时都会暴怒。   花溶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提心吊胆着,噩运随时随地都会降临。   她坐在桌子旁边,百无聊赖,拿起一本书,又看不下去,听得门口响起脚步声,立刻放下书,秦大王已经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   “丫头,出去写字。”   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敢忤逆,拿了纸墨笔砚,其中那个珍贵的砚台还被他发狂践踏过,口子上虽然添了道裂痕,但还能凑合着使用。   秦大王在大石边坐下,拿砚台接了几滴水,用粗大的手指在里面划了一下,然后拿起墨磨起来。   磨了一会儿,才道:“丫头,可以了。”   因为磨了好几次,他现在磨出的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花溶提笔蘸墨,却不知道该写什么,顿在纸上不动。   秦大王的手按在纸上:“写我的名字。”   她顺从地写下“秦尚城”三个字。   正要放下笔换纸,他却大声道:“再写你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他的手指在自己名字的旁边,又大声令她:“把你的名字写下来。”   她不敢不从,在“秦尚城”三个字旁边又写下自己的名字“花溶。”   两个名字排在一起,秦大王拿起仔细地看看,然后放在一边风干,闭着眼睛靠在大石上,一动也不动。   花溶也只好坐在他身边,既不敢离开,也不愿意再写下去。   好一会儿,秦大王忽然睁开眼睛,墨迹已干,他伸手将这张纸折好,收入怀里。   花溶鼓起了勇气,慢慢开口:“秦大王……”   “叫我的名字。”   “……”   花溶没叫出口,却一鼓作气:“秦大王,请你饶了我,你说过,这次回来就会赶我走的……请你,赶我走吧!”   他的脸色阴沉得十分可怕,二话不说,伸手就搂住了她的腰,几乎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丫头,不要闹腾了,老子心烦得很……” 第四章 洞房(4) 她不敢再说。   他紧紧搂住她,靠在大石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过一会儿,他又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傻丫头,老子怎么会赶你走?一辈子也不会赶你走……”   花溶的心立刻沉入谷底,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么?   躺了一会儿,秦大王忽然起身,抱着她就往那片水湾走。   他的左臂才受了伤,却好像丝毫也不影响的样子,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抱起她。花溶无法挣脱,却顾忌着水湾里逃生筏子的秘密,根本就不愿意秦大王再去那里。   秦大王哪里知道她的心思?抱着她进到那片碧绿的草地,在青草地上躺下,秦大王看看头顶蔚蓝的天空,叹息一声:“老子带着弟兄们拼了这几年,没想到这一次就死伤大半……妈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势力,绝不是一般的海盗……难道有这样的势力,老子竟然不知道?”   这难道不是恶有恶报么?   花溶暗暗为那股神秘的势力而欢呼,哪怕他们是狗咬狗黑吃黑。   秦大王的眼睛看着那片茂盛的水草,花溶心里忽然一跳,紧张得快要跳出胸口,少年正是将弄了一半的筏子藏在那里的。   “丫头……”   “哦。”她慌忙应一声,秦大王却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忽然压低了声音,“丫头……”   花溶这才明白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定了定神,只听他道:“……这个海岛看样子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这几年我们也抢了不少东西,累积起来,足够下半辈子吃香喝辣了,我打算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   在金国辽国的冲击下,加上“花石纲”等祸国殃民的举措,本朝境内早已凋敝不堪,就连出海的商船也大肆凋零,海盗都没有生意可做了。秦大王审时度势,早已存了收手之心,要收手,最好的莫过于带着一个女人,生儿育女,过富翁生活。此刻,他忽然发现,这名“女奴”,简直就是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最佳人选。   “丫头,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娶你做老婆……”   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   秦大王却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坐了起来:“丫头,我要娶你做老婆。老子最近晦气得很,干脆办一场喜事冲冲喜,去去晦气……”   他越想越是激动,翻身紧紧抱住她:“老子马上命令喽啰们操办,明天我们就成亲,来个洞房花烛夜……哈哈哈,老子也要娶老婆了……”   花溶被他箍在怀里,只差没有当即晕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洞房花烛夜”几个字刺激了,秦大王抱了她就往回走,一直进屋子将她放在床上。花溶自然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恐惧之后,就冷静下来,立刻道:“既然你要和我成亲,那你今晚就不许碰我……”   秦大王愣了一下,虽然满腔的*亟待发泄,但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声音柔细,大笑道:“好好好,我依你,都依你,也罢,反正明天就要洞房了……”   “那你今晚出去。”   “这,老子可不依。”秦大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丫头,好几天没见你了,今晚我不动你,但一定得抱着你睡。”   说罢,长臂一伸,抱住她就躺下了。   花溶躺在他怀里,没有再进行任何反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如何才能在这最后的时刻逃出去?   海岛沸腾了。   岛上的土皇帝要娶新娘子,喜讯一发出去,喽啰们一扫这次败仗的沮丧,兴高采烈地忙碌起来,准备酒菜。   偌大的“皇宫”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用抢来的各种财宝装饰得金碧辉煌。最绝的是,秦大王竟然在那些抱来的箱子里面找到一套大红的喜服,又弄了现成的珠宝,很快做成凤冠霞帔。 第四章 洞房(5) 海盗们都喜形于色,唯有岳鹏举胆战心惊,担心着姐姐再也不能逃离魔窟了。众人知道他和花溶姐弟相称,现在成了秦大王的“小舅子”,对他也不再呼来喝去,干活也不要他帮忙,任他在岛上转来转去。   拜堂是在傍晚,这是岛上一个略懂阴阳的老海盗占卜的吉时。   秦大王穿一件不伦不类的红衣,高头大马,却喜气洋洋,大模大样地在海岛上巡视一轮后,就开始坐在海盗平素议事的大棚里,安然做自己的新郎官。忽然又想到新娘子也需要人陪伴,但这岛上都是粗豪汉子,转念一想,就唤来岳鹏举,叫他去陪着花溶。   岳鹏举见她那身大红的喜服,却一脸大祸临头的样子,竟觉得比她还焦虑,忍不住道:“姐姐,怎么办呢?”   花溶已经失去了方寸,事到如今,就连水湾的简陋筏子也没扎好,秦大王更是对海边的船只防守严密,自己要跑,可谓难如登天。想到此生就要葬送在这个贼窟里,再无出头之日,父母的惨死,自己所受的凌辱,凡此种种,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少年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痛哭,也不知怎的,忽然来了一种巨大的勇气,豪然道:“姐姐,你不用怕,我一定救你出去。”   如此一个弱小的孩子,花溶只当他在讲安慰的话,更是悲伤。   桌子上摆着几碟饭菜,还有一坛琥珀一般颜色的美酒,可是,花溶哪里吃得下一口?少年安慰她道:“姐姐,你吃点东西吧。要吃饱了才会有精神。”   她本已绝望,但听得少年如此劝慰,又强打起精神,勉强吃了一点。   很快,吉时已到。   秦大王亲自前来迎接新娘。一进门,就将少年抓到一边:“哈哈,小兔崽子,你的任务完成了,老子赏你一个东西……”   他将一大块金子抛到少年手里,少年拿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灯光下,花溶蒙个大红的头巾,秦大王哈哈大笑着就去牵了她的手:“丫头,该拜堂了……”   花溶被他牵着,在一群海盗的簇拥下来到了大棚里。   偌大的棚子被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彩色布条,甚至还有两盏有些破旧的红灯笼,里面摆了七八桌酒席,闹哄哄的,几十名海盗也没有章法,七嘴八舌,大声恭贺。   秦大王和花溶并排站在一起,笑得嘴都合不拢。   阴阳出身的老海盗做了主婚人,有模有样地站在上面,大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海神……”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在一众海盗的喧闹声里,花溶一点都没有听到少年的声音。一个人置身在这样可怕的魔窟里,她又害怕又失望,悄悄掀起一点头巾看看,周围,并无少年的身影。   一众海盗吃喝得差不多了,听得“送入洞房”,立刻就尾随着要去“闹洞房”。秦大王双眼一瞪:“快回去喝酒,不要耽误老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海盗们哄堂大笑,秦大王也大笑着牵了新娘子就走,走几步,见她蒙着头巾不方便,干脆一把抱起就走。   案几上,红烛高烧。   触目一片红色,显得无比的喜气洋洋。   花溶坐在床沿上,心急如焚,却听得秦大王的笑声,然后,挨着自己坐下:“丫头……”   然后,他一把就揭开了她头上的红巾。   烛光下,一身喜服的新娘子娇媚欲滴,淡淡的眼波流转,秦大王直盯盯地看着她,几乎要灵魂出窍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干笑两声,倒两杯酒,声音有点激动:“丫头,我们也要喝交杯酒……”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洞房(6) 她被迫接过酒杯,秦大王环着她的手,一饮而尽,见她不动,轻轻抓住她的手将酒杯放在她嘴边,她勉强舔了一下,心里一动,干脆喝光了酒,又给秦大王满满倒了一杯:“你喝……”   秦大王见她居然给自己倒酒,这一下,简直是受宠若惊,一饮而尽,自己又倒了两三杯喝下去。   “丫头……”   “嗯。”   他叫一声,而她居然答应自己,柔细的声音自有一股*妩媚,生平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女人,但觉浑身酥软,人未醉,已*。   越看越觉得身旁的美人如花,就着烛光,就搂住她,轻轻从眉毛亲吻下去,然后,才来到了嘴边。   她既没反抗,也没挣扎,秦大王停留在那柔软而甜蜜的唇上,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刚刚品尝的是琼浆玉液。心里简直美得几乎要冒出泡来,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就动手替她宽衣解带……   这一次,他不知怎么懂得放轻了动作,仿佛无师自通。花溶虽然柔顺,却因为惊吓和绝望,浑身微微抖个不停。   这倒令她平素冰凉的身子多了份热气,秦大王就着烛光,见到这样粉红柔软而又带着一丝暖意的美丽*,心里忽然滋生出无限怜惜,在她耳边道:“丫头,我再也不弄疼你了,你会喜欢的……”   他的暴风骤雨般的喘息,她的轻微的颤抖,这一切,构成了这间奇怪洞房最后的一抹凄艳,秦大王的心里却畅快莫名,仿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畅快,因为他发现怀里的女人,第一次,没有僵硬如木炭,甚至,还在微微喘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来,四肢百骸疲倦到了极点,却也舒适到了极点,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轻松了。他的手从她柔软的胸膛往上移,轻轻将她汗湿的额头上的几缕乱发拨开,柔声道:“丫头,你已经是我的老婆了。等我收拾好,就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买田置地,生几个小崽子小丫头,过好日子……”   花溶闭上眼睛,微微侧过头,仿佛睡着了。   秦大王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抱着她也睡着了。   过度欢愉,身上又带着点伤,加上疲倦了这些天,秦大王这一睡下去,睡得极熟,不一会儿,就呼声大作。   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窗口,花溶慢慢坐起身,看他一眼,他仍然睡得极熟。窗外响起一种奇怪的鸟鸣,两长三短,那是少年的暗号,二人在水湾偷偷扎筏子时,就约定的逃跑暗号,但是,花溶绝未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晚上听到。难道少年有了法子?   哪怕最微小的一丝希望,她也不愿意放过,而且,少年年龄虽然不大,但却是个稳重的孩子,绝无可能如此半夜无缘无故地跑来吹暗号。   花溶无暇细想,悄然起身,迅速地抓了旁边的喜服穿在身上,再看秦大王,他依旧处于那种深度熟睡的状态,丝毫也没有惊醒的迹象。   她悄悄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有一刹那,屏住了呼吸,心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一脚跨出门,仿佛一种轻松的感觉,她连门都不敢去关,疾走几步,忽见前面黑影一闪,正是少年的影子。   少年十分机灵,也不招呼她,径直轻手轻脚往前面走,花溶跟着他,一直走过写字的那块大石,二人才飞奔起来。   秦大王随时会醒,随时会追来,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二人拼命地跑,一直跑到那片水湾,在水草的阴影里,花溶看到竟然泊着一艘水轮驱动的小战船。   原来昨晚少年不在,是趁海盗们大肆庆祝,就连守船的海盗也喝得醉醺醺的,加之看到是“自己人”,不曾防备,所以,少年侥幸偷得一船绕了狭窄的口子藏在这片水湾。 第四章 洞房(7) 花溶大喜过望,二人立刻跳上船,划了就走。   终于划出那片水湾,进入海洋了,夏日天亮得早,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了,小船的速度很快,二人再使得一程,朝阳从东方升起,鲜红的,一点一点把脸露出来,整个海面上,风平浪静,微微荡漾的水波也泛着红色。   两人拼命地划船,情知不尽快逃出去,秦大王若发现了二人踪影,会轻易就追上来的。他们走的是一个相反的方向,少年跟随海盗们出船时曾到过,因为那里是一片渔村,能够尽快上岸,然后再想办法,单凭这船也走不了多远。   花溶已经拼尽了力气,眼看那个孤岛越来越远,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心里松懈了几分,可是,很快,二人就有了更大的惊恐,因为,这边的风向忽然变了,虽然不是滔天巨浪,但海水翻涌,情势不妙,如此一叶孤舟,几乎连平衡都维持不住了。   眼看又是一浪打来,小船裂开一个口子,海水立刻就涌进来。   “姐姐……”   少年拉住身子摇摇晃晃的花溶,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花溶心下惨然,终究还是逃不出生天,只白白地连累这个善良的孩子葬送了性命。   又是一个浪头打来,少年忽然道:“姐姐,你看,前面有艘大船……”   海水打在身上,湿了眼睛,花溶还来不及看清楚对面的船,身子一歪,二人就掉入了水里……   秦大王从梦中醒来,满心还是那种愉悦,一伸手,怀里是空的。   他翻身坐起来,大喊一声:“丫头……”   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她昨日穿的喜服,一切皆在。   “丫头……”   没有任何应答,他走到门口,看看打开的门,立刻发现情况不妙。   “来人,快来人……”   一众海盗揉着惺忪的睡眼,昨夜狂欢后,都还带着酒意,听说新娘子不见了,一个个酒醒了大半,面面相觑。   因为秦大王大婚,原本看守花溶的两名海盗也得到解放,由秦大王亲自“看管”,原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新娘子竟然半夜跑了?   秦大王咆哮道:“那个小兔崽子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昨晚拜堂前,就没有人再见过岳鹏举了。   守船的海盗也气喘吁吁跑来:“少了一条小战船……”   “一定是那个小兔崽子帮她逃跑了,追,快追……出动全部战船,全体出动,一定要把人追回来……”   秦大王不等众人回答,一马当先就往五牙战船冲去。   茫茫海洋上,连一个黑点都没有,风向又起了变化,白浪滔天。秦大王越看越是心惊胆战,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两人的小船只怕早已覆灭海中。   他几乎喊得声嘶力竭:“快,赶快……”   十几艘船在海洋里横冲直撞,可是,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秦大王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站在甲板上,大喊:“丫头,丫头……”可是,呼啸的风已经把他的喊声全部吞没,根本传不出去。   “大王,前面是暗礁,危险……”   “不行,一定得找下去,她们走不远的。”   “是。”   “……”   海盗们驾着船,乱呼乱叫,在大海里捞鱼也不过如此了,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情况下,那艘小船肯定已经覆灭了,茫茫大海,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两条大鲸鱼也打捞不上来了。   那二人,估计早已葬身鱼腹了。   除了秦大王。   只有他一个人瞪着血红的双目,仿佛下一眼,花溶的影子就会从海里冉冉升起来。   花溶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   她翻身坐起,满是惊惧,自己这是到了哪里?难道又被秦大王抓回去了?可是,这并不是秦大王的“皇宫”。 第四章 洞房(8) 她低下头,才发现身上早已换了一身干衣服,是那种渔家姑娘穿的粗布衣裳,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仍有着一丝鱼腥味。可是少年呢?少年在哪里?有没有得救?   她轻喊一声:“有人吗?”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年轻的渔家姑娘走了进来,笑道:“姑娘,你醒啦?”   这渔家女绝非秦大王岛上之人,花溶赶紧道:“谢谢救命之恩。请问姑娘芳名?”   女孩子笑得嗤嗤的:“我叫静雪,姑娘,可不是我救了你。救你的是一位赵公子。你们落水了,赵公子的船恰巧经过,就把你们救了起来……”   “那我弟弟呢?”   “哦,你说那个小孩子?他早就醒了,那位公子爷正在问他一些海盗的情况。你弟弟可真机灵……”   花溶松了口气。   静雪又道:“你饿了吧?我给你端鱼粥来……”   “谢谢。”   实在饿得慌,花溶连喝了三碗鱼粥,被海水泡软的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终还是忍不住:“姑娘,我想见我弟弟……”   “赵公子带着那位小弟出去了,估计要过一会儿才回来,姑娘,晚上你就可以见到你弟弟了。现在,你可以出去走走,这渔村的风景很不错。”   “谢谢。”   渔村很大,老远,花溶就看到前面停着一艘大船,比秦大王的五牙战船还要大上一倍。难道这就是那位赵公子的船?   海面上风平浪静,夕阳晚照下,渔夫们已经结网收鱼,划着船归来,远远的,一群海鸟飞过,白色的翅膀,完全是一个平静的世外天地。   花溶踩在细白的沙子上,心里一片茫然,逃出来了也活下去了,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又能去到哪里?   最后一缕斜阳也沉到了海里。   一艘船靠岸,下来几个男子,当中一个年轻人,身材魁梧,面色沉静,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大步地从沙滩上走过来。   夜色已经朦胧了,有出来玩耍的孩子,闲谈的渔民,人影绰绰。不经意间,他忽然看到前面的沙滩上,一个女孩子似是迎面而来,仿佛她身上带着一团光芒,在这样黯淡的夜色下,也令人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小渔村何来如此人物?   转念之间,只听得身边的少年一声欢呼就迎了上去,大声道:“姐姐,姐姐……”   花溶拉住少年的手,十分惊喜:“你没事吧?”   “没事,姐姐,是赵公子救了我们。”   花溶立刻行了一礼:“多谢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礼,是我们的一艘船恰巧路过,当时我也不在上面。不过,说来还应该多谢你们,多谢你弟弟,让我们摸清了那群海盗的底细……”   这个人世家公子模样,去摸清海盗的底细干吗?难道他们也有东西被抢了?花溶忽然记起秦大王两次抢掠“花石纲”的情景,立刻心生警惕,莫非这些是奸贼蔡京送花石纲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回到了渔民家里。老渔民在渔村里德高望重,对这位赵公子异常尊敬,他的家人早已摆上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然后退了出去。   赵公子很是豪爽,邀了花溶姐弟一起坐下,灯光下,见这荆钗布裙的女子,明眸皓齿,举止娴静,身上有一段难以言说的*妩媚。他早已从岳鹏举口中得知,她是被那伙海盗抢去,在成亲夜晚逃出来的。哪怕葬身怒海,也宁死不屈,一个女子具有这样的胆识和勇气,又加上这样的才貌,不禁更是刮目相看。   他问:“姑娘,你们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花溶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去哪里,只实话实说:“本来是要出海投靠亲友的,如今亲友具已遭难,也不知该去哪里了。” 第四章 洞房(9) “姑娘老家何处?”   “距离京城一百里左右。”   “那就回老家吧。我们此次顺路,也可带你一程。”   老家亲友已殁,家产被抄,回去也是沦为婢仆的命运。   少年忽然开口:“姐姐,你随我回老家吧。”   她从未想到少年会有此提议,但见他一副小大人模样,原本的苦闷被冲散了不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才道:“谢谢你。”   “姐姐,那就说好一起去?”   “好的,我先送你回去再做打算。”   赵公子见花溶并不打算回京,又见她很有主见,但是,毕竟是一个孤身女子和一个孩子,如果路上再遇上盗贼,后果也不堪设想。   花溶虽感他的救命之恩,但想起“花石纲”,还是忍不住道:“赵公子,可是运送货物进京?”   “不是。我们只是顺路。”   花溶松了口气:“哦,还以为你们是替蔡贼送花石纲的,幸好不是。”   赵公子见她的语气并无任何遮掩,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坦率的陌生人,笑起来:“姑娘,你以为我是蔡贼的人?”   “蔡京等六贼横行天下,祸国殃民,走海路运送奇花异木的,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所以,我才斗胆一问,若有冒犯,请公子多多原谅。”   “六贼天下人皆痛恨之,风闻花石纲被抢,我等也是大快人心。实不相瞒,我们才收服了一股海盗势力,本来是想乘胜追击匪首秦大王,但探得消息,还有一艘花石纲将路过,就先由得秦大王去阻拦一下……”   花溶想起秦大王就不寒而栗,自己总算逃脱了他的魔掌,真是再也不愿跟他碰面了。   “姑娘,抢劫你们的就是秦大王吧?等这一阵过去,我一定剿灭秦大王,替你们出一口气……”   花溶听得他如此语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淡淡说来,但却有一股摄人的气派,好像手握重兵的将领。   她心里一动,忽然道:“上次大败秦大王的,就是你们?”   “正是。”   她松了口气,但想起秦大王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又还没逃出多远,立刻行了一礼:“赵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姑娘但说无妨。”   “请尽力隐瞒我得救的消息,我怕秦大王追上来……”   赵公子看着她,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显然对秦大王是谈虎色变。他立刻道:“姑娘,你放心,有我在,秦大王再要敢来,一定叫他有去无回。”   “谢谢公子。”   赵公子忽然道:“姑娘,你不必担心,三天后,我派人送你们上路。”   花溶很是不安:“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没事,反正是顺路。我先带你们出海,上岸后,就派人送你们到家。”   她不便推辞,也没法推辞,一路兵荒马乱,自己姐弟二人的确没法生存,便也只好欠这位陌生公子的情,道谢一番,姐弟二人才告辞,各自回渔民安排的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静雪姑娘已经整理好了床铺,见花溶进来,就看看放在一边的那身红色的喜服,笑道:“姑娘,这衣服可真漂亮。”   花溶这时才发现那身衣服还摆在角落里,已经干了。这红色原本是漂亮的,但她看了却很是害怕,只强笑着应了两声。热情的静雪见她无心谈话,便关门出去了。   花溶这才拿起那件喜服,喜服沉甸甸的,因为上面连缀着一颗颗的珍珠宝石。这是秦大王叫人缝上去的,说要让这件礼服看起来最漂亮。   她本来正愁一路上没有盘缠,这话又无法向救了自己的赵公子说,不可得寸进尺,如今,见了这喜服,不禁大喜,立刻将上面的几颗珍珠宝石拆下来,贴身揣了,也可以应一时之需。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四章 洞房(10) 从早上到黄昏,秦大王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继续在海里打捞,非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海盗们见他如此愚蠢的举动,但见他凶相毕露,又不敢违抗,只好假装卖力地帮着寻找。到傍晚,秦大王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去沿途的渔村寻找,也许他们被渔船救了也不一定……”   海盗们面面相觑,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吧?   正在这时,一艘负责提供信息的船赶回来,船上的小头目叫凌想,秦大王一见他,立刻催促道:“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什么船只路过这里?”   “报告大王,我们探得,今天的确有一艘大商船经过这里,但是,早已离开……”   秦大王喜道:“如果有船经过,说不定会救起他们的。你赶紧再去探探消息,如果是他们救起了人,老子这次不但不抢劫他们,还送些财宝感谢他们,在哪里?老子亲自前去要人……”   “回大王,这艘船可不好打听消息,初步估计,就是上次大败我们的那股势力,为首的人叫‘赵公子’,很是神秘,也不知道身份来历……”   “妈的,莫非是朝廷的狗官?”   凌想道:“请大王谨慎,不要中了狗官的奸计。”   秦大王立刻道:“暂时别和他们照面,也别走漏风声,继续派人暗中打探消息,有了花溶的下落立刻回报于我,否则,就别打草惊蛇。”   “是。”   小船一出去,秦大王忽然来了精神,好像已经确定花溶还活着一样,大喝一声“拿酒来”。   一名海盗递上酒壶,他喝了一大口,又把酒壶抛回去,看着茫茫的海面,自言自语道:“丫头,你要活着,我就饶了你;要是死了,哼哼……”   正说话间,一名叫孙小相的小头目驾船赶来:“大王,我们刚刚得报,又有一艘神秘商船靠岸,估计又是押送花石纲的……”   全国各地都是花石纲,这一次,运的是一块重达几十吨的巨石,一定要走海路才行。秦大王此时根本就没有兴趣管那船上是什么东西,挥挥手:“暂时先不管,集中人手对付那个什么赵公子……”   孙小相有点不服气,海盗们上次被杀得丢盔弃甲,又何必再去和赵公子硬碰硬?集中力量再去捞一票岂不是好事?因此,力谏道:“大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收成了,跟赵公子硬碰没有意思,不如去做有油水的买卖……”   “少废话,该你们的银子金子,老子亏待不了你们分毫。先对付了赵公子再说……”   “大王,并无任何消息表明夫人在赵公子那里……”   秦大王一时语塞,只是他的猜测而已,的确,花溶怎么会那么巧合就被什么赵公子救了?   孙小相见他犹豫,立刻又道:“我们实力不如赵公子,完全没有必要去硬拼,不如闷声发大财。再说,如果凌想查实了夫人的下落,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秦大王想想也有道理,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中午,一个侍卫忽然匆匆赶来,叫花溶姐弟跟着上船。   侍卫叫许才之,花溶见过他是赵公子的两名侍卫之一。许才之说:“因为临时有急事,船马上要启程,赵公子叫你们一起上路。”   花溶和少年都很意外,但也立刻就辞别静雪一家,跟着上船。   大船上,船舱关得紧紧的,门外站着一整排的卫士,戒备森严,好像里面在商量什么紧要事情。   花溶姐弟不敢多看,只到甲板上看茫茫的海景。   花溶自逃亡以来,海洋上处处是凶险,几乎每时每刻都是提心吊胆,唯有此时,才放下心来,见海面上,雪白的浪花翻滚,天空蔚蓝,偶尔一只海鸟飞过,浩瀚奥妙,长长舒一口气,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 洞房(11) “姐姐,大海还真漂亮……”   “是啊。可是,我却再也不想回到海面上了。”   少年知她心事,安慰她道:“姐姐,以后我会照顾你的,我娘也会喜欢你的。”   花溶暗叹,离别这么久,也不知他娘还在不在人世,但见他满心欢喜,就不忍对小孩子说出这样残酷的话,笑笑,没有作声。   到得傍晚,姐弟二人从大船的第二层下来,却见那间紧闭的船舱已经打开,在中间开阔的甲板上,放着一桌案几,赵公子正在写什么东西。   姐弟二人走过去,远远地看着,好一会儿,赵公子忽然抬起头:“过来吧。”   二人走过去,花溶但见纸上写的是一首诗:   高居大士是龙象,草堂大人非熊罴。   不逢坏衲乞香饭,唯见白头垂钓丝。   鸳鸯终日爱水镜,菡萏晚风凋舞衣。   开径老禅来著茗,还寻密竹迳中归。   她心里一惊,这诗并非什么绝顶佳作,但气魄极大,完全不是寻常人的口吻。再看那纸行书,真是天纵其妙。   赵公子见她的目光,忽然大感兴趣:“姑娘,你也识字?”   “略略识得几个。”   赵公子笑道:“姑娘不妨写几个字我看看。”   她立刻肃然道:“不敢献丑。”   赵公子却不由分说就起身,把位置让给她:“姑娘不必过谦。”   花溶无法继续推辞,坐下,很是认真的写了几个字。   墨迹未干,赵公子拿起看看,心里很是惊讶,竟不知一个女子,也能写出如此漂亮的书法,尤其可贵的是,除了女子的柔媚,还带了一丝健劲的刚烈。   “好好好,很好……”   他一迭连声地说了几个“好”字:“姑娘,能否把这墨宝赠送与我?”   “谢谢公子厚爱,小女子实在汗颜……”   赵公子大笑着,亲自收起来,嘱背后的许才之:“把字收好,带回去。”   “是。”   收了字幅,三人坐在一起,看着茫茫大海,一路上,谈起各地的风土人情,赵公子见花溶才思敏捷,对一路的见闻讲得头头是道,她模样娇怯怯的,仿佛弱不禁风,但言谈举止间,却很是果敢。   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是强烈,这个女子,身上仿佛有两种极端的性格,然后,这两面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他突发奇想,要是她是个男子,会有怎样的本事?   姐姐不凡,他发现弟弟也不俗,跟着海盗历练一番,却未沾染任何不良习气,本性纯良,而且十分忠勇大胆,小小年纪,竟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印象。   他有心栽培这少年,就道:“你想不想学一些本领?”   少年喜道:“学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武功出众,精通兵法,你可以拜他为师。”   姐弟俩对视一眼,花溶立刻察觉到,也许,这样的机会可以改变少年一生的命运,否则,回到乡下,一辈子成为无知无识的农人,就再也无法出头了。   少年见姐姐点头赞成,立刻道:“谢谢赵公子。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花溶问他:“那位前辈居家何处?”   赵公子微微一笑:“就在京城不远处,你们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大船上岸,改走陆路。   朝廷昏庸,金国和辽国又连年侵扰,加上盗贼横行,这一路上都是兵荒马乱。为了方便,花溶主动要求换上了男装。   这一来,速度就快得多了。   赵公子本来顾念着花溶身子娇怯,要给她安排马车,却见她翻身上马,动作十分矫捷,绝非寻常小姐可比,更是赞赏,众人就一路浩浩荡荡往京城方向而去。   在距离京城一百五十里地左右,众人在一栋大院子前停下。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 洞房(12) 只见这座庄院十分整齐,前迎湖泊,背靠山峰。几千株槐树柳树郁郁成林,三五处待客的厅堂。再往前走,开阔屋角处,牛羊满地,鹅鸭成群。一些庄户来来去去,皆有礼执,并不若外面世界的饿殍遍野。   花溶心想,这个世道,还有如此好地方,主家会是谁?   一名庄客迎上来,许才之低声说了几句话,庄客立即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红光满面的老者,威风凛凛地带了七八名军士快步出来,拜倒在地:“参见九王爷……”   花溶心下骇然,虽然早就猜测赵公子身份不凡,没想到他却是皇宫里的“九王爷”。如今是赵家天子,难怪他自称“赵公子”。   只见九王爷亲手扶起了老者,非常客气:“种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花溶听得他称“种将军”,心道,难道这个老者就是远近闻名的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他可谓是本朝大大有名的名将,为人正直,侠骨热肠,一路逃难的时候,她曾听过他不少的事迹,说当今抗辽的,也只得这位种将军了。   众人一一见礼,种将军以为他们都是九王爷的随从,都请了进去。   花溶穿了男装,又见九王爷表明身份时并未回避,略加思索,就随着众人一起进了里面正厅上,分宾主坐定。花溶姐弟只站在九王爷身边。   奉茶之后,种将军笑道:“王爷今日来得巧,末将这里有几名惯于滋事之徒,要来一番较技。王爷武艺出众,可否指点他们一二?”   九王爷大感兴趣,立刻道:“本王很有兴趣,请上来比试吧。”   种将军一声令下,外面候着的几名汉子走进来,前面几人皆紧身衣裤,拖着哨棒;后面一个汉子却是个军官模样,头上戴着一顶罗万字的顶头巾,上穿一副鹦哥绿伫丝战袍,腰上系一条绣着两只黑乌鸦的青绦,脚下穿的则是一双老鹰皮制作的干黄靴。再看他的人,鼻直口方,面圆耳阔,起码身长十尺。   九王爷喝彩一声:“真是一条汉子。”   种将军笑道:“这是经略府的鲁提辖,还不快见过九王爷?”   那汉子立刻行礼:“见过九王爷,小人姓鲁,单名一个达字。”   九王爷对此人很是满意,点点头:“鲁达,不用多礼,今日看你表现。”   “谢九王爷。”   众人一番比斗,直打得天昏地暗,半晌分出胜负,却是鲁达一人大胜。九王爷大喜,立刻赏赐他一锭百两的大金子。   少年见他如此英雄了得,不禁大喜过望,悄悄问一边的花溶:“姐姐,九王爷就是要我拜此人为师么?”   花溶尚未回答,只听得九王爷道:“种将军,今日做了不速之客,小王原是有个不情之请……”   “王爷但说无妨。”   “这名小哥叫岳鹏举,小王见他尚有几分慧根,还请种将军收为弟子……”   少年机灵,不待种将军回答,已然跪了下去:“弟子拜见师父……”   种将军大笑着伸手提他起来,在他颈项上一摸,见这少年筋骨奇佳,大喜过望:“行行行,我收下了……”   花溶一旁见种将军的下属鲁达已这般了得,这将军不知武功更是如何惊人,她心念一转,忽然做了个极其大胆的决定,立刻就拜倒在地:“九王爷,望你恩准。小人也想拜种将军为师……”   九王爷吃了一惊,微一沉吟,竟然也点点头:“种将军,你意下如何?”   种将军毕竟是老辣之姜,起初没注意,现在细看这身形瘦弱的少年,倒有好几分瞧出是个女子来。本朝早前有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闹得轰轰烈烈,巾帼英雄,天下称颂。所以,女子习武,也不算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种将军阅人无数,见这女子目光坚定异常, 第四章 洞房(13) 加上又是九王爷请托,大笑道:“好好好。习武的苦,你可要吃得。”   花溶再次拜倒,然后才抬起头,毕恭毕敬道:“无论什么苦,我都能吃下,谢谢师父。”   乱世逃亡,无一技防身,途中不知吃了多少苦楚,沦落秦大王手中,受尽凌虐也丝毫反抗不得,如今,竟然有了个学习本领的机会,花溶激动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只默默起身,站在九王爷身边,对他的援助十分感激。   又一遍遍告诉自己:无论千难万难,我都要学得真本事,这样,才能真正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这一夜,种将军设宴款待九王爷等人,花溶姐弟末座奉陪。她细细观察,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家种庄园,九王爷跟大家一块喝酒吃肉,身上颇有几分江湖义气,礼贤下士,无丝毫架子。   饭后,种将军和九王爷一番密谈,花溶被安排去一个独立的院落,里面有一名小丫头水儿服侍日常起居,而岳鹏举则随了鲁提辖而去,被安排在一众种家弟子里,共同习武。   第二天一早,九王爷等人就启程上路,准备返京。   花溶姐弟前来拜别九王爷。   为了便于学艺,花溶还是穿的男装,但换了一身青色紧身的衣服,看起来精神飒爽,一扫往日的娇弱之气。   九王爷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青葱一般的指尖,心里不知怎的很有几分期待的感觉:这双拿惯了毛笔的手,如果拿着刀枪棍棒会是什么样子?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她拜师的要求,但见她求肯的目光,又想到她无处可去,留下学艺不失为暂时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他暗忖,也许,你救过一个人的性命,就总放不下她以后的命运,希望她既然活下来了,就活得更好吧。   尤其一路相处下来,二人除了谈论诗词歌赋书法,竟还能和她谈谈当下混乱的局势。因为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逃亡生活,一路上目睹世道艰难,虽然因为年纪还小,也说不出惊世骇俗的道理,但偶尔一两句却很能到关键处。因此,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九王爷早已对这个女子深有好感。见姐弟二人来辞别,很有些不舍之情,叮嘱道:“你们好好学艺,以后,我会来看你们的。”   二人原以为彼此身份天差地远,九王爷这次回家后,也许再难有见面之时,但听得他这番言语,很是开心。九王爷又再嘱咐一番,才启程上路了。   众人送别九王爷,少年还一再张望,随行的鲁提辖在他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傻小子,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还不如你姐姐有气概……”   花溶见这个粗豪汉子竟然也看出自己是女子,好在也不是什么刻意隐瞒的秘密,只大大方方地一揖:“我这弟弟是性情中人。呵呵,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鲁大哥。”   由于种将军繁忙,公务在身,早就叮嘱了,花溶姐弟先向鲁提辖学艺。鲁提辖十分坦率:“姑娘年岁已大,学艺成效肯定不若令弟。”   花溶肃然道:“谢鲁大哥直言相告。小女子也不是指望能成为绝世高手,但求能有一技防身。”   鲁达叹一声,心想,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女子有一技防身也不错,就道:“好,即日起,你们姐弟就随我学艺。”   “谢鲁大哥。”   自此,二人就开始随鲁达学艺。期间,岳鹏举曾回家打听母亲的下落,仍无丝毫消息,又四处托人寻访,终还是没有消息。   岳鹏举极有天赋,无论刀枪棍棒,信手拈来,学什么会什么;除了主要向鲁达学艺,其他几位教头见他如此聪明,也无不把自己的得意招式传授于他。岳鹏举除了日常的武艺,也不曾放松学习,他随身带着花溶在海岛上给他的《孙子兵法》,日常读书习字,不懂的就向花溶请教,如此时间飞逝,岳鹏举不但武艺日新月异,个子也窜高了一大头,看起来,完全是一个真正的少年了。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四章 洞房(14) 鲁提辖用禅杖,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花溶未免不太适应。这鲁提辖面粗心细,便先教花溶入门的基本功,然后主要教她骑马射箭。起初,他不过是碍于种将军的命令,才带这女孩子学艺,没想到三五月下来,见这女子勤奋异常,完全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己生平竟也没见过如此勤奋之人,加之她天资聪颖,很能用心揣摩,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慢慢的,鲁提辖倒收起了几分怠慢之心,很是尽心尽力传授于她。   鲁提辖不在的时候,花溶就随另外一名教头学习射箭,也有不小的进步。   一年之后,西夏侵扰甘肃边境,年迈的种将军奉命开赴前线,鲁提辖作为帐下小将官也随同出征。岳鹏举得知消息后,立刻和花溶商量,说自己也想去战场。   好男儿志在四方,在家里学艺终不如战场上的历练。花溶虽担心他年龄还小,但见他决心已定,就答应了。   出征那天早上,花溶亲送他们到二十里外的驿道上路。   所有的叮咛早已说过,花溶见岳鹏举还是依依不舍,柔声道:“你要好好听鲁大哥的话。”   这时的岳鹏举,已经比花溶高出小半头了,但这一年来,和花溶朝夕相处,得她细心照料,又得她教授学业、缝补衣服,偶尔伤病,都是她无微不至地看护。心理上早已把她当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分别在即,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很是不舍,竟要掉下泪来。   鲁提辖知他姐弟情深,拍拍他肩膀,笑道:“小子,去挣一份大大的军功给你姐姐瞧瞧,哭什么哭?多没出息?”   花溶也笑起来:“大男儿了,不作兴这样哭,快快出发吧。”   岳鹏举很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这时,鲁提辖已经大踏步地走远了,他再看一眼花溶,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走出许久,再回头时,见花溶还是站在原地。本来,他越走越远,花溶的身影也应该越来越小才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望过去,反倒觉得花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这一个美丽温存的女子。   再说秦大王,一直在海上寻找花溶的下落。本来积极准备着和那位神秘的“赵公子”一战,但很快他们就接到消息,那艘大船迅速返航。突然失去了对手,秦大王倒也无所谓,相反,更是在沿途搜寻花溶的下落,无奈途经几个渔村,都无丝毫消息。   随后,他们的五牙战船果然遇上那艘路过的“花石纲”,但还没来得及动手,这艘运送一块重达几十吨“奇石”的船,就遇上暴风雨,全船覆灭,沉入海中。   这场风雨后,所有关于花溶的踪迹和幻想全部破灭了,所有海盗一致认为花溶一定葬身海底了,再找下去也是徒劳无益。   唯有秦大王还是不死心,一待暴风雨过后,继续搜索。   如此搜索了三天三夜,海盗们已经精疲力竭,暗地里都开始怨声载道,觉得秦大王太过婆妈,竟然为了一个逃走的女人变得如此愚蠢。女人嘛,随便再去抢几个回来就是,他要娶多少就可以娶多少,犯得着单恋一枝花?何况那枝花早已葬身鱼腹了。   太阳已经在东方变成了一个血红的红球,然后,一点点沉入云层。秦大王双眼血红,提着一个大酒壶,猛烈地往口里灌。   酒顺着他的嘴角滴在敞开衣襟的胸膛上,他大瞪着眼睛,模样十分恐怖,声音也已嘶哑,只对着茫茫的大海,一遍一遍高呼:“丫头,丫头……你在哪里?丫头……”   “死丫头,要是老子逮住你,一定要狠狠收拾你,看你还敢不敢跑……” 第四章 洞房(15) “丫头,你给老子滚出来……”   到后来,他嘶哑的声音已经传不了多远了,只一味哀求:“丫头,你出来,只要你出来,老子绝不会打骂你,也不强迫你生儿子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老海盗和小头目李兴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上前劝他:“大王,人死不能复生,这海上不比陆地,尸首也找不到的……”   “大王,以后弟兄们多给您抢几个漂亮女人回来,女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滚开,滚开,老子不想听这些废话,滚。”   二人立刻灰溜溜地躲开了。   于是,一众海盗又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卖力”寻找起来。   五牙战船返回海岛上,已经是五天后了,因为出来时匆忙,所带的干粮清水告罄,不得不返回。   残阳如一块血球挂在天上,海上的风卷起柔细的沙子,使劲往林间吹。   秦大王独坐在那块平如桌面的大石上,对面,是他竖立的一块简陋的木桩权当墓碑,墓碑旁边放着几碗鱼肉,一大壶酒。碑上是几个简陋的字“爱妻花溶之墓”。还是岛上唯一粗通文墨的老海盗写的。   恍惚中,只见一个穿淡绿衫子的少女提着狼毫,那么神气地写字,一张又一张,张张纸上写的都是“秦尚城”三个字……   “丫头,丫头……”   他欣喜若狂,伸出手,搂一个空,才发现是一场幻觉。   他从怀里摸出一叠纸,一张一张铺开,全是自己的名字。   纸上的字在眼前变化,仿佛她掀开盖头时的模样,娇滴滴的,令人*。甚至洞房之夜那种极致的愉悦,她微微的颤抖和喘息……   她死了,这些,统统再也不会有了。   他是个粗汉,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幸福感觉,就如有人将一杯最美味的酒,端到一个酒鬼面前,酒鬼才乐不可支地嗅了几口,忽然酒就被打翻在地,倾倒得一滴不剩。剩下的,全是痛苦的感觉。   痛苦,也是第一次,就如第一次的幸福。   他提起酒壶,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下大半壶,酒入喉头,火辣辣的,几欲抓狂,一把就将酒壶扔在一边,抓起那叠纸,拼命地撕扯:“该死的丫头,你为什么看不起老子?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死?老子对你还不好么?老子又没有打你,从来都没有打过你,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宁愿死了,也不愿跟着老子?”   一张张纸被撕得粉碎,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意,仿佛在撕扯着她的身子,那么泄愤,撕得她粉身碎骨,片甲不留。撕到最后一张,忽见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秦尚城。   花溶。   两个名字挨着,仿佛谁写的年庚喜帖。   眼前浮现她写字时,那种柔顺惊惧,偶尔又带点微笑的样子,这一下,如何还能忍得住满心的煎熬?他一掌就向墓碑劈去,一掌一掌,直将那个木桩做成的墓碑劈得七零八落:“自杀了那么多次,你都没死;饿了你两天,你也不死;现在为什么会死?丫头,老子绝不相信你死了……”   他将那张纸折好,放入怀里,一脚就将扔在地上的酒壶踢飞,摇摇晃晃地边走边骂:“丫头,老子要是捉到你,一定有你好看的。丫头,老子发誓,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揪出来……”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新生(1) 这是河北境内一个叫真定的山寨。这里啸聚着一股远近闻名的土匪,匪首陶钧不仅率众劫掠乡里,更霸占了真定境内全部商市,官兵多次围剿无果,土匪的势力倒越来越强大了。这一次,新上任的宣抚使下令,全力围剿这股土匪。   土匪们早已探得风声,自然积极布防。这天,寨子里来了一股外地经商的人,陶钧大喜,立刻下令将这帮精壮的商人抓起来,强令他们入伙,以扩充壮丁,应付官军的围剿。   几天后,陶钧正在寨中喝酒,接报朝廷一官军率领几十名骑兵在寨前叫骂挑战。土匪们见这股官兵人少,大开寨门,鼓噪涌出。   二头目贾进和那位领军的小队长交手,小队长招架了几个回合,根本不是对手,唿哨一声,掉转马头就跑,陶钧在摘门上挥舞大刀,笑道:“这厮鸟原是个银样镴枪头,把这伙鸟官兵全部给我杀了,一个也不留……”   土匪们气势汹汹地追出去,没想到了山下,忽然听得那名败逃的军官一声长啸,周围伏兵四起,紧紧围上,而原本熊包样的年轻军官忽然变了一个人般,威风凛凛地返身回杀,手中一杆长枪所向披靡,贾进迎战不到十回合,就被一枪挑中心窝,当即坠马而亡。其余匪徒见状,扔掉器械,跪在地上直喊饶命。而那些潜入山寨的“商人”,原来全是兵士乔装的,乘着空虚,四处纵火,捣烂了匪窝。陶钧慌慌张张地骑马逃走,被绊马索绊倒,小队长上来,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将其生擒,随后指挥众人压着俘虏,载着战利品,凯旋而归。   一战奏捷,宣抚使大喜过望,亲自迎出府衙,但见马上的青年:   头戴银盔,身披锁子甲。银鬃马,正似白龙戏水;沥泉枪,犹如凤舞梨花。浑身雪白,遍体银装。马似掀天狮子,人如立地金刚。枪来处,人人命丧;马到时,个个身亡。   大名唤做岳鹏举!   岳鹏举早已下马,还来不及行礼,宣抚使已经托住他,十分欣赏地看着这个冷静沉着的年轻人,笑道:“鹏举,你可真是好样的。辛苦了,快回去先歇歇,本官设宴为你庆功。”   岳鹏举不慌不忙,补行了一礼才道:“多谢大人赏识。小人因为约定要去附近探望一位多年未见的至亲,恳请大人准允,明日再行返回。”   “行行行,你快去快回。”   “谢大人。”   绿阴深处,鹅羊成群。   岳鹏举越是接近那片地方,心里越是紧张,激动、期待、思念、兴奋……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底,恨不得下一眼,就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六年了,姐弟俩这一别就是六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进了庄户,立刻下马,岳鹏举发现耕作来往的庄户明显减少,偶有几个饥弱的儿童,都是生面孔。   离开六年,青山不改,人事已非。   忽然害怕起来,姐姐,她会不会已经离开这里了?常年在外,兵荒马乱,加上种将军病逝,这些,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心里更是迫切,也顾不得再仔细辨认是不是还有熟悉的面孔,只一径往里走。   偌大的厅堂已经空了,只有一个老人家在门口颤巍巍地打着瞌睡,他心里一喜,这老人家是认得的,正是种府的老仆周伯。他上前一步,行一个诺:“周伯……”   老人家睁开昏花的眼睛:“小哥,这里不接待客人了,你另投他地吧……”   种将军兴盛时,庄里经常接待落魄的英雄好汉,或给予推荐、留用,或资助钱粮,如今,从朱漆剥落的大门看去,里面蔓草萋萋,鸦雀横飞,显然,庄子已经随着种将军的逝世而衰落了。 第五章 新生(2) “周伯,这里的其他人呢?”   “家人都随小种经略相公去了,这里,没什么人啦。”   岳鹏举急了:“周伯,我是岳鹏举啊,六年前和我姐姐一起来的,你不认得我了?”   老人家这才发现他有些面熟,揉揉眼睛:“小哥儿,你长大了?”   他点点头,赶紧问道:“周伯,我姐姐呢?”   “你说花小姐啊?她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到哪里去了?”   “最近庄子里不太平,有土匪侵扰,花小姐带领佃户们习武去了。”   岳鹏举大喜过望,立刻辞别老伯往演武场而去,他在种家时,每天都会在那片场地习武,花溶要操练,肯定也是在那里。   奔进了,才发现演武场上只有寥寥七八个人,好像正结束了操练,各自拿着锄头、扁担,又去干活了。   然后,他看到一个一身劲装的苗条人儿往这边走来,渗青巾帻双环,文武花靴抹绿低,带一张弓,插一壶箭,近了,更见得她齿白唇红双眼俊,弯眉入鬓,细腰削肩。   花溶一路过来,但见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痴痴地盯着自己,眼也不眨一下,心道,这人好生无礼。   正待侧身离开,却听得一声喜出望外:“姐姐……”   这个声音,是怎么也忘不掉的,那么熟悉。   她立刻停下脚步,但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龙眉凤目,身材高大,胸脯横阔,骨健筋强,器宇轩昂。   昔日弱小的少年,已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男儿汉了。   好一会儿,她才笑起来,声音都激动得有点颤抖:“鹏举,竟然是你!”   “姐姐,是我。”   姐弟二人只简单对答得这句,虽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相对站立了好一会儿,花溶才微笑道:“站在这里干吗?走,随姐姐回去。”   岳鹏举应一声,默然跟在她身边,满心欢喜。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岳鹏举低头,见她的纤细的身影被自己高大的影子覆盖,两条人影交相重叠,看起来异常亲密。   “姐姐,我给你写了信,你收到没有?”   花溶笑起来:“我这两三年,大半的时间不在种家,加上兵荒马乱的,从来没收到过。”   岳鹏举的眼睛一下亮起来,这几年的戎马生涯,从小兵到敢死队小队长,其中艰辛苦闷自不待言,稍有空闲,他曾捎信给花溶,却一直不曾收到过只言片语的回复,心里很是挂念,怕她又有了什么意外。   现在才知道她也两三年不在种家,难怪没收到。   进了门,花溶的心情特好,一边给岳鹏举倒茶,一边看他:“你都这么高了,呵呵,这次怎么回来看我?”   岳鹏举简单讲了大败土匪陶钧的事情,花溶大喜过望,才发现昔日的少年不但成了男儿汉更是成了一个英雄了。   “你会长期留在宣抚使那里么?”   “现在战乱频繁,宋金辽连年混战,我听说宣抚使募兵抗敌抗匪,先留下看看。”   “呵呵,那我们要见面就容易了。”   岳鹏举但见她挂那样的弓,插那样的箭,一眼看出她这几年除了样子没变,其他方面却有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那种温存中又略带了点英气的眼神,只此一眼,如沐春风。   “姐姐,你跟我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   “我变了,我现在是百步穿杨哦。”   岳鹏举也笑起来,他那样的笑,完全是发自真心,基本上,花溶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饿了吧?”   “还真饿了。”   “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周伯絮絮叨叨地在张罗饭菜,都是寻常之极的粗茶淡饭,早非六年前在种家时的大鱼大肉。种家早已衰退了。而花溶亲自去做的“好吃的”,也不过是加了一味鲜嫩的山野小菜,肉是没有的。 第五章 新生(3) 但岳鹏举却吃得异常香甜,仿佛生平滋味最好的一顿饭菜。饭厅的窗户开着,风从绿杨的树枝上刮过,对面坐着的细心温柔的女子,多年奔波后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深刻的宁静,比凯旋大捷的喜悦还来得猛烈。好像重新回到了海边时,姐弟俩在那片水湾的草地上捡贝壳的日子,只是,他不再提起,怕成为她心底的伤痛。   她是不愿回忆那段时光的,他也不愿意,却牢记,因为正是在那里,才认识了她。   姐弟俩刚吃完饭,忽然听得门外一声大喊:“阿妹,阿妹……”   这个粗豪的声音,岳鹏举是记得的,喜道:“是鲁大哥回来了?”   “可不是他嘛。”   种将军去世后,鲁提辖有相当一段时间都留在种家看护,直到小种经略相公举家搬迁到上任之地。这期间,花溶除了得他指点武艺,还因缘机会,得他引荐一位异人,骑射之术大大提高,终到百步穿杨的境地。   相处日久,鲁提辖十分豪爽仗义,完全当她妹妹看待,诸多照顾。   姐弟俩一起走出去,只见鲁提辖提着碗口粗细的禅杖大步进来,一听得岳鹏举叫“鲁大哥”,立刻认出他来,哈哈大笑:“好家伙,现在见了你姐姐没有哭哭啼啼了吧?”   一见面就被揭出糗事,花溶终是维护弟弟,柔声道:“鹏举现在是大好男儿了,才不会哭哭啼啼呢。对了,鲁大哥,你这次得到什么消息没有?”   鲁提辖的脸色变得慎重起来,叹息一声:“现在金国虎视眈眈,九王爷奉朝廷之命在相州设大元帅府,并派枢密副使刘浩在民间招募义勇军。洒家联络了一些人马,准备投靠九王爷,一起抗金……”他打量一眼岳鹏举,“好小子,你要不要去九王爷麾下?”   “待我禀明宣抚使大人,再行定夺。”   “行。”   三人当夜畅谈许久,朝廷现在完全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岳鹏举道:“金国的铁骑只怕马上就要挥鞭南下……”   花溶吃惊道:“会这么快?宋金不是在联合灭辽么?”   “我参加过那次联合攻打燕城的战斗,宋军十几万人围攻奄奄一息的燕京,却由于军纪松懈,了无斗志,竟然被辽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连领军大将郭药师后来也投靠了金国……”   那次战斗,岳鹏举等极少数官兵拼命杀开一条血路才逃了出来。也就是这次所谓的“联宋灭辽”金国一眼就看穿了宋军虚弱的底细。猛虎发现黔之驴不过是一头毫无战斗力的庞然大物,起而吞噬之,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夜,众人几乎谈到天明,花溶因受九王爷恩遇,便想和鲁提辖一起去九王爷帐下,看能不能出点力,岳鹏举则要即日赶回去,面见宣抚使再做打算。   送走岳鹏举后,花溶信步走回庄里,却见一队商人模样的人在庄子门口讨水喝。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艰难,经商也不容易。这些年,花溶留在庄子时,经常接待三教九流之人,也从他们口中得到天南海北的消息,正要过去闲谈几句,却见为首之人,中等身材,面色黝黑,下颌上几缕焦黄的三牙胡须。   这人好生面熟。   她再看一眼,却见那个男人正捧着一个大海碗喝水,好像饥渴了很久的样子。待他一放下碗,花溶心里一震,立刻想起,这个男人竟然是秦大王的手下,那名叫做李兴的海盗。李兴还是一个重要的小头目。   她怕李兴认出自己,侧过身,转身就走,只暗暗防备,这伙海盗怎么流落到了陆地上,还扮成经商的模样? 第五章 新生(4) 现在庄子守备空虚,经常有打秋风的人,谁知道这伙强盗安的什么心?她很是警惕,立刻回庄,按照约定的暗号,召集几名庄户布防。   那几名海盗武艺都不错,但想到今天恰好鲁达也在,心里略略放松了一点。她匆忙进门,鲁达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打盹,禅杖歪在手里,鼾声如雷。   “鲁大哥……”   她叫了两声,鲁达醒来:“阿妹,出什么事了?”   “来了一伙强人。”   鲁达提了禅杖,他胆大心细,随了花溶出去,立刻远远观察那伙“歹人”,但见歹人们并无任何动静,还在和庄户闲谈。   李兴正将碗还给庄户并道一声谢,却见一个女子匆匆走过,瞥了个侧面,些微眼熟。立刻细看,却只见她的背影了。   他早年曾随秦大王上岸,奔赴京城百十里方圆四处寻找花溶的下落。但她的老家早已一片荒芜,亲族散尽,没有丝毫消息。他们都试着劝说秦大王,花溶肯定早已葬身鱼腹,但秦大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死心,这些年,从不曾间断过派人全国各地寻访。   这次,秦大王原是派李兴南下办点要事,因为李兴和几名海盗以前曾多次见过花溶,很熟悉她的相貌,所以,又令他不可放过机会,顺道再细查一遍。沿途上,稍有面熟的女子,他们都会留意,这次,也不例外,立刻问旁边的庄户:“刚刚这位走过的姑娘是谁?”   庄户听得他竟然问寨中女子,现在匪盗横行,立刻警惕起来:“那是老种经略相公的小姐……”   老种经略相公也还颇有几分威慑力,李兴心想,这女子是种家小姐,自然就不会是花溶了。而且,他本人早已认定花溶肯定死了,所以,也不怎么上心,现在水也喝了,就道谢一声,率领众人上路了。   这伙人一走,鲁达问:“阿妹,你认识这伙人?”   “为首的强盗是我见过的,叫李兴。以后,他们再来庄里时,一定要小心戒备。”   鲁达见天下越来越不太平,随时有盗匪出没,花溶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是危险,就道:“阿妹,你干脆随我去九王爷帐下……”   花溶迟疑片刻:“也不知九王爷会不会允许。”   “本朝杨门女将,天下皆知,你骑射皆精,胜过那些脓包官兵百倍,九王爷怎么会不允许?”   她大喜过望,立刻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就随你一起前去。”   再说李兴等人,行出二三十里地后,路遇一间茶棚。天气炎热,茶棚里三教九流的人吹着天南海北的牛。   只听一老者道:“那股土匪终于被消灭了,谢天谢地啊。”   另一男子则眉飞色舞:“领军的小队长岳鹏举大人才叫威风,长矛枪,大白马,天下无敌,听说匪首陶钧一两回合就被他生擒……”   “……”   李兴听得“岳鹏举”三个字,大惊,那个随花溶一起出逃的少年可不就叫“岳鹏举”?   会不是同名同姓者?这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岳大人老当益壮……”   “什么老当益壮?客官,一听您就是外地人。岳大人方弱冠之年,宣抚使为他庆功,小人有幸远远见了一面,那可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可巧,年龄也吻合。   一个叫岳鹏举的青年,一个侧面像花溶的女子——他一拍大腿,立刻意识到,也许,秦大王要找的人,真正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就近在眼前。   秦大王的悬赏一年比一年高,能找到花溶者,除了赏赐黄金万两,而且立刻可以升任二大王。李兴双眼放光,立刻就付了茶钱,率领众人掉头往种家庄赶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新生(5) 向周伯交代了一些事宜,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裹,花溶携了弓箭就跨上一匹青葱马,鲁达则骑一匹土黄马,二人扬鞭就往庄外而去。   刚出庄外,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十分急骤,扬起大股尘土。花溶暗道不好,远远望去,果然正是李兴等人返回。   要对付这群人自然并非难事,可是,要是被他们认出来,惹上秦大王这个灾星,只怕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竖起头盔,只露出眉眼,鲁达看出她不欲和这群人照面,立刻道:“阿妹,不必慌张,待洒家将这伙腌臜泼才赶走。”   李兴等人已经勒马,他已经看出马上一身男装的“男子”依稀是先前见过的“种小姐”的身影,此时心里已经有底,立刻大声道:“小人李兴奉秦大王之命,有请夫人……”   果然是秦大王派人来寻自己的。   鲁达听得这厮鸟乱嚷嚷,跳下马,拖着禅杖就迎上去:“你鬼叫什么?谁是你家夫人?”   李兴等人忽见一名怒目金刚一般的壮汉挡路,纷纷跳下马来,提了刀枪就向鲁达砍去。   鲁达一条禅杖舞得虎虎生风,不到七八回合,一众海盗伤了十之*,李兴见势不妙,正要逃跑,却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箭射掉了他的头巾,若不是射箭之人生平还没杀过人,手下留情,只怕他的命早已不保。   远远地,听得鲁达中气十足的笑声:“你这群厮鸟要敢再来,洒家定叫你有去无回……”   李兴哪里还敢回头?快马加鞭,只暗道晦气,那个女子百步穿杨,又怎么会是娇滴滴的花夫人?   跑出七八里,见鲁达等人并未追来,又见同伴们伤得并不重,才停下来。   返回种家庄的时候,他以为花溶一个女子,强行带走就是,没想到吃了这么大亏,连面都没照上。他这次不再鲁莽,立刻吩咐众人乔装一番,悄然往宣抚使大营而去,探个究竟,岳鹏举是否就是当初海岛上的少年。   只要确定了岳鹏举的身份,回报秦大王,也不怕花溶再插翅而逃。   打发了李兴等人,花溶总算松了口气,两人再上路时,鲁达忽道:“阿妹,前面四十里,就是宣抚使大营,何不先去看看你弟弟?”   花溶原也有此打算,听鲁达一提议,欣然同意,二人直奔宣抚使大营。   值守的兵士认得鲁达,立刻禀报岳鹏举。   只一刻功夫,岳鹏举匆忙进来,见二人全副行头,是要出远门的架势,喜道:“姐姐,鲁大哥,你们来得正好,我正遗憾来不及去通知你们呢,因为我也要随军队开赴相州,半个时辰后就会开拔,我们正好同行……”   花溶大喜。   这拨队伍,许多是刚招募来的游勇,岳鹏举稍作安排,花溶就和鲁达一起混在里面,随着队伍出发了。   李兴等人混在路口的百姓堆里,见这支千余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出发,为首的官兵骑大白马,拿丈八矛枪,很是威风。待得近了,分明看得清楚,这可不正是海岛上的少年长大了?   他大喜过望,立刻打了个暗哨,几名海盗立刻从四面八方离开。到了约定地点,他忍不住狂喜,大声道:“兄弟们,要发财了,夫人有下落了。我们立刻回报大王,立它个大大的头功,哈哈哈……”    第六章 混战(1) 军队一路往相州而去,途上,已经是风声鹤唳,战乱频繁。   再前行几十里,到了鸡公山,一路上全是逃亡的百姓,说金国已经灭亡了辽国,俘虏辽国皇帝,现在金国大将金兀术率兵南下,一路所向无敌,已经攻克了许多城市,正往滑台城而来。   此处距离滑台城不足五十里地。当天傍晚,岳鹏举就地宿营,为防止金军来袭,巡逻的队伍丝毫也不敢放松。   刚驻下,只见前方烟尘起处,忽然出现了大队来犯的金军,气势汹汹地逼过来。从烟尘判断,来人当在八千人以上,可己方兵力不足一千人,这些没有经历过训练的散兵游勇,立刻就要逃跑,被岳鹏举挥枪拦住。   花溶提着弓箭,鲁达挥舞了禅杖,低声道:“阿妹,别怕……”   “要是害怕,我就不跟来了。”   鲁达见她早已全副戒备,岳鹏举混乱之中看她一眼,姐弟二人目光交接,心意相通,岳鹏举立刻放下心来,大喝道:“金寇虽然众多,但不明白我们的情况,不敢贸然进攻。我们若是一逃,必然会被他们瞧出破绽,乘势掩杀,很难生还,不如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冲杀过去,乱中取胜……”   说完,挥着长枪,一马当先,就突入敌群,众士卒紧随其后。   领军的大将正是金兀术,这一路横扫千军,对大宋摧枯拉朽的战斗力不屑一顾,只派一副将迎战,副将哇哇大叫着扑向岳鹏举,岳鹏举用枪荡开,顺势向前扎去,正中副将心窝。   金兀术大惊,正要亲自上阵,却见一支利箭“嗖”地射来,幸亏他闪得快,饶是如此,利箭也射入肩头,他一看,射箭之人,身形单薄,眉目姣好,竟如妇人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又见岳鹏举挥着长枪杀入己阵,蹭着伤,挨着亡,而一名使禅杖的大汉,也不逊色,所向披靡,又不辨对方兵力虚实,调转马头,下令撤军逃奔……   一战告捷,这些散兵游勇信心倍增,收拾了战利品各自安寝不说。   夜已经深了,岳鹏举巡逻回来,见鲁达坐在一堆篝火边睡着了,发出很响的鼾声,不远处,花溶靠在一棵树上,歪着身子,也在假寐。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脱了身上衣服给她盖上,手刚一离开,花溶就醒了,微笑道:“你也歇着吧。”   他点点头:“姐姐,这一路上都很辛苦,你怎么受得了?”   “更多苦我都受过,相比之下,这算什么?何况,我们今天还大胜一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鹏举,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后我就跟着你,看能杀退多少金寇……”   篝火燃得劈里啪啦的,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岳鹏举瞧得一眼,移开目光,心里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甜蜜感觉,仿佛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从此开满了鲜花。   花溶想起遇见李兴的事,又道:“还记得海盗李兴不?他竟然找上种家庄……”   他见花溶脸有忧虑之色,知她害怕那段岛上被凌虐的日子,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姐姐,别怕,我绝不会再让人欺侮你了。”   拉着的那双手,软绵绵的,跟少时的记忆一样,此刻却多了一份陌生的心跳,他下意识地立刻放开了她的手。花溶却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很是开心,这次重逢,岳鹏举不仅长成了个武艺出众的男儿汉,他的用兵之道和处变不惊,更是让她刮目相看,虽是弟弟,但有他在身边,仿佛天大的危险,自己都无所惧怕了。   夜越来越深了,在柴火“荜卜”燃烧的声音里,花溶慢慢地靠在树上,看满天的星斗。这一路前去投靠九王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满朝文武,个个奸佞,单凭一个九王爷,又是否能够力挽狂澜?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六章 混战(2) 忽忽数年,一路的逃亡生涯,别说为父母复仇,连回家的路也是背道而驰,越来越忘了方向。她低叹一声:“朝云横渡,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坐在她身后的岳鹏举听得她的惆怅和满心的凄凉,低声道:“姐姐,以后,都有我在的。”   以后,都有我在!   她笑起来,觉得这话那么有力量,一阵倦意袭来,慢慢地靠在树上,闭上眼睛睡着了,十分安然,比在种家庄的日子更觉安全。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头已经从树上倚靠到了岳鹏举的肩膀上,不曾醒来,但梦中,觉得枕着舒适的靠枕,十分舒服。   这一路风餐露宿,到达九王爷府邸时,已经是初冬了。   一声通报后,侍卫出来回复,说九王爷正在研究军情,叫众人等候。   快到傍晚,鲁达坐不住了,拖了禅杖:“洒家出去走走。你们去不去?”   这是相州大营,不可乱动。   二人还没开口,只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为首的,正是九王爷。三人立刻行礼,九王爷呵呵笑着:“免礼免礼,今见故人,不胜欣喜……”他很是欣慰地拍拍岳鹏举的肩头,“本王已经听说你屡立战功,以少胜多大败金寇,这次,升你为秉义郎……”   “谢王爷。”   “鲁达,你也留在小王帐下吧,本王很需要你这员猛将。”   “谢王爷厚爱,但洒家闲云野鹤惯了,又还有点俗务缠身,以后再说吧。”   九王爷知他生性不羁,便也不再勉强,这时才转向一边的花溶,只看得一眼,目光就亮了起来。当年孱弱的逃婚少女,如今已经变成了英姿飒爽的模样,素白衫子,淡黄软袜,柳眉倦烟,目似秋水,香肌玉雪……初见面的秀丽仿似经过成长,如一朵花开到了恰到好处时。   九王爷在皇宫长大,见惯粉黛无数,如今,竟觉得生平所见女子,统统加起来也不及面前女子之万一。   花溶身为女子,前来投靠,也不知九王爷作何打算,收还是不收,但见他一味打量自己,心里一急,行了一礼才道:“花溶这几年略微习得一点骑射之术,乱世之下,无所去处,但求在王爷帐下做名小兵,恳请王爷恩准……”   九王爷这才回过神来,大笑道:“许才之早前去种家庄时,曾回报本王,说姑娘已经练就百步穿杨的高超箭法,古有花木兰,本朝也有杨门女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王自是求之不得……”   花溶大喜:“谢王爷。”   九王爷唤来许才之:“你立即吩咐下去,为花小姐安排一间独立的房间。”   “是。”   花溶见他不仅答允,而且为自己考虑周到,很是感激。岳鹏举本来担心姐姐终是女子,混在男人军营里诸多不便,现见九王爷给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比她还高兴。姐弟俩对望一眼,鲁达也呵呵笑着:“阿妹,洒家现在就放心了。明日,洒家一早离开相州,就不向你道别了……”   花溶这些年多番得他照顾,早已视之为兄长,虽有不舍,但知他素来习性,也不多说,只点点头,然后,三人各去安寝。   花溶的房间是帅营的一侧耳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推开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成排的绿杨,枝干笔挺,标枪一般刺向天空。   她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一炷香功夫,听得敲门声。她去开门,却是九王爷,后面掌灯的侍卫,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她赶紧将九王爷让进屋子,才道:“九王爷,有事么?”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六章 混战(3) 侍卫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九王爷环视一下房间,微笑道:“屋子太过简陋,真是委屈了姑娘。本王知你素常练字,所以送上一套笔墨……”   乱世军旅,花溶自然不会带上笔墨累赘,所系包裹,不过一二兵书,现见九王爷考虑得如此周到,急忙谢过。九王爷也并未逗留,很快离开了。   第二天,花溶循例早起,练了一会儿鲁达教授的拳法,才听得远处的校场上传来震天价的操练声。她悄悄沿着那排树木往前走,在一处隐蔽处停下,只见九王爷亲自在视察,还不时纠正一下持枪士兵不合格的姿势。   本朝的军队,正是因为疏于操练,一触即溃,但见这支大军,很有一番中兴气象,花溶很是高兴,暗道自己和弟弟并未投错明主。   傍晚。   一艘巨大的战船向海岛驶去,快靠岸了,速度早已缓了下来。   一望无垠的海面十分平静,天空蓝得依旧如往日一般看不穿,看不透。近了,浪花拍击岩石,发出闷闷的声音。   岸边一字排开上千艘大小船只,其中包括那架古老的五牙战船,但它显然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这里泊着的,至少还有七八艘比它大得多的战船,而最大的一艘当数正慢慢靠岸的这艘三层战船,上面装备完善,不仅有发射的连环掩护弓弩,还有海盗们弄来的突火枪。   船刚一靠岸,秦大王就跳下船,在他身后,几百名全副装备的海盗陆续下来,列着整齐的队伍。秦大王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目射寒星,眉浑如漆,如天上魔星,人间太岁,完全是这片海洋上真正的海盗之王了。   这些年,他陆续收服了沿海各大岛屿的十几股海盗势力,手下喽啰由以前的不足百人到现在五千余人,船只上千,屡败朝廷水军,成为这片海洋上真正的“霸主”。他曾多次扬言,自己所拥有的战船、火器、兵力,早已超过朝廷全部的水军势力。   秦大王虽然还控制着沿海七八个岛屿的势力,但主要活动还是在自己这个老巢。岛上的建筑也有了大规模的改善,由原来简陋的窝棚到几百间屋宇,很有几分世外王国的气象了。   最奢华的当数秦大王的“皇宫”,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加固修缮,弄得金碧辉煌,很有几分气派,岛上的议事厅也设在这里。   但无论多么气派,海盗们常年有大半时间不在这里,端的还是四处亡命的生涯。   刚回到议事厅,就有值守小海盗回报,说南下的李兴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秦大王立刻道:“叫李兴。”   早已候着的李兴小跑步进来,先行一礼,带着满面邀功的喜色:“大王,有好消息……”   秦大王面色不改,六年了,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听过四处搜寻回来的“好消息”报告,但所谓的“好消息”,事后被证明,全是一无用处的冒名领赏。   多年无果,他几乎快要死心了,那个丫头,也许早已葬身鱼腹了。   他随口问问:“李兴,什么好消息?”   “小的这次外出,路过种家庄时,见到一女子,样貌酷肖夫人……”   李兴是认识花溶的,他做事向来谨慎,跟其他咋咋呼呼的冒名小海盗自是不同。秦大王几乎要跳起来:“此话当真?”   “当真。小人向庄户打听,庄户说是种家小姐。小人当时没在意,再前行时,听得路人议论,说最近有一位叫做岳鹏举的年轻军官,带领官兵,以少胜多,用奇计剿灭了当地横行一时的土匪陶钧等……”   “岳鹏举?就是那个小兔崽子?”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六章 混战(4) “正是。小人得到这个消息,立即返回种家庄,却见那女子匆忙离去,带了头盔,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小人待要看个究竟,惭愧的是,因为护她离开的是关西鲁达,小人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挥舞禅杖,打伤大半,不敢再追上去……”   秦大王双目一瞠:“关西鲁达是什么东西?”   “江湖上著名的绿林好汉,人称鲁提辖,原是种将军麾下猛将。”李兴急忙道,“小人为求实证,立即去宣抚使大营打探消息,半路遇到一支临时开拔的朝廷军队,领军的果然是岳鹏举……”   “真的是岳鹏举?你肯定没认错?”   “对。小的躲在人群里看得十分仔细,他虽然已经长大,但大面目不曾改变……”   秦大王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一回过神,几乎要跳起来:“李兴,你说的是真的?你肯定没认错人?”   “绝对没有。”   “奶奶的,要是你认错了人,老子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小人绝不敢欺瞒大王。不过,小人终究未能亲眼见到那个‘种家小姐’的真面目,不敢断定是不是夫人……”   秦大王却立刻就断定那女子一定是花溶,不然,怎么一见李兴就匆忙离开?估计她正是认出了李兴,才仓促逃走的。他大笑道:“蠢材,当时岳鹏举和她一起逃跑,如果得出生天,自然是一起活着。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大王英明。不过,那种家小姐,箭法精妙,百步穿杨,一箭几乎射穿小人脖子……”李兴不敢稍有隐瞒,“若是夫人,怎会有这等功夫?”   秦大王也错愕一下,花溶娇滴滴的,虽然天足,较之寻常女子也算有点力气,但怎会百步穿杨?   但岳鹏举活着,花溶就必然活着,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喜道:“李兴,这次你立了大大一功。本王重重有赏。”   “谢大王。”   秦大王兴奋得不停走来走去,六年了,时间一晃就过了六年,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并非是某地某女子像花溶,而是确切的消息。   事情忽然变得那么简单,找到岳鹏举,丫头自然就有下落了。   六年了,那个丫头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李兴,准备一下,三日后启程,随本王出发,带回夫人……不,三日后太久了,后天就启程……”   “大王,这……”   秦大王见他面露难色,瞪眼道:“有何不妥?”   “大王息怒,我们虽然在海上天下无敌,但陆地上就不同了,岳鹏举手握一定兵权,加之武艺出众,鲁达虽是和尚但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王,也是著名好汉,小人听得他叫夫人‘阿妹’,如果直接去找夫人,只怕着了他们的道儿……”   “老子自有安排,你不用啰嗦,即刻安排启程便是。”   “遵命。”   秦大王喜滋滋地道:“来人,先把李兴的赏赐拿上来。”   管账目的小头目奉上一堆珠宝黄金,李兴大喜过望,急忙拜谢。秦大王这些年为了悬赏,采用“千金买马骨”。起初,他对于欺骗冒领的人试图杀之,老海盗劝谏他,说人们看到你假的都重赏,真有人发现消息,才会报告你,他就答应下来,这几年,也不知赏赐了多少银两出去,这一次,才真正获得确切消息。   李兴兴奋地退下,早有小喽啰奉上美酒,秦大王在宽大的坐塌上畅饮一回,越想越是乐开了花,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来,正是花溶当初写的两人的名字,仿佛结婚的契约和铁证,她还怎么逃得掉?   喝得多了,“花溶”二字似在变幻,那么漂亮的人儿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宜嗔宜喜,他一伸手就抱住了,大笑:“丫头,可想死老子了……”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六章 混战(5) 手一空,就倒在坐塌上,呼呼睡着了,这一夜,简直香甜无比,仿佛一场连绵不绝的春梦,那种渴想入骨的*的感觉,又回来了。   一早醒来,他还沉浸在春梦那种*的滋味里,这一下,如何还能忍得住?只恨不得,立刻就能将朝思暮想的人儿抱在怀里,从此再也不放开了。   他乐得一个劲地呵呵大笑,自言自语道:“丫头,这一次找到你,非要你给老子生七八个小丫头小崽子,让你再也离不开老子了……”   当日,秦大王安排好一切事宜,又精挑细选了二十名武艺出众的精细海盗,装扮成商旅模样,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上了岸,快马奔行十来天,再有五十里,就要到达种家庄了。虽然半路上,秦大王已经接到李兴留在陆地上的亲信探得的消息,说岳鹏举已经归属九王爷麾下,但他还是先往种家庄而来,想看看花溶这些年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   时候已然到了初冬,一路上,杨柳的叶子都是恹恹的,一地的黄叶,寒风萧瑟,卷起黄叶一片一片落得人一头一脸。   这一路上,已经风声鹤唳,逃难的百姓处处皆是,说金军在大将金兀术的率领下,横行南下,中原危在旦夕。众人行得又饥又渴,许久也不见茶肆饭馆,一看到前面居然有一家茶肆,立刻勒马停下,早有李兴拍出大锭的银子,大声吆喝:“店家,但有好酒好菜,一概上来……”   掌柜见来了大主顾,赶紧迎出来,嘱小二切了几大盘粗牛肉,又端上几大盘馒头,又抱来几坛浑酒,秦大王喝一碗,这酒又酸又苦,一把将碗拍在桌上:“这也算酒?老子又不曾少你一分一厘,居然敢拿马尿水瞒骗老子……”   小二见他凶恶,急忙赔笑:“这已经是小店最好的酒了,金军逼近,大家都逃难去了,再有几天,连这种劣酒也没得喝了……”   一路所见,皆是如此,秦大王怒骂一声:“金兀术这个鸟东西,待老子遇上一刀结果了……”   话音未落,忽见一条大汉拖着禅杖大步流星地往茶肆走来。   旁边的李兴也看见了,立刻压低了声音:“大王,来人就是鲁达……”   秦大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鲁达,喜出望外,心想,一逮住这糙汉,岂不就知道花溶的下落了?   鲁达刚才从种家庄离开,原是有重要军情传递出去。自老种经略相公去世,鲁达对朝廷一帮贪生怕死的武将早已失去信心,虽然是世外之人,但金人南下,亡国在即,也顾不得不跟官家打交道的誓言,立即赶去回报。   他刚坐下,就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这一看,就看出在座的二十来号人,一个个目露凶光,身强体壮,倒不似正当的商旅,而是杀人喝血的魔星。   他暗生警惕,喝了几碗粗茶,忽瞥见一个熟面孔,竟是两月前见过的那个强盗头子。秦大王见他盯着李兴,情知他认出来,干脆提了大刀径直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鲁达但见这个天煞星,膀圆腰阔,似有万斤力气,手提宝刀,端的看起来倒像条好汉,只瞠目道:“何人打扰洒家吃茶?”   秦大王呵呵大笑:“你就是什么关西鲁达?”   “算你认得爷爷。”   “我且问你,我老婆花溶如今着落何处?”   鲁达隐隐知道一点,花溶曾落入海盗之手,没想到这厮鸟事隔多年居然还敢天涯海角寻上门来。   鲁达细细看他三五眼,也不语,只大笑起来。   秦大王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厮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阿妹岂会嫁给你?真真笑掉俺大牙……”   秦大王听得他叫花溶“阿妹”,更确定他知道花溶下落,大喜道:“识相的赶紧告诉本王,否则将你大卸八块……”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什么海盗秦大王?”   “正是本王。”   鲁达呵呵地大笑起来:“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跑到陆地上来嚣张,待吃洒家一顿暴打……”   话未说完,鲁达一把抡起禅杖就向他打将过去。   “你这莽和尚,还敢撒野……”   秦大王挥刀迎战,一众喽啰拿了刀枪,正要上前助阵,秦大王一挥手阻拦了:“待本王将这和尚大卸八块……”   二人三言两语不合即大打出手,喽啰们只是观望,不得秦大王命令,也不上前帮忙,只店小二吓得不轻,直呼倒霉,却哪里敢说一个字?吓得远远躲开,不敢上前一步。   二人战得一百来回合,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势均力敌。鲁达久战不下,又见对方还有二十余名喽啰,心知讨不了好去,加上身有要事,不欲和这干人纠缠下去,虚晃一招,觑了个缺漏,拖了禅杖就跑。跑得几步,声音才远远传来:“掌柜的,打烂的东西,洒家下次回来赔你……”   他经常来往于这条路线,和掌柜的自是熟悉。   一众喽啰正要追上去,秦大王立刻喝止:“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李兴上前一步:“那我们还要不要去种家庄?”   秦大王诡诈,见鲁达往南而去,情知花溶必不在种家庄,立刻做出决定:“直接去相州,着落在岳鹏举身上找人。只有他,最知道花溶下落。”   “遵命。”   众人欲行,掌柜的和小二战战兢兢地出来看这干魔星和一地被打烂的家什,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秦大王抛出一锭白银,瞪一眼:“贼头贼脑直娘贼,快滚……妈的,看在俺老婆被种相公救助,老子不伤你这一带人一根鸟毛……”   他们没想到这伙强盗居然会赔偿,大喜过望,掌柜的也顾不得害怕,亲自跑过来拣了银子,才赶紧跑回去。   秦大王则一路率人,浩浩荡荡往相州而去。    第七章 纳妾(1) 再说相州大营。   花溶姐弟在相州落脚后,岳鹏举很快得到委任,带兵打仗,近日接获命令,迎战一小股前来偷袭的金军。   花溶则发现自己每天只能独自操练,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干。每天,九王爷都安排人好饭好菜地送来,还送上不少衣物、纸墨等,很委婉地告诉她,女孩子,终究不适宜太过抛头露面,打打杀杀。   花溶明白,他虽收留自己,但终究顾虑重重,所谓穆桂英挂帅等,不过是托辞说说而已,当不得真。她想,也许是自己本领还不够吧,倒也不急躁抱怨,整日价除了学习兵书,就是勤练武艺。   这天傍晚,她刚走出独居的院子,就见九王爷的侍卫许才之匆忙而来:“王爷有请姑娘”。   她应着,便随许才之前往王爷帐营。   营帐十分冷清,九王爷自来不喜声色,也无任何歌妓助兴,只他一个人坐在案几上,慢慢写着什么。   花溶静静站在一边看着,见他虽下笔沉稳,但神色却不平和,想必是心中有什么为难之事。过了好一会儿,九王爷才抬起头,将手中笔递给她:“你写下去吧。”   花溶接过笔,一看,写的是一副《草书洛神赋》。她不解其意,只遵命提笔往下续。因是续写,她便模仿了九王爷的笔迹,待得写完,九王爷一看,跟自己笔法并无太大差别,面露喜色,稍加修饰,就令人收起来。   这时,花溶才行一礼:“王爷有何要事?”   九王爷叹息一声:“金人逐*近,只怕京城不保。”   花溶惊道:“京畿不是重兵把守么?各路勤王的队伍也在赶来,京城怎会不保?”   九王爷摇摇头。   两人谈起金兵南下,朝廷告急,九王爷但觉花溶看法见解很是出乎自己意料,原不过当她孤苦收留军中,如今才发现她真有一番与众不同。   如此心境,但见她一旁端坐,气派端庄,星目生辉,更是衬得芙蓉如面柳如眉,娇艳无比又带点清华英武之气,多看几眼,只觉得一阵气促心跳。   花溶见他样子古怪,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九王爷立刻清醒过来。   花溶又问了句什么,见他欲言又止,便不再问下去。她这些年历经劫难,可谓看尽世人面色,当知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自忖,也无资格过问九王爷的事情,只又行一礼:“王爷整日操劳,还请保重,花溶告辞了。”   她待得要走,却被九王爷一把拉住手腕,她粉面微红,幸得九王爷立刻放开了她,神色也颇是尴尬,只拿一叠花笺供她赏玩:“小王别无他意,只记起随身携带有当年父王赏赐之金笺,小王繁忙,无暇赏玩,如今转赠姑娘也罢。”   “谢王爷。”   花溶领赏告辞,九王爷盯着她的背影远去,但觉相处日久,这背影越是窈窕美好。等那身影一点也看不见了,他才拿起收好的《洛神赋》看看,百忙之中,很是神往,心想,纵然洛神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旁边侍奉的侍从许才之驱前一步,低声道:“王爷,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王爷常年在外,千金贵体多所劳损,身边没个贴身女子照顾也是不便。花小姐才貌双全,如今驻扎相州大营投靠王爷,虽说乃女中豪杰,可终是有所不便,不如王爷将之收房,如此则名正言顺……”   这话正中九王爷下怀,这次重逢,他对花溶的美丽很是*,加之两人性情合拍,只觉生平也没如此可心可意的女子,将花溶收房,自是千肯万肯。他踱了几步才道:“花溶如此才貌,草率收房倒也委屈了她。”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纳妾(2) “军中当相宜从事。待得时局稳定,王爷再纳她为侧妃,给她个名分,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   “说得也是。只不知她意下如何?”   “她姐弟蒙王爷得救,早就对王爷感激至深,否则,也不会来投靠王爷了。您想想,她一孤身女子,又不曾婚配,千里迢迢来到王爷身边,岂不有以身相许之意?”   九王爷如醍醐灌顶,喜出望外,英雄救美,美女自然爱英雄,否则,哪有女子在家清福不享,而上战场吃这灰土艰险,受那辛劳?   许才之跟随九王爷多年,对他忠心耿耿,见局势危急,九王爷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九王爷原有一位正室王妃刑妃,还有两名受宠的侧妃,这干嫔妃为他生了一子五女。但都在深宫,原是千金弱质闺秀,自然无法陪伴疆场驰骋。   军中操劳,九王爷急需家眷照顾。最好的莫过于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跟在他身边,除了照顾日常的生活起居,必要的时候又可以保护他的性命,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可这样的人选千难万难,即便驻地武将家里有孔武有力的之女,又粗枝大叶,不通文墨,相貌亦不佳   因此,花溶一旦在相州常驻,许才之就动了这个心思,又见王爷对花溶很是青睐有加,多送衣物书籍,比待别个女子自是不同。所以,就挑明了话题,自告奋勇地要去替王爷做媒,只道花溶是一说就千肯万肯的。   花溶回到屋子里,想起九王爷今天神思古怪,又是叹息又是送书笺,但想起京城告急,心想,他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城,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只寻思如何做一点实际的事情来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这一夜,不知怎的睡得很不踏实,一些噩梦老是在眼前飘忽,迷迷糊糊的,早晨很早就起床,去晨练一阵,才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刚回到屋子,吃过早点,就听得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只见许才之捧着一个锦盒站在门外,满面笑容。   “许大人,请进。”   许才之进去,花溶请他坐,他却很恭敬地站在一边,态度跟往常很有点不一样。   他将锦盒放在桌上,看一眼花溶,但见她脸色红润,身材健美,婀娜中不乏英气,秀美中别有坚毅,除了一身百步穿杨的本领,就连相貌也实在比王爷深宫中的几位妃嫔漂亮多多,更是喜悦,内心直呼是英雄美人,天下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王爷的人选了。   花溶看看桌上的锦盒,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爷送您的一点小礼物。”   “又劳王爷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件锦衣,一些珍宝。心里好生奇怪,九王爷送这些东西做什么?她正要推却,却见许才之行了老大一礼:“小人有事禀报……”   她慌忙让礼:“许大人,有话直说无妨。”   许才之这才起身,笑容满面:“先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喜从何来?   “姑娘才貌双全,人品俊秀,实不相瞒,王爷对姑娘很是倾慕,一直引为知己。王爷长期在外,千金之体多有劳损,又无眷属照顾,上下人等,很为他操心,也思虑着,该有合适的眷属照顾他的起居。正巧姑娘来相州,又是王爷故人,可谓渊源深厚,天作之合,王爷打算择日迎娶姑娘,待时局一稳定,立刻携姑娘回宫,见过邢王妃和另外两位娘娘,就正式赏封娘娘名分,祝贺娘娘荣华富贵,从此享之不尽……”   花溶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没明白许才之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七章 纳妾(3) “这是王爷赏赐之物,请您收下……”   许才之将一块文定的玉佩递给她,因在军营,条件简陋,是以九王爷将随身的玉佩解下做了文定之礼。花溶是见过这个玉佩的,为九王爷随身之物,立刻明白,这不是开玩笑,而真是九王爷的意思。   她不接玉佩,也没有跪下谢礼,许才之有些意外,再次递过去:“姑娘……”   花溶退了两步,还是不接。醒悟这许才之是来做媒九王爷,要将自己收房做小妾。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惧,自己来相州大营,可不是为了嫁人而来。再说,她虽出自寒素秀才之家,但父母从小教导,宁做庶*勿做富人妾,即便贵为王爷,那也万万不会去嫁之做妾。   她大是惶恐,慌忙伏身,语无伦次:“多谢九王爷厚爱,但小女子微贱之躯,实在不足以匹配王爷……”   花溶为逃难孤女,又是王爷从海盗手里救回来的,许才之深知这段过往,原以为是送她一场富贵,十拿九稳的。虽说是做妾,但可绝不是一般的妾,而是王爷侧妃,按照规矩,是要在当地挑选千金闺秀的,因迫于军营条件艰苦,加之王爷钟情,才定下她来。没想到面对这飞来的天大幸运,她却推辞不就。   许才之只当她是女孩儿害羞,大笑道:“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王爷人中龙凤,跟着他,你后半生富贵无限,有了依靠。再说,九王爷也需要人照顾,姑娘最懂他的心意,当是最合适的人选。”   花溶正色道:“要小女子做侍卫保护王爷,哪怕赴汤蹈火也绝不皱眉,但要小女子嫁给王爷,那是万万不敢的,小女子乃残花败柳微薄之躯,不敢高攀……”   许才之见她坚决拒绝,有些着恼,暗道这女子好不晓事,自身未婚配且出自寒门,这种架子也摆得?何况这是军营,若不是九王爷垂爱,难道真要她来个什么木兰从军?   “还请姑娘三思,王爷对你有救命之恩不说,也欣赏你才华,可谓琴瑟和谐……”   这话已经是软硬兼施了,花溶还是丝毫不松口:“多谢王爷厚爱,小女子绝不敢高攀。”   九王爷就在窗外,本是悄悄来看看花溶,但听得她如此坚决地拒婚,直如一瓢凉水兜头浇下来。   屋里花溶还在和许才之对答什么,他一句也听不下去了,悄然转身走了。   他刚回大营坐下,许才之就匆匆而返。   许才之面有愧色,跪下不起:“王爷,小人办事不利……”   九王爷早已得知事情原委,也不责他,立刻道:“起来说话。”   许才之满腔热情而去,败兴而归,很是郁闷:“小人没想到她居然会拒绝……唉,她一个孤身女子,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宿?”   一个王爷,要娶一个民间女子,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但九王爷自恃文武全才*人物,人中龙凤,不愿强逼。第一次遭到拒绝,不免很是扫兴,挥挥手:“也罢,她不愿意也不能强迫。”   许才之见王爷满脸遗憾,压低了声音:“王爷,据小人看来,花姑娘并非是不愿嫁给王爷,而是自惭形秽,怕王爷嫌弃她曾落入海盗之手,配不上王爷,待小人找机会再去劝劝……”   九王爷眼睛一亮,花溶的这段经历他是知道的,花溶性烈,所以当初才会投奔怒海,几乎丧生。只怕她真是自卑自己身份,才口口声声“不敢高攀”,立即道:“先搁下此事,仍旧好生照料她,不得有任何怠慢。”   “是。”   正在此时,听得外报,说鲁提辖有重要事情求见。   九王爷立刻道:“传。”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七章 纳妾(4) 鲁提辖匆匆上来,唱了一喏,递给他一份蜜蜡封好的军情。   九王爷拆开看了,面色一沉,只道:“金人果然志在京城。只可惜父皇还冀望于求和。”   “和是和不了了,九王爷,开打吧。”   九王爷长叹一声:“打与不打,也不是小王能做主的。”   鲁达对朝廷一干鸟人的窝囊早已气不打一处来,所幸九王爷一人尚未主张求和,所以,他才前来送信。但独木难支,也实无他法。   他见九王爷也别无良策,更是心灰意冷,拖了禅杖:“王爷,洒家去看看俺阿妹,就告辞了。”   九王爷挥挥手,也不挽留。   再说花溶,盯着桌子上的盒子,完全乱了方寸。许才之虽然走了,但这个盒子却坚决留下,仿佛自己收了谁的文定,左右为难。   自从逃离秦大王的魔掌后,她就再无心婚姻,只梦想的是学了武艺防身,不再受人欺侮,这些年在种家庄训练庄户,安排营生,自家养活自家,并没成为米虫。没想到怀了一腔壮志来这军营后,不但杀敌无门,反倒有沦为小妾的命运,顿感天下之大,却实在是没有一个女子的容身之地。   正在苦闷,忽听传鲁达来访。   她大喜过望,立刻迎出去:“鲁大哥,你来啦。”   鲁达呵呵笑着,放下禅杖,花溶早倒上茶水,他大大地喝了几碗,才道:“阿妹,在这里可还习惯?”   花溶这些年得他照顾,知他光明磊落,有事向来不瞒他,摇摇头,很是失落,低声道:“鲁大哥,我在这里无所事事。我想回种家庄去。”   “这里可是不便?”   花溶将九王爷提亲要自己做妾的事情大略讲了一下,鲁达沉吟半晌,摇摇头,显然也对九王爷的提议不以为然,心想,这鸟王爷倒好盘算,阿妹这等的女子给他做妾,岂不糟蹋了?   花溶心下无主,正要听他的主意,却见他摇摇头:“阿妹,种家庄万万回不得。你认识什么秦大王不?他到了种家庄找你。”   花溶大吃一惊,这个海盗怎么找到陆地上来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还不死心,要天涯海角苦苦相逼?   她急道:“秦大王现在哪里?”   “洒家来相州前,曾在种家庄外五十里地的茶肆和他交手。他带了二十余人,扮做商旅模样,带路的正是早前寻上种家庄的那个喽啰。”   想也是李兴回去带了这伙瘟神前来。   秦大王残忍狡狯,虽说到了陆地势力不足为惧,但他既已寻上门来,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现在是前有九王爷,后有秦大王,连种家庄的退路都没有了,心下更是凄惶,也不知该去向何方。最信赖的弟弟岳鹏举又领兵在外,一时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   鲁达见她面孔发白,立刻明白她绝非如秦大王口称是他“老婆”,而且,绝不愿意和秦大王照面。   “阿妹,你不用怕这厮,他若寻你麻烦,洒家料理了就是了。”   她摇摇头,恨恨道:“我倒不是怕他,只是这一生也不愿再见他一面了。也罢,既然他自己寻上门来,今非昔比,我自不会怕他。”   鲁达见她虽是强行振作精神,终一介女子,又没亲没故,要托赖九王爷照顾,除非真的给他做妾。他眉头一皱,忽道:“阿妹,俺老家有个庄子,如今只得一老管家看着,有二三十亩薄田,给佃户租种。虽说生活清苦,倒也清净,不知你愿不愿去?”鲁达江湖奔波,快意恩仇,自是不耐回乡下久居。考虑到花溶的武艺足以防身,也不怕寻常乡下惫懒少年欺侮于她,是以有此提议。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七章 纳妾(5) 花溶但求先有落脚之地,喜道:“谢谢鲁大哥。要去的,真真是太好了。”   “呵呵,洒家自己都十年八年不曾回过,只不知你一个人住在哪里害不害怕。”   “不怕不怕,我自己能防身。”   “既然如此,洒家就先送你回去。”   “我这就寻了时机辞别九王爷。”   鲁达寻思她因为拒婚,现在去请辞,只怕有些尴尬,就道:“阿妹,待洒家去给你找个借口,你就不用出面了。”   花溶摇摇头,九王爷终究于己有恩,平素照顾周到毫无失礼之处,自己纵然不嫁他,也不必让他不好受。就道:“鲁大哥,还是我自己去说吧。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好,洒家在相州城外等你。你可见机行事,不宜操之过急。洒家也没什么急事,可以多等你几天。”鲁达还存了份心思,怕秦大王一路追到相州,心想,若遇上那伙强盗,就先替她打发了,免得再生事端。   “嗯。等辞别九王爷,我就来找你。”   两人约定了见面地点,鲁达告辞,花溶枯坐半晌,寻思找个什么合情合理的借口向九王爷告辞。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个计较,如此,一日飞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晨练归来,竟然瞧见九王爷就在不远处。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行了礼。   九王爷见她紧身衣服,黑色小蛮靴,梅兰之姿,冰霜之质,葱白样的一双手,挽弓宜,提笔也宜,原本足足十分的容貌,更是每见一次,都有令人欣喜的不同美丽呈现出来,心里一荡,只想,如此的一个女子,自己总要留在身边才不枉一生。   “这些天,小王忙碌,也没照顾于你,一切起居可还习惯?”   “谢王爷,一切都很好。”   “那你就安心留下吧。”   花溶踌躇一下,还是再行一礼:“多谢王爷厚意,花溶呆在军营无所事事,也甚是不便,想向王爷请辞,还请王爷恩准……”   九王爷吃了一惊,心道,只怕是许才之那番提亲吓着了她,如今种家没落,乱世纷纭,她一孤身女子,还能去到哪里?又见她说这一番话时,神色不安,眼神凄苦,很是怜惜,立刻道:“姑娘可是为许才之所言之事烦恼?那非小王本意,而是许才之自作主张,还请姑娘不必介怀,放心住下,否则,小王终是不安……”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小王帐下正是用人之际,姑娘箭法高妙,打算委屈姑娘进驻大营做一名侍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在军营,服从命令就是天职,花溶听得是要自己去保护他而不是嫁给他,大大松了口气,立刻道:“花溶必将竭尽全力保护王爷安全,谢王爷信任。”   九王爷本人文武全才,武艺远胜花溶,原也不是真的要她做什么“侍卫”,只求先有个什么理由留下她。见她答应,也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她不离开,以后慢慢知晓自己心意,绝无嫌弃她出身之理,那时,再向她提亲也不迟。   却说鲁达在相州城里寻了家小店住下,就到郊外的那条必经之路晃悠,严防秦大王这厮率人闯进来。   秦大王只带二十余人,相州大营有几万大军,谅他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但要让他发现花溶行踪,寻机骚扰总不是什么好事,但想,不如找机会结果了这厮,以绝后患。   但是过得三五日,秦大王依旧没有踪影,倒是花溶寻来,说自己要留下做九王爷的侍卫。鲁达一听,便知那鸟王爷是托辞,花溶自然也明白,但心里也早有打算,现在时局维艰,九王爷也不可能常驻相州,等过了这些日子,自己再找个什么理由离开就是了。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七章 纳妾(6) 鲁达嘱她几句,告诉了老家的详细地址,正要走,又记得提醒她:“阿妹,这些天,秦大王并未来相州城,你在大营,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小心行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谢鲁大哥,我理会得。”   辞别鲁达,花溶很是惆怅,如今又一个人呆在相州,九王爷那里有些尴尬,再遇上秦大王更是郁闷,只盼着岳鹏举快点回来,好有个可以分担的人。   秦大王一行被鲁达甩下后,一路南下,但见情况越来越危急,自己一行人很是惹眼,就改变了策略,将二十余人分散,先后潜入相州城,再做打算。   秦大王率了两名最为贴身的喽啰留在最后。这天,路过一小城,听得前方鼓噪,说是新任秉义郎大人率军大败一支来犯金军。朝廷贫弱,许久没有听到过胜利的消息,这一胜利令大家很是振奋,无不奔走相告。   秦大王混在人群里,心想,这秉义郎是何等样人?比朝廷的草包倒要好些,居然还能取胜,也不知是不是侥幸胜利。   一支队伍开拔过来,纪律十分严明,可见带军的人平素治军很是有方。当看到领头骑着卷毛大白马的年轻军官时,秦大王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小子可不正是岳鹏举?   当年的小子早已变成了大小伙子,拿一把丈八尺长枪,很是威风。   他恨不得立刻冲出人群将他揪下马,问问花溶的下落,但见他率领的那支军队,还是强行忍住,立刻率了喽啰,尾随众人,见他们正是往相州而去。   在相州城大营里,九王爷得报大捷,喜出望外,亲自出城迎接众人。   岳鹏举一下马,就看到九王爷旁边一队侍卫中着男装的花溶,简直喜出望外,向九王爷行礼后,正要招呼她,却见她悄悄眨眨眼睛,示意他稍后再说。   他见姐姐满面笑容,也不多说,只跟在九王爷身边,却忍不住不时瞧她一眼。   回到大营,论功行赏。   九王爷大喜:“鹏举,国有良才,中兴有望了。本王赐你黄金一百两,锦缎十匹,并歌姬两名……”   岳鹏举急道:“谢王爷,歌姬还是赏给其他有功将士吧。”   九王爷大笑道:“你尚未成家,有一二姬妾伺候也是应该的。”   他慨然道:“金贼未灭,何以家为?多谢王爷厚意,个人私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九王爷见他如此,很是高兴,当即将两名歌姬赏赐给了其他将士。   花溶站在一边,一直笑眯眯的,仿佛比他还高兴,只想,弟弟长大了,真正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了。第一次,仿佛面对的是一个男子,而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   这一夜,宴饮一番,众将按照惯例,去相州城的青楼嫖妓。   当兵三年,母猪也当貂蝉,得胜后,嫖妓已经成为众将士之间一个公开的秘密,谁也不以为意。   众将去拉岳鹏举,才发现他早已没了人影,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不在,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大家习以为常,也就不再去叫他了。   花溶回到屋子,看看天色还不太晚,很是兴奋,却又遗憾,今天人非常多,自己连话也没跟鹏举说上几句,也不知他能停留多久。   正想着,忽听岳鹏举来访。   她欢喜地高声道:“快进来。”   岳鹏举见她似乎早就等着自己,也自高兴,心不知怎的,一进门就怦怦直跳,只瞧得她一眼,就低下头,看着别处,慢慢道:“姐姐,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还好。鹏举,他们都出去玩乐,你怎么没去?”   岳鹏举涨红了脸:“姐姐,我从来不去的。” 第七章 纳妾(7) “嗯,这才是好男儿。”花溶异常开心,从小到大所识之人,除了自己的穷秀才父亲外,那些稍有钱财权势的亲戚,无不三妻四妾,狎妓、逛窑子是寻常事,见岳鹏举年纪轻轻,虽在军营,却异常克制,洁身自好,心里很是安慰。   花溶去将屋子里九王爷平素派人送来的一些干果、小吃全拿来摆在桌上,待要招呼他吃,但见他手上拿一样东西,问他:“鹏举,你拿的什么?”   岳鹏举这才想起来,立刻将一小块黄澄澄的金子递过来。历次作战得到的赏赐,他总是分文不留分给众将士,这一次得到的一百两黄金,也全部分给属下,因惦记花溶寄人篱下,就留下五两,带给她。也不知从哪一天起,就意识到,她孤苦一人,无依无靠,自己一定要照顾她,让她生活安乐。   花溶拿着金子看看,笑起来,很是意外:“呵呵,我不需要钱。”   “姐姐,拿着吧,现在乱世,铁钱买不到什么东西了,如果离开相州,你会用得着的。”   这倒是真的,本朝通用的是铁钱,但铁钱很重购买力又不强,乱世凋敝,物资奇缺,用黄金买东西,自然要好得多。   除了种家庄的生活,生平第一次收下男子的钱财,仿佛是养家的费用,花溶心里一阵温暖,嫣然一笑:“以后,你都养着姐姐么?”   他认认真真地点头:“嗯。我们一直没有家,等时局稍微稳定一点,我去寻一个安静地方买栋小屋,姐姐就不用东奔西走了。”   花溶本是随口一问,但见他回答得如此认真,绝非信口敷衍,很是感动,一时倒说不出什么,听得泡茶的水咕噜噜开了,就给他倒一杯茶:“你喝喝这个,看好不好喝?”   岳鹏举多年戎马生涯,现在如此安静地两人对坐,但见她素手烹茶,心里又是一跳,接过茶一口喝干了,说不上什么滋味,急忙把茶杯放在桌上,但觉得仿佛是梦里无数次渴望过的家的感觉,温暖而又平静。   花溶没发现他的异样,微笑着问他:“鹏举,你这些年在外,无人照顾,也该成家立业了,九王爷赏赐你歌姬,怎么不要?”   本朝法定结婚年龄为男子十五岁,女子十四岁,岳鹏举快二十岁了,他别无亲眷,花溶视他为亲弟弟,也曾为他考虑这个问题,但一来自己无力替他娶亲,二来他常年在外,现在因为军功,有些赏赐,是以就开始关心他的婚姻大计了。   岳鹏举听得她问,红了脸,只是摇头。   花溶以为他不好意思,再说赏赐歌姬做妾这种事情,她自己也是不以为然的,只道:“也罢,我弟弟文武全才,以后姐姐帮你留意着那些才貌出众的良家女子……”   岳鹏举忽道:“姐姐,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些事,也不急。”   “呵呵,也行,等杀退金贼再说。”   说到杀敌,岳鹏举精神就来了,两人谈论了一会儿外面的情况,花溶越听越是心惊,看样子,金军马上就要全线南下,岳鹏举的看法跟鲁达几乎完全一样。   “鹏举,你们什么时候再出发?”   “估计三天之后。”   只得三天停留?花溶甚是失望,心中的烦恼不讲憋着,讲了也没用,岳鹏举即将开拔,只徒让他担心而已。   岳鹏举见她神色不安,欲言又止,立刻道:“姐姐,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这一问,花溶再也忍不住,低叹一声,把秦大王寻上门来的事情简要讲了一下,只九王爷提亲的事情没说,因为九王爷既然亲口说是许才之“自作主张”,短时间内,显然他不会再有什么举动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纳妾(8) 岳鹏举但听得秦大王居然还寻上门来,早已忍无可忍,怒道:“姐姐,别怕。我会打发他的。姐姐,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花溶心里一松,笑起来,柔声道:“嗯,有你在,我不怕。”   这一晚,也不知是不是和岳鹏举说出了忧心事的缘故,花溶睡得分外香甜。而岳鹏举却刚好和她相反,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本来无牵无碍的一个人,但想起姐姐孤身在相州,又是女子,凡事多有不便,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练习了一会儿枪法,吃了早饭,只向花溶说一声,就换了便装出去了。本来,秦大王既然已经上门,自然会找上来,但他却没有时间等他自己上门。他已经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一定要替姐姐把这件麻烦事情先解决了,躲避不是办法,就不如面对。   因为战争,相州城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但因为九王爷驻军于此,倒还带了几分气象,城里人来人往,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议论着金军南下的事情。   岳鹏举四处看看,大街小巷行下来,毫无秦大王的踪迹,虽说不大的一个城市,但要找一个人也并不是很轻易的事情。好在秦大王身材高大,要是在人群中,是很容易发现的。   到得傍晚,终于发现四个行迹很是诡异之人,其中一人依稀正是以前在海岛上见过的海盗李兴。   他立刻留了意,见那几人正匆匆往一家叫做“春来住”的青楼走去。秦大王会不会也在这里?   他没法跟上去,只暗中查探一番,就动身返回大营,打算明天再来查看。   旁边是一些店铺,他先进去买了一双小牛皮的靴子,又走得几步,前面是一个小摊,小贩殷勤地招呼他:“小哥,给娘子买支钗吧,很便宜的,只要三十钱……”   他拿起小贩递过来的那只蝴蝶形状玉钗,栩栩如生,很是精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这种东西,但觉美丽无比,就买下一支,揣在怀里。   回去时,天色已晚,只见花溶正在门口张望,一见他,立刻笑道:“我正找你吃饭呢。”   他大步走过去,将靴子和玉钗递给花溶:“姐姐,给你。”   花溶的靴子已经很陈旧了,她在军营,深知朝廷军费紧张,不愿增加九王爷的负担,从不胡乱动用一个钱作为私用,一直不曾换过靴子,军旅里又没有合适她的尺寸的军用品,是以一直没换。不想,岳鹏举回来只看得一眼,就注意到了。   她看看靴子,很是喜欢,再看玉钗,更是喜欢,又笑:“鹏举,我在军营里用不着的。”   他低声道:“我见好看,姐姐又一支钗都没有,所以买给姐姐,姐姐不喜欢么?”   “喜欢,很喜欢。”她收下,放在怀里,柔声道,“以后不打仗了,姐姐戴给你看。”   岳鹏举欢喜得吹一声口哨。   姐弟两人吃了饭,岳鹏举见她的案几上放着许多纸笺、笔墨,拿起一幅字看看,花溶问他:“这些年在军营,还读书写字不?”   “读的。”   “写给姐姐看看吧。”   他点点头,坐下,花溶在一边给他研墨,只见他提笔就写:   经年尘土满征衣,   特特寻芳上翠微。   好水好山看未足,   马蹄催趁明月归。   花溶这一看,诗情豪迈,笔法健劲,充满了一种阳刚之气,很是喜欢,连声道:“鹏举,你真行啊,已经比姐姐写得好了。”   他摸摸头,很是不好意思,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包得很好,叠开,花溶一看,发黄的纸上只有“岳鹏举”三个字。   正当年自己在海岛上给他写的他的名字。这许多年,他竟一直收藏着这样的一张纸。   “姐姐,还有你送我的《孙子兵法》我也一直带着,好几次战役中,都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她笑起来,真没想到,当初随便送给他的闲书,竟然被他熟练运用,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   她提笔,凝神想了想:“姐姐再写几个字给你。”   岳鹏举很是欣喜,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她写字。   有人敲门,姐弟俩都没听见,门本来就是半开着的,九王爷轻轻推门进来,但见姐弟俩正聚精会神地伏案写字,状态甚是亲密,随身的许才之不禁轻轻咳嗽一声。   见是九王爷前来,花溶立刻放下笔,姐弟二人一起行礼:“见过九王爷。”   九王爷微笑道:“鹏举,没和他们出去玩?”   “小人很久没有见到姐姐,现在有点空闲,跟姐姐切磋书法。”   九王爷大笑:“好小子,让我看看,你书法可要赶上你姐姐了?”   岳鹏举恭敬递上,他细看一遍,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看他,比对他的军事才能更为吃惊,当年的小男孩,真的变成文武全才的有为青年了。   他大悦,立刻道:“许才之,拿本王的全套笔墨纸砚,赐予岳鹏举。”   “是。小人稍后送来。”   岳鹏举赶紧谢恩。   九王爷这时才坐下,看看这间简陋的屋子,叹一声:“你们姐弟跟随本王,鹏举屡立战功,花溶忠心护卫,本王却一直不曾重赏你们,等战事稍停,本王一定会给你们好好安排一下……”   “王爷救命之恩,又托赖王爷,小女子才有栖身之地,一直感激不尽,怎敢要王爷赏赐?”   “花溶,快别多礼,明日本王设宴,一是大家好好聚一下,二是为鹏举践行。”   “谢王爷。”   看看天色不早,九王爷告辞,岳鹏举也一并去了。   这些日子,花溶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梳洗完毕,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合上眼睛,却梦见秦大王,将自己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提起,拿了粗粗的绳子,要将自己剥光了绑在大树上。她拼命挣扎踢打,一下醒来,才发现是一场噩梦,浑身早已冷汗淋漓……   她翻身坐起来,披衣下床,走到窗边看一地的月光,冷清而淡薄,好像预示着这是一个不祥的季节。   自从见到李兴后,那种隐忧就在心里挥之不去,现在秦大王果然寻上门来,恐惧令人愤怒,她想,逃避是逃避不了的,也该和秦大王有个了断了。   “秦尚城,你今天不杀我,日后我必杀你复仇。”   她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心下一横,如果再见到秦大王,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又怕他作甚?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1) 再说秦大王,这一路随了岳鹏举等人悄然进城。   他自然不会去闯营,只在李兴等订好的客栈住下。他早前是军人出身,深知军人的陋习,这一次胜利归来,将领们一定是日日青楼,寻欢作乐。所以,暗地里派遣了李兴等人分成几拨,出入各家青楼、妓馆寻找岳鹏举下落,准备从他身上着手。   可是,第一夜,虽有许多军官结伴上妓院,但众人中却没有岳鹏举。他并不死心,一味地守株待兔,岳鹏举总会上来的。本朝文武官员都雅好逛青楼,没道理岳鹏举一个人不来。他一点也不焦虑,只要抓住了岳鹏举,花溶自然就有下落了。   两名小丫头伺候着他喝花酒,一名*款款进来,接了大锭的金子,媚笑着倒一杯酒端到他唇边:“大爷,您喝……”   想到即将要见到花溶,他只觉得浑身欲血沸腾,对这妖娆的女郎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大笑道:“出去出去,你太丑了……”   这*虽然不是妓院花魁,但也颇有几分姿色,从未听人说自己丑,以为他喝醉了:“大爷,你醉了……”   “哈哈,老子清醒得很,去去去,老子的老婆比你美一万倍。”   *扭了身子:“你老婆那么美,你还上青楼?”   女人最恨别人说自己貌不如人,她很是恼怒,转身就出去,边走边暗骂,这个男人可真是贱得可以,到妓院说自己老婆美,真是天下第一贱男。   秦大王也不去管她,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自言自语道:“丫头,真是想死我了,要是抓住你,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喊一声“进来”,只见李兴等人匆匆进来,面带喜色:“大王,有最新消息了。夫人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大喜,立刻就站起来:“在哪里?”   “小人买通了相州大营的一名侍卫,他说,前些日子,有一个女子投奔九王爷,这个女子正是岳鹏举的姐姐,名字就叫花溶。据说,她箭法精妙,现在是九王爷的侍卫之一……”   “妈的,丫头怎么会箭法精妙?”这一疑问尚未解决,更让他勃然大怒的是:“丫头怎么可以成为那个鸟王爷的侍卫?他也配?”   “大王,如果夫人成了九王爷的侍卫,那可不好办……”   “什么叫不好办?那个鸟人需要娘们保护?什么东西?待老子把他剁成肉泥,反正金军已经一路南下,他赵家天下也保不住了。李兴,你们即刻做好准备,莫说是相州大营,即便皇宫内廷,老子也要杀进去带走我老婆。”   “遵命。”   秦大王花酒也无心喝了,立刻和李兴等人回到客栈,连夜精心部署。   “李兴,你能不能把那名侍卫约出来?”   “能。”   “好。安排一下,如果他能想法让花溶离开大营,我们就有办法带走她了。实在不济,再想法强攻,老子就不信,那个屡战屡败的宋军还能成什么龙潭虎穴。大家行动务必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是。”   第二天,岳鹏举又早早去街上转悠,李兴等人既然已经在相州出现,秦大王没道理不在。但这些海盗昼伏夜出,晚上尽情寻欢,白日都隐匿不见,要找到也实非易事。   到得中午,仍旧无甚线索。他口渴,正要去买一杯茶喝,只见许才之从对面走来,满面笑容:“鹏举,可巧,快晌午了,一起吃午饭。”   岳鹏举也不推辞,两人来了一家饭馆。   许才之要了一个雅间坐下,小二将菜上来,摆了一桌子,又温一壶酒,许才之摆摆手,小二识趣地关上门出去了。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2) 酒过三巡,许才之才道:“鹏举,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许大人请讲。”   “你姐姐才貌双全,九王爷有意纳为侧妃,她这一辈子也有了依靠,终身无忧,可以富贵荣华过一辈子……”   岳鹏举的心里瞬间翻江倒海,酒喝下去仿佛是苦的,九王爷打的什么主意?干吗要姐姐做侧妃?难怪姐姐这两天老是忧心忡忡。   他放下酒杯,面不改色:“多谢九王爷和许大人厚爱。但我姐姐非一般女子,性子倔强,很有主见,这事,还得她自己拿主意。”   “对,花小姐的确与众不同。历来美女爱英雄,王爷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以身相许也不为过。但就怕她有心结,怕自己曾落入海盗之手配不上王爷,你可以转告她,王爷一点也不嫌弃她的身世。虽是侧妃,但正室王妃和另外两位娘娘,都是温和之人,很能容人。王爷很喜欢她,自会多宠着一点,她日后若生下男孩,母凭子贵,富贵自然不可限量……”   岳鹏举越听越不是滋味,但觉心中压着一团火,仿佛要蹦出胸膛,这许才之,口口声声要姐姐嫁给九王爷做妾,姐姐真的会愿意?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匆辞别许才之往回赶。   远远地,就见花溶等在门口,正在张望。   心里无由地,觉得温暖,大步跑过去:“姐姐……”   花溶柔声道:“今晚九王爷设宴,派人请我们早点去。你回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岳鹏举听得这话,没有作声,他对九王爷的什么宴会早已没有丝毫兴趣,只默默地随姐姐往前走。他见姐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外面是普通男子甲装,里面一件青色的衫子,那么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却特别好看,透出一股女性的英气和妩媚,微笑的时候,嘴唇那么柔软;看人时,眼里那种热情温存的色彩,几令人莫可逼视。   他心里跳得咚咚的,花溶笑着拉他一下:“走吧,别让九王爷久等了。”   他跟在她身边,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鸿门宴。   宴客地点不在大营,而在九王爷的偏厅。明显经过了一番布置,看起来很是雅致。客人只得姐弟二人,许才之守在一边,态度甚是恭敬友善。今日遇到岳鹏举后,他回来报告九王爷,说岳鹏举并无意见,要姐姐自己做主。九王爷很是开心,本来,他也意不在征求岳鹏举的意见,只侧面探听花溶的想法而已。所以,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九王爷上首坐了,姐弟敬陪两侧。来军营这么久,花溶还是第一次和九王爷一起吃饭,又见宴请的客人只得自己二人,姐弟俩都觉得有点不安。   九王爷笑道:“我们认识多年,但从未这样聚在一起,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一定要痛饮一番。”   “谢王爷。”   “不用客气,本王一直拿你们姐弟当朋友相待,大家尽情畅饮便是。”   自己姐弟布衣出身,受到王爷此番款待,本该开心,但二人均觉得很不自在。九王爷劝了一会儿酒,三人喝了几杯,花溶就不再喝了,然后,九王爷又殷勤地布菜,这令花溶更是不知所措,只得一味地吃。   好不容易宴毕,九王爷搬出一张焦尾琴:“姑娘可懂琴音?”   “花溶于音律并不精通,不敢献丑。”   九王爷笑着点点头,自己先抚了一曲,但听得高山流水,美妙异常,花溶心道,这九王爷的确也算得人中龙凤,在众王子中,不但书法、琴艺高妙,武功也突出,可谓皇家子第第一人了。   “独奏甚是无趣,烦请姑娘弹一曲,小王也做个听众。”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3) 花溶没法,她幼时虽也得父亲教习曲子,但并未专注于此,只勉强弹了一曲,九王爷是音律行家,听得这琴虽非第一流,但弹琴的人情感真挚,颇能动人。想这女子,文武全才,还能妙解音律,再看她低首弹琴,素手芊芊,越看越是觉得美丽动人,不禁在一边击节合奏,很是陶醉。   一曲终了,他长叹一声:“要是没有战争了,红袖添香,素手弹琴,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岳鹏举不经意间看去,只见他看着姐姐的目光热辣辣的。尽管他长期戎马生涯,不解情事,但九王爷的目光实在太过炽烈,而且这番话,也说得再明显不过了。   再看花溶,花溶并不对视九王爷的目光,只将手举到额头,很恭敬地行一礼:“多谢九王爷赐饭,时候已经不早,花溶告退。”   九王爷待要再留,但见她亮若晨星的眸子柔和又坚定,这一眼,饶是生平阅女无数,也忍不住动容,竟不忍违背她的意思,柔声道:“你们早点回去歇息,这些日子也累着你了。”然后又吩咐许才之:“把父皇赏赐下来的鲜果,给花小姐姐弟送一斛过去。”   “谢王爷。”   他一直送姐弟俩出大门,见那远去的背影,虽着青衣,但袅娜中自有一段*。许才之见二人远去,上前道:“王爷,岳鹏举是她唯一亲人了,今日也算告知了婚约。不如趁他在,尽快送上聘礼,近日就把事情办了吧。”   九王爷呵呵大笑:“花溶甚得本王心意,军中草率,也不愿委屈了她,你好生准备一下,得备足侧妃的礼仪,让她知道本王的一片心意。”   “是,王爷英明。”   岳鹏举先送花溶回去。花溶给他倒一杯茶,见他满脸通红,有点奇怪:“鹏举,你怎么啦?”   他这才鼓足了勇气:“今天我见到许才之,他说九王爷想纳姐姐为侧妃……”   花溶的脸也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原来,九王爷今晚的宴请,是变相的相亲,知会了自己家人后,就这样“定”下了?   “姐姐,你会嫁给九王爷么?”   “不,我一点也不愿意。我不会嫁给他的。”   岳鹏举摸摸头,忽然笑起来,那么爽朗,愉悦,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情不自禁地,几乎要跳起来。   花溶见他兴高采烈,很是奇怪。自他成年后,自己见到他起,就很是少年老成,端庄持重,不苟言笑,完全变成了一个稳重成熟的青年男子了,此刻,怎么如此反常?   “鹏举,怎么啦?”   欢喜的大笑变成了微笑,他冷静地看着花溶:“姐姐,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离开相州吧。”   花溶叹息一声:“我能去哪里呢?”   “跟我走。”   她一怔。第一次听一个男子说“跟我走!”,那么坚定有力的语气。   “姐姐,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会找地方安顿你的,绝不让你再经受颠沛流离。”   她笑起来,非常开心,仿佛有一缕明亮的阳光照进了心灵,浑身沐浴在春日一般的芬芳里,前途一片光明。   岳鹏举紧张地看着她,也不知她为什么那么开心,更不知她心里是什么决定,仿佛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手心都浸出汗来。   “姐姐……”   “好,鹏举,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们姐弟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觉。这相州,我也的确呆不下去了,整天在这里无所事事,又帮不了九王爷什么,更别提报答他了,徒增他的烦恼而已。我早就在想,不如换一个环境,也许能做点什么。再说,鲁大哥也曾邀请我去他的家乡,给我留了地址,至少生活无忧。”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4) 岳鹏举喜出望外,搓搓双手:“真是太好了。这两天,我都外出在找秦大王的下落,可是,一直都打听不到确切消息。我正怕自己走了,他找你麻烦。现在可好,我也不怕他再找上你了……”   她心里一酸,还以为他这几天是外出寻友交际之类的,原来是去找秦大王,想离开之前,帮自己把一切麻烦都解决掉。   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关切,那和鲁达的关切不一样,更细致入微,心灵相通。   她笑起来,将油灯拨亮一点:“鹏举,我明天就去向九王爷辞行,跟你一起走。”   “姐姐,我去替你说吧。”   “好的,我们一起去。”   因为做了决定,这一夜,花溶睡得格外香甜,迷糊中,觉得自己来到了一片鸟语花香的辽阔的草原,快马驰骋,无忧无虑……   自从家遭巨变后,她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一晚,好像自己的未来,有了最坚实的依靠。   月凉如水,一群巡逻的军人正在换班。   三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穿铠甲,拿长枪。   轮换的一名军官见他很是陌生,心下生疑:“你是谁?”   旁边的一位同伴赶紧替他回答:“他是新来的。”   最近,大营四处招募兵丁,来了许多新的游勇,军官见两位熟识的军人都跟他熟稔的样子,不虞有他,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秦大王啐了一口,拿了长枪,四处张望,花溶,她在哪一栋院子里?   秦大王原本是重金贿赂了九王爷帐下的一名侍卫打听情况,但李兴斡旋多时,得到的消息是,今晚九王爷会宴请岳鹏举和花溶,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花溶诓骗出来,更何况,他担心九王爷追查起来,所以一再推诿,要秦大王再等等,找最好的时间。   秦大王但知花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心似猫爪,哪里还忍得下去?也顾不得龙潭虎穴,乔装了一番,被买通的侍卫带入了新兵营。   本朝太祖时代开始,由国家库存一笔钱,一年一年累积下来,不许动用,积累成丰裕的国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千金散尽,招募勇士,将辽国占领的北方大片土地,尤其是燕云十六州夺回来。没想到,辽国契丹尚未灭亡,金人崛起,来势更加凶猛,朝廷募兵都来不及,只一路地招募散兵游勇,市井流氓,发配罪犯等充入军队。   因此,秦大王很轻易地就混了进来。军营里成百上千的新兵,本来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但他身材特别高大魁梧,似有万斤力气,所以不敢白天出现,惹人耳目。   他拿了长枪,一个劲地四处张望,往偏僻地方走,同一组的一个人喝道:“不许去,那里是禁地。”   “什么禁地?”   “那是王爷的营帐。”   他恨不得立刻去将那个劳什子王爷揪出来,却强行耐着性子,直骂,那丫头,究竟住在哪一间?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第一丝曙光,再有一炷香时间,就要轮班了,天亮之后,秦大王就呆不下去了。他心里异常着急,一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一想起就要*。   远远地,传来“嗖”的一声,他道:“不好,有情况。”   还是那个呵斥他的人,又道:“少见多怪,这是晨练的人。”   他探头一看,果然,前面的教场上,一个人正在射箭。   那个人影背对着自己,一身劲装,挽弓搭箭,他想,这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待得再看几眼,忽然发现那个背影那么娇小,很是眼熟。   这时,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往教场而来,都是一些特别勤奋的士兵,想在战场上出人头地,所以倍加努力。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5) 秦大王心里一动,跟在他们身后,也往教场而去。因为已经收队,领队的人也没太注意,只大声呵斥几句,早饭时间要准时回去,不然没得吃云云,就离开了。秦大王一喜,加快脚步,走到前面的一棵白杨树下,刚停下脚步,只听得又是“嗖”的一声,挽弓的人转了个身,一箭射中教场上的靶心。她如此射法,几乎等同于蒙面而射,秦大王暗赞一声:好一个百步穿杨!   射箭的人仿佛也很满意自己的成绩,放下弓箭,与此同时,秦大王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那一大半的侧脸,莹白如玉,一排睫毛长长地覆盖住眼帘,因为专注,所以,一动不动。   一颗心仿佛已经滚出了胸腔,他几乎脱口而出:“丫头……”   可是,他立刻生生忍住了,因为一个手拿长枪的男子从侧翼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显然也是刚晨练了,额上都是汗水。   男子宽肩细腰,魁梧健壮,浑身上下都是青年人那种无可抑制的朝气蓬勃,只眉眼之间,隐隐透露出一份年轻人所罕有的坚毅持重。   然后,秦大王见到射箭的女子,微微转身,这一下,终于完全看清楚了她的面容,眉眼盈盈,脸上一抹健美的红晕,袅娜身段处,早已非当年那个青涩的毛丫头模样,而是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夺人心魄的灿烂光华,仿佛一颗夜明珠,刚刚从匣子里取出来,温润生香。   丫头,丫头!   秦大王但觉心里“咚”的一声,仿佛谁猛地丢了一块石头进去,激起一千层的涟漪,喉头一阵干燥,心内一阵酸楚,又是狂喜无限:丫头,她不但还活着,而且娇美更胜往昔三分,再也不是那个畏畏缩缩,柔弱楚楚的小丫头了。   腿一迈出,自动自发地就要跑过去,抱住她就带回家,好好怜爱一番,这可是自己拜过天地,洞房花烛过的老婆呀。   他刚走得几步,一个人横在他面前,怒目道:“秦三,找了你好久,快去训练……”   他一看,正是自己贿赂的那名侍卫李铎,立刻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便不再往前,低声道:“怎么了?”   李铎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出了点事情,赶快离开这里……”   秦大王心急如焚,一阵权衡,自己此刻冲出去,肯定是打草惊蛇,他亲眼见识过岳鹏举的勇猛,而且是九王爷的大营,有数万大军,如果这次失手,只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带走花溶了。他定定神,立刻跟着李铎就走,一边走,一边听得岳鹏举的声音:“姐姐……”   然后,隐隐是花溶柔细的声音,温和、亲切:“鹏举……”   他不由得回过头去,只见花溶正面对面地和岳鹏举说话,脸上、眼中,是那种丝毫也不掩饰的温柔,仿佛在海岛上一般,岳鹏举伸了手,一拂,仿佛是轻轻掸掉她发丝上的一片落叶,两人的举止无比亲昵……   这一刻,才那么明显地意识到,岳鹏举,对他的“姐姐”,绝非那种普通的姐弟情谊,当年海岛上的小少年,已经变成一个大男人了。花溶站在他面前,整整矮了一头,看起来倒像他的妹妹一般。   再看二人,真是郎才女貌,无比般配。这个念头一起,如一条毒蜈蚣钻进了心里,又酸又妒,恨得咬牙切齿:臭小子,当初在海岛上,老子就该杀了你。   他不愿就此离开,急忙道:“李铎,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刺客混进了大营……”   “哦?”   他一惊,只听得几个声音从左中右几个方向传来,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穿着甲胄的卫士往大营跑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6) 一个卫士看到了李铎,立刻跑上来:“李大人……”   “快,大家快去保护王爷。”   “是。”   众人掉转头,往一个方向而去,秦大王心念一转,混乱关头,岂不是天赐的好时机?立刻换了方向就往刚才花溶射箭的那片场地跑去……   花溶和岳鹏举也已经听到了混乱的声音,岳鹏举道声“不好”,拉了花溶:“姐姐,你跟着我……”   “好的,快去看看九王爷。不,不用去大营,九王爷每天早晨不在那里,他在另一个地方晨练……”   “好的。”   姐弟二人匆忙往前跑去,混乱中,秦大王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但见得前面窈窕的身影,矫健如一头奔跑的小鹿,心里更是如钟鼓在擂。   花溶和岳鹏举根本不知道已经被盯上,只顾匆忙往校场的一角跑,中途,只听得“嗖”的一声,几枚暗器往前方而来的人身上打去,岳鹏举反应甚快,飞身上前,长枪横扫,挥舞得水泼不进,只听得叮当几声暗器坠地,他掉转枪头一掷,只听得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声低低惨叫。   几名卫士抢上,地上躺着一名黑衣紧身人,已经气绝身亡,看面容,正是金人。   被袭击的正是九王爷,在他身后,跟着几名护卫,每个人都神情仓促,显然混进来的刺客不少,好在护卫大军已经赶到,众人无不松了口气。   岳鹏举躬身行礼:“救驾来迟,王爷赎罪。”   九王爷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处,你们随我来。”   众人护拥着九王爷走进帅府大营,九王爷坐了,喝了一口压惊的茶,许才之从门外匆忙进来:“禀报王爷,又抓获一名刺客,死了两人,其余均已逃走,全是金国刺客……”   紧接着,又一信兵飞奔进来,浑身是伤,递上密函:“王爷,紧急军情……”话一说完,几乎瘫倒在地。   九王爷立刻命人带他下去疗伤,打开火漆密封,一看,面色大变,倏地站起来。   花溶从未见过他这种惊惶的神色,其他人更是不敢作声,好一会儿,九王爷才下令:“岳鹏举,你马上带兵出发,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遵命。”   九王爷在一边调兵遣将,大家都已明白,金国已经直扑京城,现在朝中全是议和的声音,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导致金军畅通无阻地杀来,目前,已经驻扎在京城外五十里,团团围住了京畿。   朝廷立刻派出求和使者,金军开了天价,要朝廷支付,否则,就纵兵入城。   众将领命而去,岳鹏举看看花溶,本来是要带着姐姐一起走,谁想事出突然,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连一刻都不敢耽误。他又惊又急,花溶知他心意,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如何敢稍误片刻?立刻道:“鹏举,快快启程,什么都不要担心……”   九王爷这才想起,他们姐弟俩连辞别的时间都没有,道:“鹏举,你放心,本王会照顾好你姐姐的……”   “谢王爷。”   时间已到,岳鹏举但见姐姐眼神一闪,他姐弟心意相通,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不敢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偌大的帅府,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九王爷遣退左右,花溶知他必是有要事吩咐,趋前行了一礼:“王爷,花溶愿效犬马之劳。”   “此行太过危险,你不适合……”   “王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花溶来投靠于您,并非是为了苟安在您羽翼之下。花溶本领虽微,也求能尽力而为,报答王爷万一……”   九王爷见她态度坚决,转念一想,花溶谨慎,本领也很不错,而且这件事,一定得是心腹死士才行,衡量一番,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他压低了声音:“京城告急,必将不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但求保全我父皇母妃,还有一滴骨血……”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7) 花溶何等聪明之人,早已得知,九王爷并不受皇帝重视,一干皇子,唯有他被派上战场。所谓“父皇母妃”自然有人保护,只九王爷一门家眷,王妃和两名侧妃以及一子五女,无人看顾。大难当头,九王爷最渴望的自然是要保住自己的儿子。   “王爷,如若信得过花溶,花溶即刻启程,潜入京城,必将竭尽全力将王妃母子平安带出来……”   “好,本王为你精选五十名好手,由许才之配合你。”   “王爷,许才之跟随您多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您的安全更重要。”   “许才之熟悉京城的情况,你二人是我最信任之人,此事就交给你们了。”   “遵命,王爷务必保重。”   “放心,几名金国刺客,我还不放在眼里,现在帅府又加强了巡逻。只你们一路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遵命。”   九王爷密嘱一番,又给她一份皇宫的详细地图。花溶牢记要点,揣了地图,正要告退,九王爷又叫住她:“此行千难万险,你也要多加保重,如若无可奈何,只求能保全小王子……”   京城危急,皇家血脉必然重于一切,花溶肃然道:“遵命。”   九王爷神情很是疲倦,坐在大椅子上,面色很是憔悴。花溶知他还有更重要事情要考虑,也不再多问,立刻告退,奔向自己房间,稍作整理,换了一身劲装,挽了弓箭,出来时,许才之已经率人等在门口,众人上马,飞奔而去。   再说秦大王,一直混在一群士兵里,先见岳鹏举率众而去,随即又听得京城告急,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去了岳鹏举这个大钉子,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趁了混乱,装作巡逻的侍卫,等了许久,又见花溶从帅府出来,直奔校场外的一栋小院,马上明白,她一定是住在那栋小院。   佳人在侧,但刚经历了刺客事件,警备森严,他不敢稍有差池,只盯着那个地方,打定主意,趁黑去劫人。   只过得一炷香时间,但见花溶匆忙出来,翻身上马,率了一队精锐而去。花溶等人走的是侧门,他更是好奇,花溶这是去干什么?   一转念,如果花溶离开了帅府,简直就是手到擒来。这一喜,非同小可,正要设法溜走,却见巡逻队长走来,厉声吩咐:“大家提高警惕,加强巡逻范围,再有任何意外,小心脑袋……”   秦大王就等着他这句“扩大巡逻范围”,待他一走,立刻拿了长枪大模大样往前面走去,装着十分卖力的样子。他一走到树林边,趁人不备,闪身就进了密林,加快脚步,直奔矮墙。矮墙边,也有巡逻的士兵,秦大王正思虑如何杀死他,越墙出去,却见李铎匆忙而来:“秦三,换班了……”   原来,军营正在追查刺客,怕还有埋伏,秦大王面生,李铎得他重贿,但终究不明他的来路,怕惹祸上身,立刻就决定将这个瘟神送走再说。   秦大王正是求之不得,得李铎带领,顺利出了帅府,一出去,早有等候在暗处的李兴等人迎上来,“大王,埋伏在左侧的兄弟们得知消息,夫人随一队人马,从南门出发了……”   “立即追上去,哈哈,机会来了。”   秦大王纵身上马:“李兴、张石随我出发,其他人断后,保持一定距离,千万不要被人发现我们的行踪。”   “遵命。”   众人领命,李兴有些疑惑:“大王,离了相州,一路兵荒马乱,夫人只带了五十兵马,我们不如趁乱劫杀,直接将夫人带走,岂不更好?”   秦大王摇摇头:“哈哈,你懂什么?丫头和那个奴才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此行有什么重要事情。她脾气倔强,我要是阻挠了她,肯定又不高兴,老子跟在她身后看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若是用得着,就帮她一把。等她完成了,就带她欢欢喜喜地离开,岂不更好?”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8) “大王英明,如此,夫人当可死心塌地。”   秦大王甚是得意:“不瞒你们,老子也想见识见识她的本领,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夫人已经今非昔比,老子亲眼见识了她百步穿杨的本领,到时,也让你们开开眼界,知道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   花溶逃跑,众所周知,大家见这海盗头子,居然要“攻心为上”,一个劲地自吹自擂,一个个都不以为然,却又不敢反驳。   一路娇妻随行,秦大王得意洋洋,一马当先就追了上去,仿佛下一刻,佳人就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了。   许才之是识途老马,率领众人走了一条很偏僻的小路,一路往京城赶去。到北郊树林时,只听得后面马蹄声得得的,一骑快马追上来,花溶勒马回头,只见追上来的年轻人正是岳鹏举的下属杨再兴,也是岳鹏举很好的朋友,剿匪的时候,花溶就见过他,也是那批敢死队的成员之一。   花溶立刻勒马,对许才之道:“许大人,我和杨兄弟说几句话就来。”   “好的。”   花溶本来就担心,自己此次奉命去京城,事出突然,又来不及通知岳鹏举,如果姐弟二人就此天南海北,真不知相见何时了,见杨再兴追上来,很是高兴:“是鹏举叫你来的么?”   “是,姐姐。”杨再兴很是恭敬,也随了岳鹏举叫她姐姐,“岳大哥出发匆忙,来不及跟你辞行,他叫我回来看看,怕你有什么危险。”   “辛苦你了。你转告他,我此去京城,一切安好,叫他不用挂怀。”   “是。”   杨再兴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金子,恭敬递过去:“岳大哥的赏赐都分给了兄弟们,他本人再无私蓄,这一块金子我代他给你,一路做盘缠……”   花溶眼角有些湿润,岳鹏举出发仓促不及辞行,又担心着自己,显然是借了杨再兴的金子。   许才之带了足够的盘缠,但她不愿让岳鹏举担心,高高兴兴地接了金子:“你告诉鹏举,我此行没有任何危险,叫他放心杀敌。你回去吧,不然掉队远了追不上……”   “是。”   送走杨再兴,花溶纵马追上许才之,这时,埋伏在路边树林的秦大王和两名随从才跳出来,看着杨再兴已经一骑绝尘,秦大王心里很是不爽,岳鹏举这小子,有事没事给花溶送什么金子?弄得跟养家的男人似的,自己的老婆,干吗要他养?   他啐了一口,恨恨道:“岳鹏举,再叫老子看到你,一定杀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深秋萧瑟,通往京城的沿途村庄,一片破败,民不聊生。   因怕引人注目,众人改为昼伏夜出,马裹蹄、口衔片,一点也不发出声音来。越近京城,众人越是小心,花溶和许才之商量后,将五十人分为三组,约好了接头的地点,分别往京城进发。   这天傍晚,众人到达了一个小城,明天再行一日,就可到京。前面不到一百里远,驻扎着金军,四处掳掠,五十里外的宋国守兵,正是小种经略将军,因其能征善战,暂护住了这一片的安宁。饶是如此,城里依旧十分萧条,十室九空。   花溶观察一番后,决定绕小路,也不进城,一路风餐露宿,只要过了前面的牛头山,明日即可到达京城。   前面是一片密林,夜黑风高,花溶低声道:“大家小心点。”   “是。”   刚穿过一半树林,就听到林中一声响箭,许才之沉声道:“不好,前面有金兵……”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竟是一支军队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从马蹄声来判断,这支队伍不足百人,但己方不过十八人,许才之立刻道:“花小姐,你率人前冲,我断后……” 第八章 秦大王入城(9) 花溶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却当机立断:“不用慌,他们的人也不多,我们要奔逃,就会被他们看出虚实……”   花溶看准一个方向,大喝一声“冲”,众人就往那个缺口处冲去。   那队人马正是绕道奔袭的金军,也以为是遇上了宋军,黑暗中辨不清人数多寡,只闻得一阵杀声,一队精锐挥舞刀枪杀将过来。   火把点燃,只见对方为首之人约莫三十来岁,头戴一顶金镶象鼻盔;旁插两根雉鸡尾。身穿大红织锦绣花袍,外罩黄金嵌就龙鳞甲;坐一匹四蹄点雪火龙驹,手拿着螭尾凤头金雀斧,相貌堂堂,英武勇猛,此人正是她和岳鹏举上次见过的金兀术。   金兀术挥舞金雀斧正下令众人合围,只听得“嗖”的一声,一箭就射向他的胸脯,他一个鹞子翻身,箭却如长了眼睛一般,一拐弯,正中那名举火把的金兵的咽喉,火把掉在地上,被他倒下来的身子一压,几乎就地熄灭。   金兀术这才醒悟,射箭之人正是要熄灭火把,他忍不住赞一声“好高明的箭法”,借着快要熄灭的火光一瞥,但见射箭之人眉目姣好,好生面熟,这下看得分明,竟是一名女子。   他大笑一声,举着金雀斧就冲过来,但是,已经迟了一步,火把已经完全熄灭,花溶等人分秒不差,立刻突破,只听得连续的惨呼,金军北角已被冲开一条口子,一队人马冲杀过去……   金兀术率众就追。   许才之一臂受了重创,可是,却不敢停下稍微包扎,花溶护在他身边,低声道:“许大人,还能支撑不?”   “不碍事,不用管我,赶快摆脱这群追兵。”   花溶答应着,她自小在这一带长大,父亲好游玩,曾带她在京城百十里方圆走遍,她很熟悉地形,眼见一轮弯月下移,断然勒马,正在思索,天空一片乌云罩来,完全遮住了月亮,她大喜过望,低喝一声,一马当先,往前面的分岔路口冲去,众人紧紧跟在她身后。   一片乌云当头罩下,密林一片漆黑,金兀术喝令一声,众人停下,待得乌云散去,那一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为首的金军停下来:“四太子,还追不追?”   “穷寇莫追。他们看样子是往京城而去。简翎,你这几天派人打听一下,看京城内外,有谁家千金善于骑射,有消息立刻回报于我……”   叫简翎的军官疑惑道:“打听这干什么?”   “蠢材,你们难道没发现刚刚那个神箭手是女子?”   简翎大惊:“小人没看清楚,怎么会是女子?”   “本王已经见过她两次了,绝不会看错。”   “南朝娘们不都是娇软无力?怎么会有女子上战场?”   金兀术哈哈大笑起来:“宋国居然还有这样的女子,小王真真算见识了。”   “金国马上要踏平开封,到时,叫宋国交出这个女子不就行了吗?”   “好,你们先打听清楚她的身份,待得城破之日,就在宗室女子名单中再加一个。”   “遵命。”简翎笑道,“这小娘们好生厉害,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城破之日,就抓了她给四太子做小妾,让四太子好生调教调教,才知道我们大金国男人的雄风。”   一众金兵都大笑起来,一个个早已摩拳擦掌,充满期待。从夏末到秋季,金兵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几乎直捣宋国核心,大宋号称的百万雄兵,如摧枯拉朽,不堪一击,目前,金兵已经陈兵数十万,困住了东京,城破之日,指日可待。   宋国的花花世界,万千珠宝,美女如云,很快就要车载斗量地运回金国了。一想到,马上可以美女在怀,千金在手,这些不远千里南侵的蛮兵,一个个血脉喷张……   简翎为讨好金兀术,又道:“传闻中,南朝当今最著名的有两位绝色,民间数东京城里的李师师,倾城倾国,艳绝天下;皇宫里则数天香公主最是美丽。帝女名妓,人间角色,待攻下东京,一定抓了这二位美人献给四太子……”   “好,大伙齐心协力,待攻破东京,让宋国的公主给你们做小妾……”   众人大笑,仿佛这些美景,已经一一呈现在眼前了。   再说秦大王一路和花溶等人保持了距离,行到小城,花溶忽然变道走小路去京城,他还和弟兄们在小酒馆吃饭,也不慌张,约莫半个时辰,才沿着方向追去。   这条路甚是难走,走惯了水路的海盗们很不习惯,密林夜黑,竟然迷失了方向。   转悠许久找到路时,天也快亮了,秦大王正在为自己的大意懊恼,只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正是金兀术的追兵追赶不上,往后退来。   秦大王正满腔怒火,挥舞长刀就向金兀术砍去,金兀术突遭袭击,以为他们是和花溶一伙的伏兵,大是震骇,虚晃一招,就下令撤兵。   这一怯,秦大王率人一番砍杀,死伤数十人,微明的天色里,待金兵发现他们一行不过十来人时,秦大王已经哈哈大笑着,纵马跑了……   金兵追赶不及,只得连道晦气,他们南下已久,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一遇宋兵,哪怕十倍于己,也得丢盔弃甲,这次相反,被两小股的宋人,打得丢盔弃甲。   秦大王率人跑出二三十里,天已经完全亮了,而花溶等人,也彻底跟丢了。   秦大王怒骂一声:“要不是鸟金人阻挡,老子怎么会跟丢?走,这一路都不许再停留,直奔京城,丫头他们肯定是往京城而去的。”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靖康大难(1) 十一月的东京城一片愁云惨雾。   花溶等人尚在外,已经得知金军率先攻城。众人不敢轻易再前行,躲在附近的树林里逡巡不前。   许才之几乎在放声大哭:“外城一破,京城就不保了……”   东京是开封的外城,只要东京城破,京城就危在旦夕。   花溶也甚是惶恐,众人原本分为三股,化装成百姓商旅逃难者,但饶是昼伏夜出,也有一股人马,被金军全部杀死。这一路所见,金军声势震天,仿佛东京已经变成了金人的天下。现在守城的是张将军,率了军民拼死抵抗,才暂时阻挡了金军破城之势。   清晨的微光里,众人几乎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怕稍不留神,就会引来金兵的追杀。花溶压低嗓子:“许大人,看样子,我们根本没法进城。我有个主意,叫兄弟们先等在外面,你我二人想法混进城,找到邢王妃她们,再做打算……”   “我也正有此打算。”许才之立刻下令,让众人潜伏到东京城外的一家熟识的员外家里,等到完全天黑,他才和花溶又乔装一翻,摸黑往东京城而去。   许才之十分熟悉地形,几次迂回,来到城墙外面的一棵小树边上。他纵身跃上去,低声问花溶:“你行不行?”   花溶点点头,也纵身跃上,许才之大喜,一个鹞子翻身就落入了围墙里。花溶也学他的样子翻身下墙,二人落地甚轻,这才发现,城墙内守备甚是空虚,七八丈远外才有一个士兵在巡逻。   二人进城后,也无暇多说,立刻就奔赴开封。   九王爷的王府在城南,二人赶到时,只见周围灯火全无,一片黑暗。许才之敲门,一个老家人出来,满面惊惶:“是许大人?王妃母子已经全部被接到了皇宫里和娘娘团聚……”   二人大惊失色,这个关键时刻,王妃母子被带进皇宫,要想私救出去,可是难如登天。许才之很是惊讶,九王爷的母亲韦妃很不得宠,九王爷的家眷也向来不得皇帝青睐,这个时刻,把他的家眷聚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花溶没有他思虑那么多,只道:“肯定是见九王爷领军在外,怕他有二心,所以拿了他的家眷做人质!”   许才之如是想,却不敢如是说,花溶皱着眉头:“能混进皇宫么?”   “我们先去找一个朋友,他叫何勇,他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也许他可以替我们想想办法。”   “好。”   二人连夜摸到城外的一座道观。   来开门的小道揉揉眼睛:“你们找谁?”   “找何勇。”   何勇是一名年轻的道士,一听是许才之找自己,即刻将二人迎进去,很是意外:“许兄,你深更半夜来此有什么要事?”   许才之跟他交好,也不瞒他:“我想去看看九王妃母子,你能不能带我进皇宫?”   “正巧,我师父奉命去皇宫,五更就要启程,你们跟我一起就行了。”   二人大喜过望,当即由何勇安排,找了两套道袍换好,由他带领了,夹在一群道士中间,准时出发去皇宫。   花溶跟在许才之身后,暗暗惊讶,这个危乱时刻,昏君不组织人抵抗外侮,还有心思请道士去做法?   再看前面领头之人,就是何勇的师傅郭真人,一袭黑衣长袍,打扮得不像道士,倒很像一个神汉。花溶更是惊讶,悄然拉拉许才之,许才之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自己也很困惑。   众人来到皇宫,一路畅通无阻,郭真人所受之礼遇,真是令人难以想像。进了大殿,花溶随许才之站在一侧,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里怦怦直跳,自己进了皇宫?马上就要见到昏君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九章 靖康大难(2) 正想着,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立刻,花溶就见到一个男子走进来,一身黄袍,头戴皇冠,四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俊,飘逸潇洒,不像皇帝,倒像一个中年书生。只是眉目之间,因为长期的皇权浸淫,露出一种跟他的面目很不协调的阴戾之气。此人正是当今皇帝——他虽然在金军攻来的时候已经传位给太子,但太子不过是傀儡,他才是事实上的掌权者。   这个人就是昏庸无比,宠幸六贼,大兴生辰纲、朝政紊乱,祸害天下,间接害死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   花溶悄悄按着身上的弓箭——在郭真人的率领下,一众道士全部带着兵器,并无人搜身。花溶当时觉得奇怪,现在可是一点不奇怪了,因为她已经发现,这是皇帝要的一支“奇兵”。   她按着箭的手颤抖一下,这个时候,要射杀这个狗皇帝可谓轻而易举,父母、九族大仇,立刻可报。   她一转眼,只见皇帝神色慌乱,仿佛见了大救星一般拉住郭真人的手:“道长,快快将你的退敌妙方说出来,朕重重有赏……”   郭真人微微拱手,神态从容:“回皇上。小道这个方法叫做‘六甲法’,可以召来天兵天将,轻而易举地生擒敌军元帅,消灭敌军……”   “何谓‘六甲法’?”   “所谓六甲法,就是挑选男子七千七百七十九人,经过施法术后,就可以刀枪不入,还可以幻化成千军万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寻常肉身,根本抵挡不住,就算百万金军,也不在话下……”   “哈哈,道长赶快去挑选人马,带领天兵天将和敌军决一死战,有什么法术,先施展让朕瞧瞧……”   “小道有个要求,就是发功的时候,要撤走城上所有守军,以免有人偷看,导致法术失灵,皇上请恩准……”   皇帝连连点头:“只有能打退金兵,朕许你任何要求。”   “……”   花溶在人群里听得这番对答,初时惊愕,继而差点笑出声来,最后连笑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又悲哀又惊惶,这个狗皇帝,比猪的脑子还不如,竟然相信这个妖道的胡言乱语,而且一点疑心也没有——战争的要领在于民心的向背、战术的精准、后勤的补给、将士的勇猛,怎么可能做法就能打败对方?   可是,皇帝显然深信不疑,转身坐到大殿的龙椅上,喜笑颜开:“金军逼人太甚,这次一定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道长,你快快去准备……”   “是。”   花溶跟着众人退下,路过皇帝身边时,忍不住再看他一眼,只见他完全沉浸在“六甲法”的强大幻想里,背着手踱着步子,喜形于色。   皇帝见一个小道士看自己,也不以为,还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小道长,待打退金兵,朕重重有赏……”   花溶看他那张俊秀的脸庞,呵呵笑起来,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惜了如此一副好皮囊,却是一个奇蠢无比的废物。   皇帝见这个小道士笑得“花枝招展”,面容妩媚,心魄一荡,但觉生平未见这样艳丽的笑容,立刻拉住她的手:“小道长,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所及,但觉握住的那只手,柔若凝脂,温滑细腻,再看她的眉眼,盈盈欲滴,皇帝是何许的风月老手?这一下,立刻就发现眼前的这个小道士是个女子。   他大喜过望,正要说话,花溶嫣然一笑,声音低不可闻:“陛下,可不要冲撞了‘六甲法’……”   皇帝色心虽起,但大敌当前,正指望靠“六甲法”退敌,听她这样一说,立刻收敛了,飞速地解下身边的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等退敌之后,朕一定会马上召幸你……” 第九章 靖康大难(3) 花溶接下玉佩,几乎肚皮都要笑破,这个昏君,死到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色心,这天下不亡,也真没天理了。   走出宫门,看看初冬的天色,又再看看前面那群黑袍的道士,就再也笑不出来,心里也阴沉沉的,难道,宋国真要马上亡在这个昏君的手上?他万死也不足谢,但是,国破家亡,天下又有多少人会遭受无穷无尽的战争横祸?   她站在琉璃飞檐下,前面的许才之回过头,向她招手,身子一闪,就进入了前面一座巨大的假山。   花溶立刻也跟了过去。   这座巨大的假山,云蒸霞蔚,妖娆多姿,其间仙鹤林立,珍禽异兽,花木繁森……正是名动天下的“花石纲”所堆积起来的“良垠”。   花溶顾不得欣赏其间风景,只见许才之已经七弯八拐,进了一座小屋,花溶跟进去时,只见一名宫女迎着许才之,低声道:“许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这名宫女递上一套宫装,悄然退了下去,许才之立刻道:“花小姐,你换了衣服,扮成宫女。刚出去的宫女叫宋良弟,她会带你去找王妃的。”   花溶立刻答应,却不无惊疑:“许大人,那个郭真人是什么人?皇上就真相信他的六甲法?”   “皇上自称教主仙师皇帝,很信奉神力,所以,道士地位很高,可以在宫里自由走动……”   难怪如此。   “我在城外等你,你若有消息,请立刻通知我。”   “好的。”   许才之一走,花溶立刻更换了宫装,宋良弟进来,惊讶地看她几眼,压低声音道:“姑娘,你跟我来。”   花溶点点头,跟在她身后,一路上,有不少宫女太监,但都神色慌乱,显然是听说了金军围城之事,人心惶惶,也无人对二人多看一眼,两人七弯八拐,来到偏殿外一栋清幽的院子。   这栋院子,住的正是九王爷的家眷。   一名宫女见宋良弟来,迎上她,笑道:“宋姐姐来啦?”   “快去通报一下王妃,这位姑娘奉王爷之命求见……”   “是。王妃正在梳洗,奴婢马上去通报。”   一炷香时间,花溶才被请进屋子。她环顾四周,只见一屋子的人,正中坐着一名很端庄的妇人,虽无十分颜色,但雍容华贵,肚腹微微鼓起,显是有孕在身。在她两侧,分坐着二人,左侧之人娇小玲珑,右侧之人长身玉立,三人神情都很不安。   花溶立刻向王妃和二位侧妃行礼,王妃摆摆手:“姑娘不必多礼,王爷可有什么音信交给我们?”   花溶立刻递上火漆密封的书函,王妃见过,认得是丈夫的亲笔,细细读完,不禁悲喜交加:“王爷万忙之中还惦记着一家老小……”言毕,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两位侧妃见好不容易有了王爷消息,自不愿意退下,但碍于王妃命令,又不敢不从,表情各异地离开了。   花溶暗叹一声,做人小妾就得这样,暖床的工具,自然和夫人的气派不同。   屋里只剩下二人,王妃一摆手:“妹妹请坐……”   花溶颇为意外,怎么自己一下就升格为千金之体的王妃的“妹妹”了?她再行一礼:“不敢。”   “妹妹不必多礼。”王妃长叹一声,“王爷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于你,他信任的人,当然我也信任,大家就不必客气了。”   花溶推辞不过,这才坐下。   “现在金兵已经陈兵东京附近五十里外,破城之祸,迫在眉睫,花溶此次前来,就是要带王妃母子寻机出宫……”   王妃非常惊疑:“金兵真要打进来了?朝廷不是派出了大量守军么?” 第九章 靖康大难(4) 花溶想起皇帝冀望的“六甲法”,果决道:“金兵肯定会打进皇宫,到时,祸害不堪设想,请王妃马上做好准备,能走得一个是一个……”   “可是,父皇母妃尚在京城……再说,我们能去哪里?”   “去年金兵攻来时,他们已经逃过一次了。恕我直言,王爷好像并不受皇上宠爱,大难来临时,他们是顾不得带你们逃走的……”   王妃怒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花溶忽然有点反感,天下人皆知,九王爷母亲不受宠,做了一二十年的宫人,封妃都还是去年九王爷被派到军营才给的一个“安慰奖”,大难来时,谁顾得他们母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让金人一网打尽?   她微微侧身:“请王妃作出决定。”   “王子这几天都在东宫,跟太子伴读……”   花溶哑然失笑,恐怕这才是真正原因。小王子名为伴读,实质上不啻被扣押为人质。她皱皱眉:“可有办法带出来?”   “明天就会回来,按照规矩,他每五天回来一次。”   花溶大喜过望:“如此正好,王妃,你做好准备,明日我们就想法离开……”   王妃皱着眉头:“待我想想。”   花溶见她犹豫不决,很是忧心,这次机会一错过,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妹妹,你是怎么认识王爷的?”王妃慢慢开口,细看她的眉眼,心里的疑问很早就想问出口了,这女子比王爷的任何妃妾都更漂亮,又长期守在王爷身边,王爷对她想必恩宠已极?   花溶坦然道:“我有一次蒙难,得王爷救助,后来侥幸学得一点武艺,为报王爷救命之恩,暂入他营帐做了护卫……”   “妹妹,你可别多心,姐姐不是忌妒,你虽然是王爷的红粉知己,但这样终究是无名无分。我和王爷夫妻情重,每次纳侧妃,都是我替他定的人选,等到战事稍缓,我一定选个良辰吉日,让你风光进门。今后,就辛苦你了,要尽心尽力服侍好王爷。王府人丁不旺,只一位小王子,其他的都是女孩,妹妹,你也福相,能多替王爷生几个儿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王妃,敢情以为自己在相州大营,天天是替九王爷暖被侍寝呢。   花溶笑起来:“王妃多虑了,花溶只是王爷帐下一名小兵,决无任何男女之私,此次奉命回京,原是赴汤蹈火完成任务,此外,没有任何意图……”   王妃很是不悦,军中乃女子禁地,花溶如此才貌,若非王爷妾室,怎能庇护在军营?莫非是侍貌生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站起身,冷冷道:“王爷英勇无敌,有他率兵抵抗,金人虽然厉害,又怎么能真的打进皇宫?”   花溶见她冥顽不灵,这个主子,还拿着天大的架子,她可知道她的皇帝公公是什么人?一个大难来临时寄托希望于神汉、好色不改的昏君,一旦城破,他纵然是自身也难保了,何况其他人。九王爷虽然英勇,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王妃一定是忘了去年兵临城下,皇上和蔡京等抛下众人外逃之事。要是落在金兵手里,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王妃见她重提此事,心里一震,去年九王爷在王府,兵丁兴旺,一家人还有所倚仗,如今丈夫在外,真有飞来横祸,又该如何应对?   “现在开封城守备森严,你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将小王子带出去?”   花溶拿出皇帝给自己的那块玉佩递给她,王妃立刻认出是皇帝贴身之物,他作画时,经常以此玉佩做印章,许多人都知道。   她十分惊疑:“你从何处得来的?”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九章 靖康大难(5) “我混在道士里,皇帝赏赐的。”   王妃更是惊疑不定,这个女子是九王爷侍妾,看样子又被皇帝看上了,这算怎么回事?   花溶知晓她的心思,笑道:“我带小王子出宫后,就再不会返回皇宫,但有了这面玉佩,出城就方便了,不是么?”   王妃原本是聪明人,只是一时妒忌,听花溶这么一说,立刻反应过来,略微想想,就道:“我会尽力想法将小王子带到东华门,到时,我设法通知你。”   “静候王妃佳音。我住在城里的樊楼。”   “好,你下去吧。”   花溶刚一下去,两位侧妃立刻出来,急急问道:“王爷有什么消息?”   “那个女子是谁?王爷的新宠?”   “王爷又纳妾了?”   王妃很不耐烦:“你们先下去,我自有安排。”   带花溶出去的依旧是宋良弟,一路上,皇宫的亭台楼阁都透出一股不祥之气,看守也很不严密,而且皇宫的规模并不大。   本朝是历史上皇宫最小的朝代,因为当初皇室和开封府的居民商量要扩建皇室,但当地居民不愿意搬走,扩建也就作罢。居民们的房子有些比皇宫城墙还高,可以看到皇宫里的一举一动,所以,后来下令,不许居民们“观家”,而皇帝也被戏称为“官家”。   唯有名动天下的“良垠”还是缥缈如仙境。   花溶站在原地良久,如此美丽的皇宫,只怕金兵的铁骑立刻就要横扫了。那个昏君,已经不需要也用不着自己杀他了,一旦落在金人手里,他将遭到的罪孽,绝对比被杀了更可怕。   只是他一昏庸之躯原本万死不足,但却要连累天下人了。   这一路,非常顺利地出了皇宫,来到约定的“樊楼”。樊楼是开封很著名的酒楼,里面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繁华异常。本朝经济十分发达,虽然金兵肆虐,但城里依旧鲜花若锦、烈火烹油,不少混迹在此的金兵奸细,更是看得口水滴答,消息一汇聚于金兵统帅,更加剧了他们进犯的野心。   许才之已经等在樊楼,见到花溶,很是高兴,压低了声音:“见到没有?”   花溶点点头:“三日后,东华门见。”   许才之大喜,立刻吩咐小二上酒菜,鲜鱼、嫩鸡、肥鲊、时新果子等,摆了满满一桌子,盛器则均是上好的银器,放果儿的碟子则是精美的钧窑。   二人累了这些日子,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花溶也不客气,和许才之大吃大喝起来。这时,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行人从二楼雅间下来。这群人皆士大夫打扮,宽衣大袍,举止低调。正是金兀术等人。   他不是此次南侵的主帅,却担负着收集情报的任务,一面观察地形,查探军情,一面欣赏宋国美景。   他随意看看熙熙攘攘的大堂,里面二十来张桌子,无一虚席,走道上,是一对唱小曲的父女,女子颇有几分颜色。   他暗自得意,这些饕餮宋人,尚不知道,要不了一个月,他们就再也不能过这样吃吃喝喝的奢华生活了,这天下,要收归金国囊中,从此,他们就都是金国的奴才了。   他的目光落在楼道下靠窗的地方,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只见那里坐着两名男子,其中年轻者,手拿一把如水并刀,在一盏钧瓷的莲花盘里,剖新果,只见那只手轻轻挥下,红色的果子一分为二……   红果子,纤细洁白的手,再看手的主人,脸堆三月娇花妩媚生,樱桃口浅晕微红,唯一双眼睛,顾盼之间,流露出和容貌完全相反的一股英武之气。南地男子俊秀,本就如妇人好女,但这个“男子”,他已经先后见过三次,此次看得分明,此人必为女子无疑。 第九章 靖康大难(6) 他心下大喜,却不动声色地走出樊楼。   一出城门,他直奔驻扎的金兵大营。   大营里,两名士兵恭敬行礼:“四太子……”   “盖天大王在么?”   “正在和众将商议军情。小人替您通报。”   侍卫刚进去通报,里面的会议已经结束,七八名金兵高级将领陆续出来,一个个和年轻的四太子招呼,随后,一个约近四十的男子走出来,哈哈大笑:“四弟,你来了?”   “大哥喜形于色,最近又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我大金国军已经强渡黄河,四面逼近,破开封指日可待。四弟,等哥哥抓了宋国皇帝,让他当众叫咱俩阿爹……”   “小弟对‘干儿子’没兴趣,只想看看,大哥列出的美人名单……”   “人不*枉少年。”盖天大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宋国美人如云,这一次,一定让我们金国男人大展雄风,享受个够……”   兄弟俩边说边走进去,金兀术拿起案几上的一卷厚厚的单子,一看,好家伙,上面罗列了密密麻麻的女人名单,从皇帝的皇后、妃嫔到皇室公主、宗姬、命妇、文武百官的老婆、女儿甚至东京、开封的名妓……几乎无一例外,赫然全在里面。   “四弟,不出一个月,宋帝就会乖乖送上这些美人任我们享用……”   “大哥真有办法,怎么会得到如此详细的一份名单?”   “自然是内奸提供的。宋国要不是内奸如云,怎能如此轻易被我们围城?从朝臣到里面的太监,都有我们的人,所以,公主名单一个没漏,你看看,就连一岁的小娃儿也在列,这一次,要将宋家美人一网打尽……”   盖天大王洋洋得意:“之前,我听闻最著名的美人是李师师和天香公主,尤其是天香公主,尚未婚配,还是处女,我要上李师师和天香公主同时做我的小妾……哈哈哈……四弟,你也挑几个……”   金兀术摇摇头:“美人贵精不贵多。你这份名单虽然齐全,但我敢保证,我一定会在你的名单之外,找到一个更好的美人……”   “哦?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家千金漏网了?”   “她不是大家千金。”   “开封百里内外的民间美人,我们也都抢得干干净净,怎么会有特好的美人我不知道?”   “我就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如何赌法?”   “到时,我带一个美人到你面前,跟你的公主和李师师比较比较,若是你不心服口服,我就算输了。若是你服了,你就输了……”   “好好好,老弟,赌注是什么?”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至于到底什么条件,到时想到再说。”   “一言为定。四弟,你那个美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千金?”   “我不知道。一直没打听到她的确切消息。不过,我现在派人跟踪着她。”   “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敢跟我打赌?”   “我见过她三次了,她有两次差点射中我。”   “哦?原来是个凶悍的母大虫?”   “此言差矣,她美丽非常,又善于骑射,百发百中……”   盖天大王以为他在吹牛,不以为然:“四弟,南朝的娘们,都那个样子……”   金兀术大笑着:“她绝对不一样,不信,你就等着瞧好了。”   花溶和许才之从樊楼出来,走了几步,花溶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回头,街上都是过往行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一种女子特有的直觉使她压低了声音:“许大人,有人跟踪我们。”   许才之机警,也早有感觉,此行身负重任,不敢闪失。正在这时,几骑快马远远驰来,横冲直撞,行人纷纷走避,一片混乱。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九章 靖康大难(7) 二人心思相同,趁机快步涌入人群,再穿过三条巷子,终于彻底将跟踪的人甩掉了。那一行跟踪之人正是金兀术的手下,见跟掉了,立刻追上去,但混乱之后,拥挤的大街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花溶不再去樊楼住宿,立刻和许才之去道观投奔。   道观大门敞开,人来人往,煞是热闹,正是郭真人召集的几千名男子,在准备“六甲法”。一众道士手忙脚乱地给这些壮丁分发衣服和馒头等吃食,这些壮汉,基本上都是开封、东京等地的无赖懒汉,听说郭真人招兵,有吃有喝,竞相来投。   何勇见二人进来,立刻道:“你们也来帮忙……”   二人只好被他抓去帮忙,花溶刚端出一筐馒头,一群壮汉一拥而上,哄抢不休,馒头倒在地上,筐子也被践踏得稀烂……她摇摇头,这些人,能打败金军?   再看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郭真人,恨不得上去一刀结果了这个无赖神汉,君昏臣奸,看来,国家真的气数已尽,亡国之祸,迫在眉睫了。   黄昏时,这些懒汉终于被安顿在空旷的大院里,何勇累得腰酸背疼,大喊吃不消。正要去睡觉,许才之和花溶拉住他,许才之压低了声音:“你师父真要带领这群人去作战?”   何勇当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当然了。这还有假?”   花溶很是气愤:“这些人怎么能战?”   “我师父会念咒语。”   “那是骗人的把戏。”   “骗人?朝廷军比这些懒汉还不如。再说,还可以得到一笔比军饷还多的赏赐……”   果然是为了钱。   花溶愤怒异常,正待要说,何勇已经转身走了:“你们快去歇着,不要多管闲事了。”   二人怏怏地各自回到房间,花溶推开窗子,看门外的花木扶苏,心上的忧惧越来越加剧,只担心岳鹏举他们在外苦战,单凭一己之力,早已无力回天了。   却说岳鹏举率部刚到沱河,闻听重要关口真定已经被金兵所占。他立刻率领部将赶去增援。金兵分两大路进攻,每路下又分两路,围攻开封的遭到激烈反抗,片刻之间尚不能破城,但绕道黄河的,却一路顺风顺水,一旦真定陷落,围开封府的金兵,就再无顾忌,一定会强行攻城。   岳鹏举深知其中厉害,不顾金兵的凶猛攻势,苦战半月,粮尽援绝。杨再兴等劝他突围而走,他也不答应。当天夜半下大雪,他命敢死士卒三百人突袭敌营,致敌军自乱,互相攻杀,金兵主将竟被刺死,金兵尽退。   战后,正在清点战利品,却得报,金兵五万人马,一路绕道,南北夹击,全面往开封方向奔去。岳鹏举当机立断,正要率众袭击,朝廷任命的大将已经赶到,说朝廷正在议和,岳鹏举的这场胜利,令金军大怒,要他将残余的千余名敢死战士归入其营,原地驻守,不许追击。   岳鹏举出离愤怒,和守将一番争执,守将以忤逆上司为名,将他逐出军营。   这一晚,风雪大作,他只骑自己那匹白马,拿了长枪,单身出营。看着夜晚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他勒住马,前途茫茫,眼下,就先找到姐姐再说。   他轻挥马鞭,急速往京城方向而去。   在城外寄了马,跟着一个买柴的老头混进城去,只见城里还是热闹非凡,唱曲的、卖糖葫芦的、吃吃喝喝的,似乎没有预感到城外的屠刀,已经挥舞着伸进来了。   岳鹏举来到“樊楼”,因为杨再兴告诉他,花溶他们到京后,会先寄宿“樊楼”,但寻了一圈,却没有花溶等人踪迹。 第九章 靖康大难(8) 他寻思,一定是生了变化,立刻就出门,暗中寻访。   路过一家叫做“庆云楼”的饭馆时,但听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深知花溶不可能住在这样喧哗的地方,正要快步走过,却见到一个大汉急匆匆的从饭店门口出来,那个大汉,他可是熟悉得很,正是秦大王。   秦大王居然追到京城来了?   他心里一紧,姐姐莫不是被他抓住了?   他侧身一边,但见秦大王在前,两名亲随其后,三人往前面的一条巷子而去。他悄然跟上,跟了约莫两三里路,只见前面是一条繁华的茶肆,并无任何稀奇之处。这时,秦大王等已经停下,慢慢换了方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岳鹏举心思谨慎,见他如此,情知必有蹊跷,果然,只得片刻功夫,三五士子信步而来,都是文人书生装束,只中间之人,长身玉立,手拿折扇,锦衣丽服,神态*。   他心里一震,这个人好生面熟,正是自己曾碰过面的一名金将,金兀术。   金国的将领竟然如此大摇大摆地出没于宋国的京城!   金兀术是当今金主的第四子,自小喜爱汉学,有汉族博学师傅施教,因此,较之其他几个兄弟,他的服饰举止、言谈风格,倒更像宋国士子。他本非此次南侵的主力,因为年轻,还在历练阶段,便主动请缨便装南下,一是负责刺探宋国情报;一是游山玩水,见识南朝风土人情。   最近金军围城,风声很紧,搜查很严格,但金兀术艺高人胆大,加上和当朝几名奸臣熟悉,有他们掩护,再加上他一口流利的汉语,稍微一乔装,便和寻常富家公子无异,得以大摇大摆在开封闲庭信步。   岳鹏举一认出他,震骇不已,情况如此危急,金兵主将居然还能随意进出,堂堂皇都,还有什么屏障可言?   眼看秦大王已经迎向金兀术,岳鹏举立刻在旁边的茶肆坐下,小二上了茶水,他喝一口,目光只盯着那个地方。   再说秦大王追到京城后,就彻底失去了花溶的下落,寻找数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不信,人在京城会插翅而飞,分散了部众明察暗访。   花溶没找到,却无意中发现那天会过面的一名金军将领居住在城里最好的“樊楼”,听小曲,吟诗词,跟本朝文人一般无二。   他并不知道此人正是金兀术,只恼恨这厮阻挡自己一程,才使得自己跟掉了花溶,因此,暗中见他外出,便悄悄追上去,想趁机结果了这厮。   金兀术十分机警,早已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这是宋都,自己身份一旦暴露,不但危险重重,还有可能被抓为人质。   他身边虽然只得三四亲随,但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良武士,也不慌乱,几步绕过繁华地段,往一河边而去。   秦大王哪肯罢休?三几步绕上就围住了他,呵呵笑道:“兀那金贼,你好生大胆,居然敢在我京城闲逛,先吃俺一刀……”   话音未落,他挥舞大刀就冲上来。   金兀术立刻挥刀迎战,几名属下也在穷巷里混战起来。   战得几个回合,金兀术立刻明白这糙汉力大无穷,今天自己等人是占不了便宜,吹一声口哨,撤招就跑……   秦大王猛追上去,此时不知从哪里冲出一群乱兵,扰攘一番,待秦大王回过神,金兀术等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他又追得一程,哪里还有金兀术丝毫人影?   蓦然回头,忽见一名年轻人横在眼前。   这个年轻人,器宇轩昂,眉目之间,依稀熟悉,他看得一眼,瞠目道:“岳鹏举,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第九章 靖康大难(9) 这是从海上逃亡后,多年之间,二人第一次见面。   岳鹏举淡淡道:“秦大王,我找你很多次了,今天终于碰面了!”   秦大王喜出望外,伸手就去抓他:“小兔崽子,快说,我老婆在哪里?花溶呢?要是不说,老子今天宰了你……”   岳鹏举轻巧地闪开,沉声道:“秦大王,今天不是我们算账的时候,你可知道刚刚跟你打架的是谁?”   “老子管他是谁?老子是出来寻我老婆的……”   “此人是金国四太子金兀术!”   秦大王愣了一下,那油头粉面的小子竟然是如此人物?   “我今天无暇跟你算账,一定得先找到金兀术,擒获他……”   “小兔崽子,刚刚那群乱军明显是搅和,掩护他的,他有奸贼遮掩,你怎么能抓住他?”   岳鹏举暗赞这海盗头子粗中有细,刚刚他也看出来,那群乱军明显是金兀术的护兵,这些可是地道宋兵,装扮成无赖流浪汉,显然是宋国某高官派出的。   “金人围城,几次议和都谈不下,马上就要攻城了,秦大王,我现在无暇跟你算旧日恩怨,后会有期……”   他转身就走,秦大王哪肯罢休?追上去大声道:“花溶呢?”   “我不知道她的下落。”   “小兔崽子,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骗谁?”   岳鹏举根本就不理他,加快脚步飞奔而去,秦大王追赶一阵,到了一条拥挤的街道,岳鹏举往人堆里一钻,几个卖糖葫芦的过来,杆子举得高高的,完全遮挡了他的背影。待秦大王钻过这群人阵时,岳鹏举早已无影无踪了。   秦大王这下更是确信花溶就在附近,他也看出这开封即将不保,只想快点找到花溶立刻带走,远离这是非之地,亡国奴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再说金兀术摆脱了秦大王等人后,一到安全地带,乱军中为首的一个人悄然走上来,压低了声音:“四太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秦大人府上吧……”   “小王理会得,秦勇,你们先撤去。”   “小人奉命保护您的安全……”   金兀术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金子递过去:“你们先走,小王自有分寸。”   金兀术出手阔绰,秦勇大喜,接过金子谢恩走了。   金兀术带领亲随们又闲逛得一阵,忽见前面一群道士走来。本朝道教十分兴旺,道士出没京城是很平常的事情,金兀术本来也没有特别留意,但再看几眼,只见一名道士旁边跟着一个好生面熟的男子。那人正是许才之,曾跟金兀术交手。   金兀术记性过人,虽然只得一眼,立刻认出此人正是那天和那个神秘女子在一起之人,压低声音讲了几句暗号,立刻分散了众人,他亲自悄悄尾随了众道士而去。   跟得一阵,果然见到前面一间简陋的茶肆处,坐着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正是花溶。只见她端着茶杯,手指在白色的茶盘之间,纤细修长,相应成色,抬起头四处看看,顾盼之间,眼波流动出一股极其美妙的色彩。   他的喉咙“咕”的一声,浑身都觉得燥热不安,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这个女子。他看到许才之和这个女子讲了几句话,很快,二人就起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散而去。   花溶落单,简直令他喜出望外,不假思索就跟了出去。   前面是一条非常僻静的林荫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木,此时已是黄昏,寒风吹得呜呜的,花溶走得一程,忽然感到有点不安,立刻回头,只见自己身后两三丈远处,跟着一个男子。男子宽衣大袖,神态斯文,面容却好生熟悉,再看几眼,竟然是交手两次的那名金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靖康大难(10) 她跑得几步,金兀术也加快了脚步。   她忽然停下,金兀术也立刻停下。   她心里又怕又急,也不知道金兀术带着多少人马,一转念,忽然嫣然一笑。金兀术此时已经距离她不过一丈距离,瞧得分明,只见这笑容如风吹桃花,雨打芭蕉,心魄一荡,嗫嚅道:“请问姑娘芳名……”   这个蛮子居然来问自己姓名。花溶暗笑,迅速取了弓,但因距离太近,一射之下立刻改变方向,横着将弓就向他打去。   美人刚刚还在微笑,下一刻就翻脸痛下辣手,金兀术躲闪不及,被这一扫,重重地打在左边肩膀上,一阵吃疼,跳开几步,犹在发呆:“姑娘,何故动怒……”   “狗金贼,你还敢混进我大宋都城?今天一定拿了你祭奠被你们杀害的千万大宋冤魂……”   金兀术立刻醒悟过来,自己和对方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哈哈大笑着就避开了她再次的攻击:“是你宋朝君昏臣奸,生辰纲弄得天下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不灭在我大金手上,也会灭在其他国家手上……”   “无耻奸贼,还这么多借口……”   “姑娘,看你如此才貌,又何必替昏君卖命?枉大宋自称雄兵百万,我们挥师南下时,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全是一群饭桶,否则,怎么会打到宋国京城?我劝你快快弃暗投明。实话告诉你吧,城破之日,这全城女子将一个不保,全部沦为金国奴婢,公主王妃,概莫能外……姑娘你还是早早出城为好……”   花溶情知他说的是实话,但听他口气如此嚣张,更是怒火烧心,手上加劲,全力向他攻去,心想,今天要杀了这个金将,也算大功一件,否则,任他大摇大摆地在京城行走,不知会探听多少军情、地形等情况而去……   她出手凌厉,但终是女子,力气差了一筹,她百步穿杨的本领又因为近距离发挥不出来,如此搏斗,根本不是金兀术对手,很快就不支了。   金兀术但见她气喘吁吁,花容失色,便只用了三成功力,本不想与她争斗,但情知若是放她逃了,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人,只谈笑风生:“姑娘,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了你……”   花溶咬紧牙关,心下焦虑不已。被这个金贼盯上,前面就是准备“六甲法”的道观,自己再往前逃,只怕会把这点唯一的“军事秘密”都泄露了。当下之计,唯有杀了他,可是,自己不是他对手,又怎么杀得了?   她越焦虑,就越是不支,金兀术看准一个机会,出手如风,劈掌就将她的弓箭夺了过来,花溶弓箭失手,更是惊骇,金兀术大笑一声,虚晃一招,她身子往后一倒,他伸手就抱住她的腰:“姑娘,站稳了……”   花溶又气又怒,金兀术抱住她本来立刻就要放开,可是,手一触摸,一身劲装下,是那么柔软的腰肢,他微一失神,花溶忽然一曲身子就跳开来,旋风一腿就向他身下扫去……这种腿法是鲁提辖当初教她的,但不是这种踢法,情急之下,她失了方寸,竟一下就踢向金兀术的下身。   金兀术闪身不及,已被踢在大腿上,饶是如此也一阵生疼。他不但没怒反倒面红耳赤,急急忙忙地把弓箭抛还给她:“姑娘……”   花溶见这个金贼不但还了自己弓箭,竟如少年书生一般红脸,大骇,也不知他有什么阴谋,变得那么奇怪,不敢继续跟他斗下去,拿了弓箭就往相反方向跑。   金兀术追了上去:“姑娘,请问你芳名……”   话音一落,已经抢在花溶前面,伸手拦住她:“姑娘,请问芳名……”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九章 靖康大难(11) 花溶见他纠缠不休,更是愤怒:“狗贼,我干吗要告诉你名字?”   “因为我们已经造好了东京内外著名美人的名册,城破之日,会一个不少地抓走。要知道,这些女人将会被大小将领一一瓜分,为奴为妾,我国上京的‘浣衣院’早已预定了大批名额,如果你的名字在上面的话,我就好提前让我大哥把你许给我,免得你受折磨……”   “浣衣院”并不是顾名思义理解的洗衣服的地方,而是金国著名的官方妓院。花溶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也猜出跟妓院有关,暗暗惊心,这狗贼如此有恃无恐,说的肯定是真话。   “狗贼,这是我大宋国土,你嚣张什么?我一喊,大家就会追上来抓住你,把你剁成肉酱……”   金兀术四处看看,这是一条僻静小道,来往之人很少。笑道:“宋国奸细如云,实不相瞒,我能够放心大胆在开封闲逛,就是因为寄居在某大臣家里。就算被抓住,也无人敢杀我,因为你们的皇帝早已被我们吓破胆了,他若想我以后饶他一命,此刻就不敢杀我……再说,你一喊,只怕出来的人全是暗中保护我的亲随,如若不信,你不妨喊几声试试……”   她惊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金国四太子兀术。”   她的眼珠子飞速转动,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金国王子,要是抓住了也可以作为人质,可是自己现在都在劫难逃,又怎么能抓住他呢?   金兀术见她那对又大又黑的眼珠子眨得分明,打斗一阵,如凝脂般润滑的脸庞泛起一阵红晕,因为惊恐,洁白的额头浸了细密的汗珠,玉手将弓箭抓得紧紧的,可以看到上面细细的青色血管……金兀术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看,只觉这个女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好。他如即将抓住老鼠的猫,慢慢地戏弄:“姑娘,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花溶又笑起来:“好啊。”   金兀术但觉她每一次的笑容也不一样,这一次,是妩媚的笑,仿佛一种甜蜜在眉梢眼角一圈一圈的荡漾,他浑身筋骨仿佛已经酥软了,正要开口,花溶忽然拉弓,金兀术早有防备,一下闪身抱住她,没想到刚一抱住她,她的弓柄里忽然弹出一排细针,这一下,金兀术哪里躲闪得及?“唉哟”一声,几枚细针已经全部钉在腰上,痛得一下就跳了开去。   这一招正是花溶受鲁提辖启发自创的,她自落入秦大王手里,杀他不成自杀也不成后,多年冥思苦想,终于设计出了这种最后一搏的机关,为的是绝境之中不落入敌人之手,所以,从不轻易使用。   第一次出手就大奏奇功,她大喜过望,不假思索,握了弓柄横着劈头盖脸就向金兀术打去。金兀术冷不防吃了这一暗亏,他自诩文武双全,没想到竟然两次差点栽在这个女子手上,又气又怒,暴喝一声,身子一长,猛地就向花溶抓去。   花溶见他中了暗器,还能如此厉害,大骇,刚跑得一步,金兀术手一抄,牢牢将她抓住,继而双手用力,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我只是问问你姓名,竟然出手如此狠毒……欲置我于死地……你……”   他腰间吃疼,说不下去,满脸冷汗,花溶知这附近有他埋伏的人马,虽然他受伤支撑不了多久,但自己再不脱身,就真的跑不了了。   她用力挣扎,金兀术却抱得更紧,一阵晚风吹来,将她头上的书生巾吹得乱七八糟的,金兀术手一扯,就将头巾拉下,立刻,一头青丝就垂在眼前,其中几缕发丝调皮地随风钻入他的鼻孔,只闻一阵幽香扑鼻,连腰间的痛楚也忘记了,又见头发外侧那方雪白的耳垂,下意识地,张嘴就轻轻咬住:“你随我回金国,你大宋反正要灭亡了,跟着我你才不会有危险,我会好好待你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靖康大难(12) 仿佛回到了刚被秦大王抓住时候的惶骇,花溶眼前一黑,忽听得一声大喝:“金贼,放手……”   那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姐姐,别怕”,只一瞬间,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进了怀里。   金兀术被一掌劈开,但见来人正是曾和自己交手的岳鹏举,知道来了强敌,也不再战,转身就跑。   花溶大喊:“快抓住他,他是金国四太子……”   岳鹏举恨极这轻薄之徒,又听得花溶呐喊,立刻追上去,金兀术吹一声口哨,前面树林里窜出七八人,其中一人牵了马,金兀术纵身上前,大笑道:“姑娘,后会有期……”   几名侍卫截住岳鹏举,一番砍杀,激战中,一人瞅准机会,一刀就向花溶砍去,岳鹏举激斗三人,来不及阻挡他,就地一横,以身子当在花溶面前。   “鹏举,小心……”   花溶惊呼一声,只见岳鹏举百忙之中,手臂弯曲,不可思议地斜刺出一枪,正中那名侍卫心窝。忽然听得又一声口哨,众人立刻罢手,拉起那名受伤倒地的侍卫,扯呼着随金兀术跑了。   见追赶不及,岳鹏举回身,还没开口,花溶已经扑在他怀里,呼吸急促,满头大汗,仿佛惊吓过度的小孩子。乱世纷纭,金军兵临城下,女子的处境更是可怕,为此,她努力学艺,可一己之力终是微薄的。   “姐姐,没事了。有我在,没事……”   好一会儿,她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岳鹏举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见她依旧全身发抖,不禁又怜又爱,柔声道:“姐姐,别怕……”   她语不成声:“鹏举,今天要不是你赶到,我就……”   “姐姐,以后我不离开你了,一直跟你在一起,别怕。”   她眼前一亮:“真的不离开了?”   他肯定地点点头。她笑起来,许多年没有的软弱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也不觉得羞愧,只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被人保护的安心和美妙。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滋生: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她头发散乱,手臂也因为打斗而淤青,岳鹏举捡起地上的头巾给她戴好,又给她揉揉手上的淤青,柔声道:“姐姐,还疼不疼?”   她笑着摇摇头,紧紧拉住他的手,好一会儿才想起问他:“鹏举,你怎么进京了?”   岳鹏举将自己率军杀敌惹恼议和将领被撤职的事情讲了一遍,摆脱秦大王后,他一直在追踪金兀术的下落,追到郊外,发现他的一名随从在附近鬼鬼祟祟地出没,才悄然追上去,没想到,居然碰巧救下了花溶。   花溶很为他的遭遇不平,叹息一声,岳鹏举愤愤道:“现在文官爱钱,武将怕死,金国不打进来才是怪事……”   “鹏举,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报国无门,岳鹏举进京这一路,十分苦闷,只求先找到姐姐再说,如今,姐姐就在身边,那种愁闷一扫而空,微笑起来:“现在我是无职一身轻,就陪着姐姐,以后再说……”   花溶大喜,喃喃道:“真好,今后我们就在一起了,鹏举,跟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岳鹏举握着她柔软的手,又见她晚风里温柔的眼睛,惊喜的面庞,那种毫不掩饰的对自己的信赖和依恋,少年情怀如一朵花绽放,欢喜得声音微微发颤:“姐姐,以后都让我保护你吧。”   她用力地点头,这些日子的烦恼也一扫而光:“我这次进京是为了救九王爷的儿子,明天在约定地点带出小王子交给九王爷后,我们就离开军营,找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九章 靖康大难(13) “好的。”   天已经完全黑尽了,冬日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孤零零地悬在头顶,仿佛预示着这是一个不祥的季节。   道观里不好说话,客栈目前也非久留之地,二人在前面一个僻静地坐下,寒风凛冽,岳鹏举脱下自己的长袍披在她身上:“姐姐,你冷不冷?”   她笑起来:“我现在不冷了,你才会冷呢。”   “不冷,我一点也不冷。”他搓搓手,摸摸头发,才道,“姐姐,我想去查查金兀术的下落,他号称住在某个大臣家里,我也得到了一点线索,我想继续查下去,把那个汉奸揪出来,否则,祸患就大了……”   “要是今天抓住金兀术就好了。可以拿他当人质。”   岳鹏举摇摇头:“我这几年在战场内外,目睹奸细如云,对金人屈膝谄媚的不计其数,若不是有强有力的庇护,金兀术怎敢在宋都如此嚣张?”   花溶很是茫然:“也罢,这国家真的要亡了。金兀术那狗贼中了我的暗器,若不是有人相助,我们一定能抓住他……”   “至少得把那个卖国贼揪出来交朝廷发落。”   二人意见一致,立刻就起身悄然往金兀术刚刚离去的方向追去。   秦府。   这是当年状元时任御史中丞秦桧秦大人的府邸。   入夜,大红的灯笼透出一丝阴森森的气息。   一行人匆匆从一条侧巷穿出,刚到门口,紧闭的大门立刻打开,一名老仆压低了声音,毕恭毕敬:“公子请进,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秦大人呢?”   “秦大人在宫里议事,尚未回家。”   金兀术大步走进去,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刚进客厅,两名使女迎出来:“公子,开饭了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武乞迈、金晟,你二人随我进来,其余人等退下。”   武乞迈和金晟是他的贴身侍卫,立刻跟进去,扶他在床上躺下:“主子,伤在哪里?”   跟进跟出的老仆听说他受伤了,惶恐道:“公子何故受伤?”   “不要多话,赶快去准备磁石和烈酒……”   “是,小人马上去。”   金兀术脱了衣服坐在床上,武乞迈点了明灯一照,只见他腰间红肿,细针如肉几乎看不出来,惊道:“那个女子好生厉害,要不要我们暗地派人抓住她?”   金兀术哈哈大笑:“越难驯服的烈马越是顶好的千里马,一旦驯服了,就死心塌地了。本王一定要亲手驯服她,哈哈,有趣有趣……”   “公子,何事这么有趣?”   一个娇滴滴,媚到骨髓的声音从门口飘来,只见一个身穿紫罗丝裙的妇人手里拿着膏药和磁石,老仆在她身后提着灯笼,只衬得她面似红霞,体态妖媚。正是秦桧的妻子王君华。   金兀术笑道:“不敢劳驾夫人。”   王君华将膏药和磁石放在金兀术身边的案几上,巧笑倩兮:“妾身闻听公子受伤,立刻赶来,他们粗手粗脚,公子伤得那么重,就不必拘礼,让妾身来就好……”   “那就有劳夫人了。”   众人识趣地退下,屋子里立刻就只剩下二人。   王氏驱前,纤手拿了磁石刚一接触金兀术腰间,但觉他肌肉滚烫,僵硬如钢针一般。脸上火烫,细细揉一揉烈酒烫红的那部分,用磁石一靠近,只听得“嗤嗤”的几声,好几枚细针就被吸了出来。   腰上疼痛一缓解,金兀术顿觉浑身轻松,立刻稽首:“多谢夫人。”   “公子是怎么受伤的?”   “在外不慎遇袭,不过是一蟊贼尓。”   “公子千金之躯,若在秦府出事,妾身如何担当得起?”她见金兀术满头大汗,正是刚才磁石吸针强忍的结果,立刻拿出一方锦帕,细细地替他擦拭一番:“公子稍候片刻,妾身吩咐替您打盆洗脚水来……” 第九章 靖康大难(14) 她到门口喊一声,一名丫鬟立刻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床前。待丫鬟退下,她才巧笑着:“公子,要不要妾身帮忙?”   金兀术住进秦府后,就见这位秦夫人殷勤备至,尤其是秦桧不在家的时候,更是玲珑剔透伺候得周周全全,但打水洗脚尚是第一次。他也不推脱,大剌剌地伸出脚:“那就有劳了。”   王氏喜滋滋地蹲下身,立刻替他轻轻揉搓起来,直如妻子侍妾一般。   你道王氏如何这般粘着金兀术?原来,王氏姿色出众,是京城著名的美女,嫁给状元秦桧后倒也夫妻相得。可自打家里住进了个陌生的客人,他身材高大,魁伟英武,仿佛浑身都是力气,跟秦桧这南方男子的瘦弱斯文形成鲜明对比。王氏越看越爱,激发了心里的水性,不禁怦然心动,暗思要能和这样一个长大汉子春风一顿,才不枉一生。   这个念头一起,再看自己相公秦桧,完全是豆芽菜一般身形,要人才没人才,要气概没气概,一天到晚,酸文假醋,相比之下,金兀术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她悄悄抬眼,见金兀术闭着眼睛享受,长长的黑发扎成一束甩在身后,一身的粗犷,又透出几分异族人中罕见的清秀俊美,只觉得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出色的男子。   金兀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忽然睁开眼睛看王氏,只见她媚眼如丝,柔顺恭敬,俨然如自己妾婢一般。他很是得意,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你这样服侍过秦大人没有?”   王氏羞红了脸,咬着下唇,轻轻摇摇头。   金兀术大是得意,秦桧没有享受过的,自己先享受了。脚板心里传来一阵痒痒的,正是王氏在替自己揉搓,孤男寡女,如此肌肤相亲,他色心大起,送上门的肥肉,不吃也是白不吃。反正宋国君臣,从上到下都要戴绿帽子了,也不差他秦桧这一顶。他的手不由得摸上王氏脖颈,王氏轻笑一声,他想,这南朝娘们可真是贱格,大鱼大肉腻烦了,忽然想起凶狠难驯的花溶,不由得喉咙里“咕”的一声,暗暗道,要是此生能得到那个女子,才是人间乐事。   如此一想,对王氏兴趣大减,手挪开,放到一边:“好了,不用洗了,把洗脚水倒了吧。”   王氏乖乖地应着,端开洗脚水,拿一张白色的帕子轻轻替他擦脚,一双玉手从他的大脚移到小腿上,轻轻上下触摸。   金兀术被摸得全身燥热不堪,早已明白这娘们是有心*,他哈哈大笑着,正要说什么,忽听得门外有人报一声:“老爷回来了……”   金兀术立刻放开王氏,王氏起身走到门口唤丫头:“来人……”   一名丫头进来,王氏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非常麻利地就把一切收拾好了。随即一个书生模样的官员走进来,王氏迎着他:“老爷,公子受伤了……”   金兀术见她不过转眼功夫,就变得端庄高雅,完全是当家主母的做派,只暗道,这些南朝的娘们,真是个个诡计多端。   可是,那种征服者特有的优越感浮上心底,向王氏看去,只见她含情脉脉,无限关心,而王氏见金兀术的眼神也分明含情,喜不自禁,竟然忘了丈夫就在身边,直奔过去,柔声道:“公子,您先躺下,别累着了……”   “多谢夫人关心。”   秦桧似是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眉目传情,抢上前一步,急道:“公子,您因何受伤?”   “没事,在路上遇到几个蟊贼。秦大人不必多虑。”   “这几天路上不太平,公子外出时,请尽量小心。”   “秦大人,最近有什么新动向?”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靖康大难(15) 秦桧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大是好奇,似不明白秦桧说的是什么意思。秦桧挥挥手,面对妻子:“你去准备几味小菜,我和公子要谈点事情……”   王氏喜滋滋地应一声走出去了。   夜很深了,秦府外面的灯笼早已黯淡。   岳鹏举和花溶一路追踪,隐约地,只见前面是一座大宅子。近了,才发现上书“秦府”二字。从门上的装饰和皇帝御笔来看,正是当今状元秦桧的府邸。   他拉了花溶,纵身翻上西厢的女墙,从这里看下去,状元府邸绿树森森,一片寂静。二人跳下墙,沿着墙壁走得一程,只见两名丫鬟从对面的一座假山走过来,前面的人提着灯笼,后面的人捧着温好的酒和一个食盒。两人边走边小声说话,其中一人道:“那位公子可真帅,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   “肯定是尊贵的客人,没见夫人都成天呆在家里伺候着?”后面的丫头压低了声音,“听说是金国的一名……”   二人藏身在两颗大树背后,丫鬟们的声音却逐渐变小,轻轻调笑,仿佛在耳语,再也听不见了。   二人均是同样的疑惑,莫非她们口中的“公子”就是金兀术?心下有了决定,便立刻往尾随着两名丫鬟前去。   走到西厢的客房,两名佩刀侍卫一左一右看了食盒,才道:“你们进去吧。”   侍卫的距离很近,而左右再无通道,二人没法再往前,只能焦急地站在一边,只见两名丫头进去后,就再无踪影。   岳鹏举观察了一会儿地形,这是一片死角,别无通道,要过去,除非直接打晕两名卫士,但这样也就打草惊蛇了。他拉了花溶的手,花溶会意,立刻随他往左边退去,想绕道攀越房顶上去。   二人刚走到左边的女墙,却听得一片喧哗声,还有一片冲天的火光。正是来自于西厢房。二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里面涌出数十名侍卫,一个个杀声震天。   这御史中丞的府邸竟然藏着如此之多的侍卫,二人立刻趁混乱跑过去,也不知道是何路人马发现了金兀术的下落,追到了这里。   在侧门的一翼,几骑快马奔出,为首的正是金兀术,提了自己的方天画戟,打马就跑。跑得几步,斜地里窜出一名大汉,猛地一刀就向他的马腿砍去。   金兀术骑的马是金国数一数二的良马,竟有灵性一般,前蹄飞起纵身一跃,自动避开了这一刀,金兀术险被颠下马来,勃然大怒,一戟就向大汉戳去:“哪里来的疯子……”   “金贼,你和那秦桧有什么勾结?先吃你爷爷一刀,待会儿割了你心肝炒着下酒吃……哈哈哈……”   金兀术听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微弱的星光下,看这大汉身长十尺,一身劲装,浑圆的臂膀将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正是已经几次交手的秦大王。   金兀术虽然有恃无恐,但一来毕竟不敢马上就在开封张扬;二来,大战当前,他本是搜集情报,更是不愿意多生事端。他情知这莽汉粗中有细,能够三番两次跟上自己,绝非寻常之人,当下也不迎战,打了马,斜斜一冲,他骑术精绝,竟然硬避开秦大王,就往左边的大道奔去。   秦大王为海上霸主,没料到金兀术居然有这一手,一时阻挡不住,被他冲出去十几丈远。他哪里罢休?立刻飞身跟上去,扬鞭一喝,就直追金兀术。   此时,金兀术的手下已经落在后面,被秦大王的弟兄们截住厮杀起来;而两人却在前面轮番追击。很快,已经追到一条护城河边,这是外城,并无围栏,金兀术横冲直撞,秦大王穷追不舍,金兀术一急之下,马蹄顿失,差点掉到河里。他一个翻身,用力一提,马也有灵性,竟然生生收蹄改为向右。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靖康大难(16) “哈哈,你这狗贼,竟然有如此好马,待老子杀了你,取你这马送给我老婆,看她不乐才怪。”   金兀术无心听他啰嗦,慌乱之下,往城北而去。   城北是一道大门,守备森严。秦大王大呼:“快抓住这名金贼,他是金狗……”   却见金兀术举手一喝,手上一道金光,似是一面金牌,威喝道:“还不开门……”   守城的士兵正在惊疑,见了这面金牌,立刻开门。   金兀术纵身出门,还来不及喘气,秦大王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起冲了出去,待士兵醒悟过来,砰地关门时,后面的残余已被彻底关在城里。   金兀术虽然逃出城去,但见秦大王穷追不舍,也自心焦,心想,不解决这汉子,终无宁日,拿了方天画戟回身一搠:“好个咄咄逼人的宋猪,今天让你知道本太子的厉害……”   “去你娘的金狗,待老子剁下你的狗头……”   秦大王哈哈大笑着,提刀就来战他。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势均力敌,更激发了金兀术的蛮心,心想,这种宋蛮子要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能杀一个先杀一个,他杀机加深,出手更狠,正在这时,忽听得背后一阵冷风,一柄枪到背心之前,先有一声威喝算是提醒:“金兀术,你今天受死吧……”   来人显然不惯背后偷袭,金兀术却头都大了,他立刻听出,这正是岳鹏举的声音。她和花溶凭了老昏君给的那个玉牌,走了另一道门及时追出,正碰上二人恶斗。   两相夹击,岳鹏举的武艺更在秦大王之上,金兀术立刻左支右绌起来。   狼狈不堪时,却听得黑暗里,一个微笑的声音,清淡而讽刺:“金狗,你不是在我大宋国土上耀武扬威的么?待捉住你,我打你三百鞭,看你还敢不敢如此猖獗……”   秦大王但听得这个声音,先是一怔,只见前面两丈开外暗处,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人,头顶方巾,粗看是一精瘦的男子,且眉目不清。可是,这个声音,饶是隔了许多年听来,又经历了一路的跟随,他哪里还有怀疑?正是自己跟丢了的老婆花溶。现在黑暗中,花溶显然没有认出自己。   他大喜过望,生怕花溶一听出自己声音就跑了,当下不动声色,只挥舞大刀,狠命地攻击金兀术,听她说要鞭打金兀术三百鞭出气,就想,今天一定得抓住金兀术送给她。   秦大王强忍着兴奋不做声,金兀术却忍不住了,大笑一声:“姑娘,你若肯告诉我你的芳名,别说被你打三百鞭,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秦大王听得他此刻还敢出言轻薄,大为恼怒,下手更是狠辣,一刀就搠向金兀术的心口。   这时,花溶也看到了秦大王,暗影中,只见他身形高大,秦大王又故意拉低了头巾,她根本没认出是什么人,只道:“这位好汉注意,留活口,他是金国四太子……”   秦大王来不及收势,眼看金兀术就要丧生刀下,岳鹏举压低声音:“生擒他作为人质,揭露朝廷奸细……”   恶斗几招后,岳鹏举和秦大王早已认出了彼此,秦大王是心有顾忌,岳鹏举是怕花溶惶恐,但二人此刻擒拿金兀术是一致的,倒心有默契,只顾着齐心协力拿下金兀术再说。这时秦大王见金兀术对自己老婆出言不逊,动了杀机,哪里管得他死*口,见金兀术因为岳鹏举这声提醒侥幸逃开,秦大王立刻补上又是一刀,正砍在他的左肩上。   就算一对一,金兀术也在二人面前不占上风,何况本来腰就有伤,又是二对一,饶他再是骁勇,这一刀下来,也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第九章 靖康大难(17) 秦大王下了辣手,就不再收势,他一慌乱,方天画戟一歪,岳鹏举一枪插在了他的右边肩头,立时鲜血如注。紧接着,腿一软,又被秦大王砍了一刀。他暗呼这下小命休矣,却见一团小型的烟火在近距离散开,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十骑快马从城门方向冲出来。   金兀术大喜过望,这正是自己暗中布置的亲随的信号。他虚晃一招,岳、秦二人岂容他脱身?他逃不过,身子一软,委顿在地,岳鹏举一脚几乎踏在他脑袋上:“金狗,你还敢猖獗?”   花溶见擒了金兀术,本是无比高兴,但见又这么多人追来,又无比焦虑,只见岳鹏举提了金兀术,喝一声“姐姐”,姐弟二人会意,转身就跑。   但终究迟了一步,几十兵马已在身后,蝗虫般涌上来。   她取了弓箭,对准焰火的方向,就射击,一箭过去,马上人身子一歪就倒了下来。花溶大喜,又是连续三箭,只听得几声惨呼,连续有人落马,但后面的十几人依旧蝗虫般飞奔过来。   花溶身上带的箭已经用完,秦大王掉转枪头一横,就拦住冲上来的几名黑衣人,大声道:“小兔崽子,金狗交给你了……”   情势危急,他忘了压低声音,花溶却听得分明,心里一震,这个声音如此熟悉,饶是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如心底的梦魇。   再细看秦大王奔走的身影,那把熠熠生辉的大刀,这一下,完全认出,此人就是秦大王。   虽然早就知道秦大王找上门了,但毕竟一直未曾碰面,不曾说过一言半句,还不觉得如何害怕,如今,见他真人曾经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过丈余,久违的那种恐惧立刻填满心底,竟然比见到这群追兵还要害怕,手心都冰凉起来。   岳鹏举回应一声,七八个黑衣人已经围住了秦大王,边打边退,距离众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岳鹏举见花溶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喊一声“姐姐”,花溶立刻醒悟过来,奔到他身边,握了弓,蓄势待发。   岳鹏举见情势不妙,悄然将花溶护在身后,一把拎起金兀术,手抓在他受伤的肩头。金兀术惨呼一声,血流如注。三名士兵正要抢上来,岳鹏举厉声道:“谁敢上来?”   “退下,都退下!”   只见一人翻身下马,拿了块牌子,声音威严:“下官是右金吾大将军,奉命捉拿金国奸细。阁下是何方好汉?你抓住的此人,是一名金国奸细,我们已经调查了许久,请交给下官处置。”   岳鹏举看得分明,他拿的,正是如假包换的金吾将军令牌。   “多谢各位好汉帮忙,交给下官处置就可以了……”   岳鹏举手一松,旁边两名黑衣人忽然抢上一左一右抓住了金兀术。   花溶嘶声道:“你们是奸细……”   金吾将军冷笑一声:“这块令牌你看清楚了。要是奸细,你们早没命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念在你等也是忠心为国,暂不追究……”   岳鹏举冷静得多,上前一步截住:“你们会怎么处理?”   “我们得了密令,自然会处理。好了,你们擒贼有功,报上姓名,会有重赏。”   花溶冷冷道:“赏赐就不必了。”   金吾将军挥挥手,众人带了金兀术就走。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金兀术带走,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见那金吾大将军率领众人已经走远,在前边密林处忽然猛喝一声:“住手……”   几名正和秦大王混战的士兵立刻住手,秦大王哈哈大笑一声:“妈的,老子还没有杀得尽兴,你们这些鸟人,把金狗带去哪里?” 第九章 靖康大难(18) “退下,不得无礼……”   秦大王哪里鸟他?忽然想起自己老婆在前面,也顾不得再跟他们周旋,转身就往回跑。   这边,花溶听得秦大王喝骂,早已醒悟过来,拉了岳鹏举的手,惊惶道:“快跑,鹏举……”   岳鹏举自然并不怕秦大王,甚至还有心干脆面对面跟秦大王讲个清楚,但见花溶声音发抖,也不再说,顺着她,二人翻身上了同一匹马,一扬鞭,马得得地跑起来。   “姐姐,你别怕……”   花溶紧紧握住他的手,手心发凉。自己曾多次发誓,再见秦大王之日,就是你死我活之时,可是,没想到第一次碰面就是共同对敌,一场大战,擒拿金兀术,如今,立刻又要反目相向,虽然有岳鹏举在,自己并不怕他,但终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求远远避开,终生不要再见才好。   秦大王见老婆原来不过咫尺距离,现在居然连面容都没看见就又跑了,大急:“丫头,丫头……别走啊……”   一转眼,唯一的一匹马已经被岳鹏举骑走了;其他的马,都被金吾将军带走,又怎么追赶得上?   他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向最近的一名士兵追去,一刀就砍向他的背心,只求先夺下一匹马好追上花溶。   没想到用力过猛,一刀下去,马上的士兵固然倒下,马也倒下。待他再去追赶其他马匹时,已经上来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大声喝骂起来……   秦大王见势不妙,杀开一角就跑,跑到林边,遇到接应自己的李兴等人,见了他们的马,也顾不得责骂他们来迟,翻身上去,就往花溶离开的方向追去。   一路狂奔了七八里,岳鹏举忽然下马,抱着花溶一跳,用力打了一马鞭,马加快速度,得得地狂奔起来,他却拉着花溶闪进了一棵大树下。   果然,过得片刻,秦大王率众已经追了上去。   待得马蹄声远去,花溶才松一口气,抬起头,发现自己靠在岳鹏举怀里,汗湿了全身。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站正身子,低低道:“鹏举,谢谢你。”   “姐……”岳鹏举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憨憨地笑一声,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身上的衣服传来年轻男子那种特有的味道,但是,岳鹏举跟其他人不同,多了一份干净和清新的味道,她心里一暖,柔声道:“我们先去道观。”   “好的。”   恶战一夜,又加上被秦大王一阵惊吓,她走几步,只觉得双腿发软,头晕目眩。   岳鹏举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怎么啦?”   她几乎哽咽起来:“今天都是可怕的事情……”   岳鹏举微笑起来:“姐姐,不要怕。秦大王再找上来,就跟他讲个清楚,我绝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跟他这种人,根本讲不清楚道理……”   想想,秦大王这么多年一路不停地找,如今,经历了千山万水,找到了,知道了自己的下落,他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放弃?   岳鹏举亲眼见过秦大王对她的凌虐,知道她对那段过往视为噩梦,更用力一点抓住她的手:“姐姐,有我呢!秦大王再纠缠不休,我就把他打走。”   花溶听得他坚定的语气,虽在难过中,也忍不住笑起来,反手抓住那双有力的大手:“嗯,鹏举,我今后一直跟着你,就不会害怕了。”   她这话是随意说的,岳鹏举听来却是心里一震,就好像有人在心上满满地浇灌了一盅蜜糖,从头甜到脚,突地伸手,背起她就走:“姐姐,我背你。”   花溶软软地伏在他的身上,冬日的晚风呼呼地刮在耳边,却一点也不再觉得寒冷,心里有种淡淡的情愫,竟是生平也不曾有过的。 第九章 靖康大难(19) 眼前的男子,再也不是当初小岛上的柔弱少年。他比自己强壮有力何止百倍?这一生,得他保护照顾,该是何等幸福之事?   “姐姐,郭真人的‘六甲法’完全是江湖术士的骗局,结局可以预料。不过,如果顺利引导民心,打一场开封保卫战,金军不一定就能破城。只看现在的当权者敢不敢主战……”   “那个狗皇帝,我见过的,奇蠢无比,不敢主战的。”她拿出那块皇帝赏赐的玉佩,“我有这个东西,只求能在约定地点带走王妃母子,否则,城破之日,她们无一人能逃脱……”   “好,我们明天先去见王妃母子。”   花溶有点惊疑:“唉,也不知道王妃母子能不能出来,或者说,她会不会带小王子出来……”   “姐姐,你不是跟她约好的么?”   “我跟王妃只见一面,她性子很是多疑,我生怕她临时有什么变故,而且,最主要的是,她长期在深闺,并不真正相信金人立刻就会打进来,所以,我怕她一犹豫,明天错过机会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   事实上,花溶的担心并非多余。二人当夜回到道观,许才之见了岳鹏举大喜多一个帮手,三人商议一阵,由他去东华门,买通侍卫,带小王子到约定的地点跟二人汇合,即刻出京。五更,许才之出门,姐弟二人回到房间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待得天色大亮,就往城里而去。   这一次,二人精心乔装了一番,岳鹏举扮个大胡子,花溶脸上也涂抹了一层黄蜡,病怏怏的,完全是开封城里的读书人模样。   二人来到南门的一座酒楼,这酒楼不大不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不起眼,正是和许才之约定的地点。   到了午时,仍旧无人来应,花溶再也坐不住了,不停东张西望。   岳鹏举也暗道不好,这种事情,绝非儿戏,岂能一再拖延?   因为惊惶,小饭馆里已经没有多少菜肴,大家都谈论着到底是和还是战的问题,稍有门路的人,大多已经外逃。   二人要了几角果子,小二一边掺茶一边和客人谈论天下事,一个个都说,皇帝要“和”,打不起来的。   花溶听得很是郁闷,岳鹏举见她这几天频频遇险,又担心着秦大王随时找上门,脸色很是不好,给她夹了两味果子,低声道:“如果情势不妙,我们就先出城。”   花溶点点头,二人是无权无兵的小民百姓,如果等不到王妃母子,也只好如此了。   “鹏举,如果救不出人,我真不知如何面对九王爷。”   岳鹏举长叹一声:“国殇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他忽地来了豪气:“姐姐,我一定不会放弃努力,我就不信这天下有骨气的能人都死绝了,如果有了用武之地,一定要将金兵永远赶出大宋国土。”   “只有指望九王爷了。目前,皇室子弟,就他一人在外,希望他能逃脱这场劫难。”她看岳鹏举眉目之间,是那种罕见的英武坚毅之气,微微开心,柔声道,“鹏举,你知兵善战,武艺高强,总会有机会崛起的。”   “呵呵,我现在只做两件事,一是寻找机会再上战场,二是保护姐姐。”   “行,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岳鹏举想起什么似的,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却是一只绿色的手镯,是某一次战争的战利品,他觉得蛮好看,就带在身边,见了花溶,一直都在厮杀,也忘了给她,现在想起,才递过去:“姐姐,给你。”   花溶接过去一看,在手腕上一套,又飞速取下来。嫣然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支钗来,一起放了,又重新揣回去。 第九章 靖康大难(20) 岳鹏举见她竟然随身带着自己给的东西,心里大是感动:“姐姐,你都留着啊?”   “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留着呢?呵呵。”   岳鹏举但见她一笑之下,眼放光华,虽然脸上涂了一层遮颜的黄蜡,也掩饰不住那种天然的妩媚,饶是在这样不安的局势下,心里也怦怦直跳,仿佛第一次看到花开的少年。   他低了声音:“姐姐,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两人目光交接,花溶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如此情真意切,脉脉热烈地看自己,脸上蓦地发烫,只一味吃他夹给自己的果子,心里如一头小鹿在跳跃。   两人等到太阳西斜,再也等不下去了,正要出门,却见一人匆匆而来,正是许才之。三人擦身而过,许才之打了个暗哨,二人会意,跟在他身边来到一个僻静之地。   花溶急忙道:“小王子呢?”   许才之长叹一声:“娘娘不肯让他走。”   “为什么?”   “王妃说,韦娘娘忠于官家,她们也对九王爷有信心,相信他能率人抵挡金兵,所以,不让小王子离开皇宫……”   韦娘娘就是九王爷的生母。她才貌中等,并不受宠,还是因为一个受宠的姐妹记起贫贱时约定,向皇帝力荐,她才得到一次侍寝机会,就这一次,她就怀孕生下皇子。但是,皇帝有几十名公主、王子,她即便生下儿子,也没能封妃,直到儿子被派外出率兵抗敌,才勉强母凭子贵,被封了个“贤妃”。   一路上,许才之对花溶详细提过九王爷的身世,花溶当下才分外奇怪,这对王妃婆媳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她们以为呆在宫里,皇帝保护得了他们的安全?   此刻,能走一个算一个,为什么非要凑合着一起往死里等?   她受九王爷救命之恩,几番思量要报答他,急忙道:“我再进宫去劝劝娘娘……”   “娘娘说不必了,皇上派人照顾着她们母子……”   花溶还要再说,岳鹏举忽道:“姐姐,他们肯定是被软禁起来了,进去也没用。”   许才之垂下头,低声道:“所有王子、公主都被下令呆在各自府邸,不许任何人外出……二位,京城即将不保,我无能为力,只能立刻回去保护王爷……”   花溶这才明白,王妃母子不是冠冕堂皇,而是根本就走不了了。那个该死的狗皇帝,对自己儿子手中的兵权也不放心,竟然是要死大家就死在一起的想法。   许才之神色很是不好:“二位是随我回相州大营还是?”   花溶忽道:“许大人,我想我们应该暂时留下,城破之日,如果能寻找机会救下韦娘娘和王妃母子,也不算晚……”   许才之肃然道:“多谢姑娘提醒,我差点忘了。行,我们分头行事,我这几天四处打探一下情况,若有消息,还是老地方会面。”   “好的。”   三人商议后,就分头行事。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禁闭,一队队的士兵巡逻,城内外,众人无不人心惶惶,因为,就在昨天,金兵已经驻扎到了城外十里远。周围村庄早已被洗劫一空,所有民间艺人、工匠、稍有姿色的妇女,已经被集中关押在刘家寺,准备等攻下开封,一批一批押送回金国首都上京。   花溶姐弟二人一路回道观,金兵攻城,这六甲法到底什么时候派上用场?正出西北角,忽见一顶轿子往北而去。   轿子有十几人护送,轿子前端凤冠霞帔,左右扶手各自坠了两颗明珠,显然是金枝玉叶,二人都很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轿子出现在这里? 第九章 靖康大难(21) 二人尾随几步,只听得里面传来嘤嘤嗡嗡的哭泣声,厮打声,看样子,这女子竟然是被抢来的。   继续往前,二人更是大惊失色,这轿子竟然是往金营而去。   越近金兵大营,里面的女子哭打得越是厉害,终于,轿子几乎被颠下来,轿夫落脚,一人抢上前,厉声喝道:“不要哭闹了,否则盖天大王会不高兴……”   女子哭闹得更猛:“父王怎么能这样?他召我进宫赴宴,为什么半路上会把我送给金人?”   “公主,只怪你倾城倾国貌,盖天大王指名要你侍寝,皇上也不敢不给。现在,大半江山都在人家手下了,献出你,如果能够议和,你也算为大宋臣民做了件大好事……”   “我已经嫁人了,还有我的孩子……”   “盖天大王也不嫌弃你,你好好做他的侧妃,服侍得他高兴了,看能不能对我们大宋手下留情,难道你想你的父王被抓去金国?”   “……”   女子的哭闹又被塞回轿里,前面金兵大营打开,众人护送着这大宋的美貌公主进了军营……   岳鹏举抢身就要上前,花溶紧紧拉住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个人,无法阻止皇室金枝玉叶被蹂躏的命运——这是她的天帝父亲亲手奉上的!   二人慢慢地从暗地里出来,花溶紧紧握住岳鹏举的手,只觉得浑身冰凉,国破家亡,美人抵债,狗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又如何指望他挽救这个无耻堕落到极点的大宋?   个人的命运,女子的命运,在这样的战乱面前,已经变成了一粒微尘。   二人走出几里许,只见前面一股烟尘,二人来不及闪避,只见三骑快马飞驰而来,为首的人,书生打扮,甚是*倜傥。他眼尖,忽然勒马,他身后的两骑快马立刻冲了过去。两名侍卫回头等他,他却一挥手:“你们先走。”   侍卫奉命离开,他在马上笑得十分得意:“二位,久违了……”   花溶气得几乎要吐出血来,这个人,竟然是曾被岳鹏举抓获的金兀术,现在,他居然等闲出来,飞驰金兵大营。   他手里居然还拿一把扇子,学了南朝的文人附庸风雅,这么冷的天,他不知道拿扇子是很可笑的事情?   “姑娘,我早就说了,贵国君臣是不会为难我的。实不相瞒,是你们的道君皇帝亲自下令恭送我离开的。我大哥动怒了,据说,还送了一名大宋公主去给他赔罪,不知道现在送到了没有,呵呵……”   花溶举箭就要向他打去:“无耻金狗!”   “姑娘,我劝你不要逞匹夫之勇,这里靠近金军大营,本王子喝一声,千军万马就会将你们剁成肉酱……”   花溶生生收手:“你那么厉害,还不是我弟弟手下败将,小人……”   金兀术来了兴趣,盯着一边护住花溶的岳鹏举:“哦,他是你弟弟?你们也看到宋国的现状,君昏臣谄,上下奴颜婢膝,只顾着投降。像你弟弟这么本事的人也得不到重用,何不投靠我大金国?”他盯着岳鹏举,“像你这样的人才,本王子一定保举你平步青云……”   岳鹏举平静地笑一声:“宋国也不会一直都这样的。金兀术,你等着,有一天,我一定直捣黄龙,看你们还能猖獗多久。”   这年轻人语态镇定,波澜不惊,完全不是他这种年龄该有的稳如泰山的感觉。金兀术很是意外,沉吟一下没有说话。   花溶拉了岳鹏举就走:“跟你这种小人多说一句话,我都心烦。”   金兀术的声音远远地从后面传来:“姑娘,你还没告诉我芳名呢。” 第九章 靖康大难(22) 两人没有搭理他,远远地走了。   当天夜里,金兵攻城,郭真人的“六甲法”一上阵就被金兵打得落花流水。待皇帝急唤郭真人时,守城将军报知,他已经从西城门炸开一角,桃之夭夭了。   西城失守,金兵潮水一般地涌进来,偌大的开封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洗劫,妇女,工匠,字画……几乎被洗劫一空,幸好有开封子民展开激烈巷战,阻挡了金兵的肆虐。   激战三天,金兵死伤惨重,见一时攻不破,就暂时后退到大营,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得以喘息一口气,立刻开始议和行动。   议和条件是金军开的。   要大宋支付赔款,一千万匹绢、一百万锭金,一千万锭银。   如此庞大的条件一出,宋国君臣哪里有能力支付?被连年的灾害和生辰纲早已折磨得山穷水尽的王朝,气数已尽。   再说秦大王,到京城寻妻不着,几次要追上,几次又失去了踪影,恰好又遇到这场灾难,好不容易才和兄弟们乔装逃出城外,再无客栈寄居,每天昼伏夜出,像地老鼠一般,不但要躲避金军,还要躲避外出搜刮民脂民膏抵债的宋军,真是苦不堪言。   这天清晨,秦大王又要外出,李兴忍不住道:“大王,这次见了夫人,无论如何,立刻把她带走吧……”   他眼睛一瞪:“老子晓得!”   肠子都悔青了,早晓得是这个局面,在半路就截走了花溶,也不用费这么大劲了,妈的,女人就是纵容不得,一纵容,就要出大事。   他心里更慌乱的是现在金军见女人就抢,花溶又彻底失去了踪迹,要是遇到了金兵可怎么办?岳鹏举这小兔崽子能保护得了她?   远远地,传来一阵哭喊声,是一队金兵在城外掠了一群女子来,他听得更是心惊胆战,立刻道:“我们得赶紧去找……”   “大王,也许夫人已经逃走了,现在局势这么混乱,她怎么可能还留在里面?”   “你们没看到?金兵这么猖獗,她怎么能逃走?”   “岳鹏举跟她在一起的……”   “嘘,小声点,有人来了……”   只见那队金军,一个个鲜衣怒马,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李兴压低了声音:“他们抓了城里的*……”   秦大王一看,果然有个依稀面熟,仿佛还曾陪自己喝过酒。   “妈的,鸟金军如此猖獗,我们何不干他一票?”   “大王不可,这里临近军营,我们寡不敌众……”   “鸟的,怕他作甚?”   “要是惹上他们无法脱身,就救不了夫人了。”   秦大王立刻噤声,只恨得跺脚:“鸟金人,怎能如此猖獗?”心里更是慌乱,要是花溶落在他们手里,可就万万生不如死了。   议和的第二天,花溶和岳鹏举寄居的道观冲进来一队宋军,大肆洗劫,说是要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收集起来,充当给金人的赔款。   没有来得及随郭真人逃走的道士遭遇了生平的第一场大难,六甲法的失利,金人的虎视眈眈……这些冲上来的宋兵其残暴程度丝毫不输给金军,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   花溶原以为这里多少算得安全之地,没想到先成了一片人间地狱,慌忙中,岳鹏举拉了她就跑。   一直跑出七八里地,放眼望去,竟然一路的兵荒马乱。花溶气喘吁吁道:“许大人,我们先去找许大人吧……”   金军一攻城,就和许才之失去了联系。而现在的皇宫更是被金军严密监管,根本无人能逃,要救出九王爷的家眷,简直难如登天。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 前面是一条满是尘土的大道,一队快马肆无忌惮地冲过来,二人和着混乱的百姓闪在一边,只见冲撞的士兵,手里拿着无数坛坛罐罐、鸡鸭鹅兔,推搡妇女……   路边的百姓不停惊恐大骂:“你们这些狗贼,跟金狗一样坏……”   士兵一鞭挥下:“这是给朝廷的贡赋……”   旁边一个清秀少年躲闪不及,岳鹏举伸手一拉,他惊魂未定地站住,立刻道:“多谢多谢……”   还没站稳,那个官兵眼尖,见他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立刻就伸手来抓。   岳鹏举接下了他这一招,喝道:“快跑。”   少年仿佛吓呆了,花溶多看一眼,见他头发散乱,一双玉手交错,非常恐慌的样子,立刻发现,这个少年是个“她”。如此乱世,女人改装也是非常寻常的。   又是几名乱军袭来,花溶拉了她的手就走,她突然被一陌生“男子”拉住手,很是惊讶,红了脸正要说话,花溶压低了声音:“别怕……”   她拉着那双柔滑的手,又听得花溶声音,明白也是女子,立刻跟了二人好不容易才跑到了一条稍微僻静的巷子里。   二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花溶道:“姑娘,你快回家,不要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   她欲言又止,小声道:“实不相瞒,姐姐,我是要外逃的,可是城门外有金兵,逃不了,又跑回来……”   混乱中,女子的头巾已经跑掉,两颊通红,花溶一细看,才发现少女明眸皓齿,花容月貌,十分娇艳。如此一个女子流落在大街上,其危险真是可想而知。   “姑娘,你家在哪里?”   女子扭头看刚救了自己一眼的岳鹏举,缓缓低下头:“多谢二位相救之恩,我叫婉婉,和家人走散了,现在没法回去……”   花溶有点为难,此时,自己和岳鹏举都无去处,能怎么安顿她?   婉婉凄然一笑:“我和仆人走散,他们会来找我的,就约在这里……”   花溶松一口气,只见远处跑来二人,气喘吁吁地一左一右护住少女,低声催促她快走,看气派,非常大的样子。   婉婉却很有礼貌,向二人行一礼:“多谢。”   “不用,就此别过。”   婉婉看看花溶,又看一眼岳鹏举,红了脸,被仆人一拉,转身走了。   岳鹏举也道:“姐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先出城再说。”   “好。”   二人好不容易随着混乱的人群从缺口的西城门逃出去,再跑得十几里,只见前面几间房舍,都是七零八落,显然已经遭遇了无数的洗劫,早已空无人烟。   二人在一个连地皮都被撬起来的院子里停下,坐在一个石板上想找些水喝。   稍作停留,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二人几乎夺门就逃,却见外面不过是两三便衣的金人,为首的,依旧是金兀术。   金兀术呵呵大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不对,姑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花溶四处看看,确定只得他两三随从,心先放下了一半:“狗贼,你……”   “姑娘,实不相瞒,这几天,本王子一直在微服寻找你,同时查看东京内外地形。你们大概也看到了,在搜刮百姓上,宋军和金军有得一拼,战争的残酷就是这样,你还口口声声护着你那个即将亡国的大宋干什么?”   金兀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微微惊惶的面容:“姑娘,害怕了?”   岳鹏举紧紧拉住她的手,傲然道:“金兀术,你不过我手下败将,我姐姐干吗怕你?”   花溶笑起来,眉间神色已经非常镇定:“金兀术,今天我们先拿下你祭奠被你们杀害的千万大宋百姓……”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2) 金兀术手一挥,神情非常自得:“二位且慢动手。难道你们想破坏你们的皇帝苦心经营的求和?”   “什么求和?”   “你看……”金兀术手一指,只见后面一队人马急急而来,全是宋朝官员,领头的人,竟然是宰相服饰,在他们身后,全是挑着财物的士兵,还跟着几十名女子,正鱼贯而来。   “看到没有?这是你们的宰相何术,亲自带领文武大臣前来议和,为表达诚意,那些财物和美人,都是你们的皇帝送给我大哥二哥的见面礼……”   花溶和岳鹏举呼吸急促,情知金兀术说的肯定是真话,因为,那队人马已经走近,但见这里有人说话,为首的人大喝一声,金兀术旁边一名士兵举起令牌低喝一下,那人仿佛十分忌惮,谄媚地笑一下就走了……   他们,正是往金兵大营而去。   待得一行人鱼贯走远,金兀术再看二人,只见二人脸上阵红阵白,他忽道:“二位,你们的宰相来议和是没用的,我大哥肯定要皇帝亲自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   “姑娘,我不是胡说,你看着,马上就会知道了……”   正说着,只见几骑快马飞奔而过,紧接着,一乘轿子已经抬了出来。原来,主将宗翰早已放出话,不许何术代表,非得皇帝亲来。   此时,开封城已经被掳掠一空,陆续赶来勤王的军队又被阻挡在外,宋国君臣早已心惊胆颤,派出何术,见金军又来催逼,不敢不应,新继任的傀儡皇帝,道君皇帝的儿子,就被迫率领大臣,紧随何术之后,来到军营。   “二位,如果有兴趣,何不随我去金兵大营看看你宋国君臣议和的情景?也许,用得着的时候,你们还可以保卫你们至高无上的神圣皇帝……”   花溶见他嘴脸如此猖獗,几乎要喷出血来,正要扑上去,却被岳鹏举一把拉住,镇定自若:“姐姐,我们不妨去看看……”   花溶嘶声道:“你怎能相信这狗贼?”   金兀术“嗖”的一声将一块令牌抛过来,花溶一看,正是刚才他们用来吓退宰相一行的令牌,上面刻着“四太子”字样。   “有了这块令牌,二位可以在金兵大营通行无阻,同时,还可以在开封城内外通行无阻,本王子绝不加害……”金兀术大笑一声,拿过手中一支令箭,手一弯,一下折为两截,“姑娘,在下若违誓言,有如此箭!”   那是一种侵略者占据了绝对优势,高高在上的嘴脸,花溶觉得头眼昏花,拉了岳鹏举就走:“好,我们倒去看看,这无耻的大宋君臣如何卑躬屈膝议和……”   岳鹏举听说皇帝也去了,情知皇帝轻率,如果被金人扣押,宋国从此就亡了。他心里焦虑,虽知一己微薄之力,并不能救出,但也想尽力而为,点头道:“我们去看看。”   金兀术听花溶气得口不择言,又见岳鹏举面上却不为所动,纵然盛怒也不失分寸,更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心里暗自疑惑,这二人明显是兄妹,如何又称了姐弟?   “好,我就带二位去看看。”   金军大营。   一派喜气洋洋,金兀术带了便装的二人远远坐下,也无人注意,大家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丰厚侵略回报里。   二人一看,帐上主将宗望举着酒杯,得意痒痒,声如洪钟,侧坐的皇帝一行低眉顺目,小心应对。这是花溶第一次见到这个傀儡皇帝,他身体孱弱,正是九王爷的大哥。眉目虽似足九王爷,但少了一份剽悍的神情,完全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形象。   她暗叹一声,如此养于深闺妇人手的男人,又如何能挑起*的父亲所犯下的罪孽?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3) 只听得宗翰大声道:“本次犒军费,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须于十日之内送到。”   皇帝神色紧张,何术道:“朝廷国库虚空,一时凑不齐这么多钱,能否宽限三月?”   “三月?太久了!”宗翰哈哈大笑,去年才向宋国索要了金五百万,银五千万,宋国君臣早已倾举国之力,才凑齐,据说,皇帝的器物都卖了不少。这次,又狮子大开口,原也是晓得他们付不出来的。   一众议和官员一起跪下,同声哀求:“求元帅宽限……”   “哈哈哈,本王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很好的抵债方法……”   皇帝大喜:“什么方法?”   “大家听好了。如果你们十日内凑不齐上述金银,则可以用美女抵债……折算价格如下……”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他早有准备,拿出一本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了名字,一丢,旁边的一个随从官就大声念起来:“公主、王妃每人抵金一千锭;郡主一人抵金五百锭;族姬抵金两百锭,宗妇一人抵银五百锭,族妇一人两百锭,贵族女一人一百锭……”然后,一长串的名字朗朗出口,从皇室公主到民间女子,长达几万人的名册,单公主二十六人,包括一岁的小公主在内,竟然一个都没落下!   名单中,甚至还有九王爷的家眷,尤其是邢王妃和他的生母,韦贤妃。   花溶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一直无法救出王妃等人,原来,他们早已是“重点监控”对象,只怕也是因为九王爷领军在外的缘故。   如此屈辱的条约,她多么渴望,这大宋的孱弱皇帝跳起来,拍案而起,就地拒绝,如此,哪怕自己和岳鹏举血溅当地,万箭穿心,也要为他尽忠这一把。   只听得丞相何术道:“万万不可……”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忽然看见身边金兀术的眼神——那种嘲讽到极点的眼神。   再一看,只见皇帝大喜过望,根本不理丞相的反对,接过那份折子:“好好好,能抵债就好……”居然立刻就在上面画押同意了。   “这些女子送达军营后,听任各帅府自行选择……”   “是。”   ……   花溶不知自己是怎么随岳鹏举走出去的,金兀术果然信守诺言,没有丝毫阻挡,二人拿着令牌,一路通行无阻。   在他们前面,是年轻的皇帝,率领他一众求和的大臣,暂得苟安,往皇宫而去。   花溶只觉得双腿无力,仿佛自己刚刚落入海盗之手时候的惧怕,此日之后,不知多少女子会陷入比自己当初更可怕的境地?   沿途,还有不知多少猖獗的金军纵横来去,马上驮着掠夺来的财物、妇女……仅仅攻城这段日子,开封城里店铺尽关,财物被洗劫一空,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了,所有人处于饥寒交迫之中。   “鹏举,宋国气数已尽,我们到哪里去呢?”   岳鹏举紧紧拉住她的手,刚刚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屈辱史就此烙印在心口,只要稍有血性的男人都会立下复仇的宏愿!   “不是还有九王爷么?我预计,九王爷一定在赶来勤王的路上。”   她微微振作了一点:“眼下,只有九王爷一人抗敌,希望他能力挽狂澜。如果用得着,哪怕粉身碎骨,我们也要帮他。”   “对。只要能杀退金贼!”   远远地,金兀术看着姐弟二人离去,回头,他的侍卫武乞迈道:“四太子,怎么又放了那个女子?以后可不好找人,再说,她估计不在那份名单上。”   金兀术笑起来:“姐姐容色照人,弟弟英武勇猛,宋国男女若如此,真就天下无敌了。这样二人,若不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就太没有征服感了。”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4) “四太子的意思是?”   另一名侍卫,金晟笑道:“美人自古爱英雄,得让姐姐心甘情愿嫁给四太子为妾,再说,她弟弟四太子也用得着……现在,莫说她一个小小女子,大宋君臣都在我们掌握之中,还怕她能插翅飞去?”   “还是四太子英明。”   金兀术笑道:“你二人就不要吹捧我了。只小心,不能让她被乱军抓了,要是落到大王子二王子手里,可就不好办了。”   “是。”   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茫茫的一片,众人往回走,远远地,见到宗翰被一群将领簇拥着走上来,老远就喊金兀术:“四弟,新到了一批美人,大家都在挑选,你怎么不去选一个?”   金兀术笑着摇摇头:“可以暂不考虑我。”   “也罢,四弟眼界自来就高,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南朝女子么?等公主王妃送到了,你在里面好好选几名。”   金兀术大笑:“到时再说吧。”   “哈哈,我记起了,四弟,你以前曾说,你看上了一个母大虫,那娘们的名字有没有在名单上?”   “哈哈,小弟看上的女子可不是母大虫,只怕你的金枝玉叶一个也比不上……”   “哦?真有这么漂亮?她现在哪里?”   金兀术正色道:“此女子是小弟看上之人,任何人不能妄动。”   “哈哈,四弟如此认真,我倒越发好奇,究竟是如何国色天香?是谁家千金?”   金兀术红了脸:“小弟现在还是不知道她的芳名……”   宗翰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认识她?”   “认识,已经见过好多次了。等小弟彻底收服了她,再带她给大哥敬酒。”   “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宗翰又道,“四弟,你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小弟探得情报,说宋国九王爷已经赶往勤王的回路上……”   宗翰大喜:“好!我正愁抓不住这个最后的漏网之鱼,有他在,终究是祸害。等他赶到京城,正好斩草除根,彻底拿下宋国……”   金兀术沉思片刻:“听说九王子作战勇猛,非寻常皇家子弟可比,他手下也有一批精兵良将。 力敌不行,最好智取……”   “如何智取法?”   “宋国女尚未送到,下次议和之时,不如提出让九王子做人质。大宋皇帝必定要命他前来……”   “好主意。宋国皇帝胆小如鼠,每次人质人选都按照我们的要求换的,这次,我们提出要九王子充当人质,他们一定会同意。”   “只是不知道九王爷会不会入彀。九王子重兵在手,他并非那帮愚蠢的皇室子弟可比……”   “我立刻向宋国皇帝施加压力,一定要先擒拿了这个心腹大患。四弟,这次攻城,你的地图发挥了极大作用,一定大大记你一功。”   “谢谢大哥。”   一连三日大雪,开封城内外茫茫一片,一夕之间,所有店铺关门,除了抢劫的金兵,再无轻易走动的人群,人们饥寒交迫,眼看新年就要到了。   花溶和岳鹏举躲在城外那间废弃的道观,郭真人早已逃跑,经历了连番洗劫,就连道观仙人身上的金箔也全部被剥下来,里里外外,一片残破。   风呜呜地刮进来,生的一堆火仿佛抵挡不住这样的寒夜,纵使坐在火堆边也冷得出奇。花溶跳起来:“鹏举,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干脆出发吧……”   为大雪所阻,二人根本无法走远,又没有东西吃,困在这里,饥寒交迫,走投无路。岳鹏举见她急迫,拉了她的手坐下,镇定道:“姐姐,现在雪下得正大,出去分不清楚道路。等雪停下来或者小一点,我们立刻就走。”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5) 她坐立不安的拿了一根木棍往中间的火堆扒了一下,火“劈啪”一声。岳鹏举将怀里的最后一个冷硬的馒头拿出来,放在火堆边,不一会儿,就有一种考热的香味。   花溶急忙道:“这个馒头还是留着吧……”   “姐姐,你不能再饿了。你先吃了,我傍晚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回来……”他看看花溶越来越苍白的脸,将馒头递到她手里,“姐姐,你先吃。”   这三天,二人凭借几个馒头度日,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这雪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花溶拿了馒头,分成两半,正要递给他,却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二人害怕是金军,一直很小心,岳鹏举站起来,悄然走到门口,只见门一下被推开,一个女子几乎是爬进来,咚的倒在地上就昏迷不醒了。在她身后,跟着一名满身血污的中年妇人,一个劲地嚷:“小姐,小姐……”   岳鹏举赶紧扶起二人,花溶也急忙过来,帮忙扶起二人来到火堆边,只见那少女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婉婉”,中年妇女是她的奶妈李氏。   李氏见了二人纳头就拜:“恩人,我家小姐饿晕了,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花溶赶紧将两半烤热的馒头分给二人,又用搜出来的一口破铁锅烧水,倒了二碗,李氏喜出望外,跪倒在地:“多谢二位。”   “不用,快救你家姑娘吧。”   李氏赶紧拿了馒头和水给婉婉喂下去,不一会儿,婉婉悠悠醒来。   “小姐,你可醒了……”   仿佛阴曹地府走了一回,婉婉有气无力:“奶娘,我们这是在哪里?”   “是这二位好心的公子救了我们……多谢……”   婉婉睁开眼睛,细看二人几眼,忽然高兴起来,指着岳鹏举:“是你们,是你们……奶娘,那天救我的,也是他们……”   奶娘再次跪下:“多谢二位恩人……”   “快快请起。”花溶扶起她,李氏忙道:“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我叫花溶,这是我弟弟岳鹏举。”   婉婉深福了一福:“多谢姐姐……”她的目光转向岳鹏举,见这英武的少年两次救了自己,“多谢岳大哥……”   岳鹏举除了花溶之外,很少和女子打交道,见婉婉盈盈下拜,面上一红,只道:“姑娘快快请起……”   婉婉还要再谢,花溶笑道:“国破家亡,大家都是不幸之人,就不必客气了。婉婉,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婉婉和乳母对视一眼,李氏面上更是焦虑,哭起来:“宋军搜捕女子去抵债,小姐侥幸逃出来,老爷夫人已经遇难,天下之大,我们却是无家可归,小姐才十六岁,真不知该怎么办……”   花溶见二人哭得惨戚,看一眼岳鹏举,岳鹏举更是手足无措,如今天下大乱,姐姐自然是跟着自己,这问题想也不用想,但这个陌生女子,又该怎么办?   花溶长叹一声:“你们还有没有什么亲友?”   “亲友在洛阳,此去路途遥远,实在无法可想……”   花溶无计可施,只好道:“你们就先呆在这里吧,等天晴了,我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带你们一起走……”   婉婉轻轻拭泪:“多谢姐姐。”   乱世之中,如抓住救命的稻草,浮萍有了寄托, 她举目偷看岳鹏举,但见那少年只看着“姐姐”,也不作声,仿佛对姐姐言听计从。   雪下得越来越大,婉婉和乳母吃了半个馒头,喝了烧开的雪水,身体暖和了不少,可花溶二人却饥肠辘辘。   岳鹏举见她微笑着偶尔和婉婉说几句,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有些有气无力的,再也忍不住低声道:“姐姐,我出去一下……”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6) 花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雪下得如此大,岳鹏举要出去找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她紧紧拉住他的手,看越来越浓的夜色,只道:“再等等吧,等明日再说……”   他察觉花溶拉住自己的手也软软的没什么力气,更是难过,噌地站起身:“姐姐,我就在外面看看……”   这一次,花溶没有再阻止他。   不一会儿,岳鹏举回来,满面的喜色,手里提着一只兔子。   花溶也高兴不已,二人正要宰杀兔子,却见婉婉惊呼一声:“住手……”   花溶很是意外:“怎么啦?”   婉婉满脸气愤和伤心:“兔子是多可爱的动物啊,你们怎能杀了它?”   花溶哭笑不得,李氏赶紧道:“我家小姐信佛,从不杀生,生平最喜爱兔子,所以不忍杀他们……”   众人一边说话,岳鹏举却似充耳不闻,直接拿了一把腰刀宰杀兔子,剥皮,然后,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婉婉吓得只是尖叫,倒在一边,伤心得嘤嘤哭泣。   花溶自幼飘零,打猎杀生也是寻常事,见这官家千金孱弱,想必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善良胆小,也不以为意,等兔子烤好了,岳鹏举拿一条兔腿给姐姐,花溶微笑着接过,先给早已垂涎欲滴的李氏,又拿了另一条肥美的兔腿递过去:“婉婉,你也吃一点吧,天气冷……”   婉婉见她竟然拿兔腿给自己吃,以为她故意挑衅,大怒:“不吃不吃,你是什么女人?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岳鹏举见这女子如此刁蛮不知好歹,心里有气,哼一声,却被花溶轻轻拉了手,李氏赶紧赔笑着接过兔大腿:“多谢姑娘厚意,老身先给小姐拿着……”   花溶也不去理她,高兴地拿了一半兔子递给岳鹏举,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另一半来。岳鹏举寻这兔子,原是为了姐姐,见她高兴,将剩下的一半也递给她,柔声道:“姐姐,你吃,我不饿……”   “傻瓜,怎能不饿呢?”花溶推还给他,“你要吃饱,不然没力气。”   他咬几口,转身,却拿了一片枯叶,将兔子包了,悄悄放在怀里。   暮色之下,岳鹏举看守着,众人休息一会儿。到深夜,大雪终于停了。死寂的雪夜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立刻惊醒,只见门外一片火光,道观的门也被敲得震天响,有人要破门而入。   婉婉和乳母经历了两场逃难,早已魂不附体,立刻就往侧门冲出去。岳鹏举看好了地形,低声喝道:“走左侧门……”   婉婉和乳母慌慌张张地立刻向左,花溶跟在她们身边,岳鹏举断后。   刚奔出去,却见几匹快马奔来,火光下,见居然有妙龄少女在逃窜,为首之人立刻道:“快抓住这娘们……”   众人闻声,立刻追上来。   一人闻声就去抓婉婉,婉婉惊呼:“岳大哥,救命啊……”   花溶也大惊,赶紧道:“鹏举,快救她……”   岳鹏举挺枪上前,一下挑翻了抢上来的那名金人,立刻又有几名金军抢上来:“哈哈,这小娘们不错,抓回去乐一乐……”   婉婉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踉跄,几乎整个扑倒在岳鹏举怀里。岳鹏举护住她,只见花溶张弓搭箭,已经射杀了四五名士兵,立刻道:“快走……”   花溶还待再射,却听得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黑夜中,仿佛有人在大吼:“奶奶的,老子要杀光你们这些金人……”   正是秦大王的声音。   原来,秦大王遍寻花溶不着,这些天,天天见有美女一车一车地被送到金营供金军取乐,他怕花溶也在此列,就铤而走险,趁着雪夜闯入金营寻找,连续两天,终被发现行踪,一路被金军追杀,慌乱中逃窜到这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7) 花溶更是惊骇,前有狼后有虎,却听得秦大王怒声道:“前面的是什么人?”   岳鹏举早已听出了他的声音,大声道:“秦大王,快杀退金兵再说。”   秦大王听得是岳鹏举,喜出望外:“小兔崽子,你姐姐跟你在一起没有?”   岳鹏举顾不得回答他,花溶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但此刻对金军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秦大王的恐惧,也不应声,只在雪夜里想闯出一条生路。   这时,金兵已经越来越多,岳鹏举拉了婉婉和李氏,花溶跟上来,压低了声音:“走……”   一阵奔逃,岳鹏举终究拉着人极不方便,这边,一个金军攻上来,李氏怕极,手一松,摔倒在地,被金军一把抓住,哈哈大笑起来:“妈的,居然还是个女人……”   婉婉死死抱住岳鹏举,听得乳母被金兵抓住,竟吓得晕了过去。   “鹏举,你快带她走……”   “姐,你走前面……”   “快,把这几个人全部抓住……”   “丫头,是你吗?你也在这里吗?”   “丫头,别怕……”   “丫头,我来了……”   雪夜里大风再次刮起,花溶当先,岳鹏举断后,往西北角无人之地冲去。花溶空手跑得快,没头没脑地跑得一程,才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了呼呼的大风里,岳鹏举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后面隐隐的是金兵的火把,还有秦大王的怒骂,走投无路,花溶嘶声大喊:“鹏举,鹏举……”   风完全淹没了她的呐喊,全身在冰雪里冷得直哆嗦,边跑眼泪就掉了下来。后面的追喊声越来越近,国破家亡的丧家犬,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奔逃一夜,到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出现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皑皑的一片,树上都是银色的冰凌。   她气喘吁吁地倒在一棵大树背后,惊慌地四处看看,周围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追兵去远,但岳鹏举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开封城破的这些日子,每天目睹的都是人间惨剧,但因有岳鹏举在身边,心里踏实,还没太过恐惧;如今,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仿佛跟世界都截断了联系,只紧紧抓住弓箭,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再说岳鹏举拉着婉婉好不容易逃脱了追兵,一看,花溶却不见了。他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立刻放开婉婉。   惊魂未定的婉婉倒在雪地上,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怯怯道:“岳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先找个地方让你躲起来,我要去找我姐姐……”   乳母失散,婉婉毕竟才十六岁,又怕又伤心,根本不敢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几乎在哀求:“岳大哥,我不要一个人……”   “我找到姐姐就来找你。”   “我和你一起去找姐姐吧,我我我……我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呜呜地哭起来,“我乳娘呢?我好害怕……”   岳鹏举见她哭泣,又记挂姐姐,慌忙中,将她抱起就跑,婉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天下之大,就剩下唯一一个保护神,只想,自己绝不能离开他。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避风的破屋,才将她放下来,这里显然经过金军的洗劫焚烧,早已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一时三刻,金军不太可能再来。   前面是一堆杂乱的茅草棚,已经积压了厚厚一层雪花,岳鹏举随手掀开,将她放在里面:“婉婉,你先在这里躲躲,我找到姐姐就来……”   婉婉强忍住惧怕,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黎明的微光里,岳鹏举见她满脸泪水,有些不忍,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搭在她身上,转身就走,心里像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烧,若不是猖獗的金人,这大宋千万百姓,千万女子,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命运?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8) 他跑得几步,幸好大雪停止,风还没有吹散脚印,只见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往前方三岔口通去,他略一思索,就追了上去。   花溶靠在大树下,浑身仿佛在发抖。   这时,天已经大亮,跑得汗湿的衣服冷下来,在身上结成了冰块,又冷又硬。却不觉得冷,反倒热了起来。   她心里一慌,正要往下走,听得一阵马蹄声,下雪路滑,马蹄上加了防滑的铁掌,铃铛的声音响个不停。   她悄悄伏在树下,只见一队金兵押着十几名女子调笑前行。待众人走近,她吓得几乎尖叫起来,金兵押解的竟然是九王爷的妻妾:邢王妃、那天见过的二位侧妃都在里面,还有五个小女孩,显然是九王爷的女儿,以及一众女侍,只唯一不见九王爷的儿子。原来,金人要九王爷前来谈判,没等到人,先要大宋皇帝交出他的家眷,以此作为威逼。   花溶奉命进京,可是,以一己之力,不但带不出小王子,反倒眼睁睁地看着九王爷的妻妾被金人抓走。她想冲出去,却浑身无力,只咬紧牙关,浑身发抖地躲在大树后面。   眼看金人就要走过,她踉跄几步走出来,看着众人正是往前面的刘家寺而去,那里,驻扎着三万名金军,掳掠来的女子,全部关在里面。   才走得几步,只听得左侧又是一阵马蹄声,挟带着呼呼的风声,一只野兔倏地蹿出来,只听得一阵大笑:“猎着了,猎着了……不过,没劲,就这些不中用的动物……宋猪的土地上,没什么好猎物啊……”   野兔几乎从她身边窜过,身上插着一只金色小箭,看样子,打猎的竟然是金兵高官。她大惊失色,转身就跑,打猎的金兵也发现了前面有人,厉喝道:“站住……”   花溶跑得一程,前面是山坡,左右两边都有金兵追来,她遽然回头,只见马背上一个黝黑脸色的军官,趾高气扬:“宋猪,你还想逃?”   “妈的,这小子怎么像个娘们?”   “说不定真是个娘们,最近,宋国的娘们为了逃跑,好多穿了男装……”   “抓住他,脱下衣服瞧瞧就知道了……”   花溶又惊又怕,眼珠子一转动,见左边人少,一挥弓箭就往左边冲去。   金兵见她居然敢冲过来,哈哈大笑:“宋猪,你找死……”   花溶搏杀几个回合,只觉得头晕眼花,支撑不住,差点一个筋斗摔倒在地。仓促之下,她忽然想起身上的那面令牌,一下摸出来,大声道:“住手……”   金兵认出这面令牌,立刻退后一步,惊讶道:“你是四太子的什么人?”   她冷笑一声:“滚开。”   金兵忙让开一条路,为首的军官却冲过来:“宋猪,四太子的令牌怎么会在你身上?”   此时又下起纷纷的大雪,花溶一头一脸都是雪花,眼睛都睁不开,嘴巴张了几下,几乎要倒下去。   军官见她不答,本已疑心,又见她握令牌的那只手白生生地在风雪之下,弱不禁风,比飞扬的雪还要洁净,再细看她的眉目,立刻断定此人为女子。   他更是惊讶,却又忌惮她手里的令牌:“快说,你哪里来的?”   花溶强行站稳身子,冷笑一声:“你敢对我无礼?见令牌如见四太子,你敢不把四太子放在眼里?”   军官见她气势汹汹,立刻后退两步,一名侍卫模样上前低语几句,军官又看她几眼:“好,你走。”   花溶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走几步,双腿却有些发软,又道:“给我一匹马,还要一些干粮……”   军官不敢违抗,指了旁边的一名金兵:“把你的马给她……”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9) “不,我要你的马。”   军官的马是一匹上好的乌黑骏马,伴随他征战多年,见花溶颐指气使索要,大为气愤,却见她双眼圆睁:“我见了四太子,立刻叫他遣人还你,你啰嗦什么?”   军官听得她会奉还,才悻悻下马,将马和一包干粮递过来。   花溶接了,翻身上马,一鞭抽在马上就跑。军官本来以为她是南朝女子,但是莫说南朝女子,就是男子也很少会骑马的,却见花溶纵身上马,骑术精湛,迷糊着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   正在这时,得得的一阵马蹄声,一只海东青掠头飞过。这种海东青是专门训练来做情报传递的,由于南朝气候不适,幸好趁着冬日大雪,统帅大王子宗翰带了一只。宗翰和宗望是这次侵宋的左右元帅,汇合后攻破开封,坐等三件事:灭宋、纳财、夺美。   军官一见海东青,就知道是宗翰来了,果然,一骑额头上有藏青色遗传印迹的名马停下,急忙跑过去行礼。   “国禄,刚刚本王看见一个人骑了你的马跑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叫国禄的军官正是宗翰的亲密下属,见问起,神秘地笑一下:“大王有所不知,那是一个女子,手里拿着四太子的令牌,问小人要马要干粮,小人不敢不给……”   “哦?竟有此事?难怪四弟说他认识一个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丽,莫非就是此女?本王倒想见识见识,国禄,你见过了,相貌如何?”   “回大王,风雪太大,那女子长发遮脸,小人没看清楚面孔……”   “哈哈哈,追,马上去追来让本王瞧瞧……”   宗翰自来跟雅好南朝文化的四太子面和心不合,亲密属下心知肚明,国禄迟疑一下:“她是四太子的人……”   “南蛮子狡诈,说不定是拿了令牌骗人。四弟说他连那个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会给她令牌?快去抓住,真要是那个女子,也许四弟会大大感谢我呢。”   国禄本就心疼自己的马,有了宗翰的意旨,率兵就追了上去。   花溶跑得一两里,但听得后面马蹄声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名军官又率军追了上来。她情知谎言已被拆穿,拼命打马,无奈大雪路滑,马根本跑不快,又急又怕,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她强撑住一口气,越急马行得越满,忽听得一声口哨,马竟然停下不前拼命要掉头。原来这马跟随国禄多年,听得主人讯号,立刻就要往回撤,花溶拉紧马缰,一时哪里拉得住?马掉头就跑,她情急之下,强行从马上跳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差点摔个半死。   后面一阵哈哈大笑,她勉强爬起身要跑,却见那个黑脸军官和另一名又高又胖的金人一起走过来,金人头上戴一顶皮帽子,插着几尾孔雀翎,满脸的不怀好意。   花溶后退几步,紧紧捏着弓箭,宗翰逼前一步:“小妞,听说你拿着四太子的令牌?”   花溶手一扬,一把雪块散开,宗翰头一偏,眼睛一花,已被雪块中的碎石击中额头,顿时鲜血淋漓,狰狞一笑:“好凶悍的娘们……抓住你才知道老子的厉害……”言毕,手一挥,几名金兵已经围了上去。   宗翰擦一下额头的鲜血,他生平没见过如此凶悍的女子,心下恨极,大声道:“这娘们一定是南朝奸细,谁抓住了就赏赐谁……哈哈,抓住了,先鞭打一顿,让她知道做女人的本分,再让她跪着伺候你们,让你们乐个够……”   花溶被围在中间,拼命抵抗,可是,终究受寒发热又奔波拼打这么久,体力不支,身子很快摇摇欲坠。眼前越来越花,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这些金贼手中,否则,命运会比死还悲惨。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0) 雪下得越来越大,她摇晃几步,身边都是旋转的金兵,得意如即将抓住老鼠的猫,她惨然叹息一声,飞快地从短靴里摸出一把匕首,看看来时路,就往喉间刺去……   一团雪块打在手上,她手肘一歪,匕首就掉了下去。   一骑快马奔来,几乎收势不住,马上的人栽下来抢身扶住她,笑起来:“大哥,在做什么呢?”   宗翰冷笑一声:“四弟,这个母大虫就是你的人?”   金兀术将那块掉到地上的令牌捡起来又塞回花溶的手里:“拿着。”然后,转头看着一众金兵,“见令牌如见我,这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妄动……”他呵呵一笑,又看宗翰,“大哥,请给我一个面子!”   宗翰大笑一声:“四弟,你眼光太差了,这个母大虫也不怎么样嘛。南朝有的是美貌温柔娘们,这种次品,只配赏赐给下等士兵……”   “各花入各眼,大哥,人我先带走了……”   花溶被金兀术抓住脱身不得,心里恨到极点,见兄弟俩那种高高在上,主宰生杀予夺大权的侵略者的得意,心一横,握着弓箭向金兀术打去。   金兀术猜出她的心思,紧紧抓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姑娘,这次你必须跟我走。否则,就会落入他们手里……”他无意间瞟了一眼满脸黑肉的宗翰,几乎是在耳语:“你是愿跟着我,还是被他糟蹋?”   正在这时,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又是一阵马蹄声、车轮声,紧接着,前面是一条长长的队伍,车上哭嚎的女子,车下被驱赶的工匠、民间艺人、一些普通妇女……显然是金军掳掠来的又一批战利品。   领头的军官正要行礼,宗翰挥挥手:“你们快送去,本王随后就来。”   花溶看去,只见满车的书画、瓷器、美人们在车里嚎哭不止。   “哈哈,宋猪的美女、金银快要被我们搜刮完了,现在只等两位昏君送上门,再生擒那个劳什子九王爷,就回大金国享福去……”宗翰手一挥,一名侍卫递上一只酒壶,他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壶,正要走,但摸得额头一手的鲜血,风雪一扫,更是生疼,一时凶性大发,狞笑一声,竟然抽出身上的腰刀,调转马头,出其不意一刀就向花溶劈来。   金兀术方天画戟挥出,阻挡下来,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这种祸水,留下无益,四弟,宋国的公主郡主等已经全部送到,随你挑个够……今天,我非杀了这娘们不可……”   金兀术熟知宗翰凶性,顾不得跟他辩解,两人就斗起来。宗翰酒醉后和弟兄打斗是常事,两边的士兵围在一旁,无人敢上前半步。   激战中,花溶被拉到一边,身子一踉跄,宗翰大声咆哮:“该死的奴才,你们还不去杀了那个娘们?”   他的两名侍卫蠢蠢欲动,金兀术大喝一声:“谁敢?”   “哈,我敢……”宗翰忽然舍了金兀术,一刀就向花溶砍来,前面是两名金兵,后面又是宗翰的大刀,花溶情知今日在劫难逃,眼前一花,提着弓箭做垂死的挣扎,只听得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姐姐,姐姐……”   迷糊中,她以为出现了幻觉,手一松,弓箭差点掉到地上,两名金兵抢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她,她低呼一声,只见一骑快马冲过来,马背上的人长枪一扫,挑落两名金兵,猿臂一伸,就将她捞在怀里。金兀术待要撤手阻拦,只觉得一枪挑来,如大山压顶,同时,宗翰的刀又攻来,他应接不暇,只好闪躲。宗翰见来了强敌,一刀劈空,胡乱一抡正要砍向来人的奔马,长枪如长了眼睛一般立刻回转,他就地一滚,帽子也被挑落,头皮刺破一大块,十分狼狈地摔倒在雪地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1) 敌众我寡,岳鹏举也不和其他金兵恋战,策马就跑……   两名侍卫扶起宗翰,他大惊失色:“这是谁人?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般从我兄弟手中抢人?”   金兀术冷冷道:“宋国一名叫做岳鹏举的小兵。”   “岳鹏举?这等人,不早杀了,终是祸害……追,快追……”   可是,此时雪下得如鹅毛一般,几乎两三丈远就看不清楚人影了,追兵勉强跑了几程,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混乱中,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宗翰自来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好逞凶斗狠,此刻狼狈不堪,酒意也去掉几分,瞪着金兀术:“四弟,你怎么跟我干起来,不去追那小子?”   金兀术皱了眉头:“你还是回去吧,好好和二哥商量一下,怎么把宋国九王子抓住,否则,你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看宋国的下雪天?”   “好,我这就去找老二商量。”   浑身滚烫,心里却轻松如沐浴在三月的春风里。花溶的脸紧紧贴在那个坚实的胸膛里,听得他焦虑的声音:“姐姐,姐姐……”   她想答应,却说不出话来,只微笑,手轻轻搂住他的身子。   “婉婉她们呢?”   “我去带她一起走。”   “嗯,快去找她,可不能让她落入金兵手里。”   “好。”   二人跑回那片矮墙,只见稻草纷乱,哪里还有丝毫人影?岳鹏举大喊几声,周围空无一人,想必婉婉不是被乱军抓走就是离开了。   他心下歉然,但见怀里的花溶额头滚烫,神智已经迷糊,也顾不得其他,打马就往前面跑。二人终于在一间房舍停下,周围是几户乡民,门户紧闭,而这一家早已逃亡,屋里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大床,床上的破被满是尘土。   岳鹏举拂掉花溶身上的雪花,一包东西在怀里鼓鼓的,装得那么好,他摸出来,原来是一包干粮,正是花溶从国禄那里骗来的。他轻轻将花溶放到床上,用破棉被将她盖住,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赶紧撕了一块衣襟粘了雪水敷在她额头上,又去厨房乱翻,颗粒皆无,却在墙角里发现两三片发霉的生姜,立刻烧水煮了,喂花溶喝下。然后,又劈了一张破烂的旧椅子生了一堆火,屋里总算暖和了一点。   门外,风雪大作,迷迷糊糊的,花溶仿佛回到了那片荒芜的海岛上,被秦大王拖着头发,在烈日下的沙滩上走过,仿佛示众的女奴,细细的沙子刮过小腿,汗水和着血水,钻心疼痛,然后,衣服被撕裂,却是一众金兵淫笑着拿着粗大的绳子缚上来……   “不要,不要,救我,救我……”她惨叫一声,腿一蹬,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姐姐,怎么啦?”   “救我,救我……”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里。   岳鹏举抱住她,见她眼神散乱,很快又闭上,才知她肯定是做了噩梦。心里又悔恨又后怕,如此乱世,真是一刻也不能和她分开,否则,她转眼就会落入可怕的境地。他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放回床上,但觉床沿冰凉,破被冰凉,几乎没有丝毫的温度,又见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不松开,干脆将她抱到火堆边坐下。   花溶的头靠在他怀里,浑身时冷时热。岳鹏举迟疑一下,将胸前的衣服解开,她的脸一挨着他的温暖坚实的胸膛,仿佛很是舒适,沉沉地伏在他怀里睡着了。   生平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女子,而且是从小心目中的女神,他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激动,身子竟然微微发抖,手心几乎要冒出汗水,浑身比花溶还烫。他拉上长袍将她如婴儿一般裹住,火光下,她的脸满是嫣红,高热尚未褪去。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2) 他又是怜惜又是担忧,真不知这样的乱世,要如何才能让她过上安定的日子?   花溶睁开眼睛,已是黄昏。   光线黯淡,仿佛被什么罩住了,她“唔”一声,伸手拨一下,才发现自己贴在岳鹏举怀里,被他用袍子裹住了。岳鹏举也醒了,轻轻掀开一点袍子,摸摸她的额头,惊喜道:“姐姐,你没发热了……”   脸颊上贴着的胸怀实在太过温暖,几乎让人完全忘记了刚刚过去的逃亡和惊恐。   “鹏举,没有追兵了么?”   “暂时没有。姐姐,别怕,我在呢。”   她的脸依旧埋在他的怀里,语声轻柔:“鹏举,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国破家亡,个人的力量那么渺小,女子更是朝不保夕,软弱,从未有过的惶恐,眼前的男人仿佛救命的稻草,除了他,再无依靠。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婉婉她们呢?”   岳鹏举神色黯然,摇摇头。大宋庇护不了它的臣民,而自己,更庇护不了成千上万陷入战争灾祸的人民。他看着门外茫茫的天地,长叹一声:“姐姐,我希望有一天能拯救天下百姓。可是,救不了的时候,我只能先救你一人!”   花溶心里一震,也不知是喜是悲,眼泪擦在他火热的胸口,肩膀微微抖动,乱世纷纭,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臂膀可以依靠,刘家寺女子的命运也就是自己的命运。   如果有他在,一切,也许,就会不一样吧。   两人都没有再作声,好一会儿,花溶闻得一阵干粮的香味,还有兔肉的香味,不知是岳鹏举什么时候放在一边烤热的,烧开的雪水咕嘟咕嘟的。   岳鹏举将干粮放在滚水里浸软了才递给她:“姐姐,你吃一点吧……”   “呵呵,鹏举,你还留着兔肉?”   “我不饿……”   “傻瓜,怎么会不饿呢!”   她知他担心断粮,忍着饥饿留给自己,微微一笑,要去接碗,岳鹏举见她身子那么虚弱,将碗拿开一点,柔声道:“还很烫,姐姐,我喂你……”   花溶生平第一次受人如此精心的照顾,每吃一口,就看一眼,但觉面前的男子眼神坚定,手腕有力,亲密如上辈子就预定好的保护神。   明*里悲伤,却忍不住笑起来。   “姐姐,现在好点没有?”   “好很多了。”   他放下碗,在火光里拉住她的手,她神情柔顺,仿佛他的小妹妹。   “鹏举,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等雪停了,我们立刻出发,九王爷估计正在回京的路上。九王爷可千万不能回来,他回来只有做人质,那样,金国就真的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阻止他。”   她振作了一点,因为不能营救九王爷家眷的愧疚在心,更是急切:“鹏举,等天明我们就离开。”   他摸摸她的额头:“你身子行不行?”   纵然身子还是软绵绵的,但见他怜惜的眼神,立刻有了精神:“没事。”   “嗯,此处的确也不宜久留。”他心地纯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姐姐,这些日子,我们一步也不能离开,晚上也要在一起。”   她嫣然一笑,头不由自主地又靠在他的胸膛上,第一次这样专注地听一个男人的强健的心跳:“鹏举,有你在,我才不会害怕。”   他轻轻环着她的腰,脸不知怎的一阵发热,心也跳得更快,在逃亡的风雪夜,因拥住了怀中之人,死亡的世界也没那么可怕了。   再说秦大王,风雪夜遇上花溶,咫尺天涯,却再次把人跟丢了。他又气又恨,这一路,自从在相州大营偷看过花溶几眼,就再也没有正面见过花溶,更别说讲上一句话了。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3) 宋国覆灭,他虽然谈不上什么悲痛惶恐,可每每目睹自己国家成千上万的女子被金军糟蹋蹂躏,皇妃公主也难逃噩运,自己老婆也随时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员,总是胆战心惊。   这次,花溶明明就在眼前,可黑夜里,眨眼又不见了她的踪影,跟金军缠斗一番,不禁恶向胆边生,杀得性起,竟然将二十几名追兵全部杀死。   一名金兵正拖了李氏,忽见秦大王在夜色下冲过来,吓得将李氏扔下马背就跑。李氏跌倒在雪地上,嘴鼻深陷雪中,立刻晕了过去。   秦大王一把将她拉起,她才醒过来,听得这几个人是宋人口音,松一口气,跪下就拜:“多谢恩公……”   秦大王甚是不耐:“兵荒马乱的,女人不要在外面乱跑。”   他转身就走,却被李氏抱住双腿,大哭起来:“恩公,您能不能救救我家小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秦大王纵横海上半世,平生过的是到处舔血,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勾当,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妇人抱住腿叫他救人,郁闷得不行,一下掀开她:“老子老婆都没找到,何来精力救你家小姐?不要烦老子……”   李氏原以为是仗义的好汉,见他如此凶狠,不敢再求,但更不敢独自离开,只唯唯诺诺地跟在众人身后。   秦大王看看剩下的七八名弟兄,自己一路上带来的近二十名精锐,几番和精兵厮杀,如今,就剩下这几人了。   李兴浑身是血,喘息不止:“大王,我们该怎么办?”   “找到夫人就走。”   李兴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夫人明显是在躲避您,您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永远都是错过,局势如此混乱,再待下去,就太危险了……”   他恨恨地:“老子当初真不该纵容她去京城,不管了,下次见了丫头,直接抢人带走。”想到她是跟岳鹏举在一起逃走了,又有点开心,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她没事,也没有落入金兵手里,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办。”   “那我们该怎么办?”   “立刻循着方向去寻找,如此大的雪,他们走不远的。”   “是。”   七八人艰难上路,到天亮时,前方积雪茫茫,哪里有丝毫踪影?李兴道:“大王,随时有金兵出没……”   “好,大家小心行事。”   又行得一程,听得叮当的马蹄声、铃声。秦大王低喝一声,众人侧身在一处大雪堆里藏好,只见前方两名女子踉跄跑来,因为小脚,又因为追兵,几番跌倒,又几番爬起来,其中一名穿浅紫色衣服的少女,跌倒在地久久无法起身,她身边的少女急了,用力拉她。这少女正是婉婉,急得哭起来:“公主,你快起来……快点……”   “婉婉,你快跑,不要管我……”   金兵已经追上来,为首的金兵狞笑一声:“天香公主,你还想往哪里逃?”   然后,跳下马背,一手抓了一名少女。   婉婉拼命踢打:“畜生,金贼,放开我们……”   “小美人儿,别这么凶嘛,呆会儿有你乐的,哈哈哈……”一名金兵上来,他一推,将公主推了过去,自己搂住婉婉,竟不顾风雪寒冷,一把撕开她的衣服,上下其手:“天香公主是给王爷们留的,小娘们,我先享受享受你……”   秦大王等人原来惯干此事,此时,却看得眼睛要冒出火来,这些金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如此横行无忌,血性上来,也顾不得藏身,秦大王大吼一声,提刀就从藏身处冲出来,李兴等人赶紧跟上,金人没料到雪地里有埋伏,措手不及,慌忙中已被杀了十余人。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4) 那名军官顾不得再调戏婉婉,重重地将她扔在地上,喝道:“先杀了这伙宋猪……”   一时,只见刀剑翻飞,血肉模糊,婉婉挣扎着爬起来,听得有人叫“小姐……”,正是乳母的声音,她回一声,乳母跌跌撞撞地跑上去搂住她:“小姐,小姐……”   “乳娘,快看,公主呢?”   “在那里。”   原来,前面的金兵见情势不对,已经抢着公主跑了。   追之不及,秦大王等人也不敢再追,怕前面更多金兵涌来,这些天一直游击,小心躲避,见好就收。   “这个少女其实并不是天香公主,而是天薇公主。天薇的母妃和婉婉母亲是表姐妹,是以婉婉自来和天薇公主交好,此次见大难来临,约定一起出逃,没想到赶到约定地点,跑得一程,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毒手。”——这个少女其实并不是天香公主,而是天薇公主。天薇的母妃和婉婉母亲是表姐妹,是以婉婉自来和天薇公主交好,此次见大难来临,约定一起出逃,没想到二人却于混乱中跑散。于是才碰上花溶姐弟,等得岳鹏举将婉婉藏起,转身寻花溶之际,婉婉又担心天薇公主,便顾不得危险跑去二人之前约定的地点,天薇公主还在,二人跑得一程,却终究没能逃脱毒手。   婉婉见公主被抓走,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想求秦大王,但见秦大王满脸凶相,绝非岳鹏举那种剑眉朗目可比,只和乳母互相搀扶着,不敢多看这糙汉一眼,冷得战战兢兢。   还是乳母鼓足勇气:“恩公,请带我们一程吧……”   这群海盗,原是目睹异族侵略者暴行,激发了人性里最后一点血性,婉婉虽然花容月貌,但饱暖才能思*,骨子里本也没啥怜香惜玉之心,现在自己等都如丧家之犬,随时处于逃亡中,多两个这种小脚女人,简直就是多一份致命的危险,哪里愿意带上拖油瓶?   李氏见众人不答,直直地向秦大王跪下:“恩公,请您送佛送到西,救救我家小姐吧……”   秦大王忽道:“你们是岳鹏举的什么人?”   二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岳鹏举是不是和花溶在一起?”   李氏迟疑着点点头,低声道:“就是岳公子救了我们……可是,因为金兵追赶,我们和他走散了……”   “岳鹏举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我们和他姐弟二人萍水相逢,也不知道下落。”   婉婉忽道:“你找岳大哥做什么?”   秦大王瞪眼道:“我不是找那小兔崽子,我是找我老婆。”   “你老婆是谁?”   “就是岳鹏举的姐姐花溶。”   婉婉和李氏很是意外,赶紧行礼:“多谢恩公啊,夫人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也曾蒙她营救……”   “罢了,既然丫头救过你们,老子就再给你们一个人情。”秦大王擦一把满头满脸的风雪,大声咒骂:“这鬼天气,该死的金贼!喏,给你们一匹马,一包干粮,你们能不能逃出去,就看造化了!”   李氏见他凶恶,绝非哀求能打动的那种铁石心肠,好得还有一匹马和干粮,再次跪谢:“多谢恩公。”   李氏战战兢兢地把小姐扶上马,她自己根本爬不上去,李兴看不过去,拉她一把,一打马背,马得得得地跑起来,二人在马背上吓得尖叫,但喊声很快被风雪淹没了。   第二天一天明,岳鹏举和花溶就出发了。雪虽然小了,但积雪很厚,行动艰难,马每走一步,蹄子就深深地陷进去,扒拉半晌才能出来。   也因为如此,路上很少见到金兵,就连为了搜刮议和所需银两的宋兵也没了踪迹。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5) “鹏举,我们这样要走多久才能出去啊?”   “要不了一天就能上大道。”   “唉,随时可能碰到金兵啊……”   “嘘!”岳鹏举多年行军,十分警惕,花溶抬起头,只见一匹马跌跌撞撞地跑来,马背上的人简直变成了雪人。   “鹏举,好像是婉婉她们……”   “是啊,真的是她们。”   花溶大喜:“快去接应她们……”   岳鹏举从马背上跳下来,李氏搂着快要昏迷的小姐,突然见到岳鹏举,简直如见到大救星,一激动,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岳公子……”   婉婉也认出他来,只叫一声“岳大哥”,身子一歪,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岳鹏举来不及扶持,她已经摔倒在地,幸好积雪甚厚,没有摔伤,岳鹏举赶紧扶起她,她的眼泪落了满脸:“岳大哥,救救我们,带我走吧……”   “好,我带你们一起走。”   岳鹏举扶她上了马背,又扶李氏,李氏扑通一声跪下:“岳公子,你好人做到底,我们主仆都不会骑马,好几次和我家小姐从马上摔下来,小姐全身都摔淤青了,再这样颠簸下去,会被摔死的,求你了,带带我家小姐吧……”然后又转向花溶:“花小姐,求您了,让您弟弟救救我家小姐吧……”   花溶下马,扶起她,长叹一声:“鹏举,你带婉婉,我带乳娘,走吧……”   “多谢,二位的大恩大德,老身和小姐永世不忘……”   情急之下,二人也再无他法,花溶扶了李氏上马,岳鹏举抱起婉婉,两匹马疾奔而去。   花溶和李氏跑得一程,待马速稍慢,李氏道:“这一次多亏了您相公救我……”   花溶皱眉:“你说什么?”   “救我们的恩公,自称秦大王,说是你的丈夫,他在找你……”   “不,他不是我的什么人!”花溶打断了她的话,李氏见她不悦,不敢再说。   花溶暗叹一声,如此乱世,秦大王不屈不挠地找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自己一直躲避他,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可真要是面对了,又怎么办?   这一路只遇到几股搜刮“议和金”的宋兵,岳鹏举安排得当,每次都侥幸逃脱。行得一日,雪也停了,天气放晴,久违的太阳终于钻了出来。   一路的饥饿惊吓不必细说,到第三天傍晚,众人终于来到磁州边境。   这里虽然距离京城不过百余里,却暂时躲开了金人的搜刮范围,众人找了间废弃的房舍住下,主人早已逃跑,好在房子还能遮风挡雨。   岳鹏举外出寻野物,花溶在屋里烧水,柴火有些湿润,熏得满屋子的烟,婉婉从未受过这种苦楚,在屋子里难受,出去又冷,就站在门口,稍微开着门,嘟着嘴巴:“难受死了。”   李氏赶紧安慰她:“小姐,等找到九王爷,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她眼珠子转动,又看在一边烧水的花溶:“你不难受啊?”   花溶笑起来,摇摇头,真是孩子话,如果自己因为难受不生火,那谁也不用喝水了。   婉婉百无聊赖,听到外面有声音:“一定是岳大哥回来了……”跳起来去开门,果然见岳鹏举手里提着两只野鸡回来了。   “岳大哥……”她叫一声,见岳鹏举提着枪和猎物,身姿挺拔,眉目疏朗,五官俊美。本朝文治天下,男子皆孱弱,尤其是皇家子弟,更是清秀有余,勇武不足,一个个娘娘腔十足。见岳鹏举如此雄姿英发,只觉生平不曾见过这样傲岸的男子,心里怦怦直跳,仿佛只要有他站在面前,就万事皆休,再也不怕乱军扰攘。   她笑着去接他手里的野鸡:“岳大哥,快进来烤火,好冷……”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6) “谢谢。”   岳鹏举走进来,在花溶身边坐下,花溶见他满身的风雪,伸手替他拂去,柔声道:“你先喝一口热水,别冻着了……”   岳鹏举见她脸上蘸了一块烟灰,很自然地用大拇指给她擦掉,接过她手里的柴火:“姐姐,你这几天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先去歇着,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婉婉拔了几支漂亮的羽毛拿在手里,见岳鹏举去帮花溶,便连烟熏也不怕了,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但见他二人举止十分亲昵,自己在一边坐着很是没趣,好一会儿,才道:“岳大哥,你哪里打来这么漂亮的野鸡?”   “今天运气好。”   他边说边拿了匕首,熟练地杀野鸡,剥光,略为整治,放在火上烤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岳大哥,好香啊。你可真是能干。”   李氏笑道:“岳公子真是无所不能。”   “有岳大哥在,这一路,我们就不害怕了……”   “岳公子可是小姐的贵人啊,瞧瞧公主,唉,连公主都给人家抢走了……”   “乳娘……”   李氏仿佛自知失言,就不再说下去了。   花溶见她二人如此称赞岳鹏举,又见婉婉那种少女的眼神,感激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之意,她心里一凛,这少女莫非是喜欢上鹏举了?   岳鹏举生平少和女子打交道,见二人交口称赞,也不说什么,将烤好的一只鸡分成两半,一半给婉婉,一半给李氏。   婉婉欢喜地正要享受这难得的美味,见岳鹏举拿了另一只烤鸡,也分成两半,却不是一人一半,而是细心地将鸡腿撕下来,两只都给花溶,自己只吃那些骨头多的杂肉,好的全部给了花溶。边吃,又递给她稍微放凉一点的水:“姐姐,别烫着了……”   这一口鸡肉咬在嘴里,顿时味同嚼蜡,这一路上,见他对花溶简直是无微不至,完全不似弟弟对姐姐,倒像哥哥对妹妹,甚至比哥哥还细心体贴。她更是觉得奇怪,心想,这天下哪里有如此体贴的弟弟?   她忽然道:“花姐姐,你和岳大哥是姐弟,为什么你姓花,他姓岳啊?”   花溶受了那次风寒,本未痊愈,又奔波几天,早已倦了,正微微靠在岳鹏举肩头,闭目要睡着,听得婉婉问自己,还没回答,却听岳鹏举先回答:“我们又不是亲姐弟,自然不同姓。”   婉婉早已猜测他二人并非亲姐弟,立刻又道:“那,你们?”   花溶睡眼蒙眬,只道:“太累了,大家先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婉婉心有不甘,又不好再问,只得依着乳母睡下了。   第二天,众人上路,一入磁州境内,就得到一个可喜的消息,九王爷的勤王之师已经驻扎在此,九王爷本人在磁州知州府宗泽老先生的府邸。   岳鹏举早年曾和宗大人颇有渊源,刚上战场后曾转战他麾下,多得他提携,算得他的门生,是以一通报,侍卫立刻就将众人带了进去。   九王爷正在和宗泽商量对策,得报岳鹏举花溶一行求见,急忙亲迎出来。四人等在厅里,见九王爷出来,花溶又是惭愧又是激动,立刻行礼:“九王爷,花溶有罪,辜负了您的嘱托……”   九王爷早已得知妻儿皆为金人所擒,伤痛在心,却不动声色,长叹一声,扶起她:“花溶,你就不必自责了,宋国遭此大难,父王皇兄和千军万马都无可奈何,你小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你能逃出来,本王就很开心了。”   花溶抬起头,见他眼眶深陷,神色惨然,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显然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才会憔悴如此。听他如此一说,更是不安:“我和许将军走散了,目前连他的下落也不知道。”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7) 九王爷依旧和颜悦色:“幸得你先逃出来,如今,能逃一个算一个。”   岳鹏举也和宗泽、九王爷等见过礼,这时,九王爷才见到一直缩在岳鹏举身后的婉婉,皱皱眉:“婉婉,是你吗?”   婉婉“哇”地一声哭起来,跪下去:“九哥……”   原来,婉婉是宗室之女,是九王爷的堂妹。九王爷曾见过她一面,见她逃出来,心中略喜:“万幸啊,婉婉,快快起来。”   婉婉一路上并不说明自己身份,二人也不便细问,直到此时,岳鹏举和花溶才知道她原来是郡主身份,难怪气派那么大。   婉婉哭得梨花带雨:“九哥,天薇公主她……她和我一起逃跑,我们两次走散,她被金兵误认为是天香公主抓走了……”   在几十兄弟姐妹中,九王爷和天薇公主最为亲密,听得最宠爱的妹妹也落入金人手里,他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喃喃道:“串珠终究也是躲不过这一劫……”   串珠正是天薇公主的小名。   “天薇公主被抓走,估计也被关在刘家寺……我和乳娘幸得岳公子救助,才能侥幸逃脱金人的魔掌……”婉婉哭哭啼啼,目光看向岳鹏举,异常感激,“九哥,是岳公子救了我们……”   九王爷立刻道:“鹏举,多谢你。”   岳鹏举肃然道:“不敢!这是末将分内之事。”   “我遇到天薇公主,她说皇上四天前又不得不再次去了金营,这一次,估计再也出不来了。皇上被扣押后,所有公主女眷都被抓走,所有皇子皇孙也被集中起来……宫里只剩下太上皇……”   皇室女眷基本被关在刘家寺,其中还包括九王爷的家眷。九王爷双眼血红:“不行,本王一定赶回京城,营救她们……”   宗泽急忙道:“万万不可!王爷,此时,皇家子弟几乎被一网打尽,就剩下您一个人维系大宋安危。您要去了金营,就落入金人的陷阱,从此,我大宋真要亡了……”   岳鹏举也道:“九王爷三思,金人狡诈多端,万万不可前去……”   九王爷悲伤过度,拂袖道:“你们不必多劝,本王一定会去的。现在是我的妻儿,以后,就是父皇母妃,难道我也都坐视不管?宗大人,你立刻准备军马,我们明天就启程。”   众人不敢再劝,虽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夜,已深了。   磁州知府虽然算不上奢华,可是,比起逃亡的日子,已经不啻为天堂了。   花溶和婉婉等女眷被安排在一栋独立的院子里。暖被热汤,但终究心绪不宁,花溶在床上,折腾半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有人敲门,一名小丫鬟进来:“花小姐,王爷的侍卫樊纲求见。”   樊纲和许才之长期在九王爷身边,花溶跟他也很熟悉,立刻道:“快请进来。”   她立刻穿衣下床,到客厅里,樊纲神色慌张:“花小姐,求您一件事情……”   “樊大人请讲。”   “恳请花小姐劝劝王爷,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回京做人质,否则,大宋真的就完了。现在,所有人劝说他都不听,花小姐,请您务必去劝劝……”   她迟疑半晌:“王爷执著,连宗大人劝说都无济于事,只怕我……”   王爷想立花溶为侧妃的事情,他和许才之都知道,此刻,已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再次下拜:“花小姐,你和王爷认识多年,王爷一直欣赏您,多少会听你的劝说,求你了……”   “唉,也罢,我去看看。”   “多谢。”   风雪虽然停止,寒气依旧袭人,老远地,她看到花园的一棵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身影孤清,寂寞徘徊,正是九王爷。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8) 虽然多日劳累,可是悲痛淤积在心里,哪里能合眼休息?九王爷稍一冷静,便真正衡量起要不要回去。   月色无声。   花溶在九王爷背后站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开口:“王爷,您明天还是不要回去吧。金人控制了整个开封,我亲眼目睹了皇上去谈判的过程,如今,皇上再次落入金人手里,据说王子皇孙也被一网打尽,只余下一个您是大宋的最后希望,您这一回去,只怕再也出不来了。如今,金军主帅宗翰早已放出风声要擒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回去,不但救不了他们,也是白白牺牲自己,还请王爷三思……”   九王爷长叹一声。几乎是一夜之间,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所有亲人,都被一网打尽,变成了彻彻底底一个孤家寡人。   自认识九王爷以来,一直觉得他运筹帷幄,武功高强,是个很有力量的人,花溶第一次听他如此悲叹,心里很是凄楚,她上前一步,将樊纲交给自己带去的大毛裘轻轻披在他的肩上,低声道:“王爷,你还是不要回去吧。万千百姓和军民都指望着您,希望能够在您的带领下,打败金军……”   那双温柔妩媚的手披好大裘,正要放下的瞬间,九王爷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她,声音哽咽:“溶儿,我没有亲人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一声“溶儿”,何止包含了千言万语!花溶生平第一次听得人如此叫自己,也顾不得多想,但愿他能振作,急切道:“王爷,你还有千军万马,还有大宋百姓臣民!只有你的带领,才能击败金军,重振河山。”   九王爷伏在她的肩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坚决:“好,我一定会打败金人的!”   花溶喜得几乎要跳起来:“王爷,多谢,多谢您想通了。”   “溶儿,你跟在我身边吧,我现在需要人手。”   “会的,我一定会。王妃她们被关在刘家寺,金军一时三刻估计还不会启程,我会伺机再去救援,王爷,您请放心……”   九王爷尚未回答,忽然听得一阵“嗖嗖”的声音,这时,花溶声音也变了,立刻推开他:“王爷快走,有刺客……”   可惜已经迟了一步,几名蒙面刺客杀到,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   二人匆忙抵挡,花溶小箭发出,连射三人,众人的目标原不在她,只团团围住九王爷。九王爷这些日子伤心过度,身子虚弱,功力大减,抵挡不住,花溶顾不得多想,见一刀砍来,拼命护住他,那一刀几乎砍在她的眉心,九王爷喝一声:“溶儿,闪开……”用力一推,竟将她推开,二人侥幸逃脱,可是,更猛的攻击又到了,一时间险象环生。   一名使刀的刺客混乱中,直刺九王爷心窝,九王爷一横身,背面一柄刀又砍来,花溶被两名刺客缠住,根本无法再来营救,眼看九王爷躲闪不过,忽然听得一阵怒吼,竟是一人生生替了自己一刀,他急忙翻身,见是岳鹏举赶来,长枪横挑,一只手臂鲜血淋漓。   花溶惊道:“鹏举,你……”   “姐姐,快护送王爷离开……”   这时,卫士已经闻讯赶来,几名刺客见无法脱身,竟然咬破牙齿,一一自杀,显是牙齿中藏了剧毒。   一名侍卫去掀开面巾,全是金人派来的刺客。   众人匆忙汇聚到大厅,混乱中,花溶拉着岳鹏举,见他浑身都是血,又急又怕,两名知州府的大夫已经在替他包扎了,他替九王爷挡了两刀,一刀刺在左肩,一刀砍在右肋,幸好都是皮外伤,无性命之虞。 第十章 婉婉和指婚(19) 待包扎完毕,九王爷才长叹一声:“鹏举,若不是你姐弟忠心护卫,明年今日就是本王的祭日了。”   “末将伤势并不严重,王爷不必挂虑,行军之人,这不过是区区小伤。”   九王爷再看花溶,但见她只专注地瞧岳鹏举的伤势,听到称赞自己,才转过眼,微微一笑:“王爷无恙,就是万幸。”   宗大人趁机道:“金人如此残忍,九王爷万万不可再落入他们的圈套。”   九王爷环顾四周,上首坐了,大声道:“明日启程,和各路勤王之师汇合,商讨驱逐金兵大计!”   众人大喜,立刻跪下领命:“遵命!我等誓死追随王爷左右,驱逐金兵,重振河山。”   九王爷一一部署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见岳鹏举受伤不重,又知他豪勇非凡,稍一思虑,就道:“岳鹏举,你率一支先锋和勤王的川陕军汇合,明日出发。”   军人的天职就是能上战场。重新得到启用的机会,岳鹏举喜出望外:“遵命。”   他看一眼花溶,见花溶也看着自己,满面喜色。也为他重新得到机会而开心。花溶心里一动,看他一眼,姐弟俩眼神交会立刻明白,花溶是要争取和他一起上战场。他微微点点头,正要请命,只听得九王爷关切道:“鹏举,伤势可有大碍?”   “无碍。”   “很好。岳鹏举,你忠心护主,赏赐黄金百两,另,婉婉郡主为你所救,一路蒙你护送才安全脱险。如今国破家亡,婉婉也无处可去,就将婉婉许配于你,同时赏赐城西一座宅院作为婚房。待战事稍缓,本王亲自替你二人主婚,你只管放心领军出征,婉婉就留在知州府……”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花溶站在一边,一下懵了。   岳鹏举也慌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摇手:“王爷,万万不可……”   九王爷很是意外:“为什么不可?”   “金兵未灭,不敢家为,末将不能娶婉婉郡主!”   堂上之人见九王爷对岳鹏举如此厚赏,均羡慕不已,显然是岳鹏举这番救驾有功。见他推辞,以为他是谦虚,宗大人自来视他为门生,很是为他高兴,立刻道:“鹏举,王爷抬爱,你也不必再推让了……”   岳鹏举急得满头大汗:“王爷赎罪,小人不敢娶郡主……”   九王爷见他坚决推辞,奇道:“你已有婚配?”   “不曾。”   “父母反对?”   “小人父母双亡。”   “那还推辞什么?莫非是嫌弃逃亡的郡主?”   “不敢。不过,小人决不能娶郡主……”   九王爷的目光转向花溶,笑道:“婚姻自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岳鹏举既无父母,那则长姐当母,花溶,你就替你弟弟做这个主,如何?”   长姐当母!   花溶被震得回不过神,脑袋里乱嗡嗡的,不知道如此攀龙附凤的一门亲事,带给岳鹏举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慌乱地转动眼珠,见周围人等全是艳羡的神色,她本人失亲多年,从不懂这等人情世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岳鹏举见她被追问得惊慌失措,忍不住要开口替她回答,只听得她缓缓道:“鹏举非我亲弟弟,我不敢以‘长姐’自居,他的事情,他自己拿主意。我不便干涉。”   九王爷呵呵一笑:“好!岳鹏举,既然你姐姐不反对,此事就这样定了,你放心上战场,家眷自有人照看……”   岳鹏举头上的汗一个劲往下掉:“九王爷,请恕罪,我万不能娶郡主……”   宗大人很是不耐,这个岳鹏举,真是不知好歹,送上门的赏赐也往外推。他一直赏识岳鹏举,有心替他留住这门好亲事,大声道:“岳鹏举,非常时刻,不必再推辞了,九王爷是一片真心抬爱你,我与你也算有师生之谊,算你个老师,如今,就替你做一个主,定下这门亲事。待战事稍缓,另择吉日良辰为你成亲……”   众目睽睽之下,岳鹏举哪里还能说出半句?目光不自禁地看向花溶,但见她悄然退在一边,烛光下,也看不清楚面目表情。   “好,就如此定了。时候不早,各位稍做休息,明日各自出发。岳鹏举有伤,休养一天,后日出发。”   “是。”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1) 这是原知州大人千金的闺房,临时整理出来给婉婉郡主使用。婉婉拥着厚厚的锦被坐在火炭边,不安地看着门口。   过了许久,李氏挑开帘子进来,满脸喜色,乐颠颠的:“小姐,我刚刚听到一个好消息。”   “这兵荒马乱的,会有什么好消息啊?”   “九王爷下令,把你许配给岳公子了。”   婉婉惊讶道:“真的吗?岳公子怎么说?”   “岳公子自然是推辞几句……”   婉婉面上一红:“他干吗推辞?”   “少年人脸皮薄,但很快就接受了,小姐才貌双全,岳公子显然喜欢还来不及呢。”李氏见婉婉沉默,以为小姐嫌弃低攀了,劝解道:“若是和平年代,小姐还能嫁一门更好的亲事,如今兵荒马乱,朝不保夕,就得有个岳公子这样本领高强的男人保护才可靠。再说,岳公子一表人才,人品可靠,就算京城一流公子哥儿也比不上。他此时寒微,以后得王爷提拔厚用,还怕不能加官晋爵?小姐,你就先委屈着……”   婉婉摇摇头,红了脸:“不委屈,我第一次见到岳大哥,就很喜欢他这个人……”   李氏欢喜道:“如今,小姐终身有了着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乳娘,岳大哥后天就要出征?”   “对啊。”   “我想去看看他。”   “明天再去嘛,深更半夜的,他受了伤,早去休息了……”   “正因为他受伤了,我更要去看看啊……”   “说得也是……”李氏笑起来,“小姐,我都糊涂了,以前是岳公子,现在是姑爷了,姑爷受伤,小姐自然该去看看。”   “乳娘,你又笑话人家。”   客厅里烧着一盆火炭,不时“劈啪”一声裂响。   花溶和岳鹏举坐在火盆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他手臂上、胸前,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花溶低声问:“鹏举,还疼不疼?”   他摇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花溶抬起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她笑一下,想恭喜他一声,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心里仿佛堆满了小小的碎石,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又惊惶,生平都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悲哀,害怕,气愤,痛苦……各种感觉交织,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姐姐……”   “鹏举!”她稳住心神,弟弟长大了,就该成家立业了,不是么?只是,看着他娶别人,为什么觉得心痛如绞?   她强笑道:“你受了伤,早点去歇着,后天就要出征。”   岳鹏举没有作声。   两人都没有提到九王爷赐婚的事情,花溶是故意回避,岳鹏举却是根本不知该怎么开口。   门外,有人敲门,然后,是一个极其清脆的声音:“岳大哥……”   门被推开,灌进一股冷风,婉婉穿一身雪白的裘衣,雪肤花貌,宛如精灵,李氏跟在她身后,笑逐颜开。   “岳大哥,花姐姐,你们都在呀……”   “嗯。”   花溶强笑着回答一声,见婉婉已经在岳鹏举身边坐下:“岳大哥,你受伤了?严重不?疼不疼?”   她语气亲昵,手里还拿了一包东西:“这是知州府的厨师准备的宵夜,味道不怎么样。等以后,我亲自给你做。岳大哥,你饿不饿?快吃点吧……”   李氏也道:“姑爷,您尝尝,小姐专门给您带来的……”   姑爷?   花溶听得刺耳极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鹏举的确是她家“姑爷”了。   她不经意地看岳鹏举,但见他满脸通红,摇摇头:“不用,我不饿。你们先回去吧。”   “岳大哥,今晚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姑爷,您要多吃点,早日养好身子。以后,我家小姐有您照顾和保护,老身就放宽心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2) 因为被赐婚,所以名正言顺!   花溶无法再看下去,觉得头晕眼花,急于离开这里。   “鹏举,我困了,先去休息。”   “姐姐……”   婉婉听得岳鹏举叫她,转过头,嫣然笑道:“姐姐,你辛苦了,今晚我照顾岳大哥,你去休息吧……”   “好的,鹏举就交给你们了。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岳鹏举站起身:“姐姐……”   她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婉婉意外地看着岳鹏举:“岳大哥,花姐姐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岳鹏举看着花溶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我还有点事情,这里不方便,郡主,你们先回去。”   “岳大哥,干吗叫郡主?还是叫我‘婉婉’好了……”   “是啊,姑爷,以前都叫‘婉婉’,现在反倒生分了?”   “不敢!那时,我不知道郡主身份,如今,不敢冒昧。郡主,你们请回吧。”   婉婉见他态度冷淡,再不若往日的礼貌,眼里仿佛有种很令人焦虑的拒绝的味道,她愣一下,终究是聪明的女孩儿,心里虽然委屈,立刻就拉了乳娘:“我们先走吧……”   李氏精明,呵呵笑着圆场:“那我们明日再来看姑爷。”   “不用了,我身体很好,你们不用来看我!”   李氏不再作声,扶着婉婉就走。   回到卧室,婉婉皱了眉,坐在桌边,以手托腮,也不去睡觉。   李氏来扶她:“小姐,奔波这么久,总算能安稳睡一觉,你快去歇着吧。”   婉婉有些不安:“乳娘,你说,岳大哥是不是不乐意娶我?”   李氏笑一声:“好小姐,你想太多了。你才貌双全,岳公子欢喜还来不及呢。再说,这可是王爷赐婚……”   “可我怎么觉得,他是喜欢花姐姐的?”   “胡说,花小姐比他大着好几岁,他们只是姐弟而已。”   婉婉迟疑道:“他们可不是亲姐弟,路上我就问过的,花姐姐只比岳大哥大四岁,她相貌小,看起来倒比岳大哥小四岁,说不定……”   “傻孩子,天下哪有弟弟娶姐姐的?那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岳公子英雄了得,可不是这种人。”李氏压低了声音,“小姐,还记得那个曾救我们的秦大王吧?他都说了,花溶是他的老婆,他正在找她哪。”   姐姐之外,又加上一重“有夫之妇”的身份,婉婉松一口气:“我差点忘了,秦大王的确说花姐姐是他的老婆。”   李氏见她放心,立刻宽慰她:“小姐,不要东想西想了,你想想,这婚是谁赐的?”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如今,皇上已落入金人手里,皇家子孙只剩下九王爷一人。他很可能就是今后的皇上。有他做主,岳鹏举敢不依?你放一万个心好了。九王爷还赐了宅子给姑爷,待时局平息点,我们就回宅子,命令丫鬟仆妇收拾一番,只等姑爷凯旋回来成亲……”   婉婉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大大地放了心,这一夜安寝不提。   还有一会儿,就要天明了。   花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心里一块坚固的屏障,仿佛瞬间被人攻破——这时才意识到,这些日子,自己已经那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和鹏举,不会分开,他属于自己一个人,一直保护自己。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坚持下来。没想到,只一夜之间,他的身份就变了——变成了其他女人的丈夫!   从此,他要保护、守候的,就是婉婉,而非自己了。   怀里揣着的头钗,贴着胸口,滚烫,仿佛要灼伤人的心脏。   她摸出来,放在一边,这是弟弟送给姐姐的吗?   丈夫和“弟弟”,其间的差距,何止千里万里?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3) 国破家亡,金兵见女人就抢,又想到做梦都会被吓醒的秦大王那种拖着自己头发在沙滩上走过的凶残,真不敢想像,要是再落在秦大王手里,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心里忽然有些忿忿的,婉婉需要保护,自己就不需要么?天下男子那么多,婉婉为什么非得要鹏举来保护?   她在黑夜里蒙着被子,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黎明刚到。   岳鹏举拿了枪来到校场晨练。   远远地,他看到花溶在一角练习射击。他走过去,只见花溶满头大汗,不知已经练习多久了。这些日子,他都和花溶在一起,忽然分开,很不习惯。见她起得格外早,就道:“姐姐,你今天这么早?”   花溶收箭,微笑道:“我本领不济,得多练习。”   他心里一震,立刻意识到,她多次遇险,害怕这乱世,又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不得不加倍努力练功以求自保。   他在黎明的微光里细细地看她,但见她双目微微红肿,眼里全是血丝,显然这一夜,也不曾入眠。   她也不经意地看他,竟然发现,一夜之间,俊雅的少年胡子拉碴,眼珠子也是血红的。加上受伤的手臂,更是显得憔悴。   岳鹏举这一夜的痛苦,难以言说。他做梦也不曾想到,一夕之间,自己就被指派了一个“妻子”,却不是自己要的那个人。从少年时代开始,心中就藏了一个人,少时当她姐姐,长大了,再相逢,她还是那个美丽的少女,却是孱弱而孤寂的,无依无靠。那个时候起,就决定这一辈子要做她的依靠。可是,风云突变,一切快得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痛苦的煎熬,这一夜,竟然比受伤还难受,仿佛最可宝贵的一样东西,就要失去了。心里有话,也无从表达。   “姐姐!”   “鹏举!”   花溶见他欲言又止,也不问他,依旧在一边练习起来。岳鹏举也无话可说,只把枪舞得虎虎生风。   当第一缕朝阳探出头时,二人结束了晨练。   花溶正要走,岳鹏举叫住她:“姐姐……”   她慢慢回头,笑一下:“鹏举,我昨夜忘了恭喜你。呵呵,郡主才貌双全,你今后要好好待她。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你长大了,该娶妻生子了。这些事,原本该姐姐替你张罗,可姐姐没忙过来,好在现在有王爷赐婚,我就不用多操心了……”   “姐姐,我不会……”   他话音未落,只见九王爷在两名卫士的护驾下,也晨练完毕走过来,老远就招呼二人:“你们姐弟比本王更早啊……”   花溶匆匆一礼:“见过王爷。”   “溶儿不必多礼。”   岳鹏举听得这声“溶儿”,心里一震,但见九王爷瞧着姐姐,眼神十分温柔,忽然想起他曾欲纳姐姐为妾的事情,心里又急又怕,九王爷会不会又旧事重提?   花溶不欲停留,转身要走,九王爷见她晨练后,脸颊更是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遮盖了眼里的憔悴,柔声道:“溶儿,陪本王走走吧。”   她移开目光,心烦意乱:“请王爷恕罪,我口渴,想先回去喝杯水。”   九王爷细看她一眼,也没有再挽留,只说:“好的。”   花溶急急忙忙走了,九王爷看着静立一旁的岳鹏举:“鹏举,你伤势无碍吧?”   “谢王爷关心,休养了一夜,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既然如此,你就放心上战场,婉婉和你姐姐,我都会好好替你照顾的。”   “谢王爷。”   “你退下吧。”   岳鹏举转身,又停下,眼神十分坚定:“王爷,我有一个请求……”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4) “什么请求?”   “小人无才无德,不敢高攀郡主,请王爷收回成命解除婚约……”   “鹏举,你过谦了!”九王爷不经意地打断了他的话,依旧和颜悦色:“儿女情长,乃是区区小事,鹏举,这些都以后再说吧。唉,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汇聚勤王之师,驱逐金人,还我河山。鹏举,本王手下要是再多几个像你这般忠勇的人才,何愁大事不成!”   “王爷,岳鹏举战死沙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决不能娶郡主。”   “鹏举,此事暂缓,一切,等局势稍缓再说。”   岳鹏举无法,只得默然退下。   回到屋子,已有知州府的仆妇送来早点。丫鬟仆妇们听说岳鹏举就是昨晚以身替险营救九王爷立了大功的英雄,都来偷偷窥视,正嘻嘻哈哈地议论他相貌英俊,见郡主和乳母李氏端了早点匆匆前来,一个个悄然退下。   婉婉亲自拿了几味点心:“岳大哥,你尝尝这个……”   岳鹏举就着手里的馒头小菜,淡淡道:“我习惯吃这个。”   李氏笑道:“姑爷,我家小姐以前在家里什么都没做过,为了您,她今天一早就起床做了这么多点心,您无论如何也得尝尝,可不能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心意……”   花溶默然站在门口,分手后,终究还是记挂着岳鹏举伤口,想趁早餐时来看看,但见有婉婉细心照料,情知用不着自己了,黯然叹息一声,悄然离开了。   “岳大哥,你尝尝嘛……”   岳鹏举放下碗筷站起来,淡淡道:“我粗茶淡饭惯了,不喜这种精致点心,一切习惯都和郡主不同,希望郡主今后不必费心了。今天还有军情商议,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婉婉见他的背影消失,哭丧了脸:“乳娘,你看这是什么嘛!”   李氏拉着她出来,小声道:“小姐,姑爷忙于军情,你就体谅他一点。”   婉婉嘟了嘴巴:“我怎么觉得他就像一块木头?”   李氏笑道:“男人都是这样,没开窍呢。等开窍后就好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洞房花烛夜后啊。”   婉婉羞红了脸:“乳娘,你又取笑人家。”   “我的好小姐,快别生气啦。回去吧,我们先回去。”   这一天的中餐晚餐,都不曾见到花溶,到晚饭后,岳鹏举再也坐不住了,略一打听,只说花溶身体不适在女眷府休息。   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其他,就直奔花溶的住所。   花溶饭后正要出来寻他,一出门,见他匆匆而来,笑道:“鹏举,我正要找你呢。几次都说你和九王爷、宗大人等在商议军情,所以没法打扰。呵呵,快进来坐吧。”   岳鹏举走进去,房间里生着一盆火,两人围着火盆坐下。   “姐姐……”   “鹏举……”   花溶笑道:“鹏举,还是我先说吧。”   他点点头。   花溶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支发钗,翠绿的颜色,晶莹剔透,正是岳鹏举以前送她的。   “鹏举,你要娶妻成家了,姐姐也没什么可给你下聘的,临时,也准备不了礼物。这支钗,你就拿去送给婉婉吧……”   心里像被烙了一下,岳鹏举慌忙将手移开:“姐姐,我不会娶婉婉!一定不会!”   九王爷赐婚,宗大人主婚,婉婉,他是非娶不可的!   花溶心里一阵悲伤,却依旧微笑着:“鹏举,说什么傻话呢。你从小孤苦,今后有个稳定的家也是好事……”   急切得一颗心要跳出来,却装不回去,岳鹏举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她的话,“姐姐,由于前方军情紧急,九王爷令我今晚就开拔。我走后,无人照顾你,你要好好保重,等我回来……”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5)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包黄金来:“姐姐,这是九王爷给我的赏赐,以前都分给兄弟们,现在,我孤身一人,就全部留给姐姐,急难的时候,你好有个防身的。”   花溶习惯性地正要去接过,却忽然想起已是今非昔比。她悄然缩回手,依赖性这种东西就像杂草,生命力强悍,依赖了一次,就想着第二次、第三次……可是,鹏举,他已经是郡主的依靠,而不是自己的。如果养成了习惯,以后,自己又该怎么独立生存?   她摇摇头:“鹏举,我用不着,你收好。呵呵,现在,你的东西都应该给郡主了,你要养着她……”   岳鹏举见她缩回手,双眼发涩,仿佛有人拿刀在搅动心扉,声音也是干干的:“姐姐,我一辈子都会照顾你的……”   “鹏举,这些金子我真的用不着,你拿回家吧,郡主即将回家治理你们的宅子,该添置的东西也多,家里开销大……”   他有家了,今后的义务是奉养他的家人、妻儿!   自己这个“异姓”姐姐,是不应该倚靠着弟弟谋生的。   岳鹏举几乎要掉下泪来,抓住她的手,异常固执:“姐姐,你一定要拿着。”   她比他更加固执:“鹏举,我真的用不着。”   她站起身,将钗一并递到他手里:“鹏举,姐姐实在拿不出其他东西了,这钗……”   岳鹏举木讷着,后退一步,将钗和那些金子都放在桌上,转身就走:“姐姐,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与其他人何干?我走了,你要多保重……”   “鹏举!”   他回过头:“姐姐,你什么都不要管,只等着我回来!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花溶做不得声,眼睁睁看他大踏步出去了。   夜已经深了,花溶伏在案桌上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困倦,正要休息,听得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只见婉婉飞快地冲进来,身后跟着李氏。   “花姐姐,岳大哥不是说明日出征么?怎会今晚就走了?他走得那么急,又不告诉我一声……”   李氏也絮絮叨叨的:“姑爷也真是的,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怎能不跟我家小姐打一声招呼就走呢?”   花溶淡淡道:“他得到了紧急命令。九王爷和宗大人商议后,决定让他提前出发,好汇合各地勤王大军,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啊?姐姐,你知道他提前离开啊?可是,他为什么告诉你,而不告诉我呢?”   李氏也埋怨道:“是啊,连自己的夫人也不说一声……姑爷真是年轻不懂事,就不怕我家小姐记挂啊……”   花溶听她又是“夫人”,又是“姑爷”,心里不悦,却又悲哀,仿佛一个东西,已经有了物主,自己反倒成了觊觎的第三者,怔怔地,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婉婉自己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下去,这才环顾四周,这是她第一次来花溶的屋子,昨夜仓促不及细看,如今看来,竟然发现花溶的屋子,丝毫不比自己住的差。   自己以郡主之尊,知州府有特别安排;而花溶呢?她的房间是九哥亲自安排的,她有点奇怪,九哥怎么会给她安排如此好的一个房间?   很快,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桌上那包金子和那支头钗上,好奇道:“花姐姐,这是?”   花溶一惊,下意识地将头钗拿在手里不经意地移开,只将金子推过去,李氏笑一声:“哟,这是姑爷的赏赐吧?”   花溶淡淡道:“嗯,你拿去吧。”   “哟,这怎么好意思呢?是姑爷的……”   “鹏举本来就是要给你们的,他走时仓促,来不及,所以托我交给郡主。”   婉婉自来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对这堆金子毫无兴趣:“不要不要。”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6) 李氏终究是过来人,一贫如洗地逃出来,仅靠着九王爷赏赐的宅院,连个体己钱都没有,笑一声,收了金子,絮絮道:“我的好小姐,姑爷养家的钱你怎能不收下?我们马上要回去收拾宅子,得添置些家什,做几件衣服……”   婉婉还是气鼓鼓的:“花姐姐,你以后可要给岳大哥说说,他就这么不辞而别……”   花溶还没回答,门口传来一声轻斥:“婉婉,不得无礼……”   正是九王爷来了。   婉婉又羞又急:“九哥,您可要替我做主……”   “是本王下令让鹏举连夜开拔的。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向你辞行也是情有可原。婉婉,你可怪不得他,更不能怪你花姐姐。本王最讨厌女子醋妒小气,要宽容体谅男人才好……”他的目光转向花溶,“婉婉,鹏举无父无母,只从小得花姐姐照顾,俗话说‘长姐当母’,你今后,一定要对花姐姐分外尊敬……”   李氏赔笑道:“是啊,郡主,今后,花小姐就是你的大姑,你一定要分外孝敬她……”   花溶再次听到“长姐当母”几个字,真是刺耳又刺心,但觉九王爷的笑容甚是碍眼,婉婉嘟着嘴巴行礼的样子也很碍眼,心里郁闷到极点,又反驳不得,只淡淡道:“我和鹏举又不是亲姐弟,婉婉,你就不必多礼了。”   九王爷道:“婉婉,岳鹏举不在家,你就要替他分担,代替他多照顾花姐姐,不得有任何忤逆。”   婉婉嘟嘴道:“是,九哥。”   花溶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婉婉,知州府不宜久留,你可以去看看你的宅院,收拾收拾,好安顿下来。”   “谢九哥!”婉婉正不愿再呆在知州府,听得这话,立刻道,“乳娘,我们回去吧。花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花溶虽不愿和她们一起,但想到独自留在这里,又要面对九王爷,立刻道:“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九王爷见她先答应了婉婉,只笑一下:“也好,溶儿,你陪婉婉她们出去走走。过些日子,我派人来接你。”   “不用了,王爷。”   “溶儿,现在战乱,你孤身一人,外出不便。再说,本王也需要各种人才……”   花溶心平气和:“花溶一介女流,经历了这些事,早已明白自己的分量,留下,不但不能替王爷分担,还成为负累……”   “溶儿不必过谦,你箭法精妙,胜过我手下许多卫士。你先去休整两天,我再派人来接你……”他转向婉婉,“婉婉,我派十名士兵保护你们。你要多照顾花姐姐,不能有丝毫怠慢。”   “谢九哥,我会好好照顾花姐姐的。”   九王爷看着她二人离开,又见李氏手里拿了那包东西,不禁道:“这是什么?”   李氏喜滋滋的:“这是姑爷的赏赐,叫花小姐转交给我家郡主养家的。姑爷啊,真是好人品,实心实意过日子的人,我家郡主有福了……”   九王爷不经意地看花溶,见她转过了眼睛,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众人离开,花溶折腾这一阵子,心里非常惶然,尽管困倦,却睡不着,披衣下床,走到窗边看外面冷清的月色。也不知道岳鹏举此去情况如何?   本是打算随他出征,天涯海角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可因为“赐婚”,自己又如何还能跟他一起上前线?   她木立在窗边,站得一会儿,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然后,还有轻微的叹息声。   她开门出去,月色下,雪地里,一个孤清的身影,红色夹袍,羊脂白玉的腰带,面如冠玉,风露中宵。   “溶儿……”他孤寂的声音略带一丝惊喜:“我还以为你早已就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7) 她摇摇头:“天气寒冷,王爷何故在此徘徊?”   九王爷叹息一声:“想起父皇母妃,一家骨肉,哪里睡得着?”   花溶心下恻然,阖家老少被一网打尽,这样的惨痛,是大宋多少百姓从此挥之不去的噩梦?   心里因为九王爷赐婚岳鹏举,本来对他微有怨恨,此刻,这丝怨恨悄然地就消散了,国破家亡,男女私情,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低声道:“王爷,现在万钧重担全压在您一人肩上,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我那几个可怜的孩儿,落入金人之手,他们还年幼……”   他唯一的儿子被金人俘虏,不幸已经坠马身亡,而几个女儿,虽然年幼,但在金人手中,会遭到什么非人的蹂躏,真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花溶见他神情惨戚,忽道:“王爷,我再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救出王妃母女……”   “溶儿,不可!”他沉声道,“金军守备森严,你去也不过是白白牺牲。”   花溶默然立在一旁,没有作声。   “溶儿,外面冷,进去歇着吧。”   “王爷您也去歇着吧。”   九王爷点点头,二人回到房间,房间里生了炉火,无烟的优质煤炭,房间非常洁净。花溶正要告辞,九王爷忽道:“溶儿,再陪我坐坐吧。”   她迟疑一下,还是坐了。   九王爷慢慢地开口:“溶儿,我的父皇、皇兄,大概都救不出来了。我真是不孝,只能躲在一边,看着全家遇难……”   花溶鼓起了勇气:“王爷,你也不必太自责。大宋有今天,太上皇难辞其咎,宠幸六贼,花石纲祸乱天下,民不聊生,有今天的祸患,也是他们自招的……”   她住口,惴惴地看着九王爷,又低下头:“花溶出言不逊,请王爷降罪……”   九王爷摇摇头:“溶儿,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怪你的,这些,天下人其实都知道。”   花溶心里一松,继续道:“九王爷,现在天下兴亡,尽在于您。我相信,您一定会比你父皇、皇兄做得更好!”   九王爷看着她,眼里略有一丝奇异,忽道:“溶儿,你肯留在我身边帮我么?”   “这……”   “溶儿,你舍身护我,我赏赐岳鹏举,给婉婉宅院,你可知为何独独什么都没有给你?”   她笑一下:“花溶无功不受禄,不敢求得赏赐。”   他的声音低下去:“自你来到相州大营后,我总是希望你什么都没有,这样,才会稳稳地留下来……溶儿,你无依无靠,如今,我也家人全失,你愿不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她心里一震,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承蒙王爷援手,花溶才侥幸从海盗手里逃生,再世为人。那番可怕经历之后,今生再无婚姻之想,辜负了王爷一番厚爱!请恕罪。”   九王爷没料到她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一时仿佛堵死了所有的路,心里异常失望,沉声道:“溶儿,你可以考虑几天再答复我。”   “呵呵,王爷,我早就考虑清楚了,绝不会改变主意的。”这时,已经是黎明雾起的时候,她缓缓道:“王爷,您先去歇着,我随郡主去休整两天,就不向您辞行了。”   九王爷无法挽留,长叹一声:“好吧。”   吃过早饭,三人坐了马车离开知州府,来到西城的一所宅院。宅子虽算不上豪奢,但也整齐,逃亡多时,能有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地,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李氏一进屋子,就吩咐下人们收拾屋子,婉婉里里外外地看,花溶独坐客厅里,有些六神无主。   跟岳鹏举在一起的时候,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是家。如今,剩下自己一人,惶惶然的,天大地大,却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落脚。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8) 茫然地坐得一会儿,李氏进来,“唉哟”笑一声:“那些奴才可真不晓事,大半天也不给花小姐倒一杯茶……”   “不用,我不渴。”   “天冷,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李氏边说边给她倒一杯热茶,在她旁边坐下,拉起了家常:“老身估算一下,这一家人的开销可非同小可。您看这一屋子的家什,可配不上郡主的身份,想想当初王府的豪奢……真是不堪回首,唉,只待姑爷发达,升官发财……”   花溶淡淡一笑,依照鹏举的性子,再多赏赐也不可能用来维持豪奢的生活,除了必要的生活费,他多余的钱,是全部分给部署兄弟的,大大小小战功,这些年也累积了好几件,可他本人是毫无私蓄的。   “花小姐,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情?”   “老身和小姐上次得秦大王所救,很是感激。秦大王威风凛凛很有侠义心肠,他自称是你的丈夫……”   花溶哑然失笑,秦大王威风凛凛倒是不假,可“侠义心肠”这几个字跟他有什么相干?   “生逢乱世,有个男人保护才能有归宿。花小姐,夫妻之间即使有什么过失,也当互相谅解才好。秦大王到处寻你,你怎么不考虑给他一个机会呢?”   花溶淡淡道:“我不认识他,跟他也毫无关系!”   李氏苦口婆心说了大堆话,只换来这句“我不认识他!”,她像被什么哽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赔笑道:“花小姐,你先去坐坐,待老身去厨房吩咐饭菜。”走了几步,又自言自语:“唉,想当初王府是何等风光,现在这院子,唉,真是委屈我家小姐了……”   花溶奇怪地看看这院子,觉得干净整洁,已经非常不错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这时,婉婉已经参观完整个宅子,走了回来,终究是青春少女,早已将岳鹏举不辞而别的烦恼忘记了,笑起来:“花姐姐,我看了,这宅子有三个院落,我和奶娘住一栋,岳大哥住一栋,对了,你住西厢……”   李氏拿了一样东西进来,笑嗔道:“郡主,你自然和姑爷住一栋,另一栋是客房和下人的房间……”   她满面通红:“乳娘,我们还没成亲呢……”   “九王爷御赐的,婚事都定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郡主不必害羞……”   花溶在一边见她们如母女般亲昵地对答,心里隐藏的悲哀慢慢浮上心头,这时,才那么明显地发现,也许,岳鹏举,他真的是别人的丈夫了!   心里其实是清楚的,九王爷会是下一个登基的皇帝,君无戏言,一言九鼎,他众目睽睽之下赐婚,还有宗大人以老师之尊保媒,岳鹏举,他还如何能辞得了?   她看看进进出出的下人、在乳母身边撒娇的婉婉,缓缓站起身:“婉婉,我走了。”   “花姐姐,你要出去看看么?外面风景不错,我陪你。”   “不,我有点事情,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们。”   “花姐姐,干吗走?”   李氏也殷勤地挽留:“花小姐,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单身女子,能去哪里?再说,王爷吩咐我们好好照顾你,你就这么走了,我们怎向王爷交代?”   “是啊,花姐姐,我很想替岳大哥做点事情,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做的,只能代替他好好照顾你……”   花溶招架不住,只得又坐下,强笑道:“我就呆一天吧。”   这一日,李氏做主,主仆两个刻意款待花溶,战乱时期,虽然一时买不到太多东西,但也有鱼有肉,甚是丰盛。   吃饱喝足,早早睡下,到半夜,忽然听得一阵凄厉的哭声。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9) 花溶遽然翻身坐起,那哭声是从婉婉房间里传来的,她大惊,立刻想是不是来了金兵,提了弓箭就冲出去。   走到门口,只见李氏已经在屋子里,婉婉还在嘤嘤的哭泣。   花溶赶紧进去,见婉婉花容失色,神情惊惶,立刻道:“婉婉,怎么啦?”   婉婉依偎在乳母怀里,哭得几乎失声:“我梦见我父王、母妃还有我的大哥,都被金兵杀了……”   婉婉的父亲是亲王,母亲为正室王妃,还有一个同母哥哥,在她出逃的三天后,一家老小都作为宗室被金军扣押。尤其是她的母亲,和一众女眷被关在刘家寺,生死未知。   婉婉逃亡途中,经历了太多艰险,几次差点入虎口,惊吓之下,暂将悲伤压下,如今,松一口气,回想起家破人亡,所受的刺激全部化成了午夜的噩梦。   李氏也流着泪安慰她:“郡主,王爷、王妃知道你平安,他们会开心的……”   “可是,我连他们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她抽泣不止,身子在乳母怀里瑟缩,“乳娘,金军还会不会来啊?”   “不会的。九王爷、姑爷他们在,金人打不来的,他们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婉婉哭得更是哀戚:“如今,我就只有岳大哥了……花姐姐,你说,岳大哥会不会离开我?要是他再离开我,我……”   花溶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柔声安慰她:“婉婉,不要怕,鹏举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说完,再也呆不下去,转身就走,因为匆忙起身,衣服穿得不太整齐,又走得太急,一个东西“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也不曾察觉。   “花小姐,等等……”李氏立刻上前捡起,要交还她,却见是一块令牌。婉婉也发现了,立刻道:“乳娘,给我看看……”   花溶回过身,见婉婉拿了令牌披衣下床,很奇怪地看着自己。   她走过去:“婉婉,给我吧。”   婉婉的手往回一缩,眼神甚是复杂:“花姐姐,这是什么?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该是金人的令牌吧?”   这个令牌正是金兀术给她的,她曾拿了这面令牌拖延时间逃生,也曾拿了这个令牌进军营见证了皇帝和金人谈判的全过程。   “嗯,这是金国四太子金兀术的令牌。”   婉婉神情十分紧张:“你哪里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   婉婉异常固执,眼里闪耀着怒火:“不,你马上告诉我!你说,你怎么会有金人的令牌?”   花溶哑然失笑,还真把自己当了金人奸细呢。   她上前一步,抓住婉婉的手,李氏吓得尖叫一声:“你不要伤害小姐!”   她微微一笑,婉婉手一松,令牌掉下,她轻轻接住了,长叹一声:“婉婉,你好生休息,不要东想西想。”   婉婉对她的身份生疑,有些惧怕,却仍鼓起勇气:“你说,到底哪里来的?”   “金兀术想留下它等我自动上钩。”   婉婉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你这算什么理由?我不相信。你如果不说出实情,我就会告诉九哥。”   花溶摇摇头:“你告诉他好了。”   然后,转身就走。   二人根本不敢阻拦她,待她的身子一出去,李氏砰地一声关了门,抚着心口,大喘一口气:“小姐,刚刚吓死我了。你可不能冒险,如果她真是金人奸细,当场杀了我们……”   婉婉也有几分后怕:“你说,她会不会真是金人的奸细?”   “这女人,我一路都觉得蹊跷。先是秦大王,九王爷的态度也有点奇怪,郡主,你难道不觉得她身份可疑?”   “可她是岳大哥的姐姐啊。”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10) “他们又不是亲姐弟,说不定姑爷也不清楚她的身世呢……”   婉婉惊疑道:“那我们怎么办?她要真是金人安插到九哥身边的奸细,九哥岂不是就危险了?”   “你没发现?九王爷对她好得不同寻常,她一个民间女子,可是,吃住并不比你差,而且,九王爷竟然还吩咐你尊敬她,照顾她。小姐,你可是郡主千金之尊,她呢?”   “莫非九哥是喜欢她?”   “应该是,不然,男人绝不会白白对一个女人那么好的。”   “不行,我们得赶紧设法让九哥知道……”   “如果她真是奸细,露了底肯定就要逃走,如果她不逃走,我们就看看再说……”   “乳娘,好可怕,你可不要去……”   李氏也不敢去,大声道,“来人……”   负责守候的一名士兵奉命进来:“有何吩咐?”   “你去看看,花小姐还在不在。”   那士兵很是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必多问,也不要惊动她,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报于我。”   “是。”   不一会儿,士兵回报:“花小姐还在房间里。”   二人方舒一口气。   “乳娘,现在怎么办?”   “先别打草惊蛇。等她离开后,立刻派人告诉九王爷。”   花溶经此一番折腾,更是难以入眠,在房间里坐到天明,再也呆不下去,来到客厅,李氏、婉婉和一众侍卫全部在那里,严阵以待,显然是怕她突下毒手。   她苦笑一下,只道:“郡主,告辞了。”   “你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总有可去的地方。后会有期。”   在满屋子疑惑的目光下,花溶出了门,一出去,才真的发现,天大地大,其实,并没有地方可去。自己留在九王爷身边,除了做安慰他的小妾,并无多大用处,也不用自欺欺人,妄图女子也能有什么作为;而岳鹏举被赐婚,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隐秘和安慰,也被完全毁灭,心灰意冷之下,只想离开这可怕的乱世,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   漫无目的地走一程,忽然想起以前鲁提辖的提议。要避难,那里倒不失一个好地方。如此一打定主意,她想了想,要离开,还是先得向九王爷打个招呼,总不能就此不辞而别。   回到知州府,樊纲见她回来,大是高兴:“花小姐,你看看,谁回来了?”   她看着对面走来之人,却是许才之,颇有几分隔世重逢的感觉,喜道:“许大人,你回来了?”   许才之黯然摇摇头:“我没能救出王妃母子,又被乱军冲散,捡得一命就算万幸了。”   “九王爷呢?”   “他在和宗大人等议事,估计要傍晚才会出来。你先去休息,王爷出来后,我来通知你。”   “好的,那就麻烦许大人了。”   花溶离开不久,婉婉就和李氏赶到了。   婉婉一见樊纲,气喘吁吁道:“快,替我找九哥,我有紧急事情……”   樊纲有些意外:“什么事?”   “十万火急。”   “可是,王爷在和宗大人商议军情,我不敢打扰。”   “这事比军情更加紧急,怕危急九哥的安危……”   婉婉心急如焚,九哥身边藏着一个如此大的女奸细,安危谁能保证?   樊纲见她完全不是玩笑,生怕延误了大事,幸好,不一会儿,九王爷就和宗大人一起走了出来。   婉婉顾不得行礼就冲上去:“九哥,我有急事……”   九王爷甚是意外:“婉婉,什么事?”   婉婉看看四周,九王爷立刻下令:“你们先退下。”   众人退下,婉婉才扑通一声跪下:“九哥,那个花溶……”   “花溶怎么啦?”   “她持有金军的令牌,她是金人的奸细……我怕她对您不利……”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11) 九王爷大为意外:“怎么会?”   “是她不小心掉下的,我看到了,千真万确。估计她已经逃走了……”   “胡说!花溶怎么会是奸细?绝不会!”   “九哥,你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她见身份败露,肯定已经逃跑了……”   “你胡说什么?我认识她许多年了,我几次涉险,都是她舍身护我!她怎会是奸细?”   “不信,您马上调查……”   九王爷皱皱眉:“樊纲、许才之……”   二人闻声进来:“九王爷,有何吩咐?”   “你们见过花溶没有?”   “花小姐半个时辰前回来了,说要找你,听你在议事,就……”   众人忽然住口,开着的门里,花溶静静地立在门口。   九王爷很是欣喜,柔声道:“溶儿,你回来了?快进来吧。”   婉婉见九哥不为所动,急得几乎要哭起来:“九哥,她真的可能是奸细……”   “是奸细怎么会站在这里?”   “她狡诈,她这是以退为进……”   九王爷的语气十分严厉:“婉婉,你快回府中,不得多生事端。今天的事情,不能再提只字片语。谁都可能是奸细,你花姐姐也绝无可能是奸细!”   婉婉不敢不从,只得狐疑地看一眼花溶,和李氏一起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花溶颇有几分感激:“王爷,多谢你不曾疑心我是奸细!”   九王爷微露笑容,凝视着她:“溶儿,我纵然怀疑天下人,也绝不会怀疑你!溶儿,我绝对信任你!”   她低声道:“王爷,我想走了。”   “为什么要走?是在生气婉婉的行为?我会训斥她的。”   “不是。我来军营,原本是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可是,经历了这些日子,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既没法替王爷出谋划策,也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所以,想找个地方,看能不能过几天清净的日子……”   “溶儿,我几次遇险,你都在我身边,甚至以身护我,这难道不比上阵杀敌更重要?”   花溶迟疑一下,拿出那块令牌:“这是金国四太子金兀术的令牌,我曾拿着它,见证了皇上和金人谈判的全过程……”   九王爷早就想知道来源,立刻道:“你哪里来的?”   她低下头去:“金兀术几次想抓我,我都侥幸逃脱。得了这面令牌,就没还他……”心里想的是,这是金人的东西,好歹拿着,看某一天能不能发挥一点作用。   九王爷是何等样人?立刻明白,那金兀术显然是对她心怀不轨,所以网开一面,沉声道:“金兀术的行事作风我也略有所闻。金兀术此人和南征的其他金人元帅不同,据说他自幼喜好南朝人文风物,熟读南朝兵书史书,为此,很不受他的父亲老狼主(作者注:金人称国王为狼主)的喜欢。他第一次攻城,遇到的将领是个醉鬼。他抓住了这个将领,却将他放了,说趁你醉了拿下你,你还不服气,等你醒了,我再跟你交手。结果,这位将领清醒时再和他作战,也一败涂地。此役之后,金兀术名声大振……”   花溶第一次听得金兀术的事迹,见他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还以为不过尔尔,如今听九王爷一说,不禁道:“他这次好像并非南征主力呀……”   九王爷摇摇头:“虽然统帅是宗翰,但他也算南征主力之一,而且,金人攻下开封,据说都是他献计献策的结果。此人比其他人更可怕,他不若其他金兵将领,不贪财不好色,攻城掠地之后也相对少有杀戮,四处网罗中原有志之士,交朋结友,大肆收买人心……”   “为什么呢?” 第十一章 长姐为母(12) “将领分为两种,一种是武夫,从军是为了博取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征战杀伐,十分凶残;而另一种,却是有大抱负的,志不在杀戮,而在于收买人心,为的是获得更广阔的天地。金兀术的所作所为,只怕他图谋的不止是大宋的金银钱财和女人,更是我大宋的锦绣河山……”   “那,金兀术,他岂不是一个野心家?”   “溶儿,如果我没有看错,金兀术将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花溶忽然道:“那我干脆借口去归还他令牌,先去杀了他。”   “溶儿!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最亲近之人,你万万不许去冒险。如今金人控制了整个局面,金兀术给你令牌,原是高高在上,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把戏,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两国交锋,讲的是利益,男人在小事上大方,大局上,是绝不会徇私的,你若此去,无疑是自投罗网,正中他下怀……”   花溶何尝不知道这番厉害?金兀术给这面令牌,就如一只诱饵,扔在水里,心存侥幸的鱼儿,总会上钩的。只想的是,自己曾得九王爷救命之恩,却无以为报,能救出他妻儿则好,即便不成,拼着一死杀掉金兀术,酬他情谊也就罢了。   月光下,九王爷凝视着她,见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似在微微颤抖,忽道:“溶儿,你也很重要,我并未希望你舍身救助我的妻儿……”   她心里一震,没有作声。   他的口气微微带了几分严厉:“大宋千军万马尚且一溃千里,何况你一弱质女流!我身边的亲人,已经全部遇害,溶儿,我再也不希望你出事了!你答应我,不要去冒险,做无谓的牺牲!”   她想了想,点点头。   九王爷见她答应,长吁一口气。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令,一名信兵匆匆忙忙进来:“王爷,有紧急军情……”   九王爷一看,面色大变:“溶儿,你留下照顾婉婉她们,先呆在知州府,哪里也别去,我立刻带兵出征……”   紧急之下,花溶无法推辞,立刻道:“是。”   很快,九王爷就率军开拔了。   再说婉婉和李氏离开后,真是又惊又怕。李氏忽道:“郡主,九王爷如此庇护她,如今九王妃等人都被抓了,看样子,九王爷有可能立她为侧妃……”   “不会吧?”   “怎么不会?今天我们对她无礼,只恐她日后报复。”   “如果不是金人奸细,花姐姐绝不会报复我们的。”   “也罢,至少还有姑爷,看在姑爷的分上,她也不至于太……”   二人话没说完,听得敲门声,正是花溶来了。一见她,婉婉羞愧低下头,还是李氏圆滑,急忙行礼:“花小姐,真是对不起,老身冒失了。”   “没事。”   婉婉但见她毫无恶意,又想到岳鹏举,她信赖岳鹏举,爱屋及乌,也觉得花溶不可能是“奸细”,眼珠子转动几下:“那个什么金兀术干吗要给你令牌?”   花溶笑一声:“因为我不在金人所列的要抓的女子名单里,他想通过这个抓住我。”   婉婉迟疑道:“你是说,他喜欢你?”   “喜欢?也许吧。就像他们喜欢你和公主那样,想把大宋的女子都抓了做他们的玩物,就是这种‘喜欢’……”   婉婉几次险些落入金兵手中,对这话倒颇有同感,眼珠子一转,忽然道:“花姐姐,你既然有这个令牌,是不是可以随意出入金军大营?呀,花姐姐,你可不可以去救救我母妃?”   “抱歉,郡主!我虽有这个令牌,但金人见了我,照杀不误……上一次,要不是鹏举赶到,我已经被金贼宗翰杀了……”   婉婉显然以为这是她的托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姐姐,求你啦……救救我母妃吧,我也不敢要求你救太多人,只求你救出我母妃一人。如果你害怕,我陪你一起去,行不行?如果不救我母妃,她会死的,会被金贼害死的……”   李氏也跪了下去,主仆俩几乎磕起头来:“花小姐,求求你看在姑爷的分上,救救王妃吧……”   “姐姐,求您了。你只需拿着令牌,求那个什么金兀术,他是四太子,那么大的权利……”   花溶有苦难言,这并非免死的金牌,凶狠的宗翰只怕一见到自己立刻就杀了。再说,金兀术抛出这面金牌,为的是等鱼上钩,多得到一个玩物而已,怎肯因为自己的求肯而放了王妃?   在国恨家仇面前,女人是棋子、工具,而绝非可用感情衡量的筹码!   可是这些,天真的,养在深闺的婉婉郡主是不会懂的,她和乳母依旧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花溶无法解释,只得转身离开。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1) 这一夜无眠,折腾到天明,花溶起身准备告辞。   刚洗漱好出门,就见婉婉和乳母都在客厅,婉婉双目红肿,显然哭过。   “花姐姐,你先喝杯茶吧。”   花溶接过热茶,喝下去:“郡主,我要走了。多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花姐姐,你至少吃过早饭再走吧。”   “好吧。”   粥点上来,婉婉陪着花溶用完,又说了一会子话,花溶忽然觉得头有些眩晕。婉婉道:“花姐姐,不舒服么?去休息一下吧。”   “头有点晕。”   “来人,扶花姐姐去休息。”   两名丫鬟上来,搀扶着花溶进了房间,花溶躺下,但觉头眼昏花,很快就睡过去了。丫鬟出去,婉婉才慢慢开门进来。她径直走到床边,停了好一会儿,确信花溶已经睡着了,才缓缓伸出手,从她怀里小心地摸出那面金牌,拿在手里看看,转身出去了。   刚出门,就见李氏慌慌张张走来:“郡主,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救我母妃。”   婉婉为了得到这面金牌,费尽心机从一名负责保护的士兵那里弄了点蒙汗药,将花溶迷倒。李氏见她决心已定,无法阻挡,急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郡主,你可千万不能去冒险……”   “我听父王说过,持有这种令牌可在军中通行无阻。乳娘,我一定要去救我母妃,我知道她被关押在刘家寺……”   李氏大哭起来:“郡主,如今,就剩下你一个孤女,你无论如何不能去冒险……”   “乳娘,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安排。”   “郡主……”   李氏劝阻不住,眼睁睁地看她上马,打马远去。婉婉那几天逃难才学骑马,自然谈不上什么骑术,但好歹能骑着跑一程了。   李氏见婉婉跑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冲到花溶旁边,一个劲地摇晃昏迷不醒的她:“花小姐,你醒醒……”眼看根本没法摇醒她,慌神之下,干脆去弄了一杯冷水泼在她的脸上,花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怎么啦?”   “花小姐,大事不好啦……”   “怎么啦?”   李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郡主,她拿了你的令牌,去救王妃……”   花溶大惊失色:“她怎么会这样?”   李氏跪下去,嚎哭不已:“花小姐,你快去救救我家郡主……”   花溶迟疑一下,如今,金军肆虐,只怕一出门就是自投罗网。   李氏和婉婉虽为主仆,情如母女,见花溶不去,更是焦虑,只一个劲地磕头:“花小姐,看在姑爷的分上,救救我家郡主啊,求你啊,老身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看在姑爷份上”——自己怎能看着鹏举的妻子受金军玷辱?可是,真要去,自己也害怕,而且不过是羊入虎口。   只见李氏每磕一下,额角就碰出血来,瞧着令人触目惊心。花溶心念一转,只得转身出门。   天气只得短暂的晴朗,又开始下起雪来。   雪虽然不大,但风吹得人东倒西歪的,整个世界皑皑白成一片。花溶追得一程,就见前面一行脚印,一看方向,正是往刘家寺而去,所有女眷,都关押在那里。   她暗自祈祷,婉婉走得不远,否则,进了军营,就是有死无生。   再跑得一程,只见前面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她急忙藏身,却见一群金军成群结队,抓了七八名妇女,抱在怀里,边走边调笑。   她不见婉婉,正避在一边,想等这群瘟神走了再说,刚一转身,就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   正是婉婉的声音。   她急忙从马上下来,悄然在藏匿处探出头,只见婉婉已被从马背上拉下来,两名金军抓住她,见她比另外七八个女子漂亮多了,双眼放光,立刻就去摸她的脸。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2) “滚开,畜生,我是四太子的女人……”   她举着那块令牌,一边踢打一边哭喊。一名略通汉语的金军一把抓住令牌,仔细看了看,立刻放手:“这真是四太子的令牌……”   “走,把这个女人给四太子带回去……”   婉婉本来凭借着一点幻想,妄图借助这块令牌救母妃,但见这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依旧上下其手,心里害怕,那点幻想立刻破灭了,伸手去夺金牌:“放开我……”   金兵本来就怀疑她的身份,见她抢夺金牌,立刻道:“抓住她……”   婉婉顾不得金牌,转身就跑,花溶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害怕,打马冲出来,捞了婉婉:“婉婉,快上马……”   “花姐姐……”   花溶伸手拉住她,婉婉吓得瘫软,爬不上来。花溶跳下去,搂她一把,婉婉刚一上马,远处,一箭飞射在马蹄上,马吃疼,一阵狂奔,花溶追赶不及,落在后面,很快,金军就追了上来。   她连发几箭,射倒几人,金军脚步稍缓,她转身就跑。   慌乱中,左侧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是一大队抢劫归来的金军。她换个方向,慌忙中,几名金军提刀追上来,她躲闪不及,被一刀砍在腿上,惨叫一声,鲜血几乎染红了雪地。   她挥舞弓箭,又射倒几人,却见另一队金军从左侧打马而来,为首的,正是金兀术。   金兀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名拿着金牌的金军跑上去,把金牌递给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金兀术接过金牌看看,催马上前几步,邪邪一笑:“姑娘既然自称是我四太子的女人,那么就请跟我回去吧!”   她提了弓箭步步后退,在金军的包围下,再也没有岳鹏举的救援,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金兀术见她站在雪地上,双腿打颤,鲜血在腿上很快凝结,呵呵笑着跳下马背就来拉她:“姑娘……”   “滚开……”   “姑娘,本太子已经放过了你几次,现在,是你自己找上门,就怪不得我了……”   她看看手里的箭,再看看周围一个个狞笑的金军,金兀术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一起转动:“姑娘,你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岳鹏举,自己腿又受伤,大宋连皇室都保卫不了的残兵败将,公主王妃尚且沦为妾奴,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她点点头,笑起来:“是啊,真的没有办法了……”   “乖乖跟我走?”   “好,跟你走!”   金兀术没料到她突然变得如此“听话”,但他自恃艺高人胆大,便也毫不在意,拉了她就走。   金军大营。   歌舞升平,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酒肉的香气。将领们搂抱着宋国进贡来的美女,大吃大喝,醉生梦死。   金兀术下马,回到自己的营帐。花溶坐在一张巨大的虎皮椅子上,睁大眼睛看这间屋子,布局完全是南朝读书人的风格,桌上的文房四宝,屏风上的古代美人,甚至苏东坡的书画。   “哧”的一声,她吓一跳,只见自己的裤腿已被撕裂,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她一慌,怒道:“你干什么?”   金兀术头也不抬,拿了一瓶黑黑的药膏:“我们金人的伤药,很有效的……”   腿一沾上膏药,一阵清凉,那药的味道很是难闻,金兀术笑一下:“这刀伤不深,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   “你要真好心,就放了我!”   “放你?”他摇摇头,“不,是你自己代替了那个被你救走的女子!再说,我曾和我二哥打赌,一定会抓住你!我曾给了你多次机会,你自己不逃,所以,我也不必客气了。”   花溶眼珠子一转,没有作声。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3) 金兀术见她神情有点奇怪,不经意道:“你不害怕了?”   她忽然靠近他一点:“我干吗害怕?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柔软的气息吹在脸上,金兀术面上一红,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花溶呵呵一笑,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金兀术挥挥手,两名侍女走进来,他吩咐道:“去拿一箱衣服来。”   “是。”   的确是拿的一“箱”,金丝楠木的大箱子是四名丫鬟一起抬进来的。   “小环,把箱子打开。”   “是。”   箱子一开,只见里面全是崭新的宫装礼服,大袖衫、长裙、披帛……各种华丽精致的配套首饰,发饰、面饰、耳饰、颈饰和胸饰等,无一不是昂贵奢华的宫中精品,看样子,是贵妃级别的。   金兀术轻描淡写道:“这是从宋国皇宫里带出来的物件之一,据说是皇后之物……”   还一来就是个下马威。   花溶冷笑一声:“‘带’出来的?抢来的吧。”   “这有区别么?”   两名侍女见她顶撞金兀术,都露惊惶之意,一左一右就要服侍她更衣。花溶皱皱眉:“我自己来。”   侍女看看金兀术,金兀术点点头,二人立刻退下。   花溶见金兀术仍旧站在一边,忽道:“你还不出去!”   金兀术一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出去。”   “滚!”   金兀术大笑着出去,花溶随便选了一套衣裳换上了。   一刻钟后,金兀术推开门进来,见她端坐在屋子里,翻着案几上的书卷。藕色衫子,玄色裙裳,流云水袖,背影窈窕。他几次和花溶相见,都是紧身衣裳,男人装扮;第一次见她本色容颜,脂粉不施,清丽无匹。眼睛都直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娘……”   花溶头也不抬:“你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   “哦?难道你堂堂四太子,也要靠用强才能得到一个女人?”她放下书卷,呵呵一笑,“也难怪,你金国蛮子,本来就如野兽一般毫无廉耻,好人家的女子,谁看得上你?除了用强,估摸着连老婆都娶不上……”   “你不用激我!”金兀术呼吸急促,“你大宋喜欢我的女人有的是……”   她故作惊讶:“哦?在哪里?除了被你弓虽.暴的女人,我大宋哪个女子会喜欢你?”   “我没有弓虽.暴过任何一个女人!如果有,也是她们心甘情愿送上门来!”   “哈哈,那些大宋女奴,都是自己来你金兵兽营的?”   他一点也不动怒:“你就等着瞧!总有一天,就连你也会心甘情愿喜欢我的。”   花溶轻蔑地瞧他一眼,金兀术本来神魂颠倒,但被这样的眼神一瞧,仿佛看着一只绿头的苍蝇。他几时领略过这样的眼神?气得转身就走。   寒冬的天气,暮色一点点已经遮住了唯一的一扇窗子。   蜡烛点燃,空气里都是暖香,南朝美女的歌舞,在营帐里开始了。   金兀术拉了花溶坐在营帐里,酒菜全是宋国风味,玉杯里斟满了美酒。花溶二话不说,只顾吃喝。十几名歌妓吹拉弹唱一番,金兀术笑一声:“串珠,来斟酒……”   花溶这时才注意到,一个上身披着毛裘,袒露了肩脖的小姑娘提了酒壶跪在一边。她初看,以为是金国女子,再看一眼,只见女子眉目清秀,提了酒壶,神情极其柔顺。   金兀术一招手,她如一只猫咪一般就依偎了过去,靠在他的怀里,浅浅地斟一杯酒,喂到他嘴边。   金兀术一口喝下去,笑道:“串珠,你给小姐也斟一杯吧。”   他不知花溶姓名,不是叫“姑娘”就是叫“小姐”。   串珠柔柔道:“是。”   她斟了酒递过来,花溶原本听她名字好生熟悉,再细看她的眉眼,跟九王爷太过相似,而且是语音是地道的京城南朝女子。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4) 她忽然想起婉婉面见九王爷时说的话,九王爷当时曾提起“串珠”二字,不禁站了起来:“串珠……你是……天薇公主?”   这少女正是天薇公主,小名串珠,见花溶认出自己,哇的一声哭起来,仓皇道:“你,你是谁?”   九王爷最爱的妹妹,大宋的金枝玉叶,倒在金人怀里,在给金人斟酒!   一股热血仿佛涌上了头顶,花溶双颊血红,站起来,又坐下去:“我曾经是九王爷帐下的一名侍卫。”   “你……我,我……?”串珠语无伦次,手一抖,酒杯整个翻倒在金兀术身上。   金兀术大是不悦,一把推开了她:“串珠,你是不想留在本太子身边了?”   众歌姬听他发怒,管弦也不敢弄了,纷纷停下,营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串珠也慌忙跪下:“请四太子饶命……”   金兀术淡淡道:“不必害怕,本太子拿你命来有何用处?如果你不愿服侍我,可以把你还给大太子……”   串珠惊慌失措,泪流满面:“求四太子不要把奴送到大太子那里,求求你了,奴是心甘情愿的……”   “串珠,你可喜欢本太子?”   “喜欢,喜欢!奴家会用心服侍您的,再也不敢有任何差池,刚刚是一时失手,求您原谅……”   众所周知,大太子宗翰凶狠淫毒,女子落在他手上,无一不是两三天腻烦了就发配军营充作军妓。宋女被送入金营经历了这么久的折磨,与其遭万人蹂躏,不如找一个稳定的主子,免得被发配来发配去,更加悲惨。串珠“甘心情愿”服侍金兀术,显然也是这个原因。   金兀术的眼神转向花溶,很是得意。花溶咯咯地笑起来:“金兀术,我算是领教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宋女子对你心甘情愿的喜欢?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的女人,都会这么说的!”   “你看清楚了,并无人逼迫她!”   “哈哈,金兀术,这么说,你倒和天薇公主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了?你是过门下聘娶她回来的?”   金兀术扫一眼浑身发抖的天薇公主,也笑一声:“你太高估你宋国女子了。天薇公主既不是我妻也不是我妾,我干吗下聘?”   “那她是你什么人?”   “她不过是分配给我的一名小小家奴而已!本太子要娶妻,自有我金国好女,区区宋女,只配做妾奴!”   花溶气得双颊通红,目光又不经意地转向串珠,串珠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泪水从白玉般的面颊滑落,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小姐,你是什么人?你怎么……?”   花溶淡淡道:“我叫花溶,曾经是九王爷的侍卫,你九哥,他在找你!还有婉婉郡主,她们都很担心你……”   花溶?金兀术回味一遍那个名字,心里很是挫败,没想到,知道她的名字,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只是,是对别人说的。   “九哥!九哥!”串珠哭得跪倒在地,双眼又放出光芒来,“叫九哥来救我们啊,九哥,他会来救我们吗……”   “会的!他会的!他正在汇集各地勤王之师,一定会打败金人的……”   “哈哈哈……”   一阵笑声打断了二人的哭泣,金兀术紧紧盯着花溶:“宋室公主郡主、后妃宫女成千上万的送来,我独取天薇公主一人做家奴,你可知是为什么?”   花溶冷笑一声。   “我就是等着那条漏网之鱼,看看你们所谓的九王子,究竟有何本领营救你等!”他转头看门外,听着各地飘来的音乐声,“宋国的金枝玉叶、贵族女子、民间美人,甚至名妓都被集中起来,马上就要一批一批地押送回上京,供我金国勇士享用……本太子倒要看看,你的九哥能救得了几个!”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5) 花溶凝视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忽然道:“也许,金国灭亡时,你的姐妹也是这样的下场!”   金兀术毫不动怒,指着串珠,微笑着看着花溶:“花溶!花溶,你叫花溶!好,花溶,你既然对你的九王爷如此有信心,那么,何妨跟本太子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本太子可以放了天薇公主!甚至派人将她护送到九王爷手中。”   串珠眼里放出光来,看看花溶,花溶忽然心里一紧,沉声道:“条件呢?”   “你留下替代她,此后日日向本太子斟酒!”   花溶呵呵笑一声:“狗贼,我怎会上你当?”   金兀术傲然道:“花溶,你该知道我的为人!只要你答应,本太子决不食言!而且,要是你愿意,本太子倒可以考虑一下,纳你为妾……”   天薇公主盯着花溶,眼神迫切,泪珠一闪,又滚出眼眶。   花溶匆忙移开目光,要叫自己做妾,跪着给这金人斟酒,不如一死!   金兀术的声音满是嘲讽:“怎么?不愿意?大宋九王爷忠勇的侍卫,也不肯为他家的金枝玉叶做出一点点的牺牲?”   花溶抬起头,昂然道:“九王爷于我有恩,我宁肯因他而死!绝不能屈辱侍金,辱我尊严,辱他尊严!金兀术,我落在你手上,你也不用危言恐吓,要死便死就是了!”   “你真想死?”   “死又如何!”   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出,满屋子一片死寂!   金兀术手一挥:“退下!”   串珠起身,看花溶一眼,满眼绝望和惊惶。花溶平静地看她一眼,摇摇头,没有作声。   屋子里,静得出奇。烛火在这屋子里,照得那么通透的明亮。   门外,一名侍卫匆匆进来,正是金兀术的随从武乞迈:“四太子,大太子请您过去喝酒。”   金兀术摆摆手:“今晚没空,不去。”   武乞迈看看花溶,走到金兀术身边压低了声音:“大太子听说你抓住了一名女俘,叫你带去看看,否则,他就自己过来……”   金兀术怒道:“他凭什么?”   “他说他只是好奇。”   金兀术皱着眉头想了想,挥挥手:“好,去吧。”   花溶见他走过来,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金兀术眼神诡异:“带你去见识一下九王爷的嫔妃们,是如何服侍我们金国男人的……”   花溶“噌”地站起来:“金兀术,你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战争,这就是战争!”他悠然一笑,“何况,是我的兄长们对他的女人有兴趣,我是没有的!怎么?花小姐,你替你忠心的主子不值,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花溶无言以对,完全身不由己,只好随金兀术去赴宴。   老远,就听得大屋里莺歌燕舞,阵阵笑声。   一进走廊,一队士兵分列两旁,严阵以待,那是为了防备宋朝民间高手不时的暗杀。开封失手后,民间高手已经多次闯入大营想刺杀金军两位统帅,但都告失手。   花溶正四处张望,忽然腰上一紧,却是被金兀术搂住了。她愤怒地正要挣脱,却听得他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我大哥你是见识过的,如果你不想落入他的魔掌,最好乖乖听话……”   花溶想起宗翰的凶狠淫毒,不敢再反抗,只得任金兀术揽住腰,几乎是半搂着进了大厅。屋子里燃烧着壁炉,正是宗翰宗望兄弟在宴请各路将领,出来陪酒欢宴的,全是宋国的王妃公主,贵族女子。   金兀术刚一拖了花溶进去,满屋子的目光就落在了他二人身上。宗翰哈哈大笑着,醉醺醺地走上来,细看花溶几眼:“四弟,你要的女人终于抓住了?”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6) “是啊。”   “啧啧啧,是个小美人儿……”一口酒气喷在花溶面上,她厌恶地扭开头,却听得宗翰大笑,“咦,这不是那只小野猫么?四弟,这个女人也被你给抓回来了?好好好,好得很……大宋所有女人都被我们一网打尽了……四弟,先把这个女人让给我玩玩,妈的,她居然敢打老子,让老子折磨折磨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伸手就来拉花溶,花溶身子刚一动,金兀术更紧地搂住她,不经意地捉住了她的两只手,几乎整个将她抱在怀里,笑着对宗翰道:“大哥,你醉了……”   “四弟,我拿两名公主跟你换。就一晚,明天就还你……”   “大哥,快回去喝酒。”   “四弟,这也不肯?老子再加两名王妃……”   “大哥,这是我的女人!不换!”   一边的二太子宗望见金兀术满脸不悦,立刻拉住宗翰:“大哥,成千上万的美人由你挑选,何必伤了兄弟和气?这女人,是四弟抓来的,理应归四弟……”   “说得也是,哈哈。四弟,这女人,你好好管教,再也不许出来撒野了。”   “是!多谢大哥承让……”金兀术笑着环顾四周,拿出一面金牌,正是他以前给过花溶的那面,用了一枚红丝线系了,挂在花溶脖子上。   四周将领看得分明,这金牌是几位太子生下来就每人一面的,也当了令牌,金国上下,人人皆知。此举,就表示是四太子的人了,今后,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宗翰面色大变,“四弟,你这是干什么?干吗把金牌给宋女?她配么?”   金兀术淡淡一笑:“不干什么。”   “这是父王赏赐的金牌,怎能轻易给他人?而且只是一个女奴!你是不是疯了?”   宗望见金兀术脸色越来越黑,虽然暗自意外四弟此举非同小可,但他自来和四弟交好,又早听得传闻,说四弟找一个不知姓名的宋女找了许久,想必正是这个女子,不肯让给宗翰也是人之常情。他立刻拉了宗翰一把:“大哥,四弟可不是把金牌给她,而是带在她身上,表示一下所有物而已,哈哈哈,四弟,你说是不是呀……”   他见宗翰仍旧满面怒容,笑道:“大哥,我给你找个乐子,来来来……”   “什么乐子呀?”宗翰踉跄移开脚步,拿着酒壶歪歪斜斜地回到位置上坐下,只见宗望用手指了两下,两名容色憔悴的女子慢慢从他侧身的地毯上站起来。   花溶这一看,头“嗡”的一声,从宗望身边站起来的两人竟然是九王爷的邢王妃和一名侧妃姜妃。   邢王妃在花溶刚进门时就认出了她,两人目光相对,真是说不出的万般滋味。很快,邢王妃就低下头去。   宗翰得意道:“唱,快唱……哈哈哈,你们知道这两个娘们是谁?”   “是谁?”   “宋国唯一漏网的九王子,赵德基的王妃和侧妃……”   “哈哈,叫这两个娘们唱,真是好极了……”   两人站在原地,像被即将送上刑场的祭品,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唱。   “赵德基不乖乖来做人质,竟敢兴兵跟大金作对,你们就得给老子们唱小曲儿……哈哈哈……唱,快唱……”   宗望一把捏住邢王妃的下巴,笑道:“什么九王爷?完全是九头犬,他被我们追赶得如丧家之犬……本太子要九头犬的老娘、老婆,一起做我的小妾……哈哈哈……”   “好好好,二弟,这主意甚妙,你不妨把九头犬的老娘、老婆一起纳为小妾……等玩腻了就送去上京的‘浣衣院’,让更多金国男人尝尝……”   邢王妃忽然抬起头,怒啐他一口:“王爷会率人杀死你们这些金贼……”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7) 宗望熊掌挥出,邢王妃半边脸颊顿时肿得老高,满嘴血迹。   “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再不乖乖唱曲,马上送你去军营‘转宿’……”   所谓“转宿”就是被送到军营*。邢王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泪流满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沙哑了声音唱起曲子,十分凄婉。   幼富贵兮绮罗裳,长入宫兮侍当阳。今委顿兮异乡,命不辰兮志不强。   ……   歌声字字血泪,如为大宋敲响的最后一抹丧钟……   花溶再也看不下去,紧紧闭着眼睛,仿佛,那也是替自己送葬的哀乐。   邢王妃唱了几句,宗翰摇摇头:“不好不好,这是什么丧调?”   “听到没?大太子不满意,你换一曲……”   “哈哈,换一曲快活的,你们著名的南朝小调……”宗翰站起身,一把将邢王妃拉在怀里就狠狠亲一口,熊掌在她胸前摸来摸去:“不错,妈的,真不错,今晚好好服侍本太子……哈哈哈……你,还有你,唱,怎不唱?”   一边的姜妃看见眼前一柄匕首寒光一闪,加上王妃都唱了,也只好弹起琵琶,唱起一首艳曲:   春风捏就腰儿细,系的粉裙儿不起。从来只向掌中看,怎忍在烛花影里。酒红应是铅华褪,暗蹙损,眉峰双翠,夜深沾两绣鞋儿,靠着那个屏风立地……   ……   宗翰仍不餍足,又醉醺醺地走过来,指着花溶:“四弟,你让她也出来唱个小曲儿……”   金兀术不假思索:“她不会。”   “宋女怎么不会唱小曲儿?四弟,快让她唱。”   “我说她不会就不会。”   宗翰大怒,伸手就去拉花溶,金兀术霍地一声站了起来。   宗望赶紧道:“大哥,你喝多了。”   宗翰的确喝得七八分醉了,被宗望这一拉,有些站不稳,后退几步。见金兀术满面怒容,素知他本领高强,也有三分忌惮,不想和他正面冲突,摇摇头:“妈的,老子怎么觉得头晕眼花?”   宗望扯了大哥:“大哥,坐下休息一会子就好了。”   宗翰哪里坐得下来?摇摇晃晃地走一圈,色迷迷地挨个打量一众女子。   合着曲子的,还有三十六名跳舞的宫女、乐伎,这些人都被金军*过,虽盛装之下,也难掩憔悴,不少人舞步凌乱,摇摇欲坠。一万夫长见到其中一名舞女很美,进去拉了就走。醉醺醺的宗翰也色心大起,左右手伸出,挟了二妃就往里走:“各位,你们自行取乐,本帅先要去乐乐……”   众人哗啦一声,接下来就变成了现场“美人大挑选”,各自拥着分配来的宋女大肆淫乐去了。   金兀术伏在花溶耳边低声道:“如果你不想跟她们一样的下场,以后,就要乖乖听我的话。待宋国君臣凑足我们所需的赔款,本太子就带你回上京,不再颠沛流离,也无人敢再欺负于你……”   花溶忽然睁开眼睛笑一下,没有作声。   她的笑容一闪而过,可是,火光中,金兀术却清晰地看见了,只见她目光明亮,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一丝红晕,艳丽不可方物。他心里一荡漾,立刻抱起她就往外走。   宗望搂着两名美人,他是最高统帅之一,送来的美人都是他和宗翰先选,自然不会参与那翻“抢夺”,他看金兀术一眼:“四弟,酒还没喝够呢……”   “二哥,我这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哈哈……”   “也对,四弟,你可要把这只小野猫驯得服服帖帖……”   “……”   金兀术抱了她一出大门,风一吹,冷在脸上,花溶长长吁了一口气。   金屋帐暖。   金兀术径直将她抱到床上,放下,她一翻身坐起来,金兀术挨着她坐下,神情变得无比温柔。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8) 花溶看看明亮的烛光,又看看微有几分酒意的金兀术,淡淡道:“只要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   金兀术看她一眼:“你杀不了我的!”   “可是,我杀得了自己!”   她忽然想起脖子上的那块金牌,猛力扯下来扔在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狗贼,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   金兀术弯腰捡起金牌,叹一声:“花溶,这是你的护身符。”   “护身符?你先护住自己吧,指不定哪一天,你先被你大哥砍了。”   “花溶,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你少在我面前威风!你和你大哥蛇鼠一窝,跟强盗毫无区别,哪个正常的女子会看上你们?”   金兀术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十分凌厉:“花溶,你也太小瞧本太子了!你刚刚亲眼看到了,你大宋皇帝尚且匍匐在我大金脚下,女子也是我等手中之物,原本就是随我兄弟挑选的,不知有多少女子等着本太子的专宠。即便在上京,也有无数金国美人争着嫁给我,本太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干吗非要强迫你?”   她冷笑一声,这狗贼,如今倒充起正人君子了?   金兀术傲然道:“你本是我手中玩物,要动你,原本也不需要你同意!只不过,本太子的目的是要你甘心情愿做我小妾,红袖添香夜读书,温柔服侍于我!”   她怒极反笑,点点头:“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狗贼如何能令我甘心情愿做你的妾奴!”   她因为气恼,脸颊通红,他多看几眼,心里跳得很快,又想起“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话,目光慢慢地变得柔和:“你的伤虽然不碍事,但还是早点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只要你滚出去,我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他甚是好笑的表情:“这是我的房间,你要我滚去哪里?”   “滚!”   “花溶,今晚你侍奉本太子,好不好?”   “你做梦!”   她愤怒的脸颊看在眼里,红彤彤的,更是诱人,尤其是眉梢眼角那种难以言喻的秀丽妩媚,浑身仿佛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金兀术再也忍不住,一把就搂住了她,柔声道:“我找了你许久才找到,花溶,我很喜欢你,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   花溶被他这样抱住,腿又有伤,哪里挣扎得脱?他见她红红的嘴唇微微哆嗦,一低头,就吻下去,她头一歪,嘶喊一声,手脚并用,挣扎得过猛,包扎好的腿竟渗出血来。   金兀术仿佛醒悟了一点,立刻松手。   她翻身就要跳下去,这一起身太快,伤腿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金兀术见她宁死不从,绕是他生平自负*倜傥,也觉无招可使,一把抓住她,冷冷道:“你躺好!本太子岂会强你分毫?”   她挣扎不脱,被他一拉,终是和衣躺在床上,金兀术叹见她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自己,仿佛一只受伤的小豹子,随时蓄势待发,叹息一声,摸摸她的头发:“你放心,只要你不乐意,本太子绝不强你。”   金兀术关好门来到外面,围着炉火坐下,武乞迈拿来一壶温酒,他杯子也不用,就着酒壶喝了大半壶。   门帘一掀,宗望走了进来,武乞迈刚要通报,宗望摇摇手,武乞迈退下,宗望径直来到金兀术身边坐下。   “四弟,何事闷闷不乐?”   金兀术淡淡一笑:“二哥不喝酒,来这里做什么?”   宗望拿出一块令牌,压低了声音:“父王密令传来,封你为昌平王、扫南大元帅,总领六国三川兵马……”   金兀术虽意外,仍立即跪谢拜领。   宗望继续道:“我和大哥取得宋国赔款后就会撤军,但为了维持局面,需要扶持一个新的傀儡政权。这次攻宋,宋国一个大奸臣张邦昌,给了我们很大帮助,他是最适当的人选。只不过,还有一个心腹大患九王子赵德基尚未铲除,他正在各地兴勤王之师,如果被他抢先登基,今后就不好对付了……” 第十二章 雪夜闯金营(9) 里屋的花溶听得有人来,悄然起身附着墙壁倾听,听到这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金人不仅要亡赵氏政权,更要扶植异姓傀儡。   只听得金兀术低声问:“父王的意思是?”   “父王要求务必杀死赵德基,斩草除根。所以,我们已经搜索到大宋宗室的‘玉牒’,按图索骥,所有赵氏直系、宗亲男女,一个也不许遗漏……”   “玉牒”谱是皇室宗亲的一个族谱,里面详细记载了每一位成员的姓名、出生年月以及居住地点,封赏等……花溶越听越害怕,真不知九王爷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但是,一来围剿赵德基不需要我们兄弟齐上阵,二来金国局势有变,我和大哥都必须回去,所以,四弟,接下来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金兀术仰脖子咕噜将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大笑一声:“哈哈,放心,我一定抓住赵德基,听说这小子书画双绝,还能弹琴,到时,叫他给我们兄弟弹琴下酒……”   宗望大喜,原来,金人长期居住在北方高寒地带,畏惧暑热,所以,攻宋时总是选在秋冬季节,号称“秋围”,眼看就要开春,不能做长久停留。他们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够成为这片万里锦绣江山的主人。一路烧杀掠夺后,见民间抵抗非常多,便大肆宣称,只图财宝,不谋国土,搜刮了大量的金银、美人后,众将都指望着尽快回上京享用,无一人肯留下继续征战。   宗望见金兀术那么痛快地答应,拍拍他的肩膀:“四弟,那就辛苦你了。赵德基一日不除,一日不宁。”   “好,上山下海,我必捉拿赵德基回金国称臣,保我大金万世基业。”   “四弟,父王还说,副丞相曾经向他提亲,希望能够将他的小女儿许配于你,那姑娘的名儿想必你也听过,她漂亮善骑射,名动上京,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正好与你匹配……”   金兀术漫不经意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兄弟俩又谈了一会儿战争局势,末了,宗望起身要走,忽道:“四弟,你抓住的那名宋女呢?”   “她睡了。”   宗望环顾四周,发现案几上到处是书籍、古玩、琴谱,知他定是拿出来供那女子赏玩,讨她欢心,就道:“四弟,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宋国与金国仇深似海,你可不能迷恋宋国女子。再说,宋女不过是我金人手中玩物,对她们,绝不能假以辞色,否则就会恃宠生娇……”   金兀术沉默了一下,没有作声。   宗望很是担忧:“四弟,你真迷上她了?这可不行。”   “二哥过虑了。她不过是我的战利品,玩物而已。”   宗望还是不放心:“你何必把金牌给她?这是父王御赐的,只有王子才有,连我金国公主都没有……”   “二哥有所不知,这女子性子倔强,十分刚烈,若是被她寻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宗望暗地里摇摇头,心想,宋国送了几千上万的女子来金营,每天都要死起码几十上百人,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死了一个,再换一个不就对了?   他忽道:“四弟,我并不反对你纳这一房妾室,不如启程时,我顺道给你带回去,养在上京,先教习她明白我金国女子的本分,待你征战归来,她也温柔驯服了……”   “这可不行!”   若是将她随一众宋俘押走,以她的性子,非死在半途不可,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任何其他人去“调教”她。   “四弟……”   金兀术见他还待再劝,笑道:“二哥,我长期滞留宋国,总要为自己找点乐子,这女子就是我的乐子。你放心好了……”   “四弟,女人的乐趣在于温柔体贴,若性子太强,是没什么好的。”   “女人如马,越烈性的越是好马,一旦驯服,对主人会比普通马更加忠诚。”   “若驯服不了呢?”   “这!”   “驯服不了的马,就杀了!”   金兀术心里一震,见宗望紧紧盯着自己,他目光闪烁一下,才道:“天下没有驯服不了的马,也没有驯服不了的女人!”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 黎明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户,花溶翻身起来,茫然地推开窗子,天空依旧飘着小雪。   她站了一会儿,腿又开始隐隐作痛,就去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门被推开,金兀术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白衣,外罩一黑色大裘,完全是南朝公子哥儿的装扮,满面笑容:“花溶,你起得这么早?”   她瞪他一眼,这贼子附庸风雅,这冰雪天,老拿一把扇子。   金兀术继续道:“今天是你们的除夕……”   她心里一酸,没日没夜的逃亡,连日子都忘记了,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了。国土沦陷,大宋忘灭在即,这里又是军营,连爆竹都听不到一声,谁会知道是不是新年?   她忽道:“敢问大金如何欢度除夕?”   金兀术见她面带笑容语声温柔,就回答她:“我们大金自然不过……”   他话音未落,她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更是娇柔,仿佛在说什么甜言蜜语:“我自然知道你们不过除夕。你金狗虏人,兴兵犯宋前,尚不知年岁,只说自家见过青草几回,连自家生日都不知道的荒野蛮人……”   金兀术第一次听她如此柔声说话,却是如此刻薄的嘲讽,忽想起宗望的提醒,冷哼一声:“花溶,你不要仗着本太子宠爱于你,就一再挑衅本太子的耐心!”   花溶呵呵一笑,不无鄙夷:“宠爱?你是在等我匍匐在你脚下呢!”   “花溶,本太子不与你逞口舌之利,我大金五十万人马一定将你宋国夷为平地……”   “呵,你吹什么大气?你不过八万人马而已……”   金兀术很是意外,这是最新才统计出来的除去战死后的金军确切数据,对外号称的是五十万,为何花溶那般清楚?   “你怎么知道?”   花溶满不在乎道:“我干吗要告诉你?”   其实,是她听得金兀术和几名金将交谈,说每将士分得绢五匹,大宋送来四十万匹绢,岂不就是八万人。   金兀术大是警惕,追问道:“花溶,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金兀术忽道:“你能听懂我们说话?”   宗翰等人都说生硬的汉语,唯金兀术汉语很流畅,平素交流,大多也用女真语。他判断不出花溶是如何知道的,一转念,便猜测她是听到了一些谈话。暗暗也有点佩服她精明过人,笑道:“不过,就算我区区八万人,你大宋百万雄兵不也照样解甲投降?”   这是事实。宋军曾出动三十万人马力战开封,若君臣上下,稍有骨气,也不至于有今日下场。   金兀术见她咬着嘴唇,脸色煞白,放柔了声音:“新年新气象,花溶,你换一身衣服吧。”   她也不吱声,进了内屋换好衣服出来。   金兀术见她淡红的裙裳,更是衬得肌肤如雪,乌发如云,不动怒时,面上自有一股子温柔贞淑的气息,心魄一荡,强自镇定道:“走,我带你去打猎。”   “不去。”   “闷在屋子也没意思,走,出去走走。”   “不!”   金兀术黑了面:“花溶,你若不想多吃苦头,在这里,必须听我的。”   他不待她发怒,不由分说,解下身上的黑色大裘披在她身上,拖了她就走。花溶一转念,也没再反抗,跟他去了。   外面停着一匹上好的“金塞斯”马,马的额头上有一个天然的“王”型胎记,据说,是金国一个部族的特产,每匹纯种马生下来就有这个遗传。这种马日行千里,尤其善于在冰天雪地和崇山峻岭中行走,可谓万里挑一。   金兀术见花溶一直看自己的坐骑,笑起来:“你很喜欢这马?”   花溶点点头。   金兀术手一挥,笑道:“你若乖乖跟着我,这马就赏赐给你。”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2) 她眨眨眼睛:“你不怕我骑马逃跑了?”   “你若想逃,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我抓回来了。你还另有图谋!”   他忽然想起她提到“八万金军”的事,又追问道:“花溶,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也不回答,翻身上了“金塞斯”,打马就跑,金兀术则上了另外一匹纯黑的乌骓马,喝一声彩:“好骑术!”   一队便装侍卫跟上,众人疾驰出军营,往前面的林地而去。   奔驰了七八十里,快马方在一座山口停下,山上密林森森,偶有野物飞快窜过。金兀术吩咐众侍卫散开打猎,他和花溶下马来,但觉口渴,见周围还有三两残余人家,就想去讨口水喝。 二人东转西转去到最近的一户人家,经历了金军和宋军的轮番搜刮,已经十室九空。   这户人家竹篱稀落,门户破败,十分冷清,半点烟火也无。兀术见篱门半开,就将马系在门前树桩上,走到门口敲门,问道:“有人么?”   不多时,里边走出个白发婆婆,手扶拐杖,颤巍巍道:“你找谁?”   兀术作了一揖:“老妈妈,我是过路人,来讨口水喝。”   老婆婆道:“你这般打扮,是何等样人?要往那里去?”   “某家是金国四太子兀术……”兀术话尚未说完,那婆婆提起拐杖来,照头便打。   一般老百姓听闻是金兵,无不惊骇,这老婆婆却如此行为。花溶大惊,老虎嘴上拔毛,这老婆婆哪里还能有命?只见金兀术立刻闪开,高声道:“念你妇道人家,又已年迈,某家不与你计较,但也须说个明白,老婆婆何故打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老婆婆更是发疯般扑过来:“老身要打的就是你这个金贼,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老婆婆且慢,你儿子是谁?”   “李若水!”   金兀术长叹一声:“也罢,真是冤家路窄,今天竟然遇上李侍郎的母亲!”   原来,金兀术初攻宋时,抓住奋力抵抗的李若水,李若水随一大批降将一起被押解回上京,却宁死不屈,大骂老狼主,被割断十指和舌头而死,是宋国当时唯一殉国的大臣。   金兀术长叹一声:“原来,您就是李侍郎的母亲!宋国奸臣多如牛毛,李侍郎是少有的忠臣,某家也很敬佩,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花溶冷笑一声:“金兀术,你少假惺惺的了……”   老婆婆拄着拐杖老泪纵横:“老身八十多岁,只得一个儿子,靠他养老送终,被你这个贼子断送了性命,叫我孤单一人,无靠无依!今日见了杀子仇人,还要这老性命何用,不如拼了罢!”一面哭,又提起拐杖来乱打。她年迈,又追打一阵,一口气缓不过来,晕倒在地。   花溶抢过去正要扶她,两名侍卫闻声赶来,已经在金兀术的示意下扶起了她。   “武乞迈,你取白银五百,送与老婆婆,以作养膳之资。”   “是。”   “取令旗一面,插在门首,禁约金军人马,不许进来骚扰。”   “是。”   武乞迈扶了李婆婆进门,花溶蹲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团,又扔开。   “花溶,你认为我是假惺惺?”   花溶这些年,也曾见过宋国官兵的作为,虽不愿承认,但寡廉鲜耻居多是事实,金兀术虽是敌国仇人,但较之宋国君臣,的确磊落淳朴多了。但见他追问,还是恨恨道:“你还会有什么好心?”   “两国交锋,自然为的是国家利益。不过,所谓英雄重英雄!宋国文武皆是贪生怕死、无信无义之辈,你也亲眼目睹了宋国君臣在军营出卖妇女的情景,何来半分骨气?在我的记忆里,就李若水这么一个忠臣,所以高看他老母一眼也是寻常事。”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3) 花溶想起闻名天下的“六贼”、去金营谈判的宋国君臣的丑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金兀术见她面色苍白,没有再说下去,转头道:“我们去打猎吧。”   林场太小,又经过轮番追逐,根本无甚猎物。金兀术追逐一程,只得一些野兔之类的东西。花溶无精打采地坐在马背上,金兀术瞧她一眼,忽道:“花溶,你腿伤未愈,先休息一下吧。”   花溶没有回答,面上之色更是冷淡。   “倏”的一声,金兀术见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蹿出的野物而动,原本的有气无力,突变得华彩流放,好像酒鬼见到了美酒。   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在老家的冰天雪地上,纵横驰骋,无拘无束。他自来向往南朝风物,而金国女子基本上都目不识丁,更不要说跟他谈诗论文了。他先娶一部族首领女子为妻,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因为那女子不久就死了。再后来征战南朝,多识红袖添香的南国女子,可又柔媚有余,英气全无,别说骑射,一双小脚连快走几步都不可能。   而此刻身边的女子,可谓夜能红袖添香,昼能并肩征战。南国的雅致,北国的英气,恰到好处地集于一身。要一名妾奴,招手可取,如此心仪的女子,就是此生缘分了。   这样的她,为何一定要她匍匐在自己脚下?生生将她也变成伏低做小的女奴,又有什么乐趣?   花溶一转眼,金兀术接触到她的目光,心里一跳,忽大声道:“武乞迈!”   武乞迈应声上来,取出一柄弓箭递给他。   “花溶,给你。”   花溶一看,正是自己的弓箭。被抓后,金兀术怕她自杀,就没收了她的弓箭,她悄悄找了几次,不见,还以为,他已经销毁了。   她很是意外,但立刻就紧紧握住了箭。   此时,金兀术和她并辔而立,见她一握弓箭,整个人就变了似的,面上那种苍白无力之色立刻消失,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艳丽无匹。他忽发奇想,若能娶妻若此,长伴身边,将是何其赏心乐事?   他正在失神,两只野兔窜出,一名侍卫应声一箭,却射偏了。原来,此处荒芜,野兔都跑饿得瘦弱了,奔得特快,较之寻常更不好射。众人正在沮丧,只见天上一只苍鹰飞过,花溶一箭拉开,只听得“嗖”的一声,苍鹰掉到地上,箭如拐弯似的,连着苍鹰扑下去,地下竟是两个猎物,原是她射下苍鹰后又射中了野兔。   “好!”   所有人忍不住一阵欢呼。一众侍卫,都惊奇地看着花溶,金国女子虽也大多善骑,但善射的却罕有,即便是这一干金国猛士里,也自认达不到这种水平,他们方第一次明白,四太子带回来的这个南朝女人,的确与众不同。   金兀术大笑一声,跳下马背,亲自去捡起两只猎物,跑回来,献宝一般举在她眼前:“花溶,好箭法,哈哈哈,真不愧神箭手……”   她看着金兀术的笑脸,忽然心跳加快——此刻,他毫无防备,自己如果一箭下去,是不是能射穿他的咽喉?她微一转念,手刚一拉弓,金兀术已经翻身上马,和她并排而驰:“花溶,你是怎么练成这般好箭法的?”   她大是懊悔刚刚错失良机,微笑道:“如果有一天,它能射穿你的咽喉,才是真正的好箭法!”   金兀术仿佛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下,狠狠地将野兔苍鹰掼在地上,大声道:“回去!没劲透了。”   这一路上,金兀术闷闷地,再也没有开过口。奔回营帐,已是傍晚。花溶下马,腿一酸,受伤处经这一天颠簸,一落地,几乎疼得晕过去。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4) 金兀术走到她身边,见她面色苍白,拉她一把,皱眉道:“怎么?动着伤口了?”   “你走开!”   他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进屋子,只见她的伤腿已经明显肿起来。他大喝一声,两名丫鬟匆匆进来,他拿出一个琥珀色的瓶子揭开盖子:“你们给花小姐涂上。”   “是。”   他转身出门,侍卫武乞迈上来报告:“四太子,二太子请您赴宴。”   他点点头,又看看那扇已经关着的门,转身走了。   两名侍女为花溶涂上伤药,腿肿得老高,很是麻木,一时也不再感到疼痛。   花溶看侍女呆在一边,随口道:“你们也是被抓来的?”   两人神色凄楚,细细道来,一叫田碧儿,一叫崔小环。   崔小环相貌乖巧,举止娴静,眼角满是泪光:“奴婢等原也是官家小姐。被送进金营时,有六千多人,现在只剩下四千多人了。其他太子帐下,姐妹们每天被那些禽兽不如的金军*,死伤惨重,四太子这里算最好的了,至少我们还没有被虐死……”   “那些公主、皇妃呢?”   “他们大多数被元帅们收为了妾室,有些不幸的,就只能沦为官妓,奴婢亲眼见到好几位公主郡主被金兵将领轮流施暴,就连太上皇宠信的曹妃,也被金军侮辱了……小姐,如果四太子收您为妾,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花溶抬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大宋的金枝玉叶们,现在能够固定做一个金国将领的*,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其余女子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   “小姐,四太子还给您准备了除夕夜宴。”   “好,我们一起吃个年饭吧。”   两人赶紧摇头“奴婢不敢。”她知她们害怕金兀术责罚,也不再邀,独自草草吃过,叫住收碗的小环:“串珠呢?”   小环压低了声音:“四太子不准天薇公主外出。”   花溶没有再问下去,显然金兀术怕她跟自己接触,将她控制了起来。   小环拿出一些书籍:“小姐,这是四太子交代给你的,你若闷了,可以看看……”   花溶看那满满一箱古籍善本,上面全部有皇家书库的印章,显然是金军搜刮来的。如今,金兀术大摇大摆送到自己面前,显然是显摆和示威的。   她长叹一声,抽出一卷,竟然是一本王安石的手写笔迹。再往下翻,骚人墨客的真迹历历在目,也不知金兀术到哪里搜集了如此齐全如此众多的珍贵东西。   如酒鬼见到了美酒——却是有毒的,每拿起一样,都是一个帝国沦丧的耻辱印迹。   夜深了,营帐外不时有远离故国的金兵吹起胡笳,纵然掠夺宋国财富和美人带来的狂热刺激,也有几分凄凉之意。   金兀术轻轻推开门,案几旁,伏着一个孤寂的背影,正在写什么。他悄然走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话,意境凄凉,字透纸背。   胡茄吹彻摧心扉,   刁斗声惊客梦回。   “花溶……”   花溶听得他的声音,将笔掷在桌上,头也不抬:“我困了,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他不经意地拿起纸,仔细看看,抬眼看她,眼神里又添一重惊喜:“花溶,写得真好,真是好极了……”他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幅苏东坡的亲笔,两相品位,更是喜形于色,“看看,都超过苏大学士了……”   花溶伸出手,飞速地抢过他手里的纸张,两把撕碎,扔在一边:“你这蛮子懂得什么?这在我大宋乃微末之流,市井妇孺商贾皆识字能文,怎敢和苏大学士相比?”   金兀术也不动怒,在她身边坐下:“呵呵,我原也知南朝能人雅士辈出,但这些风花雪月应该是百姓的事,而不是君臣的事,宋国二君若是不那么重文轻武,又焉有今天的下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5) 花溶盯着他,毁灭文明的人,总觉得武力凌驾在一切之上,纵然宋国昏庸,但金兵来纵横烧杀,又能比他们高明多少?   金兀术笑道:“今天是你们的除夕,时间快到了,你不守岁吗?”   “国破家亡,孤身一人,有什么好守的?”   “至少,我可以陪你喝几杯。”   花溶斜他一眼:“你也配?”   金兀术知她想着法子激怒自己,却一点也不动怒,仍旧满面笑容,仿若闲话家常:“花溶,你知我为何要来大宋兴兵?”   “眼红大宋花花江山,抢夺财宝和女人!”   “我金国自来在苦寒之地,灭掉辽国,才知道燕京繁华;而到了东京,才知道燕京根本不算什么。歌妓、僧侣、工匠、美人、艺人……天下繁华,尽在中原,这时,我金国大小狼主才知道,原来,人生可以有如此多的享受和乐趣!”他话锋一转,“战争的目的,的确如此。但我却不是。”   “你又有何超凡脱俗了?”   金兀术笑起来:“我从小随一南朝高人学艺,遍读南朝史书,长大后,穿衣打扮皆喜好模仿南朝人士,因为崇拜苏学士,甚至还做了一套‘东坡服’……我父王因此很讨厌我,除了二哥,其他兄弟也跟我不甚和睦。在大军出征宋国前夕,我父王召集所有王子、将帅宴饮。席间,父王拿出金国的镇国之宝——千斤大铁龙,说南朝自来有力能扛鼎的楚霸王,我金国会不会有这样的勇士?于是,王子将帅轮番举大铁龙,却无人能举起。我自告奋勇地去举,父王却单独下令,说要是我无法举起大鼎,就将我杀掉……”   花溶冷冷道:“那你是举起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耀武扬威?”   金兀术不理她的讥讽,继续道:“我举起铁龙后,父王对我刮目相看,此后,态度大为好转,我才得以随兄长出征……”   “现在大获全胜,你怎么还不回去享受荣华富贵?”   金兀术摇摇头:“我还要留下,抓住赵德基!”   “呵,你做梦吧!”   “实不相瞒,我已经被父王封为昌平王,扫南大元帅,目的就是为了除掉赵德基,永绝后患,然后,才能安享富贵……”   花溶曾偷听了他和宗望的谈话,暗地里冷笑一声,明明是有图谋大宋国土之意,现在却口称只图财宝,谁相信?   “花溶,赵德基黄口小儿,何德何能要你做他的侍卫?”   花溶见他始终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很是挫败,便也平静地答:“因为他救过我。”   “他因何事救你?”   “因为受一亲族牵连,我全家被抄,随父母发配岭南,半路上,父母被押送官兵打死,我侥幸逃亡,又落入海盗之手,被九王爷救下……”   金兀术皱了皱眉头:“花溶,你可真是愚昧!赵德基于你何恩?要不是他父皇昏庸,你父母怎会被杀?最多,他救你也不过是恩怨相抵,你何苦替他卖命?”   “他救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何况,如今大宋的安危全系他一人之手……”   金兀术冷笑一声:“只怕他没这个中兴大宋的本事!”   她却不动怒了,语调更是平静:“怎会没有?我大宋能将辈出,只要他善于用人,自有勤王之师四方来朝,何愁大事不成?”   “宋国真有名将,你还会被我扣押在这里?”   “呵呵,那是因为我弟弟不在!要是我弟弟岳鹏举在,早将你打得落花流水。金兀术,你哪一次不是我弟弟的手下败将?”   金兀术屡次败在岳鹏举手下,如今听她盛赞弟弟,虽然身陷敌营,可声音里还是情难自禁那种自豪之意,心里更是酸溜溜的:“好,总有一天,我会打败岳鹏举!”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6) “呵呵,金兀术,你只好在我面前吹大气罢了,要是我弟弟在,一定打得你跪地求饶。”   “困了,不想说话了!”金兀术不愿听她开口闭口“我弟弟”,闷闷地干脆倒在暖和的地毯上,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倒头就睡。   过得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忽道:“我已经打探清楚,岳鹏举被赵德基赐婚了一个什么漏网的郡主,看来,赵德基为笼络你姐弟还真是下了一番工夫。花溶,这也是你为他卖命的原因?”   岳鹏举已经是婉婉的丈夫了,有一瞬间,花溶异常迷茫,自己在这个世上,其实,已经连一个可以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金兀术见她发呆,又问:“为什么你姓花,他姓岳?这不合汉人名字的规矩,莫非你们不是亲姐弟?”   “这与你何干?”   金兀术更是来了兴趣:“花溶,你真和岳鹏举不是亲姐弟?既然如此,你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留在宋国做什么?不如随我回上京。”   “你做梦!”   他的声音急切起来:“花溶,我说真的,反正你孤身一人,你也看到了,一个孤身女子留在宋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有鹏举在,我就不危险!”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这句话,却说不出口,鹏举不在!即便在身边,也必须先保护他的妻儿。   所以,自己才会被囚禁在这里,逃生无门。   她忍不住,忽然掉下泪来。   金兀术第一次见她流泪,吓了一跳,刚要安慰她,却见她迅速擦了擦眼睛,脸上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变。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迟疑道:“花溶,你刚刚是在哭么?”   “没有。”   “没有就好。花溶,我太困了,先休息一下。”   花溶起初没在意,见他居然慢慢地发出轻微的鼾声,忍不住踢他一下:“你还不出去?快出去!”   他醉眼蒙眬:“今晚喝多了,困死了,不要闹。”   “出去,出去!”   他手一伸,将她拉在怀里,含糊不清地:“今晚,我陪着你。不要哭了。”   花溶想了想,没有挣扎,静静躺在他身边。   金兀术第一次见她如此柔顺,心里隐藏着的微微的心愿仿佛在无限膨胀——她以后都会这样吧?他心里一甜,从未有过的安宁,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动作异常轻柔,但终因倦极,不一会儿就模模糊糊睡着了。   三更时分。   窗外惨淡的月色照进来,花溶悄然翻身,耳边,金兀术的呼吸声十分均匀,是彻底睡熟了。   她的手悄悄伸向床沿,这里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金兀术为防她自杀,起初对她看管得十分严格,自打猎回来后就放松了警惕,这是她晚饭时,悄然藏好的一柄餐刀。   她悄悄拔出来,借着月光,看到金兀术熟睡的脸十分平和,仿佛一点也不曾提防这敌国女子。   九王爷的声音响在耳边:“如果没有料错,金兀术一定是我今后最大的敌人!”——当初是为了救婉婉,但更主要的是借此混进金营,混到金兀术身边,借机杀掉他!   刀很快触到他的脖子上了,只要一下去,九王爷的心腹大患就消除了。   她暗叹一声,这是敌国太子,宋国仇人,可是,他于自己,的确不曾有什么深仇大恨,几次放过不说,即便在这几天,也凭着一股子骄傲,不曾对自己有什么凌辱。   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男人,也算得响当当一条汉子!   刀抵在金兀术胸前,他依旧毫无察觉,花溶的心跳得十分厉害,门外就是金兀术的几大卫士,还有上万大军,自己这一刀下去,也别想逃出生天。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7) 从此,就连鹏举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可是,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见了又能如何?这一思量,不觉浑身冰凉,无亲无故,人海茫茫,自己即使能活下去,也不过是押解北国,为奴为妾,苟且偷生,不如拼着一死偿还九王爷的救命之恩。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大不了,自己也一命还他一命。   她咬咬牙,不假思索,一刀就向金兀术胸口刺去。   一声惨叫,金兀术腾地翻身跃起,胸口鲜血淋漓,语声闷闷的:“我一直等着这一天,花溶,我以为,不会有这一天的……你,你竟然真的对我下手……”   他语无伦次,声音沉痛,花溶二话不说,咬咬牙关,再一刀,又向他刺去。   金兀术虽受伤,可因为悲伤愤怒,竟不再躲避,一伸手就抢上来夺她的刀:“花溶,枉本太子如此待你!”   花溶腿受伤终是不便,被他避开,只听得门外“砰”的一声,几名侍卫已经冲进来,一左一右,很快抓住花溶,小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灯重新点燃,武乞迈上前一步扶住金兀术,骇然道:“四太子,你伤得如何?”   金兀术捂住胸口,满手鲜血,面如金纸。   武乞迈又惊又怒:“不识好歹的妖女,四太子如此待你,你竟然蛇蝎心肠害他,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花溶刺杀失败,情知已是死路一条,冷冷一笑,昂然抬头:“金兀术,我今天杀不了你,要死便死就是了!”   金兀术狠狠瞪着她:“想死?没那么容易!既然你不知感恩,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溶忽然想起被*的秦桧之妻王氏,惨然闭上双眼,没有再说话。   金兀术捂住胸口,这一刀伤得并不太重,闻声进来的御医很快给他包扎好伤口,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松一口气:“四太子,不碍事,不是致命伤,休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金兀术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你们暂且退下。今晚的事不许透露一个字。”   “是。”   御医退下,金兀术转眼看着被押在一旁的花溶,眼神十分复杂,沉声道:“你委曲求全呆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杀我的?”   花溶笑起来:“你可真蠢。不然,你还以为我看上你这无耻金狗了?”   “花溶,你杀我之前,就没有丝毫犹豫过?”   “没有!我只恨没能杀掉你!你也不用假惺惺了,你本也时刻防备着我,不是吗?”   这时,金兀术捂的伤口因为激动,又渗出血来,一边侍立的武乞迈立刻道:“四太子,如此祸害,不如送去军营‘轮宿’……”   说时迟那时快,花溶一挣扎,忽然劈手抢过武乞迈手里的匕首,一刀就划向自己的脖子。金兀术大叫一声,一掌将匕首打在地上,饶是如此,她脖子上也划了一道口子,滴出血来。   金兀术大怒:“可耻的女人,你除了自杀,难道就没有其他招式了?”   悲哀已经变得麻木,乱世之下,一个女人,除了自杀,再也找不到任何保全的方法了。自杀的次数太多了,一次一次,可是,每次都死不了。有时,想死也那么艰难。   全身剧烈疼痛,她迎着金兀术充满嘲笑的目光,坦然摇摇头:“我一点也不想死,可是,我真的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金兀术心里一震,望着这个女子,仿佛愤怒击筑的高渐离,易水萧萧的刺秦荆轲,明知前路是有死无生,也义无反顾。   可是,舍生取义,本该是男人的事,不是么?怎会轮到这样一个女子?!   战争的残酷,他纵是胜方,也觉得血腥若此!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8) 他望着她惨白的脸,大声道:“你们都退下!”   “四太子……”   “快退下,违令者休怪本太子不客气!”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武乞迈固执地站在门边不走,金兀术也没再赶他。   花溶看看烛光,又看看金兀术:“我本是专为杀你而来的!所以,你也不必假惺惺的。”   他点点头:“我知道。否则,你不会那么轻易落入我的手里。两国交锋,各为其主。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花溶,我自认待你不薄,即便在这里,也对你发乎情止乎礼,并无逾越之处,放眼刘家寺,从太后到民女,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女子能得到你这般优待。花溶,我有何被你非杀不可的理由?”   花溶看看旁边他掳掠来的摆了一地的善本古书,又扫一眼他床头上的各种兵书和军事地图,冷笑一声:“金兀术,你自来到宋国后,上阵攻打无不身先士卒、考察地形亲力亲为、苦练兵法笼络人心,不好女色广交三教九流……你这种种为的什么?”   金兀术心里一震,他的雄心壮志,就连几个弟兄也不曾发觉,却听得花溶继续道:“你不止是一名武夫,更深知‘得民心得天下’,和你的兄弟相比,除了宋国的金银珠宝、美人文物,你更看重的是我大宋的整个江山,想让你那边陲小国,也尝尝一统天下的滋味……”   “哈哈哈,知音啊!知音!”他拍拍手,眼里射出一道奇异的光彩,“花溶,你如果不是女子,倒可能是我势均力敌的对手!只可惜,大宋就这么一个女子而已!”   花溶冷笑一声:“大宋岂止一个女子?我弟弟岳鹏举精通兵法,骁勇善战,有他在,你的阴谋永远也别想实现。”   “天下者,有德者居之!你们自古就有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宋家何德何能妄图永远霸有天下?如今金国实力远远超过宋国,花溶,你这岂不是迂腐愚昧?”   她看着那些抢来的字画,笑一声:“金兵有德?烧杀掳掠就是你们所谓的‘德’?刘家寺的千万女子被淫辱就是你们的‘德’?宋国纵使破败不堪,但落在异族的手里,难道不是更加悲惨?”   金兀术盯着她:“花溶,凭我对赵家父子的理解,我认为,你们姐弟没有必要替赵德基如此卖命!”   “有没有价值,不是由你来判定的!”   “无耻是有遗传的。你们不是有句俗话?‘老子英雄儿好汉’、‘凤生凤龙生龙,老鼠的儿子打地洞’,宋家父子都是昏君,谅他也培育不出什么英明的儿子。花溶,不信你就等着瞧,赵德基,即便登上大位,也不过是又一个昏君……”   “九王爷仁厚过人,勇武英明,怎会如他父兄?”   “好,花溶,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本太子就上山下海捉拿你那个什么九王爷,送到你面前看看他和他哈巴狗一般摇尾乞怜的父兄有什么区别!”   “呵,有我弟弟岳鹏举在,你先过了他那一关再说吧。”   门口的武乞迈忍不住抗声道:“四太子,这女人终究是祸害……”   金兀术不理会他,只转向花溶:“宋国妇女的命运,你是见识过的。公主王妃尚且如此,本太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从是不从?”   她惨笑一声,摇摇头。   “立即押下去。”   “是。”   原来的居室被加固,四周的窗子也被钉死了,花溶初来时可以自由走动的待遇已被全部取消。就连那些玩意、物件都被收走,屋子里只空荡荡一张床。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奉命进来的小环和碧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小环拿了创药给花溶敷在脖子上,手立刻缩回去,眼里满是惊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9) 刺杀四太子,这是天大之罪,只恐不止她要死,还会连累自己等人。   花溶见她俩怕成这样,长叹一声:“你们不用怕,都出去吧。”   小环低声道:“小姐,你触怒了四太子,如果真被送去金营‘轮宿’……”   她毫不在意地摸摸自己受伤的脖子,脖子上只得一条浅浅的划伤,甚至没感到多少疼痛。来的时候,就知道是死,现在不过是多捱几天而已。   “小姐,你别那么倔强。我们的皇帝都被人家俘虏了,我们弱女子还有什么办法呢?小姐,你认命吧,你今后好好服侍四太子,多求求他,他待你好,也许会放过你的,不然,你会被杀死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乱世纷纭,死都不怕,其他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两人站着没动。   她奇道:“怎么了?”   碧儿红了脸,小声道:“四太子吩咐了,若您自杀了,我们就会被送去‘轮宿’……”   她“噌”地站起来,勃然大怒,呼吸急促,又说不出话,只歪在地毯上,闭着眼睛如死去一般。   只小环还在絮絮叨叨:“小姐,四太子真是对你不错了……”   花溶暗自冷笑一声,有什么不错的?金兀术,他何尝又不是有所图谋?征服敌手的姐妹、女人,这是侵略者最大的享受之一,若非如此,自己早已死了几百次了,有什么值得感激的?   这一夜,小环和碧儿寸步不离,一直守到天明方才轮了一人出去。   第二日,小环两人也来按时换药,但眉眼间,总是战战兢兢的,再也不敢抱着全然乐观的心态,生怕一不小心就大祸临头。为此,甚至连话都不敢再和花溶多说。   花溶也不说什么,吃罢早餐,悄悄看门口,没见到金兀术,才放了心。再看屋里,所有书籍都被搬走,连消遣的东西都再无一样。   脖子上的伤口刺疼,腿伤也没痊愈,她百无聊赖地伏在窗上看外面的冰凌,嗖嗖的寒气浸入膝盖,更是疼痛难忍。   “妖女……”   她刚转身,眼前一花,只见一个人满面怒容地冲进来,正是宗望,手持一把匕首就向她冲过来。   花溶吃了一惊,本能地一闪身,听得一声大喝:“二哥,你要干什么?”   “这贱人竟敢行刺于你,四弟,你下不了手,今日我就替你除了这个祸害,再送你十名美人。”   “二哥,住手……”   花溶腿伤未愈,躲闪不及,宗望匕首挥过来,从她手腕划到腰间,顿时鲜血淋漓,金兀术抢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宗望,瞪着花溶,怒吼一声:“你快进去!”   花溶又痛又害怕,竟真的乖乖地进了里间,砰的一声反锁上了房门。   金兀术这才一松手,宗望见他皱着眉头,显然是刚才挣扎碰着了伤口,更是怒发冲冠:“四弟,这不知好歹的贱人,你如此待她,她却起心谋害你,早知如此,那日不如送给大哥,让大哥管教她……”   “她没有谋害我!”   “那你这伤口从何而来?四弟,你还要替她遮掩?你下不了手,我来,杀死这贱人,*挂在军营门口示众,以儆效尤。否则,其他宋女若起而效之,岂不大乱?”   “二哥,你先忙你的,我自会管教她。”   “管教?怎么管?我来之前,问过你的侍女,竟然说你晚上都不许进她房间就寝,四弟,你是不是疯了?把一个贱女奴当仙女一样供着?”   “二哥,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既然如此,你当我面杀了那个宋女。”   金兀术沉声道:“二哥,你非要逼我?”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0) 宗望大怒:“我这是逼你?我是为你好,担心你被那贱人谋害了。”   “多谢二哥一番好意,但我自会处罚于她。”   宗望死死盯着他:“刺杀我大金太子,那是死罪,你如何惩罚她?”   “这……”   宗望冷笑一声:“四弟,要我放过她也可以。第一,你先把这宋女关起来,按大金女子的服饰改装。第二,立即让她侍寝,女人,不占了她身子是无法收服其心的。如果连这两点都做不到,我必禀明大哥,按照军中规矩处死她。”   “这,她有伤,我是想等她伤好了再行处罚……”   宗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等伤好?犯了刺杀的大罪,还要等她伤好了再计较?   “四弟,你有这个耐心,我和大哥都没有。你说吧,让她改装不?”   金兀术盯着他手里的刀刃,长叹一声:“好。”   “明天我再来,若还没改装,休怪我不客气。”   宗望一出门,金兀术才长吁一口气,走到门前,一推,门已经反锁了。   “花溶,开门!”   他敲了几声,听得毫无响动,怒火上来,抓了一把大铜锏就向门锁砸去。   门锁应声而裂,金兀术见她坐在床上,满脸惧色,大声道:“来人,拿我金国服饰。”   “是。”   两名丫鬟送上大金女子服饰。那时金国尚为立国之初,风俗简陋,还保持着游牧民族的习俗,女子裙裳上身袒露,头上辫发。花溶被抓到金兀术营中,就见抢来的女子皆是这种装束。她是南人,哪里习惯这种“袒胸*”的装扮?而金兀术因为本身就喜好南朝风物,所以,也从未叫她换装。现在,突然见这种衣服摆上来,面色惨白,身子一个劲往里缩。   “替她换上衣服。”   “是。”   花溶情知一换上这种服饰,不止是身份上的奴隶,连心灵上也是奴隶了,顾不得害怕,冷笑一声,一把抓起衣服丢到了地上:“要死就死,谁会穿你这禽兽衣服?”   金兀术见她还如此强硬,勃然大怒:“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挥挥手:“武乞迈,将她押到阁楼关起来。不换装,就不再供给食物和水。”   “是。”   阁楼比邻花溶以前的居室,但小得多,原是储藏库,进出一道门,此外别无门窗。花溶被武乞迈狠狠推进去,就关了门。金兀术知她性子倔强,一定要在她意志最软弱的时候再施加压力,所以,先饿她两天再说。   屋里漆黑一团,花溶自知今日有死无生,只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上,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岳鹏举,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这一日,也无人送来食水,花溶昏昏沉沉地躺了半晌,不知过了多久,门悄然打开。她昏沉中原是等待着最后这次机会,一见星点亮光,立刻就冲了出去。   金兀术早有防备,狠狠抓住她,她受伤挨饿这些时候,身子没什么力气,被金兀术一把拎了起来,扔到地上:“你居然还敢跑?”   花溶但见他目露凶光,自己手无寸铁,连死都不可能,这一下,三魂已经去了两魂,身子一个劲往墙上靠。   金兀术俯身,用力抓住她的两只手,低头就往她脸上亲去。她被牢牢控制住,无法动弹,金兀术往下,狠狠吻住了她的嘴。她一阵晕眩,忽然想起在海岛上,因为避孕被秦大王发现,遭遇到的那种非人的凌虐,粗暴时,头发揪扯得全是鲜血。满脑子都是那种可怕的疼痛,焦渴的感觉,浑身的疼痛变得麻木,恐惧凸显出来。   她忍不住,一滴泪就掉了下来。   她的恐惧和软弱看在金兀术眼里,心里不知怎的,更增加了疯狂的渴望,仿佛猎手终于将猎物征服,既怜惜,又带了几分残酷的快意,原本的威吓,变成了彻底的欲望,伸手就解她的衣服。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1) “求你,放开我,求你,不要这样……”   “求我?你知道求我了?花溶,你也怕了?”   滚烫的水珠滴在脸上,金兀术松开她一点,冷笑一声,手一用力,将她按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花溶,今天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军营‘轮宿’,一是乖乖服侍本太子,你选哪一个?”   她挣扎的身子忽然完全瘫软下去,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面色惨白。   这是驯服了么?他心里忽然一阵萧瑟,浑身欲望却更是强烈,立刻俯身压了下去……   “花溶?”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一翻身,手掌抬起,两手都沾满了鲜血,才知她被宗望伤得不轻,伤口又不曾包扎,估计伤痕勉强凝结,现一挣扎,再次裂开。   “花溶?”   她的脸上全是水,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只一个劲地淌下来。他心里一阵慌乱,急忙抱了她就出门回到卧室里放到床上。这才见她从左手手腕到左边胸前全是血迹,心里一咯噔,将她的衣服完全解开,只见一条长长的伤口一路拉下去,虽不深,可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了过去。   他伸手拨拨她额角的乱发,手上的鲜血涂在她的脸上,弄得到处都是,更是触目惊心。   他又惊又怕,急喊一声:“打水来。”   丫鬟们打了水来:“四太子,让奴婢来吧……”   他头也不抬,只接过递上来的热帕子,放在一种随军带的药水里,又放在火上烧一下,才仔细地擦拭她的伤口。这一路擦下去,才见她脖子上、腿上,加上这一刀,浑身都是伤痕。   他干脆将她全身衣服都脱了,擦拭干净,再拿创药给她仔细涂抹。   涂抹完毕,再拿帕子将她满脸的血迹轻擦干净,才松一口气。他看看怀中的女子,双目紧闭,面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他心有余悸,如果自己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只怕是死路一条。不由得又气又恨,真不知这是什么女人,宁肯这样残害自己身子,也不肯稍作屈服,难道委身于自己,痛苦真比这些创伤更甚?!   他长叹一声,才道:“拿衣服来。”   两名丫鬟战战兢兢地上来:“四太子,这……是拿大金女装还是?”   “拿宫装。”   门口的武乞迈忍不住提醒他:“四太子,何不趁此给她换装?”   “不换了,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可是,二太子还要来看……”   金兀术冷然道:“谁也不许来看了!区区一个女子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为何要在穿衣打扮上斤斤计较?我屋里的女人,我要怎么安排是我的事情!今后,任何人都不许再强迫她!”   花溶虽然失血昏迷一阵,但终究伤得不很严重,躺了一夜后,已没什么大碍。   到第二天早上,她已经完全清醒。看看四周,静悄悄的,再看自己身上,穿着轻薄的睡衣,伤口已经完全被敷好。   伺候在一边的小环惊喜道:“小姐,你醒了?”   她不自禁地看向门口,并无金兀术的身影。   “昨晚,是四太子亲自给你敷的药,他一直陪着你、照顾你,整夜都没有休息。刚刚二太子来找,他才离开的。小姐,四太子待你可真好。”   她也不作声,浑身涂抹着厚厚的药膏,好像没那么疼痛了,可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宗望找金兀术威逼,估计又是要杀自己,真不知金兀术会不会继续采取什么行动。   很快,碧儿打了洗脸水和漱口水,花溶浑身软绵,没有丝毫力气,被服侍着梳洗完毕,小环拿来一套衣服。她一看,竟然是南朝宫装。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2) 她想起金兀术昨日准备的金人服侍,小环急忙道:“四太子说了,今后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不会强迫你了”。   “哦。”   接着,碧儿和小环一起,又端来早点。只见早点都是米团、元宵、果脯、羊肉大饼之类,十分丰富,所用的食具全是胭脂红的上等钧窑,其上有窑变后的美丽花纹,在清晨看来,更显得鲜艳晶莹,光彩夺目。   这些东西,显然都是从大宋抢来的。   再一细看,那些被收走的书画也都放回了原位。   花溶见碧儿和小环均满脸喜色,不知何故,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了?”   “小姐,四太子说你没能过好大年初一,所以吩咐给你弄了丰盛的早点,今天给你补过……他这般待你,肯定不会杀你,更舍不得让你去‘轮宿’……”   原来,二人是见金兀术饶恕自己而高兴,同时,也免除了她们被“轮宿”的惨剧。   阶下囚的命运,端的只看主子心意,一念之间,差距就是天上人间。   “小姐,这些字画书籍,是四太子吩咐拿回来的,都给你看。还有琴,你若喜欢,也可以弹。”   花溶百无聊赖,她不愿昏昏躺在床上,只好一人在屋子里看那些掠夺来的书籍。   直到傍晚,金兀术终于来了。   里间的门闩已经破坏,只临时挂了一张帘子。   他一掀帘子,花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换了身新衣,正是他口中的“东坡服”,腰上加系了一条明黄色的九转珍珠玉带,更显得长身玉立,倜傥*。   花溶见他依旧拿一把折扇,心想,这人大冬天扇不离手。也不知算不算是沐猴而冠。   “花溶,你好点没有?”   花溶也不理他,径直翻阅一本唐人传奇。   金兀术咳嗽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带讥诮:“花小姐,以后,这些书都将千秋万世收藏在金国皇宫,你若想看的话,只能嫁给我……”   花溶将书放下,淡淡地看他一眼:“金兀术,你不是自称精通南朝历史么?从秦到大宋,有谁家江山是千秋万代的?今日金国皇宫物,焉知不是他年敌人铁蹄横扫时?”   “好,说得好!孺子可教,尚知道盛衰取代,不像你宋国媚臣,口口声声称什么皇帝千秋万代,投降的时候,比谁都跑得快……”   “可是,即便是被取代,我也希望是宋人自己内部取代,而不是被异族蹂躏。金人大肆搜刮掠夺,奸淫烧杀,要被你们统治了,就是彻底陷入了火坑……”   金兀术不答,悠然在她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卷书画,摊开:“花溶,你看……”   一幅画在她面前展开。   她的视线不得不落在上面。这一看,不禁面红耳赤,只见上面是一副春宫图。她正要移开目光,却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春宫图,因为,上面的男子带着君王的幞头。她忍不住再一细看,只见一艳丽不可方物的绝*子头戴花冠,纤纤*仅着红袜,袜子已被褪到脚踝处,此外身无他物,全身*,被五名宫女挟持,其中两人各自挟着她的双肩,另外两人各自捉住她的大腿往两边分开,剩余一人在背后紧紧拉住她的头发,令她身子微微拱起。而一男子趴在她身上,面色黝黑,形体较肥,交合得不堪入目……   画下的题字是《熙陵幸小周后图》。   “花溶,你可知道画上是谁?”   花溶移开目光,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着仿佛要一滴滴掉下来。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熙陵”是本朝宋太宗的代称,因为他死后葬在河南巩县的永熙陵。宋太宗赵光义杀了哥哥赵匡胤继位,抓了战败国君主——大词人晚唐皇帝李煜和他的皇后小周后。李煜被抓,整天悲吟“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却毫无能力保护自己的皇后。宋太宗弓虽.暴了小周后还不过瘾,为显示胜利者的淫威,竟然找了画师,将自己弓虽.暴小周后的全过程画下来!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3) 无耻行径,令人发指!   “这是城破之日,从大宋的藏宝库里搜来的东西。你们大宋口称礼仪之邦,看看你们的皇帝是怎么对待那些战败国的后妃公主的?成王败寇,堂堂大宋皇帝,无耻到这个地步,花溶,你猜猜看,当初,赵光义有没有想到,他的子孙后代女眷会遭到比这个更可怕的待遇?”   “成王败寇,当初宋国灭南唐李煜、灭西蜀孟昶,难道不是将金银财宝、美人伶女车载斗量地运回大宋皇宫?为什么你宋国做就是礼仪之邦,其他人做就是无耻狗贼?战争,只有胜负,没有仁义之分!”   花溶一句也反驳不得,闭了眼睛,瘫坐在椅子上,心里最后一点求生的意志也破灭了,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落在金兀术的手里,不死,也是小周后那样的命运!   因为,她已经从金兀术口里得知过,被抓获的女子一旦离开军营,都是要被送到金国上京的“浣衣院 ”——做*的!   金兀术见她瘫坐在椅子上,缩着身子,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男女之间,也跟作战双方一样,攻心为上,见她经过这番威吓,再强悍的女子也已经心惊胆战,不由得满意地笑起来。   可是,他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只见她的面容越来越惨白,虽不动声色,额上却隐隐地冒出汗水。   他吃了一惊,忽然手一抄,将她拉起,听得一声压抑的惨呼,才发现她竟然悄悄拉开了被包裹着的伤口,狠命地将手里的一把黑糊糊的东西抹在上面,弄得鲜血淋漓,已经染红了她遮掩的衣襟……   他大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用这种有毒的东西涂抹伤口感染了会死人的……你会死的……”   她却笑起来:“哪怕万箭穿心,也胜过被你这等狗贼凌辱……”   “你疯了!我不会凌辱你,也绝不会送你去‘轮宿’……疯子,你怎么连这一点也不信我?枉我这般待你……”   “谁信你这个狗……贼……”   话音未落,终是疼痛难忍,一下就晕了过去。   金兀术猛地抱起她,大叫一声,武乞迈提刀就冲进来:“四太子,您怎么啦……”   “快,快去拿我的野参九露膏……”   武乞迈微一迟疑,但见金兀术目光如炬,立刻转身,顷刻之间就拿了一瓶琥珀色的膏药和一瓶烈酒来。   金兀术接过,将一瓶烈酒倾倒在她的伤口上,花溶受此刺疼,身子一抽搐,就醒过来,只低呼一声,又疼得晕了过去。   烈酒擦洗了伤口,他倒了那瓶琥珀色的药膏就开始涂抹,武乞迈终于忍不住道:“四太子,这疗伤圣药要这么用完了,就……”   “我幼从南朝一高人学艺,得他赠此伤药,此后冲锋陷阵,大小受伤不下几十处,均靠它起死回生。师父曾经告诫我,不得荼毒宋国子民,不过,我已经受命追捕赵德基,一将功成万骨枯……唉,现在,我用它来救南朝女子,也算补偿一下当初的誓言……”他看看花溶额头上滚下来的豆大的汗珠,不禁苦笑一下:“天下竟然有这般倔强的女子,冲自己下手比对敌人施展酷刑还能忍受,关云长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了……唉,难道跟着我,真的比死还痛苦?”   武乞迈也颇为动容,游牧民族最是崇尚武力,他见花溶神箭已是罕有,作为女子,为了保持名节,对自己下如此这般辣手更是耸人听闻。   “唉,要是宋国皆如此人物,倒不好对付!”   “可惜,宋国多贪生怕死辈,不足为惧!”   武乞迈压低声音道:“昨日,二太子又问起花小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4) “怎么说?”   “他说大太子也知道这事了,要您立刻将她赐死,否则,就要便宜行事,强行处死她……”   “要不是他们步步威逼,花溶怎会一再自杀?本太子已经忍耐这么久,谁再敢上门挑衅,休怪我不客气了。他们那里的女子,我几曾去干涉过?武乞迈,你这几天加强警备,花溶再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   武乞迈这时也已经彻底明白,年轻气盛的四太子是真正迷恋上了那个女子,别说处罚,就是换装这种小事也不会再强迫她了。他听金兀术完全是负气之语,躬身道:“现在大太子二太子都是一致意见,要你处死花溶,你若一意孤行,只怕引来更大麻烦,不如权宜从事……”   “不必!花溶也不用换装,因为我觉得她穿南朝服饰很好看!本太子现在也穿的南朝服饰,是不是要将我一起杀了?”   武乞迈不敢再多说。   “即刻开始,调派一队侍卫守候,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这,二太子还好说,但大太子自来与您不和,现在他即将班师回朝,若激怒了他,少不得在老狼主面前讲您谗言……”   金兀术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谗言可讲!”他一挥手,“本太子帐下,为什么一发生点风吹草动,其他人就知道了?立即查一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从今往后,再有敢通风报信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是。”   柏林城。   驻军大营处,树立着一面巨大的旗幡,上书一个大大的“岳”字,四名士兵精神抖擞地拿着枪,四处巡逻。   不一会儿,他们见到他们的将领——最近连胜金军十几场的岳鹏举,从对面走来。岳鹏举治军严谨,上阵杀敌都是身先士卒,平素巡逻也非常认真,他属下虽不过几千兵马,但得到老将宗泽的信任和重用,派他暂归大将杜充一部作战,他的官衔虽远远低于杜充,但其威信已经远在杜充之上。   见上司敬业,下属便不敢轻慢,所有巡逻皆不敢有任何疏忽。   暮色已深,岳鹏举回到大营吃过饭,又看一会子兵书,看看时候不早,就准备歇息。站起来,见月光洒满窗外,心里忽然一酸。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不思乡,却想起人,姐姐,她现在何处?是安心留在九王爷那里,还是又漂流到了其他地方?   心里像有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要跳出来,急切、悔恨、坚定、决心……汇聚成一块巨大的火球,很快,就要熊熊地,把心点燃,烧成灰烬。   他觉得腿很沉重,仿佛拖着,才能来到屋里。   屋里点着灯,床上坐着一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子。   岳鹏举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待看清楚,大喝一声:“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盈盈一礼:“奴家小娉,是杜大人赏赐给岳大爷做妾的。”   原来,杜充见他打了胜仗,因为经费紧张赏赐不足,又知他并无家眷,“体谅”他军中生涯寂寞苦楚,就将自己的一名歌姬送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当兵三年,见了母猪也当貂蝉,何况是娇美的二八佳人,料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小娉下床,尖尖的小脚儿,袅娜地走过来:“岳大爷,奴家服侍您就寝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你出去吧。”   “奴家是杜老爷送来的,是专门服侍岳大爷的。”   “我不需要人服侍。”   “你快出去,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小娉很是意外,泪流满面:“岳大爷可是嫌弃于奴家?”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5) 岳鹏举摇摇头。   “那你为何不要奴家?”   岳鹏举没有再回答她,立刻叫人将她带了出去。   床上还残留着那股脂粉的味道,岳鹏举越加心烦意乱,这是他从花溶身上从未闻过的,觉得异常刺鼻,一躺上去,那熟悉的脸庞更是萦绕心间,睡下去,竟是噩梦连连,匆匆多日,一夜也不曾安寝过。   如此,不知又是多少个晨昏交替。   再说宗翰得报九王爷赵德基在应天常驻,不肯奉命回京议和。老将宗泽率领兵马连战连捷,其属下岳鹏举更是一路横扫,所向无敌。   如此一个敌国将领崛起,他虽然已经占据了宋国的心脏,只等待宋国余臣凑足最后一批赔偿好回上京,但怕夜长梦多,就决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宗翰还有一层私心,他早知老狼主下令金兀术留下捉拿九王爷,就有心在回国前,再立一大功,抢了金兀术的风头。他求功心切,亲自领军三万,杀奔应天而来,务求一举拿下九王爷。   岳鹏举奉命迎敌,带了八百人马一路而来。行军两日,来到一座八盘山,就吩咐众人停下。   岳鹏举细细看一眼,对属下张弦和于鹏、杨再兴、吉庆等人道:“真是一座好山。”   吉庆问:“大哥是要买他做风水?”   岳鹏举笑起来:“我看这山势甚是曲折,若金军到此,我兵虽少,也可以取胜。”   正说话间,忽见探军来报:“有虏兵前锋到此了。”   岳鹏举立刻命令众人用强弓硬弩,在两旁埋伏,令吉庆前去引战:“只许败,不许胜!”   吉庆听令,遂带了五十人马,前去应战。金军前锋首领银牙虎见吉庆只得几十人马,大笑起来:“岳南蛮好不晓事,我道有什么三头六臂,原来就这几个破落人马。”   吉庆上前不由分说,抡棒便打,银牙虎举刀应战,战不到三五回合,吉庆转身就拜逃。   银牙虎与宋军交战多时,习惯了宋军一击即溃,立即就率军追赶,刚到山谷,两边埋伏的军士一起发箭,把金军截住大半,首尾不能相顾。   银牙虎大吃一惊,正要转身寻路,忽听得一声大喝:“番贼哪里走?岳鹏举在此。”银牙虎心上着忙,被岳鹏举一枪刺中心窝,翻身落马。金军顿时大乱,被杀得丢盔弃甲,只少数逃回去报信。   岳鹏举也不追,遂分派二百人将枯草铺在地上,洒上军中带的火药,暗暗传下号令:“炮响为号,一齐发箭。”   又令一百兵在右边山间山口,将口袋装满沙土,作坝阻水,待金军来时,放水淹他。   宗翰亲自带兵,以为这次十拿九稳,中途却得败兵报说,有个岳南蛮杀了银牙虎,前锋五千军马,死伤大半。   宗翰大怒,催动大军而来。到天色已晚,探军报道,说前面有宋军扎营。宗翰一思宋军阻路,怕有埋伏,就令就地扎营。   岳鹏举见宗翰精明,不来抢山,如果到明日,敌众我寡,难以抵挡,想了一想,安排 两百人马守在山口,自己单枪匹马,往金军大营杀去。   金军尚在扎营,见一宋将冲来,大喝:“大宋岳鹏举来踹营,”他骑着大马,长枪横扫,逢人就挑,直如无人之境。   宗翰从牛皮帐里冲出来,勃然大怒,上马提锤就来杀岳鹏举。岳鹏举被众人围住,情知已经激怒宗翰,就不再战,大喝一声:“进得来,出得去。才为好汉!”两腿一夹马,泼剌剌地就冲出金营。   宗翰大怒:“一个区区岳南蛮都拿不下,还谈何完全征服中原?今天必定踏平此山,血洗生灵。”   他一呐喊,金军一起追上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金兀术的身世和作为(16) 岳鹏举大喜,连忙打马上山,金军一起追上来,两边备好的机关、箭弩一起发射,只听得轰隆隆的炮声、水声、金军被攻个措手不及,鬼哭狼嚎,一个个抢着往谷口逃命。   宗翰被漫天弥漫的烟尘捂住眼睛,生平第一次遭遇这等惨败,被两名侍卫护着就跑。刚跑到谷口,一支人马冲下来,却是吉庆等人,宗翰慌不择路和一个侍卫调换了衣甲马匹和兵器,吉庆只看元帅服,仓促应战,宗翰趁此虚晃一招,夺路而逃。   宗翰一逃,其他人更无斗志,死伤无数,三万人马,只逃得几千而去。   虽未擒得宗翰,但这已经是对金战争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第二日,军中欢庆奔走,如过年一般热闹。   太过疲倦,岳鹏举也不饮酒,早早就去休息。   迷迷糊糊中,忽见花溶向自己走来,穿一件淡红色的衫子,明眸皓齿,笑靥如花:“鹏举,你得胜啦!姐姐真是欢喜。”   他想伸手拉她,却拉不住,急道:“姐姐,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面前啊。”   明明在眼前,可为什么抓不住呢?他不假思索,大声道:“姐姐,我喜欢你,你快过来啊。”   花溶忽然转过脸,背对着他。   “不,你不要喜欢我,你有郡主为妻了。”   “没有,姐姐,我不喜欢婉婉,我这次回去就拒婚,绝不会娶她的。绝对不会,姐姐,你相信我……”   “姐姐……”   不料花溶却一转身,再回头,满头满脸都是鲜血:“鹏举,你不用找我了,我已经死了……”   “姐姐!”   他惨叫一声,翻身坐起来,满头大汗,眼里竟然掉下泪来。   外面的属下张弦,也是他这一年来结识的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闻得声音,匆忙进来:“鹏举,出什么事了?”   岳鹏举擦擦脸上的冷汗:“没事。”   他跟随岳鹏举征战,从未见他如此恐慌,觉得事情很不寻常。   岳鹏举低声道:“张弦,我无法离开,拜托你去给我做一件私事。”   “什么事?”   “去寻访我姐姐,并将她带到军中。”   岳鹏举辞婚,坚决不愿娶郡主,张弦也是知道的。岳鹏举从未隐瞒他,他也知道他的“姐姐”并非亲姐姐。   他了解岳鹏举,也大略知道他的心事,犹豫一下:“鹏举,你姐姐在应天,应该是安全的。”   “不!我梦见她遭遇了不测。张弦,你一定替我走这一趟,一定要找到她。”   岳鹏举连得到的赏赐都如数分给将士,没有任何私产,张弦还是第一次见他“滥用职权”,情知非同小可,立刻答应。   岳鹏举起身,提笔写了几句话,封好,交给张弦:“你马上出发去应天找她,不要做任何声张,找到她就把这个给她,她会跟你走的。如果她不在,你马上传信给我,我再想办法。”   “好。”   张弦一出去,他才走到窗边,看外面冷冷的夜色,心里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姐姐,她一定遭遇什么不测了!   悔恨如潮水一般袭来,再要见到姐姐,自己就将这十几场军功累积,换一个辞婚,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触怒龙须,引颈就戮,也绝不和她分离了。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1) 再说婉婉,被发狂的马驮着一路狂奔,好几次险些摔下马背,她死死抓着缰绳,手脚膝盖尽皆磨破,终于,马再也跑不动,马蹄一歪,扑倒在地,她也生生被从马背上摔下来,跌在雪地上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醒来,全身上下摔得淤青,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痛。她好不容易爬起来,马已经没了踪影,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   她想起因营救自己而落马的花溶,不禁大喊起来:“花姐姐,花姐姐……”   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她也没有听到,喊得一阵,回头,才发现有一行男子快步走来,她已如惊弓之鸟,躲藏不及,转身就跑,却被一男子抢上前一把抓住:“咦,大王,这不是婉婉么……”   抓住她的男子,正是李兴。   她立刻挣脱,回头一看,竟然是秦大王带着剩余的七八名弟兄。她又惊又喜:“秦大王,你快去救花姐姐……”   秦大王几步跨上来,急道:“花溶怎么了?”   “花姐姐被金兵抓走了……”   秦大王又急又怕,厉声道:“怎会被抓走?”   “您快去救她呀……”婉婉边哭边说,“花姐姐有一面金国四太子兀术的令牌,我拿了本来想去救我母妃,半路遇上金人,花姐姐为救我,坠马被金人围攻,现在下落不明……”   “妈的,又是金兀术这鸟人!老子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秦大王提刀就往金营方向跑,李兴急忙追上去:“大王,金营戒备森严,不可鲁莽行事。”   秦大王大为急躁,一刀砍在雪地上,雪花到处乱溅:“不行,我怕丫头遭遇金兀术毒手……”   “大王,要救人也得等晚上。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小心布置一下,否则,就只剩下这几个兄弟,全部去送死也救不出夫人……”   秦大王稳住心神:“好!马上安排。”   婉婉缩在一边,满面泪水:“秦大王,求您送我回知州府吧……我会求我九哥发兵救花姐姐的……”   秦大王怒喝一声:“你那鸟王兄,自己父母兄弟老婆孩子都保不住,尽数给金人抓去,有何本领救下花溶?他要敢去救,早就发兵刘家寺了。”   婉婉听得这话,又见他凶恶,不敢再开口。   也许是这些天目睹金军大规模的暴行,禽兽发了一点善心,秦大王挥挥手,叫了一名小喽啰:“你送她一程,离开金兵势力范围就马上返回。”   “是。”   婉婉大喜,跪在地上行一大礼:“多谢秦大王。”   “快走快走,不要又被鸟金军抓去了。”   秦大王立即带了一众海盗在附近一家破落的小道观藏身。他清点一下人手,让海盗们分头行事,有两人很快混进了宋军降兵里,帮着往金营运送粮草、美人,渐渐摸清了底细,查到了金兀术的大营位置,绘成草图,带回来交给秦大王。   秦大王拿着地图看了半晌,他这些年,已经多认得几个字了,反复看得几遍,都要背熟了,才将纸放到火上。   他心里一点也不敢放松:“妈的,这几天刘家寺天天都有上百名女子的尸体被扔出来,也不知道,唉……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我怕她没命了……”   李兴知道此去的凶险,建议道:“大王,我们贿赂了一个降将,他投降金军较早,很得信任,我们可以充入他的部下,便宜行事。”   “好。就依此计。”   当夜,海盗们弄了点酒和烧鸡回来大吃大喝一通,又拿出几套金军的服饰来换了,秦大王喝一声“出发”,一众海盗各自带好武器,去“投奔”那名降将。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2) 再说李氏,自小姐失踪后,整日哭泣。忽闻得报小姐回来,号啕大哭着迎上去,俩人搂住大哭一场,婉婉急急道:“九哥回来没有?花姐姐被金兵抓去了,我们得去救她呀……”   李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赶紧将门关上了,低声道:“我的好小姐,你就别说傻话了。太上皇、皇上、九王爷的邢王妃、亲生子女都被关押在刘家寺,若能救,九王爷不早去救了?王爷刚刚回来,你可万万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此事,不过是白白让他添堵烦恼而已……”   “那,花姐姐怎么办?要是岳大哥回来,我怎生向他交代?”   “唉,花小姐可真是个好人。老天保佑,她有金兀术的令牌,也许,那个金人会放过她。”   “乳娘,我真是担心死了,都是我对不起她,我原以为拿到令牌就能自由进出军营,没想到那些金军见了令牌也很凶,花姐姐这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呀……”   “只求老天保佑了。要是花小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给她立长生牌位,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岳大哥回来,我怎么向他交代呀?”   “姑爷会原谅你的,现在兵荒马乱,皇后贵妃都保不住,作孽啊,那些该死的金贼……”她话锋一转,忽然喜道,“秦大王不是去救她了么?”   “可是,乳娘,你不是说,九哥的千军万马都没办法,秦大王就几个人,怎么能行?”   “这倒也是,唉,秦恩公只怕前去也是白白送死。真弄不懂,花小姐为什么不肯承认他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其他人谁肯去冒这么大险?那可是明知有死无生的事啊。”   “乳娘,你就别说了。花姐姐不承认秦大王是她相公,就总有她的苦衷。何况,也有可能真的不是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唉,要是能救得花姐姐回来,我再也不惹她生气了,一定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   李氏摇摇头,心想,花溶能回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面色一变,门口已经响起九王爷的声音:“婉婉……”   俩人惶恐地对望一眼,李氏开门,九王爷两步就跨进来:“婉婉,花溶被金军抓走了?”   婉婉不敢不答,泪流满面:“九哥,现在该怎么办啊?估计她是被押送去刘家寺了……”   九王爷颓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色惨淡,喃喃道:“今生,本王再也见不到溶儿了!”   “九哥……”婉婉正要开口,李氏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她闭上嘴巴,什么都没有再说,一会儿,见九王爷慢慢起身,踉跄着走了出去。在门口,许才之等侍卫赶紧扶住了他。   婉婉追到门口,李氏用力地拉住她的手,关了门。   她的声音非常低:“乳娘,九哥也有好几万勤王大军了,难道真的不足与金军一战?如果他发兵刘家寺,不止可以救出花姐姐,也可以救出整个皇室……”   “傻孩子,宋军根本不是金军的对手……”   婉婉又失望又心疼,明知九哥是无力援救花溶的,可是,他就这么走了,她还是说不出的难受,只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九哥连他父皇母后王妃女儿都救不出,怎能怪他不救花姐姐?   晚饭刚过,天气冷清,金兀术也无心外出,慢慢回到屋子里。   花溶躺在地毯上,受伤的腿自涂抹了“九露膏”,大有神效,腐肉尽去,开始滋长新肉,又疼又痒,很是难受。她坐得距离火炉又近,烘烤得暖洋洋的,更是刺疼。   他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惨白的脸,柔声道:“花溶,你不许再自杀了,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屈辱,也不强迫你。”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3) 自她醒来,他不知已经说了多少次这话,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花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金兀术拿了一柄茶叶,仔细看看,放到她面前:“花溶,你饮茶不?”见花溶不答应,他就自顾自说下去:“金国寒冷,主要以肉食为主,所以需要多喝茶辅助消化。我们历年和大宋边界贸易,茶马易市,但那些商贩往往以次充好,我们饮的都是次品。如今,才第一次见到这种上等好茶,是你们的皇帝这次来军营谈判带来的。说是皇宫大内的上品,我看南朝风物,煎茶也是一门大学问,你会不会?”   他见花溶还是不做声,就道:“也罢,我忘了你出自寒门,以前是个穷女子,肯定不会的,对吧?”   花溶根本不理他的自问自答,躺在地毯上,抱着头,睁开眼睛看燃烧的火炉。   “花溶,我画一幅画给你看,可好?”   金兀术便自顾地画起来,画的是一幅山水画,半晌,画成,放下笔,待墨迹稍干,将画作举到花溶面前,如献宝一般:“你看如何?”   花溶瞄了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金兀术悻悻地放下画,又拿一把从宋氏皇宫里抢来的焦尾琴,轻抚一曲,见花溶依旧昏昏欲睡,笑道:“花溶,你可会弹琴?”   花溶依旧闭目养神养伤。盘算一阵,金兀术现在加强了防备,再要杀他,难如登天。而自己自杀不成,便不再萌生死意,很快重整旗鼓,只想快点好起来,寻机逃出去。否则,武乞迈威胁的“轮宿”,终令人不寒而栗,朝不保夕。   “花溶,伤好多了吧?”   “花溶,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曲谱,可惜我不会……”   “花溶,宋国是不是苏东坡和司马光名气最大?这次,我们收获了大量的苏轼文集和《资治通鉴》,你看看,是不是全是真迹?”   金兀术自说自话半天,见她虽然始终一字不应,但自己每提到一样,如果是真迹,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他心里欢喜,准备以后都拿这个跟她交流,拉近两人的关系,正想到这里,却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看看花溶,欲言又止。   金兀术道:“有事但说无妨。”   “四太子,刚刚得到消息,说大太子前些天领兵追击赵德基,在八盘山遇到一支仅八百余人的宋军,被杀得大败,三万兵马死伤大半,只大太子侥幸逃脱,刚回军营……”   宗翰此次出兵十分高调,原以为是赶狗入穷巷,十拿九稳之事,没想到大败而归,自身几乎殒命。   金兀术惊道:“哪里冒出这么厉害的宋兵?将领姓甚名谁?”   “姓岳,名鹏举!”   “岳鹏举?!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昏昏欲睡的花溶忽然站起来,如刚服下了一剂十全大补汤,双目放光,“呵呵”一声就笑了起来。   金兀术但见她整个人忽然有了无限的生机,眉毛弯弯,笑声如银铃一般,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顿时变得艳光四射,分外妖娆,令人不可逼视。   他冷笑一声:“花溶,你以为你弟弟一人就能力挽狂澜?”   她一句话也不说,忽然就走到琴边,坐下,手抚琴弦,立刻,一阵金戈铁马的肃杀壮烈之音倾泻而下,正是名曲《十面埋伏》。   金兀术生平不曾听过如此肃杀的琴音,眼前一花,但觉如置身万里沙场,心里也有一丝淡淡的凄凉肃杀之意。   琴音一停,只听得门外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四太子,外面有一女子说要见你……”   一名侍卫连叫几声,金兀术才回过神来,皱皱眉:“什么女子?”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4) “她自称姓王,说是宋国状元秦桧之妻,有要事找你……”   金兀术懒洋洋道:“不见,叫她回去吧。”   侍卫应一声:“是,那就送她去‘轮宿’……”   “那也不必,送她回秦府吧……”金兀术想想,又站起来,“也罢,我先出去看看再说……”   金兀术起身就走,花溶听得是当朝状元郎秦桧之妻找上门,忽然想起那次和岳鹏举一起闯入秦府捉拿金兀术无果的事情,当时苦无证据,现在,秦桧之妻找金国将领,岂不是大有蹊跷?于是,她也信步跟了出去。   这一日天气晴朗,外面的广场早已积雪消融,如被水洗一般。此时已是傍晚,石板早已被晒干。花溶追出去,老远地,只见暮色中,几名金兵抓住一名女子,已将她的衣服撕扯得一条一条的,浑身几乎裸露出来。几人分别捉住她的四肢,按着她的头,将她按得撅起身子,一名金军正从后面伏在她身上不停晃动……   花溶惨然闭上双眼,忽然想起那幅宋太宗“幸”小周后的春宫图,只觉得双眼乱冒金星,早闻宋国女子的噩运,但如此亲眼目睹那种可怕的*,仿佛全身被滚了个油锅,仿佛回到了被秦大王抓在海岛上的那个夜晚,躲在岩石边,看见众多海盗从一个少女身上爬到另一个少女身上……   五脏六腑迅速移位,她蹲着身子,似是要把心都呕吐出来。   金兀术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老远就大喝一声:“住手……”   可是,正在兴头上的一众兽兵哪里听得进去?武乞迈冲上去,就将骑在女子身上的男人一把拉下来,男人悻悻地,一边提裤子一边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蛋,敢惹老子?”   金兀术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这几名士兵都是宗翰手下,正要行凶,待看清楚是四太子,立刻作鸟兽散了。   地上的女子,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衣衫被撕得破烂不堪,连大腿也遮掩不住,脖子上、胸上、腿上全是青紫,正是秦桧之妻王氏。   她原本很有几分姿色,此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行如女鬼。   金兀术暗叹一声,脱下身上的外袍递给她,王氏裹住身子,才抖抖索索地开出口来,泣不成声:“公子……”   金兀术一示意,两名侍卫扶起她就往营帐走。   快走过花溶身边时,金兀术停下脚步,见暮色下,她紧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如一片白纸。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秦桧是你在大宋的内应,他的妻子,你们竟也不肯放过?”   “还算不上内应。秦桧只是尽心巴结我而已。”   这有什么区别?   金兀术不再回答,径直进了营帐,听得身后花溶跟上来,他也没作声。   小环倒上一杯热茶,王氏一饮而尽,捧着杯子,浑身发抖。   金兀术道:“你找我何事?你家老爷呢?”   她泣不成声:“我家老爷被抓后,生死不明,妾和众多女眷被关在刘家寺,受尽凌辱,后来打听得公子在这里,就想碰碰运气……”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子,念在妾身曾服侍您的份上,收下妾身吧,哪怕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妾身,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了……”   金兀术长叹一声:“也罢,你就暂且留在这里。”   王氏又拼命磕了一个头:“多谢公子,多谢……”   “小环,你先带她下去换一身衣服,找个房间休息一下。”   “是。”   小环带了王氏从侧门出去,花溶呆呆地站在正门外,看着她俩的背影消失,这一刻,不知怎的,求生和逃亡的意志再一次变得不堪一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宋国这颗巨大的覆巢之下,无论男女,都没法得到保全了。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5) 国破家灭,女子抵债。   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丈夫!   脑海中灵光一现,是弟弟挥舞长枪,纵横无敌的情景,心里忽然一暖,就清醒过来:还有弟弟!还有九王爷!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急迫——要马上出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和弟弟一起辅佐九王爷,建立一支庞大的军队,将残暴的金军杀得片甲不留。   脑海中的嗜血念头一生,脸颊也激动得通红,连金兀术走到自己身边也浑然不觉。   金兀术凝视她半晌,忽然轻咳一声,她回过神,接触到金兀术奇异的眼神,那种急切的激动潮水一般迅速褪去——自己已是囚徒之身,又如何才能逃出这个可怕的魔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武乞迈的声音十分惊惶:“大殿下,大殿下……”   “滚开,本王要见四弟……兀术,出来…”   宗翰扯开了嗓子,武乞迈阻挡不住,金兀术心里一动,轻轻用手一指,花溶惧怕宗翰残暴,立刻进了里间。这时,宗翰已大步走进营帐,金兀术大声道:“大哥,别来无恙?”   宗翰大笑一声,目光如兀鹰一般在金兀术身上扫过,但见他一身宋国公子哥儿一般的装束,他自来见不惜金兀术如此,如今在家里穿成这样,岂不是为了讨好那宋女?   他皱起眉头:“兀术,听说你被那宋国贱女刺伤?”   金兀术摇摇头:“哪里的事?大哥别听信谣言。你疆场归来,还是保重身子,赶紧歇息去吧。”   宗翰这次吃了败仗,真是生平罕见之事,听得金兀术言下颇有奚落之意,不禁怒从心起,上下看看,出手如风,一把就向金兀术胸口抓去:“四弟,本王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受伤……”   金兀术早有防备,侧身一闪,一招将他挡开,淡淡道:“大哥今天是专程找小弟麻烦而来的?”   “哈哈,本王是关心四弟你!按照我们的军令,若有贱奴胆敢忤逆伤害金国将领、士兵,从重处罚。尤其是四弟你,如果有宋国贱奴损伤了四弟的千金之躯,本王一定将她千刀万剐,以解四弟之恨。”   “小弟虽然不才,但区区女流也伤不了我。大哥敢情是讥笑小弟本领不济?”   “四弟力举千斤铁龙,实为我大金第一勇士,谁敢不服?哈哈哈……”他目光四下转动,看着里间,“本王为四弟安全计,想起你带回来的那个母老虎凶悍无比,难以驯服,这几天宋国贱奴死亡大半,各军营官妓人数大大缩减,我大金勇士得不到应有的奖赏,所以,四弟,为大局着想,想从你这里讨了那名贱奴,以补给官妓人数,让她真正领教领教我大金国男人的雄风,看她还敢不敢凶悍……”   “哦?大哥真是爱军若子。不过,几时军中有令,需要强征将帅的眷属发配给普通士兵了?”   “四弟,你误会了,本王绝非此意,只是担心自家骨肉兄弟,为南蛮贱女损害……”   金兀术拂袖道:“天寒地冻,大哥不如早早回去休息,小弟的事,就不必多操心了。”   “哈哈……”宗翰干笑几声,目露凶光,“实不相瞒,四弟,本王已经打听到,你抓住的那名女奴叫花溶,正是宋将岳鹏举的姐姐,这次出征,本王吃了那南蛮大亏,一定要把他姐姐抓住,好生折磨一番,以泄我心头之恨……”   一股无明业火腾地涌上来,宗翰拿不住岳鹏举就要来这里威胁自己。金兀术强行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站起身,冷冷道:“大哥,宋国已亡,一个小小宋将的零星抵抗算得了什么?你只需过些时日押送赵家天子和大批财宝回上京领赏,享受富贵荣华也就是了。而小弟区区,还要留在宋国捉拿赵德基,不敢居功,也不求什么赏赐,难道连拥有几名女奴的资格也没有?”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6) “四弟息怒,本王并非此意……”   他一挥手:“既然如此,小弟这里并没有什么岳鹏举之姐,大哥请吧。”   公然下了逐客令,宗翰寻思他是铁了心维护那女奴,打了个哈哈,率了一众亲信就走。   回到营帐坐下,早有军师回报,说宋国又凑了一批银两送来。宗翰看了清单,哈哈一笑,算是平复了一点失败的沮丧。   他忽又道:“我们此行回上京,只留兀术在此,只怕……”   军师深知他的心事,如今上京老狼主病重,随时有驾崩的危险,但继位人选尚未确定,局势很不明朗。一众太子暗中较劲,都希望尽速赶回去,而不是继续留在宋国征战。金国的继位惯例跟汉人大有区别,一般看的是谁的战功最强。宗翰南侵有功,又是长子,但宗望等人也不甘示弱,加上后来崛起的金兀术,尤其是开封一战,更是扬名。加上他又担心金兀术如果抓住了赵德基,这功劳,只怕就会在自己之上,即便他不继位,如果和宗望结盟,对自己也是一大威胁。   军师低声道:“四太子这些日子以来,终日沉溺女色,饮酒作乐,他为那个宋女所迷,不足为惧。”   宗翰几番打探,也发现兀术沉溺女色,他希望的正是如此,哈哈大笑道:“也罢,就让他沉浸在那个宋女的温柔乡里……”   军师更压低了声音:“那女子是岳南蛮的姐姐,他私通敌将,到时给他个罪证确凿,大太子何不如此这般……”   宗翰大喜:“军师此计甚妙!”   宗翰一走,金兀术兀自坐在椅子上,气得脸青面黑。   武乞迈关上门,走近前来,低声道:“四太子,不必动怒!”   “他这是要抢功劳,想将赵德基一起抓住,所有头功他一人占完……”   “四太子攻城略地,此次攻破开封,就全靠四太子的计谋和情报,您放心,大殿下也无法向老狼主进什么谗言。”   “我倒不是怕他!只是他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竟然连我的女人也不放过……”   ……   花溶在里间门口听得只字不漏,心里大是惶恐,如果宗翰这恶贼一直威逼,只怕自己下场不堪设想。   她心急如焚,只想赶紧逃脱。心里一动,忽然发现床边那块金兀术的令牌,那天她解下丢在地上,金兀术又拿回来放在她的床头。她立刻走过去拿起,就听得门外金兀术大叫起来:“花溶……”她急忙把令牌揣在怀里,走出去,只见外面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好几味小菜,还有两大坛酒。   金兀术细细地看她几眼,自从自杀未遂,她这些日子一直恹恹的,终日无精打采,金兀术见她日渐憔悴,叹一声,忽道:“花溶,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里?”   花溶冷笑一声,这岂不是废话?   “花溶,若是我带你回上京,好生待你,你愿不愿意?虽然碍于你的宋人身份,我无法娶你为正妻,可是,我一定宠爱于你,让你各方面都不输王妃地位,你答不答应?”   她笑起来:“金兀术,你真的很喜欢我么?”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心里一喜,难道,她也略略有些喜欢自己了?   他立刻道:“真的。”   “那你娶我做正妻,而不是小妾!”   “不行!”他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你是宋国女子,只能做妾。我并不欺瞒你,我父王早已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是大金副相的女儿,待归国后,我就必须迎娶她为王后!”   花溶呵呵大笑起来:“金兀术,你的确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大金的妻妾界限,并没有宋国这么严厉,只看丈夫多宠爱谁一些,谁就会成为家里真正的女主人。”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7) “既然没有严格界限,那为何大家争着做正妻?”   金兀术答不上来。   他见花溶脸上的笑容那么奇怪,勉强道:“宋女都为臣俘,怎能为正妻?我父王,我的兄弟,都不会同意的。即便大宋公主,也只能做妾。”   花溶毫不介意金兀术的回答,完全符合她的判断。她之所以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想起九王爷几次追问“侧妃”一事。金兀术的答案,就是一个标准。她想,如果能够逃出去,以后九王爷若再提到纳侧妃一事,自己不妨如法炮制,保证他一击即退。   金兀术见她的脸色瞬息万变,竟如喜出望外的样子,奇怪道:“花溶,你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   他更是好奇:“如果做正妻,你就会愿意?”   她狡黠一笑:“金兀术,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真心’到底是什么东西罢了。”   她这样笑,神色柔和妩媚,就连骨子里的倔强,也变成了似水一般温柔。   他愣了一下:“做妾跟真心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心,岂能让心爱女子为妾?”   “花溶,你认为我并非真心待你?”   “并非!你不过是见我寻死,比其他宋俘多几分骨气,所以尊重我。就跟你尊重宋将李若水和他的母亲一般。金兀术,多谢你,这种尊重对我来说,比‘真心’更加重要!”   他心里一震,不知该如何反驳,真心,该如何衡量?自己要得到她,是否必须要换一种方式?   也不知是不是初初恋上一个人,心里柔肠百结,他凝视着她的笑容,第一次见她对着自己这样笑。他沉默一会儿,才怅然道:“花溶,你陪我喝几杯。这是二十年陈的上等‘女儿红’。”   她默不作声地坐下,端了一杯酒就一饮而尽。   “呵呵,爽快,你喝一杯,我喝三杯……”   金兀术一个劲地喝酒,仿佛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口气喝了几个三大杯,觉得不尽兴,干脆扔了酒杯,直接抓起酒坛子痛饮起来。   花溶见他不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心里暗喜,她便也吃饭吃菜,吃饱喝足,见金兀术已经躺在地上,完全不省人事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鼻息,呼吸沉沉的,完全没有丝毫动静。   她缓缓站起身,看看已是三更时分,悄然进屋子里拿了弓箭裹在包袱里,换了身衣服,四处看看,见侍卫也都在外间喝得醉醺醺的。   营帐外的马厩处,她是知道的,迟疑一下,还是走过去,夜色下,只见“金塞斯”正在牧栏里咀嚼着草料。   她拿出令牌,马夫认出这是四太子身边的女人,“金塞斯”也是四太子赏赐给她的,也没多问,就解开缰绳交到她手里。   花溶心一跳,骑上马背,一打马,就往外冲去。在金兀术的大营,一路都很顺利,她心下疑惑,莫非,是金兀术故意装醉,突发善心放自己走?又或者是设下了什么计谋?   一路并无阻拦,冲到第三座营帐,忽听得一声大喝:“是谁?”   这座大营是宗翰的,喝问的士兵皆为他的亲信部属,花溶不敢应声,知道拿出金兀术的令牌不仅无用,只恐更会招来祸端,不假思索,打马就冲,只要冲出大营,凭借“金塞斯”的脚程,一定能甩脱追兵。   哨兵见她不应,心下起疑,他们正是宗翰属下,得了宗翰命令注意提防四太子那边的动静,这下认出是四太子的名马,大喝一声,几十名士兵就追了出来。   “快,有人逃出去了……”   “快追……”   花溶已经冲出去一程,黑暗中,风呜呜地吹在耳边,她双腿夹紧马肚,一阵狂奔,身后射来的箭“嗖嗖”地坠地……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8) 再说秦大王等人,连夜潜入金兵大营,混在降兵里,李兴用抢来的银两厚赂负责监管的降将,很得青睐,不几天就可以自由走动。但是昼伏夜出多日,却一直无法靠近金兀术戒备森严的营帐。   这晚三更,秦大王等人又外出活动,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也不知是刺客闯进来还是有人逃出去。秦大王见一片混乱,立刻明白机会来了,提了大刀隐身在黑暗里的帐篷一角,正准备趁乱去金兀术营帐,只见一匹快马冲出,马上的人紧身衣裤,挥舞弓箭,骑术精妙,虽看不清楚脸庞,但那身形、弓箭,却不是花溶是谁?   他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立刻牵过早就准备好的马,吹了声暗哨,李兴等人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大王,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来不及细说,低喝一声:“快追上前面那匹马,那就是夫人……”   众人眼前一花,但觉前面黑影一闪,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秦大王一马当先,就追了上去,后面,被吵醒的金军已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花溶奔出几里,后面花光冲天,一些最精锐的战马出动,几十名好手已经追了上来。她转身,刷刷几箭射倒两三人,回身纵马跑得一阵,追兵更加接近了。   秦大王等皆着金军军服,一众金军见他们追上来,大喝道:“快绕道,这里只有一条出口,绕道包围,务必将这个女子拿下……”   “是。”   秦大王应一声,一刀就向发令者砍去,这军官惨叫一声,整个身子被劈成两半,滚落马下。   秦大王等几人被围在中间,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前面花溶又被七八名好手快要赶上,秦大王甚是焦虑,挥舞大刀,逢人就杀。   李兴嘶声道:“大王,你快去追上夫人……”   秦大王已经杀红了眼,他率领一众海盗出征,几经金军追杀,只剩下七八人,眼看又倒下去两三人,就自己和李兴还能站立拼杀,大吼一声:“你们抵挡不住……老子怎能丢下你们?”   后面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秦大王一拍马背,喝一声:“冲出去……”   他开路,李兴跟在他身边,后面还有两名受伤不轻的海盗,四人互相支援,总算冲出一角。刚跑得几步,一声惨叫,落后的一人已经被打落马背,后面群马踏上,他惨叫声来不及发出,留在喉头已经死去。   “大王,快跑,能逃得一个是一个……”   “李兴,你们快跟上……”   距离前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只听得“嗖嗖”射箭之声不绝于耳。忽然听得一声马嘶,原来是“金塞斯”中了一箭,几乎将花溶颠下马背。   又是几箭,众人都认得是万里挑一的“金塞斯”,所以,不再射马,直接射人,花溶一俯身,藏在马背下面,又是几箭射来,她立不住,掉下马背,拔腿就跑。   秦大王也早已落下马背,见情势危急,大喝一声:“丫头,别怕,我在这里……”   花溶听得他的声音,绕是魔鬼的夺命音,也比金兵的追赶声好得多,只听得后面连连几声惨呼,秦大王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了上来。   花溶顾不得回头,死命往前跑,又是一支箭飞来,秦大王挥舞大刀替她扫落地下,见她已经支撑不住,更是焦虑:“丫头,别怕……”   她微微放慢了脚步,身子摇晃几下,秦大王劈开两名追上来的金军,纵身一跃,竟然跳上金塞斯,一拉马缰,追上了她,伸出手,大声道:“丫头,快上来……”   花溶不假思索,拉了他的手,秦大王一带力,花溶就跃上马背。还没立稳,冲上来的一名金军,狼牙棒一扫,横扫向花溶腰间。秦大王回头看得分明,猛地一拉花溶,花溶刚侧身在他怀里,狼牙棒已经扫中秦大王背心。这狼牙棒是上了倒刺的,秦大王闷哼一声,连皮带肉,从腰到肩被撕去一块,浑身鲜血淋漓。 第十四章 和秦大王面对面(9) 鼻端全是血腥味,花溶惊疑道:“秦大王……”   “没事。”   他顾不得呼疼,手一反,长臂一伸将花溶搂在怀里,用力一拉缰绳,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惨叫,正是李兴和另一名海盗的声音。   他回头,又一名海盗栽倒在地,背心插满了箭镞,如一支刺猬。   他无法救援,双目直要喷出血来。很快,冲上来的十几人已经完全变成了贴身肉搏,李兴早已跌落马背,被围在中间,举着长刀拼杀,步履踉跄,一名金军横枪一搠,正中李兴心窝,火把下,秦大王瞧得分明,只见李兴身子摇晃几下,胸口喷出一股血泉,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李兴!”   他惨叫一声,却不敢停留,只紧紧搂住花溶的腰,拼命一打马,马在夜色中一阵飞奔,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风里。夜色渐浓,又起了大雾,火把根本照不了多远,金兵再追一阵,前面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无尽的大雾浓夜。   “妈的,人呢?”   “怎么不见了?侧翼包围,谅他们插翅难飞……”   “快追,大太子吩咐,抓住了重重有赏……”   微明的天色里,宗翰气急败坏,一把推开正欲去通报的一名侍卫,大声道:“四弟,这是怎么回事?你怎能让那个女奴逃跑了?”   金兀术揉揉惺忪的睡眼,漫不经意:“大哥为何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   宗翰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气急败坏:“你整天沉溺于酒色,真是喝酒误事。花溶跑了!她不仅偷走了你的‘金塞斯’,还杀了我们一百余大金勇士……”   “她一区区小女子,怎能杀得了那么多人?”   “她还有内应!有七八名奸细混在我的部下,杀的那一百余人,都是我属下最精锐的勇士。以后若捉到那贱人,一定将她千刀万剐,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愤……”   金兀术醉醺醺的,口齿有些不清:“大哥……你何必动怒?她区区女流算得了什么?”   “女流?你别忘了,她是岳鹏举的姐姐,抓了她,原本可以要挟岳鹏举的。”   “哦?宋国皇帝、太上皇都抓了,尚且威胁不了岳鹏举,多一个女人,又何济于事?”   宗翰气愤愤地:“四弟,自古红颜祸水!你不要贪恋美色,被妖女所惑!”   “多谢……谢大哥关心。妖女都跑了,又怎能惑我?”   宗翰见他一派胡言醉语,气得转身就走。   待他走远,金兀术才亲手关了门,自言自语道:“如果留在我身边,日日寻死,也无甚乐趣,不如去了的好。”   宗翰前脚刚走,宗望又来。   他的面色比宗翰还黑,一把揪住金兀术:“你还装醉?你不是有心,她怎么跑得了?你百般维护她,连装也不要她改,她居然还是要逃跑!我真恨那天没有坚持一刀杀了她!”   金兀术淡淡道:“二哥息怒。何必杀她?她还有大用途。”   “什么用途?”   “我已查明她是赵德基的忠实侍卫,她此番出去,一定会投靠赵德基。你想想,是她重要还是赵德基重要?我们这样盲目地去捉拿赵德基也不是办法……你看大哥,尚未见到赵德基人影子,就折损这么多人马……”   宗望脸色终于好转,喜道:“原来如此!四弟,我只道你被这妖女所媚惑,不顾大局,现在,我可放心了。你天天说什么‘攻心为上’,那宋女即便逃出去,也必定对你感激万分,而且,她还是岳鹏举的姐姐,四弟,你可要好好利用她一番……”   金兀术淡淡一笑。   “那妖女偷了你的金塞斯出逃,想这金塞斯名马,宋人虽然不认识,但只要我大金士兵看到了,立刻就会知道她的下落。”   “正是如此!我已经传令下去,待她天明上路,沿途的信兵会随时报告她的出逃行踪。”   “哈哈,四弟妙计!有这条活生生的线索,岂不比胡乱搜索强多了?”   金兀术走到屋子正中的一把椅子上坐定,拿起一幅宋国战略地形图,面上再无丝毫醉意:“二哥,现在的宋国,我们必须先拿下两个人,第一个是赵德基,第二个是岳鹏举!这二人拿下,宋国的锦绣河山,也就真正为我大金所有了!”   “哈哈,等活捉了赵德基和岳鹏举后,你再当着他们的面,要了花溶,叫宋国君臣永远匍匐在我大金脚下。”   “好!”金兀术意气风发,“赵德基,你等着,本太子来了!”    第十五章 秦大王的末路(1) 马蹄横飞,也不知跑出多远,终于,马惨嘶一声,四蹄一扬,金塞斯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但因为受伤奔波,也差点栽倒在地。   秦大王抱着花溶一并被摔在地上。好一会儿,秦大王才坐起来,想寻找马,却发现马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此时,天地间漆黑成一团,伸手也瞧不见五指,更是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秦大王紧紧搂住怀里唯一的一点温暖,轻轻摇晃她的身子:“丫头,醒醒,丫头,醒醒……”   花溶连摔两次,更是昏迷不醒,唯鼻端还有温热的气息。他心里一松,抱起她,四处看看,慢慢地往前走。兄弟死绝,敌人追捕,唯有这千念万想的身子终于搂在怀里,秦大王也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又悲又喜。他摸摸她的脸,冷冰冰的,嘴唇也是冷冰冰的,手也是冷冰冰的。他解开身上的袍子,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有一瞬间,他在黑夜里,听得她的心跳,自己的心跳,热烈的交织,仿佛回到了那个永生难忘的洞房之夜,只是,缠绵之后,却是长久的绝望。   他更紧地搂着她,眼泪不知怎么掉了下来,比当初得知她死后,为她“立碑”时,更觉悲戚。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溶睁开眼睛,仿佛做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天地间一团漆黑,自己躺在一双巨大的手臂里,仿佛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飘荡,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声,秦大王停下脚步,欣喜道:“丫头,你醒啦?”   这声音十分嘶哑,她几乎完全感觉不到是秦大王的声音,只那声“丫头”,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她身子一抖,几乎要从他怀里掉下去。   “丫头……”   秦大王停下,摸索着,身后仿佛是一块石头,他坐下,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如被某种邪恶的毒蛇液体沾到,她浑身发抖,记忆里所有的可怕和噩梦又回来了,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放开我,快放开我……”   “丫头,我会保护你的,决不让人再害你了……”   她用力一挣扎,秦大王手一松,她踉跄着站稳,手一推,秦大王几乎跌坐在地上,她的手推到他的身上,全是湿的,鼻端飘过一阵剧烈的腥味,也不是汗水还是血水,或者是汗水血水的混合。   秦大王混战半晌,本已受了重伤,只是凭着一口气以及娇妻重新入怀的喜悦支撑,才坚持了这么久,如今被她一推,跌坐在地,竟然一时站不起来。   “丫头,你没事吧?”   花溶没有作声,在黑暗中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秦大王提一口气,猛地追上去,一把拉住她就搂在怀里。   被他铁臂一样地箍住,花溶挣扎不得,无边的黑暗,一路的死亡追杀,如今,又落入秦大王手里。   “丫头,跟我回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的手臂越箍越紧,花溶几乎透不过气来,惊惶中,忽然想起金兀术营帐外面,一众金军对王氏的*,“丫头,丫头”——那如恶魔一般挥之不去的阴影,更是海岛上被掳掠奸杀少女的尸体……   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她惨叫一声:“放开我……”   秦大王再次抱起她,嘴唇几乎贴在她的唇上:“丫头,我带你走……”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又推他一下,这一下,秦大王再也站不住,手一松,她就掉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跑。   “丫头,丫头,你要去哪里?”   秦大王脚步踉跄,追得几步喷出一口血,身子摇晃几下,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 第十五章 秦大王的末路(2) “丫头……”   花溶也察觉他受了重伤,她身上的伤用了金兀术的“九露膏”,又包扎得当,已经复原了七八分,奔逃中也没受多大伤,现在清醒过来,力气也恢复了七八分。她想起秦大王那干死去的兄弟,显然他绝不会是“碰巧”出现在金营,应当是专门为救自己而来的。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距离他几步站定,淡淡道:“秦尚城,你于我有大仇,可是,今天你又救我一命。今后,我们就恩怨两讫,互不相欠……”   秦大王也不在意她决绝的话语,听她跟自己说话就十分开心了,她的语调那么温和,尤其,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丫头,婉婉说你落入金兀术手里,我们就寻机混进了金营……丫头,能和你在一起,我真是开心极了……”   “婉婉呢?”   “我派人送她回知州府去了。”   “多谢你!”   她想,这话是代替弟弟说的,毕竟,他救了鹏举的“妻子”,免除了他在前方杀敌,妻子却沦落金军手中遭受万般凌辱的噩运。   此时此刻,每成功逃出一个女子,都是大宋的幸运。   “李兴他们呢?”   秦大王黯然道:“死了,他们都死了!”   花溶没有再问,鼻端的血腥味似在无限扩散。   他又欲伸手拉她,急不可耐,那种帖在自己怀里的温暖的感觉一消失,身心都空荡荡的,无以为继。   “丫头,我想抱你……给我抱抱,好不好?”   花溶打断了他的话:“秦大王,我走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急忙道:“丫头,你不能走,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冷笑一声,“谁是你的妻子?”   “丫头,我们拜过堂,洞房过的……”   “如果抢来的女人都算你的妻子的话,秦大王,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妻子?那些被你们凌辱的、奸杀的、掉在海里淹死的,你知道有多少吗?……我不过运气好一点,苟且偷生,勉强保住了一条命而已,这也算你妻子?把一个抢来的女奴当妻子,秦大王,你可笑不可笑?”   秦大王大声喘着粗气,一个字也反驳不得,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只能看到她在浓雾里的身影一闪,又要离开。   他要追上去,双腿似已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几乎是在哀求:“丫头,金兵都是禽兽,没有人性的,你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金兵没人性,你们就有人性了?”   他终究还是抢上一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丫头,我们先找个地方养伤,等伤好了,我就带你走,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奔波、逃亡、流浪……从海盗之手到金军大营,无时无刻不在恐惧之中度过,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家园!没有栖身之处!唯一的弟弟岳鹏举已经成为其他人的丈夫……愤怒悲伤淤积在心里,仿佛这一切,都是拜他秦大王所赐!   “丫头,真是想死我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她用力一甩手臂。   “丫头,我找了你许多年,我绝不会再放你离开……”   花溶看看茫茫的黑夜,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起来:“秦大王,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在海岛上被你折磨难道还不够?为了你,我不知死了多少次,最后一次差点掉在海里淹死;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跟金兵有什么差别?……”   “丫头,这些年,我每一天都想着你,我也没有再找其他女人……”   “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么?感激毁了我一生的暴徒?你想着我?你想我做什么?想把我抓回去再绑在树上任你折磨?想狠狠毒打我?饿我折磨我?再把我的头皮都拉扯掉,拖在地上,像拖野狗一样的*示威,显示你强盗之王的耀武扬威?你想着我,我就要跟你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不但不会跟你走,秦大王,我简直是恨你,讨厌你,你比最可怕的噩梦更令人心烦……天下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一辈子也不肯放过我,天涯海角也要追来害我?”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五章 秦大王的末路(3) 她哭得匍匐在地,身子蜷缩得如一只微小的虾米,脸被硌在冰冷的地上,如冷刀的刀锋滑过,也不觉得冰冷。山河沦陷,没有一处是太平之地,四处都是如狼似虎的金兵,只觉得天地之大,再无容身之处,茫茫的逃亡,也不知该逃到哪里去……   秦大王挣扎着,几乎是爬过来的,浑身的血水汗水已经凝结在身上,变成了细小的盐颗粒,他伸出蒲团般的大手,轻轻摸索着,抚摸在花溶的头发上,颤声道:“丫头,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丫头,我喜欢你,从没想过要害你,从第一面起,我就没有真正想过要害你……我也没有打你,从来没想过要打你……”   “是,你的确没有打过我!可是,其他那些难道不是比挨打更可怕千百倍的摧残?难道你认为没有打我,就是对我很好了?”   “丫头……是我不好,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也不强迫你。丫头,我决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你不允许?你凭什么?”她冷笑一声,“秦大王,你这种人跟金军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干的坏事哪样比他们少了?你千里迢迢找我,无非是到手的猎物溜走,不甘心罢了。抓回去又如何呢?为显示你的权威和武力,想方设法再折磨我?”   “丫头,不是这样!你明知不是这样!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你这种人知道什么是‘喜欢’?见了想要的女人就肆意污辱,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丫头……我是真心想你给我生儿育女的……”   “给你这种人生儿育女,我宁可一辈子断子绝孙!”   她如一只刺猬一般,倏忽挪开身子,又站起来,擦了擦泪水:“秦大王,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就杀了你!”   秦大王已经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再也没法挣扎着站起身,眼看花溶就要离去,此后,天涯海角,乱世纷纭,真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何况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初见她时的喜悦早已变成了绝望和恐惧,嘶喊起来:“丫头,你不能走……”   花溶视若未闻,加快了脚步。   “丫头,找了你这么久,我还从未真正跟你见过面……我很想见你,都快想疯了。丫头,即便你要走,能不能等到天亮,让我好好瞧你一眼?就一眼,求求你了……丫头……”   花溶停下脚步,泪水一滑过干涩的眼眶,很快在脸上凝结成冰冷的盐粒,被冷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大王见她停下,几乎已经气若游丝:“丫头……丫头……不要走,好不好?”   花溶几步回来,扶起他就走。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秦大王忽然精神焕发,如服食了一粒仙丹,浑身上下不知凝聚了多少的力气,靠在花溶瘦小的肩头,却尽力不压着她,伸手悄然搂住了她的腰,喜不自禁,要讲几句什么,微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来,他想扭头,却来不及了,血全部喷在花溶的肩上。   “丫头,对不起……”   花溶冷冷地哼一声。   “丫头……”   他的声音低下去,花溶更不做声,情知如果不在天亮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两个人都决无生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影影绰绰,仿佛一间茅屋。此时已是黎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花溶再扶着秦大王走几步,近了,发现果然是一座空茅屋。   她用力拖着秦大王进去,他几乎立刻就瘫软在了冰冷的地上。   花溶摸索着,生起一堆火。   “喂,秦大王……”   她一惊,借着火光,这才发现秦大王紧紧闭着眼睛,面如金纸,右肩上有一处箭伤,胸口有一处刀伤,其他零碎的小伤不计其数,浑身血迹斑斑。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五章 秦大王的末路(4) 她暗叹一声,将他扶在乱草上,他重重的身子立刻倒了下去,往日威风凛凛的铁汉,如今,勉强支撑到这里,已经油尽灯枯,生死不知。   她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找出一瓶伤药,几颗药丸,都是从金兀术营帐里偷带出来的,此刻,一股脑儿给秦大王服下、涂抹上……   拂开他胸前衣服擦药时,但见厚厚衣服的夹层里,鼓鼓囊囊的。她随手一摸,只见是一个绣花荷包,手工精致。她心想,这只怕是从某个女子那里抢来的吧?他这样贴身藏着,显然对那女子有情,如此,倒算一件大好事,免得再缠着自己。   她打开荷包看看,里面只有一张纸,这又是什么机密要件?她摊开纸,发黄的上等宣纸上只写着两个名字:   秦尚城。   花溶。   正是她的亲笔。   是当初在海岛上时,秦大王强迫她写的,那次,他抢劫失败,受伤归来,她以为自己又要倒大霉,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只拉着她,一个劲要她写他的名字。   这强盗,珍而重之地藏着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她瞧了两眼,回首在那个地狱般的海岛上所度过的日子,不胜嘘唏,正要随手将这个荷包丢到火堆里,将所有的噩梦统统烧掉,但想起他生死未卜,如果就这样再也醒不来了,又该怎么办?   原本对他彻骨的仇恨和厌恶,可是,在这生死关头,不知怎的,恨意却淡了,淡得几乎感觉不到了。她怅然半晌,又原样将荷包放回秦大王怀里,拿着药物对他内服外敷,忙碌一阵,秦大王依旧闭着眼睛没有清醒过来。   她摸摸秦大王的额头,滚烫,可是,在这荒村野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希望他能平安度过这个夜晚,明天再说。   她退到一边,闭着眼睛打了个盹,迷糊中,听得秦大王咕噜一声,声音沙哑得几难辨别:“丫头……不要走啊……”   她睁开眼睛,见他依旧昏迷不醒,刚刚不过是在呓语。她走过去,想将他勉强动了一下的手放得靠近一点燃烧着的火堆,可刚一抓住他的手,就被他紧紧拉住,像桎梏一般。   她没有推开他,只轻轻将他的手一起靠近火堆,低低叹息一声:“你在海岛上做你的海盗,烧杀掳掠,何其快活?何必千里迢迢寻到这战火之地,兄弟伤亡殆尽,自己身陷绝境?你若还能侥幸活下去,还是回去做你的海盗吧……”   她想想,撕下一块衣襟,在门外沾了些冰凌,敷在他头上,又生一堆火,在角落里捡了一个破罐子融了点冰水,摸出出逃时带的少许干粮,溶成粥。   粥放得半凉了,她才去摇醒他:“秦大王……”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睛很花,她的面孔总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如在梦里一般,心里却十分喜悦:“丫头……”   “吃点东西吧。”   “嗯。”   她用力将他扶起靠在墙上,他见她累得满头大汗,心里喜悦,要笑,却浑身疼痛,只能闭着眼睛勉强靠在墙上稳住身子。   她端了碗喂他,他艰难地喝一口,花溶见他身子不稳,立刻伸手扶他一下。他头一歪,几乎完全靠在了她的怀里。   他以为她要推开自己,可是,她却微笑着,柔声道:“你吃点东西,吃了会好起来的。”   “丫头……”   秦大王语声哽咽,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能得到她如此精心地照料。   这是妻子才有的感觉!生死相依的感觉。   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她的样子,可是,眼前一阵一阵发花,倦极,呵呵一笑,想伸手搂她,却终究无力,身子一软又昏迷了过去。   花溶将火烧得更旺一点,再摸他的额头,已经不如昨晚那样滚烫了。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可雾气一点也没散去,咫尺之间,也看不清楚面容。   这样的早晨,金兵怕落单遭遇民间伏击,是不会贸然出击的。而且这一带地形偏僻,十室十空,根本没有任何搜刮的价值,想也无人再来。花溶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秦大王依旧昏迷不醒。待要再走,眼里不知怎么流下泪来,又转身回去,将身上带的所有干粮和银两都放在他身边。   她自言自语道:“秦大王,我不会跟你走!所以,不敢等你醒来!现在,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你就死生由命,好自为之吧!”   可是,真的两不相欠么?为什么见他生死不明,却觉得无比地亏欠他?   她忍住即将掉下来的泪水,不敢再回头,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行得一程,听得前面一声悲鸣,她心里一动,追上去,竟然是受伤的“金塞斯”,乱中跑了出来。自打猎后,金兀术把这马给她,她骑过几次,马仿佛认得她似的,一见她,又悲鸣一声。她大喜,上前拉了马,见它只左边前蹄受了点伤,一人一马就往前而去。    第十六章 九王爷纳妃(1) 这是一间废弃的民宅,除了屋顶的几束茅草,再无遮蔽。   好在天气放晴,日日艳阳,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   秦大王躺在那堆乱蓬蓬的草堆里,醒来,已是傍晚,睁眼一看,四周空无一人。   “丫头,丫头……”   他挣扎着起身,只见尚未熄灭的火堆旁放了一只盛水的破罐子,旁边还有一点儿干粮,显然是花溶留下的。再看身上伤口,也已经包扎过了。   花溶,早已离开了!   他摇晃着走到门边,但觉头重脚轻,浑身无一丝力气,只看暮色下,天高云淡,极目远眺,周围荒凉得无一丝人气。   他纵横半世,杀人如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属下云集,如今,却落得孤家寡人,寻了几年的妻子连面都没见到又决绝而去,秦大王靠在门上,第一次察觉出人生中的孤独、惊恐、绝望、凄凉、无奈,好像整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丫头,狠心的丫头!要是你如此,老子怎会舍你而去?”   这一嘶喊,竟忍不住虎目落泪,伸手到怀里,见那荷包还好好地,抽出发黄的纸一看,“花溶”二字,仿佛变成她盈盈的样子,妩媚多姿,在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一阵头晕眼花,他喃喃道:“丫头,你这又是去了哪里?”   他看看包扎伤口的玄色布条,那显然是从花溶身上撕下来的,又看看她留下的东西,仿佛还带着她的余温,忽然想起她昨夜温柔的照顾,心里一暖,自言自语道:“丫头,你终究还是记挂着老子!”   这念头一起,只觉浑身增加了许多力气,立刻回转身,将草地上的干粮就着被火烤得滚烫的水全部吃了下去。   吃了东西,有了点精神,他提了旁边的大刀,踉跄着出门,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往左边的一条路而去。   沿途,到处是抢掠的金兵。宋帝虽然送去几千美人,但皆为千夫长以上所得,又精挑细选几十名处女,说是留作孝敬狼主。其余的就各自分用,尤其是那些统兵元帅,多的包括公主王妃等在内分得一百多人;而下层官兵,百夫长以下根本分不到女人,为了争夺女人,每天都要发生流血斗殴事件。金军统帅见此,干脆明许他们纵兵在民间抢夺,往往抓住一女子,不管年龄,就轮流施暴。   秦大王虽然也干惯了打家劫舍,但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整体暴行,也不禁触目惊心,加上国破家亡,身为宋人,纵使是强盗,也心有戚戚。他昼伏夜出,更是担心花溶安危。所幸,越往外走,遭遇金军洗劫的程度越是轻,沿途的一些小镇小城,逐渐就有了一些人气。秦大王身无分无,这一路,见到药铺就进去抢一些人参首乌之类续气之药大吃大嚼,若没药铺,就沿途寻了草药自行煎熬服用。吃喝无钱时,寻着有官府就随便进去抢一些银两,又吃了不少霸王餐,如此一月,身子基本痊愈。   再行几日,听得沿途民众摆谈,说宋将岳鹏举狙击金兵,连获大胜,他一判断,花溶若跑出去,一定会去找岳鹏举,便打听一番,循了消息去找“岳家军”。   应天府。   已是二月末,连续几个艳阳天,这一年的冰霜开始慢慢融化,春天,终于来了。   一轮血红的残阳渐渐沉沦西边的天空,一点一点,彻底沉没,原本冷清的府邸,新挂上了一盏大红灯笼,红红的灯光透过上面描绘的宫装丽人图,显出一种朦胧的艳丽。   两名守门的士兵正要关门,只听得前方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一骑快马直冲过来。   士兵甲大喝一声:“来者何人?”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六章 九王爷纳妃(2) 来人跃下马背,快步走过来,作了一揖:“麻烦两位军爷通报一下,就说花溶求见九王爷……”   士兵乙但见夜色下的“男子”,身材瘦小,风尘仆仆,衣衫破旧,显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英雄好汉,又看她骑的马,颜色杂乱,十分怪异。这马正是“金塞斯”,花溶怕它被人认出,逃出来后,除了替它治疗,又设法偷了包颜料,将它的皮毛染得乱七八糟,尤其是它额头上那个标志性的“王”型,更被精心修剪,染成了和周围色泽一致,放眼看去,哪里还有丝毫金国名驹的影子?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伤好后的金塞斯的脚程,却成功甩掉了利用马匹追踪的金军的视线,金兀术本来等着沿途金军回报消息,谁知,半途,消息彻底中断,再要追踪已经失去了线索。   守兵斜她一眼:“你明日再来吧。”   花溶见二人马上就要关门,急道:“麻烦通报一下,就说花溶求见,九王爷一定会见我的……”   “九王爷今天纳妃,没空见你……”   “哦?”   她一听,果然,里面传来隐隐的一阵喜乐,规模并不大,不注意,还听不出来。   “你快快走吧,不要打扰九王爷的好事……”   她看看天色渐黑,今晚不进去,又无栖身之地,又作揖道:“两位军爷通融一下……”   “去去去,叫你明天再来,没听见?”   “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   士兵甲见她不走,推搡她一把,正要继续上前将她赶走,却听得身后一声低喝:“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   二人齐转身,士兵乙立刻道:“许大人……”   花溶上前一步,只见正是许才之带着两名侍卫在巡逻,许才之也看见了她,惊喜交加,抢先开口:“花小姐,快请进……”   二人见许才之如此态度,很是惶恐,急忙退到一边。   许才之怒瞪二人一眼:“真是瞎了眼,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凡是来投奔的各路豪杰,都要通报,你们怎么不通报?”   二人嗫嚅着,丝毫看不出这被称为“花小姐”的瘦弱男子像什么“豪杰”。   花溶毫不介意,只转向许才之:“许大人,一切可还安好?”   许才之仔细打量她好几眼,才欢喜道:“花小姐,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郡主说,你被金军抓走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逃出来……真是没有想到,上天保佑啊……”   花溶应答几句,随他往前走,但见沿路简单挂了几盏灯笼,彩绸之类的,稍微装饰出一点喜庆的气氛,随口道:“是九王爷纳妃么?”   许才之“啊”了一声,很是不安。他深知九王爷对花溶的心意,如今,花溶逃回来,却见到九王爷纳妃,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道:“九王爷自得知你被俘,很是悲痛,昼夜难安。前些日子,川陕节度使吴大人率领三万兵马勤王,昨天又将他一族中女子送来献给王爷。王爷这些日子无任何眷属在身边,又悲伤二帝和他的母妃妻儿,身子损害很大,急需女眷照顾,所以,纳了她为侧妃……花小姐,请不要介意,王爷是真的没有想到你能逃回来……”   “王爷纳妃,花溶欢喜不已,怎会介意?”   花溶听他替九王爷解释,也不以为意,甚至暗自松了口气。吴大人送来的美女,九王爷自然只能“笑纳”,这个时刻,谁会愚蠢得放弃这种笼络强援的最好手段?何况,九王爷纳妃了,就不会再“惦记”自己,也未尝不是好事。   许才之见她满面风尘,想是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叹一声:“花小姐,一起去喝一杯喜酒吧……” 第十六章 九王爷纳妃(3) 花溶忽道:“王爷纳妃,你怎么不在里屋,而在外间巡逻?”   许才之神色有些黯然:“我去东京后,王爷身边新添了其他侍卫,而且有一众公公伺候……”   花溶和许才之也算经历了生死,所以说话直率一些,这一问,立刻明白,九王爷身边谅是有了其他心腹,对许才之逐渐疏远了。   这时,又有乐声阵阵地传来,还夹杂一些猜拳喝酒的声音,她迟疑一下:“王爷大喜,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怎好意思叨扰这顿喜酒……”   “王爷见了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快去吧。”   她随许才之走进去,只见一个大厅里摆了七八桌酒席,都是应天府的大小官员和相州大营的将官,因是战乱,一切从简。九王爷一身红袍坐在首席,在他旁边,是一位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子,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身子健壮,虽无十分姿色,倒也端庄大方,而且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想是出身武将世家的缘故,正是川陕节度使的妹妹吴金奴。   九王爷正在宴饮,许才之匆匆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几句。他抬起头,面色大变,立刻起身走向站在末座的花溶,声音颤抖:“溶儿,你回来了!”   花溶微微一笑,行一大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花溶惭愧,无礼可送,只好借花献佛,敬王爷一杯,聊表心意……”   她倒一杯酒一饮而尽,九王爷端着酒杯,却哪里喝得下去?只觉得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完全不知是什么滋味。金兵造下名册抓捕皇室贵族女子,几千人全部关在刘家寺,有重兵把守,无一人能够逃脱。得知花溶被抓,营救无望,他几乎绝了她还能生还的念头,没想到,她不仅回来了,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刻回来。   此时,良辰吉时已到,众臣已经告退,新娘也早被领进了洞房,九王爷呆呆地看着花溶和许才之一起随众人走出去,站了半晌,又坐下去,自斟自饮喝了三杯。   许才之带花溶去安顿好,他一走,花溶也顾不得细看环境如何,就倒在床上,疲倦得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只睡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仿佛做了什么噩梦,又一点也记不起来。远处传来梆梆的更声,原来,才刚刚四更。   还是倦得眼皮都睁不开,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迷迷糊糊地,忽然听得窗外一声叹息,她一惊,翻身跃起,走到窗边,轻喝一声:“是谁?”   九王爷沉声道:“溶儿,是我。”   她立在窗边,没有开窗户:“王爷还没休息?”   “溶儿,我想跟你说说话。”   九王爷的洞房花烛夜,找自己说什么话呢?她淡淡道:“时辰已晚,夜露寒冷,王爷请回吧……”   窗外没有声音,她心里一松,走回床边正要上床,听得敲门声。   “溶儿……”   她点一盏灯,惊疑地走过去,拉开门,九王爷进来,径直在桌边坐下。   “王爷,有何要事?”   灯光下,九王爷但见她形容消瘦,饶是如此,也遮不住那股清雅之气,眉目间更添了几分清丽。   他强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伸出手,按住她的手:“溶儿,你是怎么逃回来的?金兀术有没有折磨你?”   她不经意地抽回手:“金兀术生性高傲,倒不曾折磨我。那一晚,有人在金营制造混乱,所以,我便趁机逃了回来。这次回来是想禀报王爷,金兀术已经被金国老狼主封为扫南大元帅,要在宋国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继而夺取整个宋国。他们要扶持的傀儡叫张邦昌……”   “果然是他!此贼高居相位,却屡次主和,难怪如此,竟是金国走狗。” 第十六章 九王爷纳妃(4) “还有状元郎秦桧,估计也是金兀术的奸细。”   “秦桧?”九王爷似对他并无深刻印象,“此人并非朝中重臣,也被金军捉走了。”   既然捉走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忧了。   “再有,我探得金军目前留在开封周围的人数大概是八万左右,绝不是他们吹嘘的五十万……”   九王爷大喜:“这消息可确切?”   “肯定确切!”   “好,本王立刻安排部署。”   她呵呵一笑:“王爷,我回来就是为了向你禀报此事,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   他急道:“溶儿,你要去哪里?”   “去投奔一位远亲……”   “溶儿,你也知道,目前正是用人之时,你不能走,留下来帮我吧。”   “现在自有四方勤王人马汇聚,花溶留下不但帮不了忙,反成王爷负担。”   九王爷尚未答话,只听得一声压抑的急报,正是许才之:“王爷,有军情到……”   “进来。”   只见一名信兵随着许才之奔跑进来,下跪就奏:“启禀王爷,岳鹏举连胜金军十三场,在亳州遇到一股金军,相持不下……”   九王爷略一沉思,许才之急忙道:“亳州距此不过一百余里,如果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王爷,为安全计,不如撤退……”   花溶忽道:“王爷万万不可撤退,此时正是需要上下一心,王爷一走,军心自溃,再说,鹏举用兵如神,相信他一定能阻止金军……”   九王爷点点头,大声道:“岳鹏举连胜十三场,加封为相州防御使,武威将军,所有人等原地驻守,加强戒备,勤练兵马,不得有误。”   “是。”   众人领命而去,九王爷站起身,忽见门口红衣一闪,他喝一声:“是谁?”   只见一身喜服的吴金奴慢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惊惶:“王爷恕罪,妾身见军情紧急,不敢耽误,一时找不到王爷,所以……”   原来,新婚之夜,吴妃见丈夫久久不入“洞房”,正等得心急,却听侍卫通报说有紧急军情,遍寻九王爷不着。许才之闻声赶来,情知九王爷一定在花溶处,吴妃立刻随他而来。   她一边回答,目光一边看向花溶,又是惊疑又是伤心,新婚之夜,丈夫竟然在其他女人房里。   花溶替九王爷开门,虽然她穿得齐整,但终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吴妃的目光下,简直有嘴说不清,很是无地自容。   九王爷威严地看一眼吴妃:“也罢,你先回去休息。”   “是。”   吴妃应一声,又看看花溶,眼中之泪盈盈欲滴,三寸金莲尖尖的踩着,慢慢转身出去了。   九王爷要连夜召集将领商议前方战事,心烦意乱,摇摇头,也出去了。   花溶匆忙关了门,松一口气。才想起他的两位嫔妃在金军大营所受到的非人遭遇。他没问,她自然不会提。否则,将是对他更为严重的打击。   谁说嫁入帝王家就一定是好事呢?   看看时间已快天明,想起自己昨夜已经禀明王爷要去“投靠远亲”,也算不上不辞而别,稍微梳洗一下,出去时,见九王爷的寝宫彻夜灯亮,便也不打搅他,但见许才之在外面,便向他说了一声,许才之待要留她,哪里留得住?花溶径直牵马去了。   柏林城。   刚入黄昏,岳鹏举匆匆回到军营,刚坐下喝一杯茶水,就听得张弦回来了。   他喜出望外:“张弦,有消息了么?”   张弦有些不安,摇摇头:“鹏举,你姐姐不在应天。”   “她去了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岳鹏举面色一变,心里的不安更是加重。   “我打听到她曾经回过应天,但后来又离开不知了去向?”   “这是怎么回事?”   张弦叹一声:“我听得消息,说她好像被金军抓走,又逃了出来,回到应天后,就离开了,此后再无消息……”   岳鹏举霍地站起身:“不行,我得去找姐姐。”   “你有命令在身,怎能离开?鹏举,你不能走。”   “我姐姐一定出事了。”   “我去帮你找。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才赶回来告知你。你姐姐既然回过应天,就不应该有太大危险。我想,她会不会是来找你了?”   姐姐来找自己自然最好不过了。可是,如果不是,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明早我就出发,再去找她。”   “不行,不能再等了,这一战之后,我亲自去找她。”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1) 快近柏林城。   沿途,有不少乡民背着各种粮食、蔬菜来来往往。众人边走边议论:   “岳大人又胜利了……”   “听说岳大人连续十四场大败金军,真是大宋之福啊……”   “是啊,更重要的是,岳大人的军队从不骚扰百姓,纪律严明,这是国家之幸啊……”   “有了这样的军队,我们一定能打败金军……”   “……”   骑在“金塞斯”上的女子,沿途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议论,她不由得笑起来,心里暖暖的。   此时已是黄昏,送粮草的乡民已经全部返回,巡逻的侍卫见一骑马的女子,满脸风霜,头发也被吹得凌乱,大声道:“请问你找谁?”   “烦请两位军爷通报一下你们的主将岳鹏举,说他姐姐求见……”   侍卫见她身姿矫健,相貌清雅,纵使一身衣衫已经破旧,却丝毫也不显得寒酸,又是岳将军的姐姐,不敢小觑,立刻进去通报。   花溶刚向另一名侍卫讨了一碗水喝,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狂奔出来,一把就抱住了她:“姐姐,姐姐……”   她伏在他的怀里良久,才抬起头,细细看他,见他身着连环锁子黄金甲,头戴大红结界赤铜盔,真是威风凛凛、俊逸非凡,只觉生平所见之人,无一及得上他的风采。她不由得微笑起来:“鹏举,我沿途听说你从正月开始到现在,连战十四场,每战皆捷。我真是开心啊,呵呵……”   岳鹏举心情激动,不知说什么,只紧紧拉住她的手:“姐姐,进去再说。”   “嗯。”   他忽然大喊起来:“张弦,张弦……”   张弦应声出来。   “张弦,我姐姐来了,姐姐来找我了……”   “呵,姐姐,我正说明天要去找你的。”   花溶曾见过张弦一次,知他是岳鹏举最好的朋友,关系比杨再兴等还要亲密,嫣然一笑:“张弦,你曾去找我了么?多谢你。”   “姐姐,你来了,就是最高兴的事了。”   岳鹏举喜气洋洋:“张弦,一起吃晚饭吧。”   张弦见他二人紧紧拉着的手,笑着摇摇头:“不用,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吃吧。”   他转身就走,花溶的脸一下红了,岳鹏举拉着她的手,浑然不觉。她想挣开,可微一用力,他却握得更紧,她便也没有挣扎。   会餐的房屋平时就是岳鹏举的起居室,花溶环顾四周,屋子不大,陈设十分简陋,清一色白木,未施彩绘。案几上放着一些地图之类的。   岳鹏举拿来自己一件干净的单衣给她,又打来一盆水,见她倒在椅子上几乎睡着了,脸色苍白得出奇,有些不安,轻轻抚摸一下她的长长的睫毛,柔声道:“姐姐,你先洗漱。”   “嗯。”   他拿了帕子擦她的脸,她慢慢睁开眼睛,眼睛里满是血丝,笑容都很疲乏:“鹏举,我自己来。”   “姐姐,我帮你。”他依旧不放手,慢慢地替她擦脸。   花溶没有再推辞,生平第一次如此无忧无虑地受人服侍,心安理得的。她坐在椅子上,将就这水,将一双脚泡在里面,水是温热的,身子却疲倦得仿佛连腰都直不起来。   花溶奔波许久,暂且安定下来,换上了岳鹏举的衣服,虽然太大,但终究干净舒适。   岳鹏举拿了她换下的衫子去洗涤,她迟疑一下:“鹏举,放在那里,我自己洗。”   岳鹏举看看她这些日子奔波饥寒而皴裂的手,心里非常难受:“姐姐,没事,我帮你。”   他已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男人,却不辞为自己做这些卑微小事,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眼眶发热,却转过头,见饭菜已经送来。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2) 士兵们送来一瓦盆汤饼、一盆炊饼,一个粗黑磁盘里盛着熟切渍羊肉和两碟蔬菜。   岳鹏举虽然屡建功勋,但九王爷目前犹靠乡绅大族纳金供养,纵使微薄赏赐,也在上司杜充处就打住了,很少轮到他这里。所幸岳鹏举治军严谨,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加上百战百胜,深得被金军荼毒的民众拥戴,大家奔走相告,筹集钱粮,目前士兵的供给大多出于民间义士捐助。岳鹏举身先士卒,吃喝住宿皆和士兵统一标准,自己私生活决无半分优待,其时,已是三月不知肉味,这一餐,还是因为姐姐来了,才特意弄了点羊肉。   岳鹏举挥挥手:“你们出去,今晚我和姐姐一起吃饭。”   “是。”   屋里只剩下二人,岳鹏举立即盛满满一碗汤饼,递给花溶,犹自沉浸在相逢的喜悦里:“姐姐,饿了吧?”   “嗯,许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姐姐,你吃这个,多吃点……”   他细心地将粗盘里的羊肉一片一片挟给她,唯恐她吃得不饱。   “呵呵,鹏举,你别光顾我,你也吃呀。”   “好的。”   他一味答应,却一片肉也不吃,只一个劲挟给她。   岳鹏举待她吃了两大碗汤饼,才道:“姐姐,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往事种种,不堪回首,她摇摇头,将自己如何被抓,如何被秦大王所救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自从离开应天后,抓捕皇室成员和九王爷的金兵大举出动,在金城方圆一两百里大肆搜捕,奔波逃亡这些日子,昼伏夜出,躲避四处抢劫的金兵,路上更是难以遇到什么店铺,走投无路,就专门抢落单的金人,抢银两,抢干粮,抢衣服,躲躲藏藏,历尽艰辛才找到岳鹏举。   岳鹏举听她轻描淡写,但其间悲辛,又怎可深究?   “我真没想到,金兀术竟然装醉放了你。”   花溶叹息一声,明明是天大的敌人,却偏偏又是磊落的皎皎君子。   “金兀术为人如此,倒当真不易对付。”   “是啊,鹏举,你要小心。”   上次,岳鹏举打败了相持的金军,推进到柏林镇,却得到情报,金兀术亲率五万大军追击柏林镇。   花溶深知金兀术的厉害,而岳鹏举不过才三千军马,很是担忧:“鹏举,有把握么?”   他点点头:“姐姐,我等金兀术多时了!”   花溶见他坚毅的眼神,悬着的心立刻放下大半。   这时,二人都已经吃完饭,花溶奔波已久,倦倦地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岳鹏举见她的憔悴,遮都遮挡不住。   “姐姐,困了么?”   “嗯,很困。”   全身又困又乏,长久的奔波逃亡,至此,仿佛终于进入了一个避风的港口,她心里彻底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岳鹏举长叹一声:“我真要感谢秦大王,要不是他,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溶也有几分怅然,本是欲一见面就杀之的仇人,谁曾想会是今天这个局面?秦大王受伤严重,天寒地冻,到处都是金兵,他的生死如何,也不可知了。   乱世冲淡了仇恨的情怀,甚至有好几次,都暗暗后悔,不该那么抛下他不管,可是,对他的害怕和恐惧终究战胜了愧疚的心理,要是他好了,被他抓住,自己可就又要逃生不得。所以,不得不趁他受伤赶紧和他分道扬镳。   “唉,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落得跟秦大王一般,四处抢劫。有一次,我路过一小镇的包子铺,饿极,却又无钱,只趁了小贩不注意,抓起几个包子就跑,手心都烫坏了……”   岳鹏举拿过她的手,果见上面一块铜钱大小的烫伤,更是心疼,大声道:“姐姐,以后你就留在军营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3) 她喜悦地点点头,这么久的恐惧惶然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婉婉都不曾想起了,嫣然一笑:“待抓住金兀术,我一定痛打他三百鞭,看他还敢不敢那么猖獗。”   “行,姐姐,这次我们就给他点厉害看看。”   心思一放松,人就特别困倦,她迷糊地,忽道:“鹏举,我留在军中,会不会麻烦你?”   “不会,一点都不会。”   “呵呵,也罢,等过了这段金军最猖獗的日子,我再离开。”   岳鹏举紧紧拉住她的手:“姐姐,你不离开!待驱逐金人,战事平息,我们寻个好地方,过清净的日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心里忽然很想痛哭一场,她摇摇头,没有作声,自己,怎能和他永不分离呢!   岳鹏举忽道:“姐姐,我不会娶婉婉的,绝不会!”   花溶听他提起婉婉,下意识道:“为什么呢?”   殊不知,岳鹏举想到如今每一次的生离,就可能是死别,在血腥杀伐的战场上,连姐姐一点消息也得不到。纵然取得胜利,每每揪心牵挂,一次又一次地痛恨自己,为什么那天不当机立断,带走姐姐?如果今后二人就天各一方,岂不是终身遗憾?此刻再见到花溶,所有的犹豫早已被驱赶得无影无踪,岳鹏举凝视着她,语气肯定得仿佛在指挥一场大的战役,绝非儿戏或者轻狂。   “我只喜欢姐姐,今生今世,只娶姐姐一人。其他任何女子都跟我无关!”   花溶转过眼,眼泪不知怎的一下就掉了下来。经历了千山万水,经历了九死一生,经历了多次自杀,也不曾这样潸然泪下过。   如今,终于听到这样一句坚如磐石的表白,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岳鹏举见她哭泣,紧紧搂住她,柔声道:“姐姐,那次离开后,我非常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强硬辞婚,没有带走你。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担心你,如今再见到你,就绝不和你分开了!姐姐,你相信我,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是了。”   什么“姐弟礼仪”、什么李氏婉婉,什么九王爷、秦大王……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知是喜是悲,她擦擦眼泪,重又握住他的手,心跳得咚咚咚的,声音也完全低了下去:“鹏举……”   “姐姐,我这次回去就向王爷辞婚。”   花溶呆了一下,才缓缓道:“鹏举,这个非常时刻,你要慎重。”   “我知道。姐姐,我会有分寸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为九王爷打江山振兴大宋自是万死不辞,但要我放弃心爱的女子听任他赐婚,那是万万不能!”   她迟疑一下:“要不,我去替你说说……”   他情知九王爷对姐姐有意,自然不能让姐姐去受一场尴尬,坚决道:“不!姐姐,你不用出面。我一定能处理好的,你不要操心。”   “也不知九王爷允是不允。”   “九王爷一定会允。如若不允,我大不了此生不再升迁发财,也要带你离开!”   辞婚原本是艰难的事情,换了任何别的男子,花溶是绝不肯相信的,但由岳鹏举口中说出自然不同,从小到大,他绝无任何一句欺瞒自己的话。他尚弱小的时候已能救助自己外逃,他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后更是屡屡救自己于危难,这个男人,几乎从第一眼开始,就是自己的保护神了。   泪水尚未擦干,她不由自主地,又微笑起来。   火盆里“劈啪”一声,火苗蹿了一下。岳鹏举见红彤彤的火光映着她脸上的红晕,她眼里竟然带了一丝极其喜悦的笑意,他原本惴惴地,生怕她阻拦自己辞婚,但见她不但不阻止反倒很是欣喜,竟然一句也没有提让自己“娶婉婉”“好好待婉婉”之类的,这一下,简直如得到了无言的承诺和回应,满腔喜悦,不知如何表达,只紧紧拉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摸摸她的发角。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4) 二人依偎良久,花溶慢慢从怀里摸出那支发钗。辗转良久,发钗仍然珍藏于怀,这份情谊,自是不言而喻。他从她手里接过,轻轻插在她的发髻:“姐姐,这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她的脸微微一红,声音低不可闻:“好不好看?”   他喜悦异常:“很好看。”   她倚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从身到心,都那么放松,微微闭着眼睛,一阵倦意袭来。   “姐姐,你困了么?”   “嗯。”   “你住我的房间,好好休息两天。”   “那你呢?”   “我在外面打地铺。”   “鹏举,那怎么行呢?得先保证你休息好,才有充沛的精力指挥作战。”   “姐姐,我见到你,就是最好的休息了,别说睡地铺,岩石上都能睡着。姐姐,快别说了,你累了这么久,该好好歇一会儿了……”   “嗯。”   他轻轻将她奔波得疲惫不堪的身子抱到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我就在外面,你需要什么就叫我。”   “嗯,你也去休息吧。”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却见她迷糊地睁着眼睛,呢喃道:“鹏举,你不走,今晚陪我,好不好?”   他蓦然转身回来,坐在床边,心跳得咚咚的。花溶微笑着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害怕……”   从金军大营到逃亡的旅程,每一天都是在惊恐中度过,多少次走投无路时,总是幻想,如果鹏举在身边!   如果鹏举在身边!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能够重新回到喜爱男子的身边,忽然很想就这么肆无忌惮一回,要他陪着,在他面前撒娇,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被人保护的……   “姐姐,我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   他慢慢伸手,脱掉了她的外衣,她柔顺地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岳鹏举摸摸她倦得睁不开的眼皮,仿佛触摸着最光滑的丝绸,心里一抖,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生平尚从未接近过女子,这一亲,但觉滋味无比鲜美,更觉怀里搂着的娇躯轻微颤抖。   花溶本是倦极,却觉这亲吻那么舒适,记忆中,秦大王所带来的恐惧和噩梦完全消失,也是第一次体会到男女间两情相悦之妙,浑身慢慢地有些燥热,双颊通红。   她悄然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岳鹏举再也忍不住,手悄悄伸去,慢慢解她衣衫,但见她那么柔顺,星眼半闭,脸上潮红,忽想起,姐姐这样跟着自己尚没名没分,他视花溶为唯一的亲人爱人,待她的感情至真至纯,一星半点也不愿委屈了她,立刻起身,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柔声道:“姐姐,待我辞婚后,立刻就娶你,好不好?”   花溶低不可闻地“嗯”一声。   他正要躺下去,她咯咯一笑,搂着他的脖子,忽然飞快地亲了他一下,就缩回床上,盖好被子,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岳鹏举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从未有过的愉悦和幸福,想起什么似的,几乎跳起来,心里一阵狂呼“姐姐喜欢我,姐姐原来是那么喜欢我!”   他正要熄灯,见她的一只手露在外面,就拿进被子要替她盖上,这一拿着,才发现她的手臂上长长的一道伤痕。他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坐起来,将她的袖子往上面拉一点,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只见她身上好几处这种伤痕,很明显都是打斗留下的。   他再也忍不住,轻轻抱起她,掀开她的衣服,只见她的背上、腿上,好几处这种伤痕,其中两三处还很是不轻,甚至脖子上也有淡淡的疤痕。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5) 花溶懒懒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任他查看自己的身子,既没觉得他的唐突,更没有觉得什么害羞,仿佛那是一种天生的熟悉和亲密,那些痊愈的、尚未结疤的——自己的痛苦,丑陋的身子,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任他垂怜。   岳鹏举默不作声地拿了创药给她涂抹,摸到痒处,她咯咯笑起来:“鹏举,其实不严重了,都要痊愈了。”   他心里难受得厉害,每摸过一道伤口,就听得她柔和的声音:“背上这道,是在海岛上被秦大王的手下鞭打留下的……”   “……腿上,是金军砍伤的……”   “左肩新伤,是宗望留下的,日后战场相逢,我必还他一刀……”   ……   她轻轻伏在岳鹏举怀里细数身上伤口的由来,不由自主,泪如雨下,纵然秦大王、纵然金兀术,都说过喜欢自己,可是,带给自己的,除了这满身累累的伤痕,又还有什么呢。   天下男子,唯有岳鹏举,从来不曾伤自己一星半点。   岳鹏举放下药膏,轻轻抱起她,用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声音也有些哽咽:“姐姐,都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搂住他的脖子,微笑起来,半眯着眼睛:“鹏举,以后我都不怕了。”   “嗯。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一夜,睡得无比香甜。   早上睁开眼睛,岳鹏举已不在身边。她起床推开门,只见岳鹏举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略有些旧的女装,但很干净。她笑道:“鹏举,怎么不叫我呀?”   “我想让你休息够。”   他的眼神十分温柔,本是按照习惯叫她一起晨练,但见她睡得那么香甜,念及她奔波这么久,便不忍心叫她,想让她睡个痛快。   “鹏举,哪里来的衣服?”   “我去军营女眷里买来的。不过是旧的,呵呵,等这段日子过去了,我给你买新的。”   她接过,嫣然一笑:“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   岳鹏举搓着手,很是高兴。   “鹏举,给我也分配一点任务吧。”   他见她手里的弓箭,眼前一亮:“金人善骑射,大宋却是步兵为主,所以我们老是打败仗。我已经考虑多时,要招募四方兵勇,组建一支骑兵,你骑术精妙,就留下来做一个训练的教官……”   花溶大喜:“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我已经筹备了许久,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再加上经费不足,更是难为,但在我所带的军营里,从未间断这样的训练。你骑射皆精,正是教头的合适人选……”   女子在军营,一定得有父兄或者夫家为依,否则很难行事。但自金军南侵后,到处是逃亡的百姓,为此,许多将士的家眷也随军。这在今天完全不可想象,但当时,家属如不随军,随时可能被金人掠走屠杀,为了稳定军心,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许多大营都有家眷。   岳鹏举安排姐姐在军营,自然并不值得奇怪。   花溶呵呵地笑起来,又低声道:“你任用我为教头,不怕人家笑话你么?”   “本朝杨门女将天下闻名,谁敢笑话?”   “好,我也做个花将军,呵呵。”   “姐姐,只要你愿意,无论想达成什么理想,我都帮你。”   花溶得他承诺,更得一个男子全身心的爱护、尊重、百般怜惜,心里如蜜里调了油一般,唯有在他身边,自己才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岳鹏举但见她笑脸盈盈,眼波流淌,两人目光相对,脉脉凝视片刻,花溶的脸也不禁红了,轻轻擂他一下:“傻呆子,看我干啥呢”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6) 他回过神来,喜悦地笑一下,低声道:“姐姐,你真好看。”   花溶红了脸,抬头,见春日的朝阳红艳艳地升起,仿佛人生从此进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且说金兀术领命出征,最初,有消息称曾见一女子骑着“金塞斯”在某地出现。但之后,线索就断了。“金塞斯”在金国,无人不识,如此良马,花溶料想绝不会毁了,一人一马,怎会凭空消失?   金兀术本是要她领路,但线索一断,他也不立即直追九王爷,而是绕道先进攻势头最猛的一股勤王大军。   由于二帝被拘押刘家寺即将遣返金国上京的消息早已传开,各地守军惊慌失措,一击即溃,这一路,几乎没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直到来到滁安州。   滁安州节度使陆登是一位有志之士,也颇有计谋,并不如其他贪生拍死的将领一般闻风而逃,而是早有准备,步步为营,因此,金兀术一连半月攻城不下。   第四日,也是合该有事,大员汪伯颜路过此地,强令陆登火速迎接,陆登不得不暂时离开,他前脚一走,后脚金兀术安插的奸细就报知了情况,金兀术大喜过望,立刻率众夜袭,攻破了滁安州。   汪伯颜倒是走了,陆登闻讯赶回,已经无可奈何,悲愤之下,挥刀自尽。他夫人也是位节烈女子,一直随夫君苦守,如今,丈夫自杀,不忍独自偷生,便也自杀殉节,追随亡夫于地下。   金兀术率人冲进陆府,只见陆府静悄悄的,一片凌乱,一众家丁下人早已各自逃生。   金兀术走上堂来,见一人手执利剑,昂然而立。他大喝一声:“你是何人?还敢在这里逗留?”   他喝一声,却不见应声,走上前仔细一看,认得是陆登,已经自刎了,再看他眉目,栩栩如生,一如生前,竟是死不瞑目。金兀术吃了一惊,那有人死了不倒之理?再看他身边,还有一个妇人尸首,横倒在地,满身血迹,也是自刎身亡。   他见陆登尸首还立着,拜了两拜,长叹一声:“也罢,陆登,你也算大宋罕有的忠臣,如今,你自杀身亡,我也不害你尸首,你放心去吧。”   话音未落,听得一阵啼哭声,是一小兵抱了一婴孩,擒拿了一老妇从后院出来。   “四太子,这两人,请发落。”   金兀术问那妇人:“你是何人?抱的孩子是你什么人?”   妇人哭啼道:“这是陆老爷的公子,奴家是小公子的乳娘,可怜老爷夫人为国尽忠,只剩这点骨血,求大王饶命。”   金兀术又看了一眼陆登夫妇的尸首,尤其是他夫人,一身盛装,虽满脸血迹也掩饰不住生前清丽,陆登忠义,妻子也如此节烈。他心下怅然,吩咐道:“立刻传令,保全这一城百姓,不得屠戮。将陆大人夫妻合葬在大路口,等过往之人晓得是忠臣节妇之墓。”   武乞迈领命,又道:“这孩子怎么办?”   金兀术又转向陆登尸首,见他依旧如生前一般怒目而立,便对着他,再拜几拜:“陆先生,某家决不绝你后代。把你公子抚为己子,送往本国,就着这乳母抚养。直待成人长大,承你之姓,接你香火,如何?”   他话音刚落,只见陆登身子仆地便倒。   金兀术心下恻然,将那小婴孩抱在怀里。小婴孩本来哭啼不休,被他一逗弄,咯咯笑起来。他大喜,转向那战战兢兢的奶娘:“小公子取得名不?”   “回大王,小公子大名陆文龙。”   “陆文龙?好名字。小子,今后你就叫陆文龙,长大也如你爹爹一般,做个英雄好汉。”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7) 他将小孩交给奶娘,心里一筹划,下一站,应该攻打柏林城了。柏林守城将领是岳鹏举。正是自己必须铲除的宋国二人之一。   想到岳鹏举,不由得又想起花溶,再看看已被装殓好的陆夫人,心里更觉惆怅,若娶妻如此,又一生何求?   忽念及那个敌国女子,侥幸逃出金营后,生路又在何方?又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心里很是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放她离开。可是,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哪有娶宋女为妻的道理?他微微有些失神,转过头再看时,陆夫人的棺木已经被抬了出去。   不几日,金兀术率军进犯柏林城,陆大人夫妇之死的消息也传来。   花溶只悔当初下手不利索,要是杀了金兀术,何来如此麻烦?可是,忽又想起他的好,想起他在金营对自己的优容和宽待,忍不住自问:如果有一天战场相见,真的不是他杀自己,就是自己杀他么?   岳鹏举见过陆大人一面,对他印象深刻,现见他自杀殉国,很是伤感。   但为今之计,是抵挡金兀术的进攻。他已经几番和金兀术交手,但规模都很小,实难判出太大的胜负,听得金兀术厚葬陆大人夫妇,暗道这人好生厉害。   又想起姐姐落入他手里,此人不但不趁机谋害,反倒装醉放人,其人做派实在很有君子之风。   因为如此,倒更不好对付。   可是,岳鹏举隐隐地又有些兴奋,仿佛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有时,敌人比朋友更值得尊敬。   他当即召集军事会议,全程花溶都在场,不时补充一些意见。最后决定率兵到黄河边上的李渡口,迎战金军。   出战前夕,花溶来到马厩,一遍一遍地洗刷“金塞斯”。   岳鹏举来到她身边,提起一桶水,调和了一种祛除颜料的药水。他接过刷子帮她刷,刷了两遍,隐隐就见马额头上的“王型”,大赞一声:“好马,真是好马……”   “这马叫金塞斯,是金国第一名驹,为金兀术所有,我逃走时偷的。我怕人家认出来被追踪,就将它染成了这个样子……”她皎然一笑,“等到有一天能和金兵交战,我就骑上这马,挫挫他们的锐气……”   “好。”   三日下午,岳鹏举的军队在李渡口寨西列阵,向金军挑战。他命令部将张弦指挥一千五百人在前,自己统一千人携带辎重之类在后。   按照金军的部署,金兀术拐子马为右翼,汇合后的宗望为左翼。这也是临返上京前,金军的又一次大规模协同作战。   张弦按照部署,挑选了几名厉舌狡辩之兵,在阵前叫骂。   宗望行军多年,从不将宋军放在眼里,站在寨上的一个望楼观察敌情,见一向软弱的宋军居然主动挑战,“嗤笑”一声:“不料竟有南蛮自来送死。”立刻就命千夫长阿鲁登应战,要“杀南蛮一个片甲不留”。   阿鲁登是宗望部下四名千夫长中最勇猛善战的一人,他当即率领八百铁骑出寨,向宋军猛扑过来。张弦按照岳鹏举的部署,指挥军士将战车推到阵前,每辆战车前都装有一块木板,其上密布一尺长的铁刃。待敌骑距离阵前约二百步时,首先由五十辆床子弩车发射箭弩,金军约有二十名骑兵被又粗又长的弩箭贯穿重甲,倒地毙命。这自然不能阻挡敌骑的奔冲,金军距离阵前约一百五十步,宋军中三百名神臂弓手向敌人攒射,距离百步之内,普通的弓弩开始向敌人攒射,三十辆炮车也向敌人抛射炮石。金军冲到阵前,又遇到战车的阻截,不能突入敌阵。   金军第一回合冲锋完全失败,两百多名骑兵横尸宋军阵前。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8) 宗望在楼上看得分明,吃了一惊,立即令另一名千夫长谷烈:“你抄左翼,阿鲁登抄右翼,定能取胜。”   用左右翼骑兵向敌人迂回侧击,是金军最常用的战术,遇到宋军,至今从无败绩。当下,二人率兵阵后迂回时,宋军原先的方阵立即变成原阵。金军的第二次冲锋又告失败,折损了三百多人。   宗望再也无法在楼上观战,再商议,谷烈说:“我率兵绕出南蛮军阵,方知此后另有一阵,乃其辎重所在,不如先攻后阵,焚烧他们的辎重,然后再围前阵。”   宗望点头称是,立刻命令谷烈、阿鲁登二人插入宋军两阵之间,阻截增援;自己亲率一军迂回侧击,攻宋军后阵的西北。   宋军后阵虽由岳鹏举亲自指挥,但精锐已在张弦处,这里只用粮车之类围绕布阵,普通弓弩根本无法抵挡金骑的冲击。在三面夹击下,虽然步兵拼死抵挡,但情势也越来越危急。   当战斗进入白热化时,宗望一军的侧后突然出现一支宋军,两面绛红旗,上面用*线秀了一个大大的“花”字。为首竟是一员女将,修眉秀眼,面似银盘,头戴一个莲花冠,身披铁甲,坐下赫然竟是大金万里挑一的名马“金塞斯”。   有士兵惊呼:“快看,金塞斯……”   “她怎么会有金塞斯?”   宗望看得分明,这女子竟然是四弟的“女奴”花溶,她明明骑着金塞斯,为什么会被追踪掉了?难道是四弟故意纵容?   他属下一干士兵忽见宋军里出来这样一名秀丽无匹的女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花溶第一个突入战阵,张弓搭箭,霎时,几名金军落马。   “金塞斯”在金国十分著名,金军无不知这是金兀术的坐骑,但大多人并不知道是她偷走的,立时鼓噪起来,“那是四太子的马……”   “四太子的马怎么到了她手里?”   “……”   花溶听得分明,忽用女真语朗声道:“金塞斯在此,你们的四太子早已被我杀了,你等金贼还不投降……”   宗望知她为扰乱军心,怒道:“妖女,我四弟念你服侍一场,宠爱你才将这马赏赐给你,你不但不思回报,反倒在这胡说八道。”   “宗望狗贼,你曾砍我一刀,今天我就取你性命。”   她虽是喝骂,声音却清脆如黄莺鸣叫,一笑更是盈盈于眉,众人都是刀头舔血,哪里在这样的场合见过这样的女子?又见她居然会说女真语,一个个十分惊疑:   “这女子是谁?”   “是我们大金的女子么?”   宗望见众人为她所惑,大喝道:“别中了妖女的诡计,她是汉人,货真价实的汉人……”   谷烈好色,亲自持一条狼牙棒就来应战:“妖女,今天爷捉了你做个老婆。”   未等他到花溶身前,岳鹏举跃出,用刀隔开他的兵器,右手在他颈部斜劈一刀,劈断了颈椎和锁骨,尸体倒下去,头皮还连在身上。   宗望抢上前,花溶一箭射来,他身子一偏,那箭却如长了眼睛似的,一拐弯盯着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箭头已经刺入肉里。   这一来,立刻扭转了战局,而张弦所率的前阵军队,也以战车为前导,增援后阵,宗望抵挡不住,相继败退。   天色已黑,岳鹏举当机立断,下令不得收军,不容金军有喘息之机,向李渡口发起攻击。   宗望抵挡不住,只得率军连夜踏冰过河,但此时早已开春,冰已薄弱,不少金军踏破河冰溺死。   一场激烈的鏖战在天亮以前结束了,金军折损了大半人马,而宋军也战死了近一千人。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9) 收拾了战利品凯旋而归,岳鹏举驰马上前和前锋的花溶并驾齐驱,见她已经收起了“花”字号旗帜,笑道:“姐姐,怎么收了旗子?”   她嫣然一笑:“我恨极金兀术和宗望猖獗,今天得鹏举给我机会,就让他们知道厉害。”   岳鹏举这些年一直浴血疆场,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一天,和姐姐携手而战,生死与共,他脉脉看她一眼,见她花容绽放,仿佛初春开的第一朵迎春花,心里对她的感情便不由得又增加一层。   却说宗望率领败军过了黄河边境,终于与金兀术汇合。   一进金兀术营帐,金兀术就迎了上来,见众人如此狼狈,惊讶道:“二哥,此行如何?”   宗望接过侍卫递上的水,一骨碌喝下大半壶,才一抹嘴巴,指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处箭伤:“四弟,你可知是谁人所伤?”   “谁人?”   “就是你那花溶!”   金兀术张大嘴巴,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不该在受伤的二哥面前喜形于色,急忙道:“真的是她?”   他眼中的那一抹喜色,怎逃得脱宗望的眼神?冷冷道:“自然是她,我绝不会认错。她随岳鹏举军中,骑着金塞斯横冲直撞,好生厉害。”   “四弟,你不是说留下线索要抓花溶?怎生让她毫无消息,还跑到岳鹏举军中了?”   金兀术虽然诡计多端,但女真民族终究立国不久,没汉人那么多心眼,他做梦也想不到花溶居然“粉刷”了金塞斯掩藏行踪,所以百思不得其解:“我也觉得奇怪。金塞斯明明在她身边,为什么我们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偌大一匹马,无论如何,也是引人注目的……”   “现在呢?现在你怎生打算?就白白看她嚣张?”   金兀术笑起来:“这又如何?赵德基已是漏网之力,多她一个女子相助,又能成什么气候?二哥,你放心,只养好伤再说。”   “不碍事。四弟,以前我老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迷恋于她,百般迁就于她,这一次,我倒要你好生出战,去抓她回来做个小妾……”   “呵呵,二哥,你不反对她了?”   “这样一个如花似*子,又那般本事,抓回来做你小妾,方显我大金勇士雄风,也不枉来宋国辛苦这一场。四弟,你一定要抓了那女子。”   金兀术豪气勃发:“好,待我打败岳鹏举,娶了她,少不得叫她给你斟酒赔罪,叫你一声‘二哥’。”   “好,我就等着了。”   这一晚,金兀术越想越激动,自花溶离开后,他虽然惆怅,但久了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又在战场上听得她的消息,这一下,哪里还忍得住?竟是生平第一次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见她骑着金塞斯,神气活现,跟自己在茫茫大草原上并肩驰骋。   “花溶,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做正妻就愿意。”   “那我娶你做正妻好不好?”   “你不许纳妾。”   “我不纳妾。你答应嫁我么?”   “好吧,我嫁给你……”   ……   他从梦中惊醒,满面笑容,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春梦。再看天色,才四更,再也睡不着,恨不得一睁开眼睛,就见她站在自己面前。   第二天一早,金兀术就率领三万大军直奔柏林城。   打退宗望后,岳鹏举并不曾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他深知金军主力在后,早有准备,这天散会后,花溶便随了岳鹏举去布置战事。   只见岳鹏举列举了一个清单:在城上派定五个城垛,砌成灶头三个。粪桶一千只、斗缸五百只、毛竹一万根、细小竹子一万根、棉花破布万余斤。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10) 众人见了这份清单都大惑不解,岳鹏举但笑不语,只令旗牌官到铺中给偿官价,收买一应物件。   各人领命而去,花溶回想一遍那些清单,再看岳鹏举。岳鹏举立刻简单提示了几句,花溶点点头。岳鹏举大喜:“姐姐,明白了么?”   “明白了。”   随后,岳鹏举令人将买来的斗缸,每一个城垛安放一只,命木匠做成木盖盖了。又在库内取出数千桶毒药调入大粪装好。用棉花竹子做成卿筒。在一面水关上下了千斤闸,库中取出钢铁来,画成铁钩样子,叫铁匠照式打造铁钩缚在网上。   两日后,就报金军攻城。   金兀术一路横扫宋军各路勤王之师和民间抵抗力量,所向披靡,近日却接连得报,岳鹏举连战十四场,皆胜金兵。虽然每次战争的规模都不大,金军的伤亡也不太严重,不过,这对百战百胜的金军来说,情况已经很严重了。金兀术一衡量,自己要荡平宋国,捉拿赵德基,一定得尽快扫清这个最大的绊脚石,所以亲率五万大军来拿岳鹏举。他探听得岳鹏举不过八千人马,但丝毫不敢大意,一路雇了好几名汉人向导,以求摸清楚状况。   这一日,金兀术属下将领金牙乎领兵五千打头阵,金兀术自领大兵为后队。来到城河,金军将云梯放下水中,当了吊桥,以渡大兵过河。将云梯向城墙扯起,一字摆开,士兵一齐爬城。将已上城,那城上也没有什么动静。金兀术情知不对,怎的城上没个守卒?正揣想间,忽听得城上一声炮响,滚粪打出,士兵一个个翻下云梯,倒地即死。   金兀术急问何故,军中哈军师率领军医一检查,发现死者皆中剧毒。金兀术大惊,忙令收兵回营。   初战告捷,花溶喜出望外,陪着岳鹏举登上城头,只见外面金军旗幡林立,声势震天,   仿佛一点也没有因为首战告负而动摇军心。这是金兀术出征的惯例,往往宋军一听这浩大声势,就不战而降了。   岳鹏举也不气恼,立刻命人将收集的部分金兵的尸首分散开,成一排悬挂在城墙下面。果然,金军一见同伴尸体,远远看去,很是“壮观”,士气大恐。又得知守城的是岳鹏举,一个个便先怯了阵,都有些畏缩不前。   花溶问他:“鹏举,你说金兀术还敢不敢来?”   “金兀术诡计多端,白日不敢再来,但夜里一定攻城。”   “呵呵,那我们就等着他夜里来送死。”   姐弟俩在城上谈笑风生,金兀术在城下大营看得分明,只见岳鹏举身边一红缨白羽的女子,却不是花溶是谁?   这一气,简直非同小可,可又没来由的觉得高兴——她终究是活下来了!不止活着,而且活得精神抖擞。   他虽早已从宗望口里得知她的下落,但终于没有亲眼看见,如今,也不知是惊还是喜,忽然纵声一吼:“花溶,真的是你么?”   花溶听得他叫自己,颇为意外,正要答应,岳鹏举拉住她的手,大声道:“金兀术,多谢你放我姐姐回来。今后,你若落在我手里,一定饶你一次不死!”   他中气十足,声音传出去老远,城下金军听得分明,知他是新崛起的宋将第一人,连续十四场的胜仗,已让他的威名传遍大江南北。见他站在城头喊话,声音却如在每个人耳边似的,一个个骇异莫名,纷纷道:“这南蛮好生厉害……”   “他在做妖法么?”   “他竟敢大言不惭威胁四太子?”   ……   “金兀术,你乖乖投降,我们可以饶你不死,否则的话,你的尸体也会被挂在这里……”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11) 花溶的声音又清又脆,虽隔得那么远,也能隐隐看到她脸上那种笑容——自信的笑容,那是对身边的男人绝对信任之故。   “金兀术,我早就告诉过你,只要遇到鹏举,你就绝不是对手!”   金兀术听在耳里,但觉比挨了一刀还难受,却偏偏又听得花溶那么清脆的声音:“金兀术,你敢不敢和我弟弟一战?”   他怒道:“岳鹏举,本太子就与你一战。”   花溶知他不是岳鹏举对手,正是要激怒他,擒贼先擒王,如果一战能将他拿下或者杀死他——岳鹏举连续杀退金军方面的统帅宗望、金兀术,这对于节节败退一溃千里的宋军来说,真不知是怎样强大的鼓舞。   姐弟二人心意相通,岳鹏举见金兀术被激得应战,冲花溶点点头,提枪出了城门,而金兀术则骑着他的乌骓马杀将过来。   两边战士各自为将领呐喊助威,金兀术见花溶居然随岳鹏举出来,就在他身边替他掠阵,忍了一口恶气,一出手丝毫也不留情,招招皆是杀着,岳鹏举沉着应战,直到一百招开外,金兀术终究力逊一筹,渐露败相。   花溶瞧得分明,兴高采烈道:“金兀术,你快快投降吧。”   他被这一激,猛地一招,岳鹏举一枪已经刺中他的手臂,金牙乎和武乞迈抢上,花溶也迎着岳鹏举,张弦等人抢上,也战不下,双方一阵鼓噪,各自退了回去。   回营帐坐下,军医立刻来替他包扎伤口,金兀术只得一点皮外伤,并不碍事,草草涂抹了一些伤药,闷闷地坐着。   武乞迈压低声音道:“四太子,那位花小姐居然到了军营。难道宋军允许女子上阵?”   金兀术闷闷道:“你有所不知,宋国有此传统,当年大将杨业率兵抗辽,杨家男子全部战死,他妻子率领杨家一众寡妇也曾杀得辽军大败。花溶是岳鹏举的姐姐,随他在军中,也不算太奇怪。”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杀了她,纵虎归山,反被虎伤。”   金兀术“嗤”了一声:“她小小女子,也无足为患。”   “但她帮着岳鹏举对付你。”   “她是宋人,不帮着岳鹏举,难道你指望她来帮着我?”金兀术哑然失笑。   原来,她逃出金营,并不如自己想像的回去投靠赵德基,而是来了岳鹏举军中,只是,是暂留还是其他原因?   心里忽然焦虑起来,他二人并非亲姐弟,花溶为何一定要来投靠他?莫不是姐弟二人有什么私情?又情不自禁想起陆登的妻子,这下子更是怅然,岳鹏举不但短时间内声名鹊起,更有红颜知己陪伴左右,花溶那种“我弟弟”如何如何的骄傲口吻,他丝毫也不怀疑,若是花溶真喜欢上了岳鹏举,以她的性子,纵然岳鹏举战败,她肯定也是如陆夫人一般生死相随。   他向来自诩文武*,不输南朝人物,但长期的军旅生涯,而且北地民风粗狂剽悍,从未领略过那种缱绻缠绵,红袖添香的滋味。   和花溶相处的半个月多时间,虽然她总是冷冷的,寻死寻活,可是,那种感觉却是存在的。如今,初初恋上一个女子,只觉那种滋味又甜又酸,又苦又涩,一忽儿又想起岳鹏举已经赐婚郡主,便又放下心来。一颗心七零八落,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头绪。   过得半晌,忽惆怅道:“武乞迈,你说,本太子要是娶一个汉人女子会如何?”   武乞迈笑起来:“这有什么?许多将帅都收了汉女为妾。”   “不,我是说娶之为正妻,你觉得如何?”   武乞迈惊道:“自来没有娶异族女子为妻之说。老狼主怕血统混乱,所有王子的正妻都只能是我大金贵族女子。四太子,您的意思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12) 金兀术更是惆怅,摇摇头:“没什么,本太子随口问问而已。”   武乞迈跟随他日久,知他心意,低声道:“四太子,依小人看来,那花小姐性子倔强,心坚如铁,在军营时,你那般待她,也感动不了她分毫。金宋成仇,无法化解,您若一再手下留情,她不但不会感激您,还会趁机害了你……”   他忽发奇想:“你说,本太子若找岳鹏举向他姐姐提亲,会如何?”   武乞迈大骇:“四太子,万万不可。”   金兀术哈哈大笑起来:“武乞迈,本太子这是说笑呢!”   武乞迈小心翼翼道:“四太子,我们金人自来的传统是‘打来的女人驯服的马’。对女人,其实并不需要那么用心。您看大太子、二太子等收纳了好些公主、皇妃,这些金枝玉叶们,为妾为奴,哪个敢不赔着笑脸小心伺候?整个大宋都亡了,她区区女子有什么值得骄矜的?做大金四王子的妻子,那是绝无可能!女人,只要您用强占了她身子,就对你死心塌地了。若四太子惦念不休,待拿下柏林城,花溶就是您的了……”   夏虫不可语冰,金兀术知他不懂自己对陆夫人的那种向往,在家时红袖添香,在外时并肩上阵,生死相随,心有灵犀。这哪里是能依靠霸王硬上弓做奴做妾的女子所能比拟的?若是自己要花溶为妾奴,当初在金营就收用了,又何必费那么大手脚?   他遽然起身:“再做部署,一定要拿下柏林城。我就不信,它比滁安州还固若金汤!”   金兀术立刻重新部署,准备当夜攻城。算计已定。到了黄昏时候,仍旧领兵五千,带了云梯,来到城河边,照前渡过了河,众人在那黑暗中,看那城上并无灯火,金军一齐爬进城垛,正喜得计,只听得城上一声炮响,霎时,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日,千百金军的头尽皆抛下城来。原来那城上是将竹子撑着丝网,网上尽挂着倒须钩,平平撑在城上,悬空张着。那些爬城番兵,黑暗里看不明白,都踹在网中,所以尽被杀了。   金兵灭辽、攻宋,一路所向无敌,从未遭遇如此巨大的惨败,更不曾想到岳鹏举会有这等闻所未闻的计策,金兀术看着满地的尸首,痛心疾首:“暂时撤军,本帅不拿下柏林城,誓不为人!”   他尚来不及悲痛,岳鹏举已经率领大军趁胜出城杀来,众金军立刻逃走,岳鹏举率军直追出五十里外,方才收缴大批战利品返回。   这场惨败对金军震动很大,当下,宗望和金兀术等人就召集将领商讨,部署下一步行动,以求尽快灭掉岳鹏举,否则,大是动摇军心。   宗望居中,见金兀术闷闷不乐,笑道:“四弟,我们马上就要押解宋国二帝回上京,对宋战争早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岳鹏举就算抵抗一阵又能如何?”   “赵德基手下有此人才,倒是不可小觑。再说,还有老将宗泽,也是一个厉害人物。要叫岳鹏举这样打下去,保不准又是一个宗泽第二……”   宗泽是宋军中唯一能胜金军之人,他年已近七十岁,金军对他望风丧胆,都尊称他为“宗爷爷。”只要提到跟宗泽作战,金军就会主动回避。   参加会议的有宗翰的长子牙吾,绰号黑风大王,年方十八岁,骁勇善战,使一把重达四十斤的铁棍。他血气方刚,仗着武艺高强,目空一切。见宗望和金兀术接连败落,就将这两个叔父辈连同众将,一并奚落一通。女真习俗贵壮贱老,不讲究长幼尊卑,牙吾大笑:“久闻兀术骁勇,却原是酒囊饭袋。”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13) 宗望发怒道:“你又未经战阵,有何本领?”   牙吾取过他的粗铁棍,当场卖弄,抡动如飞,然后扔在地上,气势汹汹道:“此棍重四十斤,战场之上,何人敢敌?”   他见金兀术不做声,揭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扔在地上,又捡起来:“你们怕什么宗老汉,我却不怕。更别说什么岳鹏举了,我要取他的脑袋就如在地上捡起这帽子。”   他弟弟牙典只小他一岁,比乃兄更是猖獗,大笑道:“我不需统一万军马,只要五千,便可踏平柏林镇。”   二人仗着父亲的威力,自来在军中横行,又因为父亲和金兀术不和,兄弟俩便也瞧他不顺眼。此次跟在宗望帐下随军磨炼,见久闻大名的金兀术战败,以为不过如此,又见宗望语气示弱,便连宗望也不放在眼里。   金兀术不动声色:“你二人不可轻敌,这次,牙吾率五千人马做前锋,牙典率五千居后,若能立功,我亲自保举你们为万夫长。”   二人大喜,兄弟俩身披重甲,手持乌黑发亮的铁棍,连日开拔就攻柏林城。   再说岳鹏举一战奏效,并不坐等金军来攻,一思量金军此番退却后,再攻,必经前面十里远的鸭子口。   他对张弦道:“虏人行师,必经鸭子口,这里山路险峻,我们可在此设伏。”   当天下午,牙吾率人攻来,岳鹏举驰马冲上制高点,正好和金军狭路相逢。他当即大叫一声,借着坡度,飞骑直下。牙吾气盛,见到敌人,也催马登坡直上。岳鹏举看清他手中的粗铁棍,知道必是一员悍将,他凭借自己长枪之利,先发制人,迎面就是一枪,趁着牙吾铁棍架空,向他当胸猛刺,丈八钢枪借着飞马下坡的惯性,贯穿牙吾重甲,枪尖直透后背。岳鹏举大喝一声,持枪用力一挑,便将牙吾的尸身扔出几丈远。   牙吾率领的都是金军壮丁,他们万没料到,悍勇无敌的黑风大王竟然一刹那丧命,惊呆之余,再也不顾军法严厉,四散逃命。   后边牙典的军队跟上,牙典尚未亲见牙吾尸首,见众人逃散,他一气之下,挥刀斩杀五名逃兵,止住溃败之势,直杀而来,一遇宋军,连挑数人,张弦冲上就迎战。   岳鹏举依照自己的战场经验,看出金将力大,略占上风,就逐骑飞驰上前,开弓左射,一箭直穿牙典右腰。牙典负痛惨叫,早被张弦飞剑劈下头颅。   主将相继丧命,众金军这才晓得岳鹏举的厉害,四散惊逃。   岳鹏举挥枪,张弦舞剑,此时,后面的花溶大喝一声,率领骑兵上阵,将金军杀个七零八落,四散逃窜。   正追上前,却见前面一三角白日黑旗下,金兀术挥一大铁锏杀出来,这大铁锏十分沉重,宋军抵挡不住,他一阵猛冲,竟然率领大军冲到了中心。   花溶老远就看见了他,提高了声音:“金兀术,你绝不是我弟弟对手,快投降吧,饶你不死!”   金兀术大怒,举锏就冲过来,直擒拿她。   花溶知不是他敌手,抽出身边一柄长刀,急忙回避,金兀术已经冲到她面前,铁锏挥下,花溶避之不及,眼前一黑,跃下马背,惊惶之下,以为一定就此丧命。金兀术却是虚晃一招,料定她的反应,大喝一声,伸手便抓住她:“花溶,你还想逃走?!”   岳鹏举看得分明,驰马上前,挽弓一发,金兀术顾不得再抓花溶,急忙躲闪,箭镞已中左肩,穿肉入骨。   花溶此时正在他身边,原本可以一刀砍下,可是,念及他多次手下留情,稍一迟疑,金兀术受伤不轻,瞪大眼睛瞧着她,但见她举起刀,心里一阵酸楚,长叹一声:“也罢,能死在你手里也是不错。” 第十七章 帝国将星(14) 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刀却不落下来。   “金兀术,你快走……”   他猛一睁开,见她复杂的眼神,这一下,简直心花怒放,“呵呵”低笑一声:“花溶,你不杀我!你终究还是不曾杀我……”这时金牙乎、武乞迈等蜂拥而上护住他,花溶被冲开,众人立刻回撤。   跑得一程,金兀术回头一看,只见花溶已经跃上马背迎着岳鹏举,满脸的笑容,一时明媚不可逼视。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连续在她面前败得如此狼狈。但见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岳鹏举身上,仿佛怀春的少女看着自己英雄的情人,这目光几乎击溃了他,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来。   武乞迈急道:“四太子,你的伤?”   “不碍事。”   他狠狠一鞭抽在乌骓马背上,马吃疼,狂奔出去。   撤回大营,早有宗望率军迎接,见接连折损两元大将,金兀术也伤得不轻,他亲自领教过岳鹏举的厉害,不禁顿足长叹:“岳南蛮如此厉害,牙吾、牙典这一死,可怎生向大哥交代?”   金兀术阴沉着脸,回到营帐一言不发。   宗望扔给他一壶酒,他举过头顶,骨碌碌一口气扔在地上,就地躺在毛毡上,过得一会儿,忽然又坐起来,面有喜色:“二哥,我瞧见她了。”   宗望听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又见他脸上有点喜色,反应过来:“你见着花溶了?”   “嗯。今天在她面前受伤,她原本可以一刀砍死我,可是,她居然没有!”   宗望也笑起来:“看来,这女子是真心真意喜欢上你了。四弟,可喜可贺。”   “她对我说‘金兀术,你走吧’!她不杀我,她叫我走!呵呵,我想起这话就觉得开心!”   “这岂不是很好?”   “唉,想必她是念及我待她的好,一时不忍下手罢了。更何况,她如今跟岳鹏举在一起,要单独见她一面都不可能了。”   宗望忽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四弟,我有一绝妙主意,保管你抱得美人归。”   “什么主意?”   “如今,宋国民间抵抗力量风起云涌。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如何安全将这批财物和宋国俘虏送回上京。我们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如今赵德基已经在应天活动,筹划登基事宜。目前对宋的战争是且打且谈,这一两场小小输赢并不妨事,无关大局,岳南蛮不过一小小宋将,手下不过几千人,根本不足放在心上。我们不妨派人向他姐姐提亲,以作和议。”   “和亲?花溶的性子,怎肯答应和亲?”   “四弟,这个你就不懂了。若是和亲,花溶便可为你正妃,若抓住她,她便是妾奴,做妾奴她不愿,难道做王后也不愿意?”   金兀术闻言大喜,若是做妾,花溶必不肯嫁给自己。可是,若做王后,又是赵德基让她和亲的话,她怎会不允?   “二哥此计甚妙,且待我们先避过岳鹏举精锐,拿下其他几路宋军主力,威吓一番,再逼赵德基议和,谅他也不敢不应。”   果然,这番谈话后,金兀术就改变了战略方向,不再和岳鹏举硬碰硬,转战攻击其他宋军,宋军方面的主将刘光、张俊等率领的近六万军,不是不战而逃,就是一触即溃,到新崛起的韩忠良厉兵秣马迎战金兀术,却没想到他收编的是一股刘光的溃逃旧部,刚一听说是跟金兀术交战,趁着半夜就潜逃了大半人马。韩忠良无可奈何,只得率领残余人马四千人,转战淮西,连应天都没靠拢。   且说岳鹏举当日大胜金兀术后,见金兀术一部虽撤,但并不混乱,又探知后面还有宗望大军接应,所以立刻下令不得追击。   众人草草收拾战场,拾得两枚银牌,一看级别,知是金军猛将,正是号称黑风大王的牙吾和牙典。再一检点成果,金军死伤七千余人,缴获部分粮草。   岳鹏举率军连续打退敌人,军心大振,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载歌载舞,欢庆如在过什么盛大节日。   岳鹏举和花溶巡逻一番,又回军营。   此时正是春季,沿途河边满是野生的蔷薇,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小花,成群结队的蝴蝶飞来飞去,晚霞将它们彩色的翅膀映得金灿灿的,光艳夺目。   花溶看看这暂时平静的灿烂风光,大宋沦陷,这一方乐土,又还能保持多久?天下,几乎已没有太平的地方。她连日来目睹岳鹏举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庆幸自己在他身边,得他保护,仿佛什么也不怕了。   二人下马,并肩而行,马则在路边随意吃着青草。   花溶忽长叹一声。   岳鹏举忙道:“姐姐,怎么啦?”   “刚刚我是可以杀掉金兀术的。可惜我念及他的好处,犹豫了一下,就让他跑了。”   岳鹏举呵呵笑起来:“姐姐,他曾对你手下留情,你如今放他一次也不为过。我也曾允诺,他要落在我手里,一定放他一次的。”   花溶听他此言,轻松了不少:“唉,下次要有这种机会,我就不放过他了。”   只是,像金兀术这种人,又怎么会再给别人这种机会?   岳鹏举见她还有点闷闷不乐的,在路边随手摘下一朵粉红的小花,递给她:“姐姐,你喜不喜欢?”   “呵呵,喜欢。”   “姐姐,什么时候没有了战争,我们就寻一个美丽的地方,农忙时耕田种地,农闲时读书打猎。”   “嗯。我从小会干许多活儿,做饭、割草、绣花甚至套牛车这些我都会的。呵呵。”   “姐姐,除了绣花外,那些我也都会,不会那么辛苦你的。”   “那就辛苦你么?”   “嗯。我应该努力干活,养自己的妻儿。”   花溶“咯咯”笑起来,仿佛二人已经在过这样的日子,那比金戈铁马,比温柔缠绵,似乎更令人振奋,浑身的血,因此而变得沸腾。    第十八章 拒婚(1) 刚回到军营,一名士兵跑上来:“大人,有紧急军情。”   “我看看。”   原来是杜充的急令,要他赶紧率军去应天府汇合。柏林城是战略要塞之一,金军绝不会轻易放弃,岳鹏举留了部分军力由柏林原守军指挥,又详细交代了守城的秘诀,众人马不停蹄,直奔应天府。   第三日路过边境鹤楼,暂做休息。   傍晚,岳鹏举和花溶登上小城里唯一的一所古塔楼,极目远眺,但见这一带金军横掠后,人烟已经十分稀少。这是开春的时候,往日的十里荞麦青青,如今全是荒芜杂草,无人耕种。   花溶长叹一声:“鹏举,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走金军啊。”   岳鹏举心里也异常沉重,但语气坚定:“姐姐,会的,一定会。”   傍晚的风吹来,微微寒冷,他忽然豪情大发,花溶知他在军中稍微闲暇时,就喜读书习字,当下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拿出笔墨纸砚。   岳鹏举提笔就写: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蹄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他放下笔,花溶拿起仔细读了一遍。这些年,岳鹏举不知在军中下了多少苦功,笔力劲健,字里行间的那种豪迈和勇武更是令人热血沸腾。   岳鹏举见她认真地细读,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写得不好。”   她轻轻放下尚在砚的墨,微微一笑:“鹏举,非常好。以后,你写的字,我都收集起来保管着……待许多年后拿出来看……”   “嗯。”   他见她珍而重之地晾晒那些纸张,明白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抱负,唯有姐姐最能体会。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她的耳边柔声道:“姐姐,有你在我身边,比打了大胜仗更令我欢喜。”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那种浓郁的温情仿佛在日渐自行成长,脉脉地凝视着他,不知从何时起,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为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从此,情根深种,仿佛一生伴他若此,就再无遗憾了。   第二日,众人加速启程。不几天已经临近应天。   岳鹏举见花溶越近应天越是默不作声,他知她心事,柔声道:“姐姐,见了九王爷,你不需开口,一切由我来处理,好不好?”   花溶正是担心此事,越近应天,越是忧惧。听得此言,又见鹏举目光坚定,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不禁微笑起来:“嗯,鹏举,我都听你的。”   她的柔顺瞧在眼里,初尝甜蜜滋味的岳鹏举更是喜悦,但觉此生娶妻若此,才是终生无憾。   尚在二里外,只见杜充的军队已经到达,驻军城外。花溶一看那些兵卒,皆疲乏不堪,大声喧哗,毫无军纪可言,心里暗暗惊疑,同是杜充部下,除了岳鹏举率领的几千人马,其他大部原来都是此等货色,难怪一遇金军就望风而逃了。   远远地,花溶就看见一个大胖子走过来,中等个子,大腹便便,约莫四五十岁,正是杜充,此刻,眼珠子飞速往岳鹏举身后的七八车东西看去。他不等岳鹏举行完礼,就大声道:“岳鹏举,听说你这一路得了不少金银财宝?”   岳鹏举很是意外:“杜相公听谁说的?”   杜充本是武夫,却喜欢装儒雅,喜欢被人叫为“相公”,他哈哈一笑:“那你这七八车里装的什么?”   岳鹏举愣了一下,回过头,立刻道:“打开!”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八章 拒婚(2) 押送的士兵们立刻将七八车上的大箱子打开,杜充看得分明,里面全是各种书籍。   他有些尴尬:“岳鹏举,你弄这多书做甚?”   岳鹏举淡淡道:“小人一直嗜爱观书,但因家贫无力求学,所以一直没有什么书可读。如今在外,遇到快被损毁的书籍,就总是尽力抢救下来。”   “我是错怪你了。好,岳鹏举,不多说了,快随我去见九王爷。”   “是。”   花溶瞧了杜充这一番行事,又得知他很为九王爷所器重,这心里,不知怎的就凉了几分,瞧着岳鹏举和他走远,很是不安。   众人回到府里,九王爷端坐上位,下面文武分列两旁,人虽不多,但因为岳鹏举官衔低微,便只能排在最后。待将帅奏完,才轮到岳鹏举。他尚未开口,九王爷忽想起什么,随口道:“岳鹏举,有无你姐姐消息?”   “姐姐随我在军中,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九王爷这才知道,原来花溶在军中因为一箭射伤宗望,早已名声大振,大喜:“快,快传花溶进来。”   花溶进来,九王爷见她虽风尘仆仆,但精神好了许多,喜得站起来:“岳鹏举,你们姐弟都是好样的,鹏举,你战胜宗望,将金兀术也击退,真是忠勇有嘉。”   “仰赖将士齐心协力,小将不敢居功。”   九王爷转向一边的侍郎王原:“岳鹏举之功为几级?”   “累积为二十二级。”   “按列该如何封赏?”   “应为从四品。”   宋朝武将,四品已经是高级官员了,许多武将穷其一生也得不到这个官衔,很是羡慕,正要听九王爷授他个什么名号,却见岳鹏举跪下拜谢:“岳鹏举不要其他,只想讨得一项赏赐……”   众人均知他为人不好财利,今日却开口要赏,很是意外,九王爷也有些意外,只道:“你要什么赏赐?”   “岳鹏举仰赖王爷齐天洪福和军民齐心,才能取得胜利,并非一己之功,原是不敢奢求任何赏赐。但此次却斗胆请求王爷一个大大的恩典,但求九王爷收回成命,取消末将和婉婉郡主的婚事!”   他行云流水,一口气说来,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众人面面相觑,升官发财又娶郡主为妻,都道是天大的喜事,岳鹏举怎会公然辞婚?   九王爷面色一变,情知这已经是岳鹏举连续提起,今天不有个了结,实难罢休。他的目光看向花溶,却见花溶淡淡地看着地面,神色十分平静。   他沉吟一下:“岳鹏举,你为何坚决辞婚?难道婉婉郡主配不上你?”   “小将罪该万死,只因心仪别个女子,所以决不能娶郡主为妻。”   众皆哗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哪有因其他女子而悔婚金枝玉叶的道理?   九王爷怒道:“那日我曾问你,你说并未婚配!”   “小将的确不曾婚配,但小将在这之前已有心仪女子,此生,必不负她!”   “岳鹏举,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辞婚。本王并未不许你纳妾,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   “小将世代庄户农家,只知有妻不知有妾,今生决无二娶之理,求王爷恕罪。”   九王爷下意识地,自始至终也不愿问他心仪女子究竟是何人!心里很是不安,仿佛生怕他当众承认。   他情知,依岳鹏举这样不知进退的性子,只要一问,立刻就会承认,到时,将弄得无法收拾。他不经意地又看花溶,但见她依旧面无表情。   花溶立在一边虽强作镇定,其实心里狂跳,呼吸好像都已经停止了。和岳鹏举征战这段日子,纵是惊心动魄,却过得非常快乐,可一回到应天府,虽得暂安,却提心吊胆,不知该如何面对九王爷、婉婉,也不知岳鹏举辞婚能不能成。现见他果真说出口,更是害怕,也不知九王爷允还是不允。 第十八章 拒婚(3) 九王爷忍不住,还是道:“花溶,长姐当母,你是怎说?”   花溶无法躲避,只大声道:“我完全尊重鹏举的意见!强扭的瓜不甜,他既不乐意,所以,花溶也斗胆恳求王爷网开一面,允许他辞婚。”   众人在回军前就听得路人将花溶在军中的事情渲染得很是神奇灿烂,说她高举大旗,亲自射伤宗望,血战金兀术。众人原以为征战沙场的女子,不是母老虎,起码也该是丰壮高大。如今亲眼目睹,但见她站在最后面,身形玉立,娴静时如临水照花,如今开口,却又如新莺出谷,清脆而坚定,声音不大,却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不知她二人是非亲姐弟,一个个都暗道,这姐姐好不晓事,怎能公然放纵弟弟悔婚,毁掉他的大好前程?   九王爷不料她竟然如此旗帜鲜明地支持岳鹏举悔婚,这下,心里的猜想有了底,更是不悦,也不接话,只道:“岳鹏举,当初尚有你恩师宗泽老将军保媒,此事还需问问他。”   岳鹏举见他推三阻四,再也顾不得,大声道:“末将只求这一赏赐!请王爷成全!末将也知此举忤逆,只求日后奋勇杀敌,向王爷和宗老师请罪。”   他语气坚定,态度坚决,九王爷再也无话可说,众目睽睽之下,承诺在先,“长姐当母”的花溶也要悔婚,两相夹击,不得不道:“好,既然如此,本王就正式取消你和婉婉郡主的亲事。但是,作为惩罚,你即便再立三次头等大功,也不加丝毫封赏。”   堂上众人听得如此,一个个均很惊讶,九王爷此举,基本阻挡了岳鹏举升官发财的青云路,谁敢保证一生中还能立下超过三次以上大功?一个个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岳鹏举要失心疯一般悔婚郡主,自毁前程?   岳鹏举却大喜过望:“多谢王爷厚恩。”   岳鹏举又行一大礼,才退到一旁。悄然看向花溶,但见她目光里一丝喜色,两人会意,均是心花怒放。   九王爷也不经意地看向花溶,但见她眼中喜色一晃而过,心里颇不是滋味,轻轻咳嗽一声:“好了,众位,现在军情如何?”   众人又商议一番军情,岳鹏举交上了自己关于建立大宋骑兵的谏议,九王爷看了看,放在一边,说明日再议。   花溶回到为女眷安排的房间,正要歇息,却报九王爷前来。   她赶紧开门,只见九王爷满面笑容地和许才之一起走进来。   因感激九王爷允许岳鹏举辞婚,她态度异常恭敬:“王爷,有事情么?”   “溶儿,我刚看了鹏举交上的一份谏议,觉得很有意义。”   “多谢王爷器重。”   “大规模组建大宋骑兵这个谏议很是可行。我大宋自开国以来,为了从辽国手里夺回燕云十六州,从太祖开始,每年都会从税收里拿出一笔钱存在‘封桩库’里,为的是有朝一日招募勇士,率兵北伐。金军入侵,将七十余座‘封桩库’搜刮殆尽,但余一处最大的隐蔽地,罕有人知。待情势稍缓,我就派人去取出……”   花溶见他欣赏鹏举提出的谏议,高兴道:“那目前有没有招募勇士的经费呢?”   “各地富绅、望族送来了不少金银,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真是再好不过了。”   “溶儿,你就留下帮我吧。”   “呵呵,王爷,我能做什么呢?”   “做骑兵教头。你们姐弟协同作战这些日子,相信你已经更有经验了。”   这倒和鹏举的看法不谋而合。   “溶儿,我接获密报,宗翰大军往应天而来,目前,宋军将领,只有杜充一部尚能和他一战,所以,今晚三更,鹏举就会随杜充率军开拔……” 第十八章 拒婚(4) 花溶很是意外,杜充虽然统率三万大军,但属下除了岳鹏举的几千人马,基本都是不战而逃的。她的语气掩饰不住地失望:“这么匆忙啊?”   “溶儿,杜充深谋远虑,鹏举又是罕见的良将,成长很快,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你就好好留在应天府,我大宋的骑兵训练,就靠你了。”   花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套”住了——再也不能和鹏举一起上阵了。   可是,她偏偏找不出什么漏洞,根本无从反驳。   九王爷长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溶儿,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歇着。”   “谢王爷。”   他走几步,又回头:“溶儿,我那次纳吴家小姐为妃,只是出于政治需要……”   她愣一下,随即微笑道:“王爷自然该当如此。”   九王爷见她毫无悲伤之意,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长叹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再有两个时辰,岳鹏举就要走了。   她心烦意乱,也顾不得什么禁忌,推开门就出去找他。刚出门,只见岳鹏举匆匆而来,满头大汗:“姐姐,我正要来找你,我三更就要走……”   两人进屋关上门,花溶才问:“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击退这股金兵就回来。姐姐,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王爷已经下令,叫我帮着训练招募的骑兵。”   岳鹏举很是意外,又觉这项安排表面合情合理,但心里终究不安,低声道:“姐姐,你要多加小心……我担心九王爷……”   “九王爷刚纳了新妃,我以前也明确拒绝了他。他若再提此事,我也会拒绝的。”   岳鹏举心里还是隐忧不已,只道,“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先敷衍着,不要出面,等我回来处理……”   “九王爷仁厚,想来不至于强迫别人。”   “姐姐,我是怕你受到任何尴尬。这次胜利回来,我就娶你,好不好?”   花溶脸色绯红,他二人心意相通,情知鹏举虽是赤子之心,但思虑周到,担心夜长梦多,所以这就算是定下了婚约。她点点头,柔声道:“好的,我等你,都听你的。”   他大喜过望,忍不住微一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嘴唇一接触到她光滑的面颊,便忍不住往下,很快贴在了她柔软的嘴唇上。   如尝着花粉的蜜蜂,那种美妙的滋味第一次在年轻的身子里奔泻涌动,迫切地想要得更多。他紧紧搂住她,无师自通一般,深深地亲吻她,好一会儿才放开她,柔声道:“姐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重,此役之后,我就回来接你,马上成亲。只有成亲了,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永不分离。”   花溶依偎在他怀里,也不知怎的,越来越喜欢和他接近,喜欢被他搂着,喜欢他的抚摸,喜欢他的亲吻……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她仰头,看他脉脉的眼神,吐气如兰,细声道:“鹏举,你在外要多保重,可不能受一点伤……”   他柔声道:“会的,一定会的。我一定保重身体,早日迎娶姐姐。”   她红了脸,万分的期待,鹏举已经正式辞婚了,自己很快就可以成为“岳夫人”了。也就不会再惧怕任何人,管他什么秦大王、凶猛金军,自己再也用不着害怕了。   随他沙场驰骋,随他天涯海角,这难道不是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   第二天一早,花溶起床晨练一会子,吃早饭出来,但见旁边的花园里,吴金奴陪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在散步。   由于战时仓促,九王爷的眷属都住在花园这一带裙楼。只一面女墙隔开,花溶也因为身为女子,所以住在外面单独的房间。 第十八章 拒婚(5) 吴金奴也看到了她,花溶见她二人过来,无法回避,行了一礼。   吴金奴平素并不露面,只细心服侍九王爷,这还是花溶第一次白日和她单独面对面。但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年龄,穿一身大红如意牡丹绵纱衫子,中上之姿,面容和眼神,均比她实际年龄显得成熟。   吴金奴陪着的女子,姿色异常艳丽,跟吴金奴形成对比,名叫潘瑛瑛,是原来九王爷在京城的家眷。开封沦陷之前,她回家探亲,听得风声紧,就没有再回去,所以逃得一劫。近日才被人送到应天和九王爷汇合。她侍奉九王爷的时间,远远早于吴金奴。看样子,已经怀孕*个月了。   她虽然身份卑微,以前在九王府只有“夫人”的基本称号,但吴金奴深知九王爷的子女全部落入了金人手里,无一幸免,如今潘瑛瑛待产,母凭子贵,如果一举得男,在九王爷心里肯定地位尊崇超过自己。所以,她对潘瑛瑛非常客气,尽心伺候,而潘瑛瑛已经位列一干嫔妃之首。   但此时,众人都无封赏,一概称为“夫人”。   花溶得知潘瑛瑛的身份后,很是意外,又很为九王爷惊喜,如此关键时刻,能有妃嫔即将为他生下子嗣,那对他来说,不啻天大喜事。   吴金奴异常热情:“花溶,我已听说你姐弟杀退金军的事迹,真乃巾帼英雄。”   潘瑛瑛着意看她几眼,见她秀丽清雅,很难想像有那般厉害,只道是夸大其词。她以前在王府地位低下,现在母凭子贵,一跃居上,张狂骄矜,不如吴金奴内敛聪明,很是盛气凌人,咯咯一笑:“你真有这般厉害?”   “外边传闻,夸大其词,二位夫人不必谬赞。”   潘瑛瑛暗道一声“果然。”花溶不愿再和二人继续聊下去,找个借口就告辞了。   回到屋里,早有侍女送来一幅适合的军服,并非寻常士兵所穿的铠甲,而是采用蜀中一种特制的丝绵制作的绵甲,轻薄柔软,却有超强的韧性,刀枪不入。   花溶大喜,穿在身上,提了弓箭出门,只见许才之和一名中军吴湛陪着九王爷正在大厅里看各种奏折,四方军情。   花溶略知除了吴金奴、潘瑛瑛等外,他这些日子又纳了几名妃嫔,据说是他身边近臣汪伯颜所献,怕的是九王爷公务繁忙之际“阴阳失衡”,损害身子。她暗思,美人绕身,难得他竟然如此早起,心里一暖,只想,如果他一直这样励精图治,何愁不能真正赶走金军?   “溶儿,你来了。”   她微笑着走过去,拿出一纸公文:“王爷,您看看,这是我昨晚写的招募勇士榜文,只是奖赏标准需要您过目。如果没问题,我今天就去着手安排……”   九王爷细看一遍,提笔略略修改了几字:“好,拿去吧。”   “是,我马上就去安排。”   九王爷这才抬头看她,见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再不若昨夜的疲惫,而是容光焕发,英姿飒爽,也不知是心情还是其他,竟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漂亮。他柔声道:“溶儿,你也别太劳累了。”   “不,我不累!”   一想到能够组建一支驱逐金兵的骑兵,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哪里还有丝毫疲倦?   九王爷见她兴冲冲地出去,情知她这次是铁定留下了,松一口气。许才之知他心意,低声道:“花小姐通情达理,必能和一众后妃和睦相处。”   他沉思一下,才缓缓道:“王妃等人落入金人手里,断无幸理。我虽然又纳了几名女子,但终究算不得贴心之人,溶儿多次舍身护我,我想寻个时机,立她为妃!”   许才之道:“王爷英明,也不枉花小姐出生入死逃回来。”   “只是溶儿性子倔强,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许才之知他终是怕花溶责怪自己先纳了吴金奴,又有潘瑛瑛待产,就道:“王爷放心,花小姐才貌双全,必然贤淑,如今,王爷最需要的是多娶妻妾,巩固势力,开枝散叶,她必能体谅,不会醋妒的。”   九王爷摇摇头,忽道:“这个岳鹏举,居然悔婚!”   “是啊,婉婉郡主一定很伤心。”   “本王已经派人上路去告知她了。你说,岳鹏举为何要悔婚?婉婉有哪一点配不上他?”   许才之忽想起花溶对九王爷的拒婚,又想起她在朝堂上大力支持岳鹏举悔婚,迟疑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   “唉,他们姐弟俩……”   许才之更加不敢接口,只垂手站在一边,心里隐隐的,很是不安。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 且说花溶自去张罗募兵事宜,公文一贴出,便有四方豪杰前来投诚。起初,士兵见她为女子,便有轻视之心,但见她展示了一番骑射功夫,又听得军中盛传她是赫赫有名的岳鹏举的姐姐,许多人投军原是冲着岳鹏举而来,虽岳鹏举暂时不在,但听得是他“姐姐”,一个个心下先带了几分尊敬,便心悦诚服,认真起来。   这一天,又招募了五百余人,集体站在校场上,等候第一次训练。   这些各地投奔的乡勇,尚未有统一的军服,一个个自带棍棒,穿得奇形怪状,高矮肥瘦各不同。在中后排位置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将手中明晃晃的大刀竖在下面,他前后之人好奇地打量他,他豹眼一睁,众人一见他如此凶相,有如杀神,便不敢再看,纷纷扭过头去。   此人正是秦大王。   他伤愈后,四处打听花溶下落,追到柏林城,恰逢岳鹏举已经撤军,一路追来,到应天,只见城内张贴榜文,说九王爷招募勇士,一众惫懒汉围着叽叽喳喳,却少有人识字,半天念不通。秦大王因思念花溶,这些年由老海盗指教,也略略多识得几个字,更是将花溶留下的字迹看得烂熟,一见榜文,正是花溶手迹,大喜过望,当下就前来“投军”。   他见众人畏惧,很是自得,却又忽然记起什么,微微佝偻了一下身子,免得自己太过引人注目。只一个劲地看着阅兵台上,再有半炷香功夫,他们的教官——神箭手花溶就会出来了。   “听说教头是个女子?”   “老子不服,女人能做得了什么?”   “是九王爷钦点的……”   “听说她是岳大人的姐姐,曾经一箭射伤金军统帅宗望,又打败金兀术,还杀了黑风大王牙吾……”   “真的?那她肯定厉害极了……”   “她长什么样儿?”   “这还用说?打打杀杀的女子,肯定是母大虫……”   “……”   秦大王听得不像样,一瞪眼:“妈的,谁敢不服?”   众人见他如此凶恶,不知道他为什么服气那个尚未谋面的“女教头”,纷纷道:“你认识她?跟她交过手?”   “她很厉害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正在议论纷纷,只见前方几名教头鱼贯而来,走在前面的,正是一身劲装的花溶。但见她头戴红缨盔帽,脚登小蛮长靴,一身软甲外罩大红璎珞,面如银月,眉如远山,樱唇紧闭,神色镇定。   秦大王但觉那份美丽远远压过了英武之气,竟比当时在岛上稚气未消的小少女更显得风华绝代,婀娜多姿。   丫头长大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在秦大王眼里,但觉女大十八变,当初瘦弱不堪的小丫头,竟变成了如此一位绝色佳人。   秦大王只觉得心已经跳到了嘴边,马上就要滑出来,手心一个劲地冒汗,几乎忍不住冲口而出:“丫头!”   花溶在台上打量一眼这五百人马,由于秦大王故意佝偻着身子,她一眼看去,并未瞧见他,只按照惯例,先讲军纪,再讲一些骑射技巧,就让他们开始练习。   她边走边看,不时纠正一些错误的动作要领,刚纠正了一个人的拉弓姿势,转过身,只见面前伫立着一尊铁塔似的身子,一双眼睛正炯炯地盯着自己,却不是秦大王是谁?   她几乎尖叫起来,却强行忍住,心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恐惧。高兴的是秦大王终究没死,恐惧的是,他此番前来,自己要如何才能摆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道:“你怎么还不练习?”   秦大王见她如此平静,也一怔。她自来惧怕自己,每次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何故今天,却眼神凌厉,毫不慌乱,竟显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威严?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2) 多少年了,方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记忆中娇弱的容颜已经增添了风霜,却更多了坚毅和沉稳,仿佛在无言地宣布“你不要惹我,我什么都不会怕!”   秦大王一笑,提了大刀,呼呼舞动几下:“我就不用练了,要攻打金兵,你可以派我做先锋。”   周围正在训练的人本就好奇这大汉的身份,见他如此厉害,不禁纷纷看过来。   那次生离死别后,花溶也不是一点没有担心过他,但一想到他的作为,又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又怕他在军营中捣乱,引起骚动,果然,一名新兵起哄道:“秦大王,你要真厉害,就跟花教头比试一番……”   “好啊……”   “比什么呢?”   “比刀法,就比刀法。”   “不对,花教头擅长射击,那不公平,就比射箭。”   ……   众人七嘴八舌,秦大王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盯着花溶,呆了一阵子,忽听得花溶厉声道:“秦尚城,数数你的三根头发……”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枝箭几乎贴着耳边擦过,冷飕飕的。   秦大王一呆,众人轰然一声喝彩,无数人头一起簇拥着往下看,果然看见地上掉了三根头发。   “哇,好厉害。”   “花教头果然名不虚传……”   秦大王呵呵笑一声,方明白丫头这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警告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他自然不会被花溶这小小警告吓唬住,深知她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身份,不以为然地大声道:“笑什么笑?大家以后听花教头的就是了。”   “是!”   花溶沉声道:“秦尚城,你跟我来。”   “遵命。”   秦大王随她走进一间简朴的屋子,这里是训诫营,外面站着四名强悍的士兵,是专门用来惩罚那些骄矜难驯之徒的。里面满是刀枪剑戟,各种钢鞭、狼牙棒。   秦大王不以为然:“这就是你的屋子?”   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怎么来了?”   他笑笑:“老子没死成,养好伤后,听说岳鹏举那小子连胜金军,就一路寻来,又听说他‘姐姐’出任教头,招募四方勇士,所以就来了……”   花溶冷冷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马上走!”   眼前是她的容颜,鼻端是她身上熟悉的那种淡淡的体香,压抑多年的渴想如火山般喷发出来,秦大王哪里还忍得住?抢上前就要搂她:“丫头,想死我了……”   花溶吓了一跳,立刻后退一步,早有准备,拿了近距离发射的小弩对准他:“退下!”   明明一把就可以抢过小弩,但秦大王一见她愤怒的目光,真的就后退了一步,甚至她握着弓弩的芊芊玉手仍旧是记忆中握着毛笔那般好看,心神一荡,呵呵直笑:“丫头,我只是想念你!”   “退下,马上离开这里。”   他摇摇头。   花溶呼吸急促,愤怒到了极点:“不走的话,休怪我不客气。秦尚城,这里是军营,不是你的海盗窝,如果你不走,我马上下令处死你!”   “不,丫头!除了离开,其他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离开!你必须离开!”   “丫头,让我留下,我都听你的,也绝不会捣乱。”   “不,我这里容不下你。”   秦大王大笑一声:“哈哈,既然那劳什子九王爷张榜贴文,招募勇士,我秦尚城不才,好歹自认有一身武艺,既是用人之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花溶,你又何必怀了私怨斤斤计较,这般不能容人?要是瞧老子不顺眼,老子换一个教头也行……”   他这番诡辩,花溶倒不易辩驳,气得脸色煞白,只想,要有这个煞星在身边,自己此后再也别想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了。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3) “花教头……”   花溶愣一下,他老是“丫头、丫头”的,突然换了称呼,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叫自己。   “花教头!我是冲着招募勇士而来的,并不因你而来,如果无事,我就出去操练了。”   “秦尚城,既然你要留下,那就得完全听我命令。”   “好!”   “你随新军住大营。”   “好。”   “要和其他所有士兵一样,遵守军营纪律,不得自恃武力打架斗殴,为非作歹!”   “好。”   “不得人前人后透露你半点身份。”   “好。”   “今后不许靠近我,也不许跟我多说半句。”   “这……”   若不说话,不能靠近,那自己千里迢迢寻来做什么?   “你若不答应,我立刻驱逐你出军营。”   “好。但我不敢保证能完全做到这一条。”   “你既然留下,就好好作战,勇杀金兵,保我大宋,从此不可再有盗匪气息……”   秦大王见她居然拿起“官架子”,不以为然:“丫头,狗皇帝昏聩荒淫,谅那劳什子九王爷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大宋上下官员就如老子身上这黑色褂子,用皂角也漂不白的……”   花溶但听他的口吻和金兀术一般无二,对九王爷很是鄙薄,她也深知正是皇帝昏庸,满朝文武无耻,才遭致国破家亡,但总是对九王爷抱着很大的信心,怒瞪秦大王一眼:“你若稍有不轨行为,我立刻依照军法处死你……”   秦大王应一声“好”,心内却暗笑,你既是我老婆,我做什么又怎算得“不轨”?   “你出去吧。”   “好。”   秦大王笑着走了出去,心里颇为得意,他狡诈多端,原本是打定主意见了花溶再不问她乐意不乐意,只管强行带走。可是,来了军营,见这架势,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强令她离开,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留在军营等待时机,只要天天能见到她,总会有机会等到她离开军营,离开这个兵荒马乱的鬼地方。   这一日,因受秦大王影响,花溶整天心绪不宁。但念及军营戒备森严,又特意交代了侍卫每晚增加值守,谅他也近不得跟前,才勉强放心一些,无心无绪地吃了一碗饭,只想岳鹏举回来,如果有鹏举在身边,那才是真正用不着害怕秦大王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在门外转了一圈,正要回去看一会书,却见一急递兵飞奔进来,正是往九王爷的议事堂而去。   她跟过去,只见九王爷正和许才之出来,一见急递兵,面色一变,立刻道:“又是什么情报?”   急递兵送上一份火急密报。九王爷接过一看,皱着眉头许久不语。   众人也不敢问他,过了许久,九王爷忽道:“召众人议事。”   花溶跟进去,却见九王爷身边一众大臣,宗泽、汪伯颜、黄潜善、王原等等皆在。宗泽是今日早上才回来的,花溶想起岳鹏举悔婚一事,对他很是惶恐,不敢看他,但见他已经老迈,身子瘦小,却精神矍铄,自是不怒而威。   九王爷拿出书信,是在外抗金的宗室赵九写来的,说是接获消息,金军即将押送二帝北撤,邀他一起出兵,进攻刘家寺,救回二帝和一众皇室宗亲。虽然金军半月前就放出风声说已经押解,但只是为瓦解宋军战斗力,这一次,显然是真的要押走了。二帝被押走是非同小可,除了被掳掠的大批财物和整个宗室,更标志着国家的灭亡。   老将宗泽立刻道:“宗泽愿意领军,立即和虏人决一死战。”   汪伯颜立即反驳:“万万不可。以我区区几万军力应战虏人百万大军,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4) 黄潜善也立刻道:“以弱师强攻金人大军,是以卵击石,万万不可。”   花溶本已经告诉过九王爷金军其实只得八万人马,并非吹嘘的百万,以为他必然率军救援刘家寺,却听他缓缓道:“父母兄弟蒙难,不得不救,本王唯求洗雪积愤。”   汪伯颜又道:“主上的安危,便是社稷的安危,天下的安危,不可草率行事。”   他挥挥手:“诸位不必再争,宗老将军立刻率军一万做前锋。本王再募兵马,从后增援。”   应天有六万人马,宗泽以为至少会分给自己三分之一,没想到才一万,他气得脸色发白,只应一声,就领命而走。   花溶也很意外,只看着九王爷,见他正和汪伯颜等在商议,听了半晌,总算略略有些明白,众人是已经认定他即将“即位大统”所以,决不能再去冒任何风险。好在九王爷说要募集兵马增援,心里也就抱了一丝期待。   她回到校场上时,天色已近傍晚。   操练的士兵们已经收队,匆匆去食堂吃饭。   花溶无情无绪地在一块大石边坐下,见三月的树木一片新绿,天色转暖,原是春天早来了。可这个春天,带给宋国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一片围墙隔开,里面是九王爷的寝宫,她想,是不是九王爷隔绝在里面太久了,看不到外面的春色了?   岳鹏举不在,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呆呆坐一会儿,忽然回头,见秦大王站在自己身边,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她怒道:“你干什么?”   秦大王不以为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丫头,你发什么呆?”   “没事。”   他压低声音:“丫头,听说两个昏君已经被押解金国边境了,宋国要灭亡了,你快随我离开这里。”   “谁说的?宗将军已经率人马去营救了,何况,九王爷也在募集兵马,随后增援。以哀军之师,也不是不能和金军一战。金军并非吹嘘的百万,只有八万……”   秦大王冷笑一声:“你以为老子没瞧见?宗老将军只率了一万人马离开。那个鸟王爷是做做样子,派他去做炮灰送死的,鸟皇帝才不会去救他老子呢。”   “你少胡说。”   “老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两个昏君一完蛋,如今就剩下鸟王爷一个皇室嫡系,他不做皇帝谁做?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换了老子,也不去救的。”   “可是,那些是他的父母兄弟,还有他的妻子儿女……他,想必是因为军力不够。”   “丫头,你不了解人心,跟做皇帝比起来,父母兄弟算什么?他要做皇帝,他老子就必须死。我看,他心里是巴不得他父兄早点完蛋。”   花溶霍地站起来,气咻咻地走了。   秦大王啐一口,自言自语道,这丫头,还相信那鸟王爷呢,以前瞧着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笨呢。   花溶并不是笨,她对秦大王的话虽然愤怒,但内心里也是隐隐相信的。着意观察,一连数日,九王爷果无发兵消息。在她的记忆里停留的,一直是多年那个救自己的英明仁厚王爷,可是,如今想来,自己又了解他多少?她焦虑地日复一日等待发兵,见应天始终风平浪静,不由得越来越是失望。   四月三日,又一急递兵送来消息。   九王爷一看,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目中流出泪来:“二帝已被金贼押解上路了……”   原来,天气转暖,长期居住北方的金人不耐暑热,搜刮了大量财物后,见宋国实在难以再榨出什么油水,就立傀儡张邦昌为帝,随后分两批押解皇帝和太上皇、所有宗室子弟,以及部分朝中大臣、全部妃嫔、贵族女子、民间艺人、娼优、工匠等上路了。宗泽将军率领的一万人马袭金军精锐,自然不可抵挡,还在半途,金军已经从刘家寺启程出发了。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5) 九王爷的母妃、妻妾、两个四岁*均在此列。至于其他几个儿女,已经在关押期间染病而死。   九王爷闻此噩耗,悲怒攻心,号啕大哭,一口血吐出来,几乎晕过去。许才之大惊,立刻扶住他,见花溶站在门口,立刻道:“花小姐,你照顾一下王爷,我去弄点药来……”   花溶冲上去扶住他,许才之掐住他的人中,也不知弄了颗什么药丸给他喂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然醒转,此时,吴金奴和潘瑛瑛等也闻声姗姗赶来,花溶见状,立刻让开,几个女子马上扶住了丈夫。   许才之帮忙搀扶着,将九王爷送到屋子里躺好,只见他面色煞白,双目失神,又惨叫一声,才流下泪来。   花溶心里本是怪他不救父母,假惺惺的,但听他号啕痛哭,吐血伤身,也不禁惨然,这样的悲痛,总是做不得假的。何况,金军势盛,仅仅凭借九王爷这六万乌合之众拼凑起来的勤王大军,是不足与战的。   她亲眼目睹众人在刘家寺的悲惨遭遇,此去千里,故国难归,九王爷所有至亲蒙难,到此,真正算“孤家寡人”了!   嚎哭一阵,九王爷累了,吴金奴递给他一盏茶,他一饮而尽,就昏昏睡去。   许才之松一口气,走出来,见花溶还立在门口,低声道:“花小姐,你也去休息吧。”   花溶默默地回到房间,但觉这天下,也许永远不会有什么平静的一天了。   一连三日,九王爷都卧病在床。如今,天下大事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众人竭尽全力,要他康复起来。   这天傍晚,吴金奴来找花溶。   花溶行一礼:“吴夫人,有何要事?”   吴金奴亲手扶起她,在她身边坐下,双眼通红:“姐姐不必多礼,妹子有事相求……”   这一来就是“姐姐”、“妹妹”的,自己和吴妃并未熟悉到这个地步,而且,她还是九王爷的“侧妃”,是一干人的“主子”,如此亲热,却是所为何事?   却见吴妃轻叹一声,缓缓道:“王爷这几天悲伤过度,谁劝也不听。奴恐他长此以往,损坏了身子,所以,恳求姐姐去劝劝王爷……”   花溶这几天都有去探望九王爷,知道他的确身子不太舒服,但也没有到达一病不起的地步,暗暗皱眉道:“如何劝法?”   “姐姐有所不知,王爷的悲伤,淡淡的问候劝说是不行的,奴希望有他可心可意的人能够夙夜陪着他,做他的解语花、知心人,如此,他方能彻底痊愈……”   花溶摇摇头,没有作声,这样的解语花,吴金奴自己岂不最合适?即便她不行,还有潘瑛瑛呢。   吴妃见她根本不应,有些着急,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些日子,奴和潘姐姐想尽一切办法讨王爷欢心,但他始终郁郁寡欢,对奴也极其冷淡。姐姐,九王爷喜爱于你,如今,只有你才能安慰他,如蒙姐姐不弃,金奴愿与姐姐不分大小共同侍奉王爷……”   花溶大惊,急忙摇手:“不,吴夫人,这绝无可能。”   吴金奴见她推辞,还以为她是做作不受,泣道:“成亲那晚起,我便知王爷钟情于你。你离开后,他曾四处寻你,日日长吁短叹,即便是这两三日,有时他昏昏欲睡时,要汤要水,也老叫‘溶儿’、‘溶儿’……姐姐,王爷这般喜爱你,天下女子都是梦寐难求的,今后,即便他宠爱你远胜过我,妹妹也绝不敢跟你争宠,只求姐姐记得今天这番情谊,富贵了别忘了妹妹就好……”   “吴夫人,此事万万不行!”花溶越听越不是滋味,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夫人是误会了,花溶和王爷绝无半点私情,而且,花溶虽然感念王爷曾经的救命之恩,但花溶已有了心仪之人,而且有了婚约,绝不会再嫁他人,至于安慰王爷,还得劳烦娘娘你本人……”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6) “果有婚约?”   “千真万确!”   吴金奴也不知心里是失望还是轻松,慢慢站起身:“既然如此,就不夺人所爱。花小姐,你也别把我刚才一番话放在心上。”   “我不会介意的。”   “好。王爷那边,我会用心服侍他的。”   “吴夫人辛苦了。”   吴金奴从花溶处出来,回到九王爷的寝宫,侍奉他的公公冯益说他已经就寝,她也就不再停留,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到门口,就见潘瑛瑛挺着大肚子,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过来。   她急忙迎上去:“夜深了,潘夫人怎还不休息?如今您身子要紧……”   潘瑛瑛满脸不悦:“听说你去找那花溶了?”   吴金奴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是啊。王爷惦记她,所以金奴想去劝劝她服侍王爷……”   这些日子,潘瑛瑛也隐隐得知几分花溶的身份,知九王爷待她很是特别,竟然拨给她一间单独的屋子,隐隐还在众嫔妃的待遇之上。她见吴金奴此举,明显是讨好卖乖,趁自己怀孕待产,不能服侍,就先找人服侍九王爷,取代自己恩宠。   她冷笑一声:“花溶要进宫了?”   吴金奴不敢隐瞒:“她自称已经许婚她人。”   潘瑛瑛嘲笑一声:“宁做英雄妾,不做庶*,这母大虫粗鲁女子,整天打打杀杀懂得什么?放着王妃不做,如此不识抬举。”   吴金奴没有作声。   “妹妹,我待产在即,房间很闷,天气又热了,想换一个临窗的房屋。”   吴金奴一听,麻烦来了,除了九王爷,潘瑛住的已经是应天府最好的一个房间,她此说,是看中了花溶的房间,虽小,但窗外是一片古木,十分幽雅。   “这天气闷,我想两个地方换着住。”   她一人要两个房间,吴金奴明知她刁横,却不敢不依,只道:“这,姐姐何不禀报王爷?”   “王爷正在病中,怎能打扰于他?”   吴金奴知她不敢向九王爷提要求,现在是借刀杀人,抓自己的手去捉蛇,可是,她料定潘瑛瑛若生子,就可能是以后的皇后,也不敢忤逆她,只点点头:“待我想想办法。”   潘瑛瑛这才笑一声:“好,就拜托你了。”   随后,吴金奴返回委婉地把潘瑛瑛的意思讲了一遍。花溶是何许人也,一下听出潘瑛瑛是恃宠生娇,怕自己到九王爷身边分宠。她正愁如何摆脱此事,听吴金奴如此,大喜,立刻道:“吴夫人不必发愁,潘夫人待产,身子要紧,我明日一早就搬出去。”   本来也无甚事物,花溶随意收拾了一个包袱,第二日一早就搬去了外面军营的一所小院里。   回到校场,方才天明,但见九王爷背着双手,踱着步,许才之等远远跟着他。花溶也不去打扰,只远远地看一眼,正往另一方走,却听得九王爷喊一声“溶儿”。   她稍一犹豫,也不知道昨晚吴金奴的“游说”出自她的私意还是九王爷授意,若是后者,那就很是不妙了。   她见九王爷走过来,没法再避开,也上前几步,近了,只见九王爷眼眶深陷,面色发青,短短几天,憔悴得不成人样。   她低声道:“王爷,您要保重,如今,天下就指望着您一人了……”   “溶儿,我这些日子生病,多亏你照顾我。”   “哪里?都是吴夫人等终日精心侍奉你,这些天,她衣不解带,辛苦极了……”   “溶儿,你每天来看我,我都知道的。”   花溶不经意地换了话题:“前日,应天的三大名门望族分别送来三千兵马,王爷,这九千人马如何安置?”   “我已做出妥善安排。溶儿,招募的新兵如何了?”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7) 她听得九王爷惦记此事,大是欣慰,立刻道:“已募得三千乡勇,这些人远比在籍士兵更为剽悍,稍加训练,即可上阵。”   “好。溶儿,从今天起,所有人等厉兵秣马,一定要与金贼决一高下,救回我父皇母妃。”   “是!”   “溶儿,今后就要多辛苦你了。”   “只要能打败金人,再辛苦,我都乐意。”   一边的许才之忽道:“花小姐,你搬去新的地方,还习惯不?”   花溶还没回答,九王爷皱皱眉:“溶儿,你为何搬走?”   花溶也不说明潘瑛瑛的用意,只笑道:“我既训练新兵,居在内廷也不方便,不如住在外面。”   “外面龙蛇混杂,你终是女子之身。”   “王爷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九王爷见她态度坚决,不好勉强,立刻道:“许才之,你去安排一下,将溶儿四周的院子加固,决不能让任何陌生人等随意进出。”   “是。”   ……   却说秦大王,算是正式混进了军营。以他的功夫,除了每天固定练功一个时辰,其他时候,根本用不着操练。但为了能多瞧花溶几眼,也不得不天天到校场上厮混着。可是,那是水中花镜中月,花溶对他防备甚严,白天身边带着两名副教头,晚上固定有四人在她宿舍值守,丝毫也不曾放松。而她本人是箭弩不离手,秦大王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逾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箭射死自己。   如此几日下来,觉得军中生涯枯燥无比。到了晚上,便忍不住要聚众赌钱,不想,花溶随岳鹏举出征后,深知赌博是军中大忌,便严令赌博,秦大王来之前,才严惩过几人,杀鸡儆猴,因此,任他撺掇,也无人敢附和。   若依照平日性子,秦大王早发作起来,将这些人痛打一顿,可他怕花溶发现驱赶自己,只得生生忍住。   因此,他便又把时机放到早上,可是几天后,发现早上更糟糕,花溶早上每天都是和起码上百名士兵一起操练,众目睽睽之下,更是不敢逞凶。   如此,根本无法近身,佳人明明就在咫尺,却偏偏无法一亲芳泽,这滋味简直如猫抓心似的,挠得难受。   这天早上借着晨练之机,他瞅着机会,心想无论如何得跟她说几句话。不想刚要蹿出,却见九王爷叫她,只好远远躲在一边,装着不经意地随意舞动大刀。   偷眼看去,但见二人密切交谈,花溶面带一丝微笑,清晨的阳光照得一缕在她脸上,只见她发梢、眼角,都是一层妩媚的光辉,可是,那妩媚却是对着其他男人。   心里又恨又妒,忽然担心起来,老皇帝可是著名昏君,荒淫无比,据说自十六岁开始,每五七日就要御幸一名处女。毫无疑问,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好色之徒。在秦大王本人眼里,自家老婆,那可是天下第一美女,昏君没有道理会不觊觎,如果把魔掌伸向花溶,乖乖,那可不得了。   他越想越郁闷,也无甚国破家亡的观念,管你什么“中兴之主”、“大宋火种”,只觉九王爷活脱脱就是一无耻色狼,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两刀将他砍成肉泥。   恶念一生,手里的大刀发出“咯咯”的声音,他身边几名操练的士兵见他目露凶光,刀锋泛青,惊骇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所幸此时花溶已经告辞,往相反方向而去,并未继续和九王爷一起,他才微微放心,强忍住心中恶念,抚一下锋利的刀刃,吹一口气,哈哈一笑:“你们这些厮鸟,老子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刀法……”   “好好好……”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8) 众人鼓掌,秦大王舞了一路刀法,众人见他舞得虎虎生风,功夫貌似远胜那几名副教头。一个个不禁道:   “你干嘛不去做个教头?”   “张教头也许还不如你呢。”   “王教头也不如。”   “可能花教头也不如你……”   秦大王停下,一瞪眼:“除了花教头,其他人都不是老子对手。”   众人大是好奇:“花教头真这么厉害?”   “老子生平就只败在她一人手里!”   众皆哗然:“花教头原来这么厉害?”   “当然了。”   “老大,你即便不如花教头,但只要去打败了那几个教头,九王爷就会让你步步高升,我们兄弟也跟着你沾光……”   “哈哈,老子怎耐烦做你个什么破落教头?”他啐一口,提刀就走了。   傍晚,花溶在食堂吃过晚饭匆匆往回走。   花溶十分机警,老远就觉得一阵非常压抑的感觉,眼角余光扫到秦大王正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后面。   她停下脚步,回头,又有点奇怪,秦大王身形高大,却如狸猫一般,又狡诈又敏捷,她知他跟踪自己已久,冷笑一声:“秦尚城,你有何事?”   秦大王见此处僻静,四下无人,几步走出来。   花溶戒备地握紧弓箭,却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堆小玩意儿:“丫头,这些给你玩儿。”甚至,还有一朵不知从哪里折来的小黄花。   花溶见他献宝似的拿出这些东西,冷笑一声:“你从哪里来的?”   “老子赢来的。”   花溶勃然大怒:“军中不许赌博,告诫多次,你难道不知道?”   “老子只抓了几个人小赌两次,他们老输,老子毫无兴致,现在绝对没有再赌了。”   “你要再聚众赌博,我就按照军中法令,斩你一只手。”   秦大王不理她的危言恐吓,又将那包小玩意递过去:“丫头,这些都给你玩儿……”   这话听在耳里,那么熟悉,仿佛回到了海岛上的可怕岁月,整天战战兢兢,生怕稍微忤逆,就得遭受非人的折磨,然后,他心血来潮时就找一些东西说:“丫头,给你玩儿。”   花溶只觉得气血直冲头脑,一挥手就打掉了他手里的东西,见那朵黄花横在眼前,伸脚就踩得粉碎,恨恨地转身就走。   秦大王瞪着落了一地的小玩意和踩碎的花,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妈的,这丫头,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花溶一回屋子,只见两名使女前来,说九王爷赏赐了一些茶叶、瓷器之类。   花溶这次留下后,九王爷见她坚决在食堂吃饭,也不太过勉强她,只不时派人送来一些东西。凡珠宝金银,锦缎细软等值钱之物,花溶总会原物退回。后来几次,九王爷就不再送这些东西了,而是改送小点心等吃食。如此,花溶不便再推辞,只好一一收下。   秦大王藏在暗处,见使女离去,才从花溶屋旁的大树上跳下来,暗道那鸟王爷诡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第二天一早,花溶正在晨练,秦尚城提了刀,大剌剌地走过来,居然还按照军中规矩,行一个礼:“老子有几个地方不懂,请花教头指教一下……”   花溶见他破天荒的对自己彬彬有礼,心想,这厮功夫比自己好得多,这般装模作样想干什么?   她眼睛一瞪:“我并不教刀法!你去请教王教头。”   “王教头懂个鸟,他那几招三脚猫也配老子向他请教?老子一刀就能砍翻他……”他见花溶皱眉,立刻道,“我又不是请教刀法,我请教射击之术……”   花溶一看,但见他左边衣襟上真的挂着一张霸王弓,看来,为了“请教”,他倒真做足了功夫。又见他眼中那抹得意的神色,只觉这个魔头简直如豺狼一般狡猾,恨不得重重给他一耳光,压低了声音:“秦尚城,如果你还想呆在这里,最好就不要多生事端。这是军营,不是你的贼窝!”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9) “还给老子耍威风?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呢,实话实说,老子主要是想提醒你……”秦尚城一边说一边随她走,这端已无行人,十分僻静,他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丫头,老子是担心你上了那个鸟王爷的当,他眼神阴沉,脸色发青,一看就是个坏胚子……”   “九王爷怎么了?现在大宋的重担压在他一人身上……”   秦大王呵呵一笑,鄙夷道:“丫头,你懂得什么?你别看他当着人面前要死要活的,其实,心里偷着乐呢。为什么?因为他老子兄弟被一网打尽后,天下就是他的了,他不当皇帝,别人还争着抬举他。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把戏,只骗得了你这种无知小女子……”   花溶怒极反笑:“你道别人都如你一样卑鄙?”   他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老子这一路寻来,见了好几路号称的‘勤王之师’汇聚,如今九王爷麾下也有了前后左右中军,但都在应天附近聚集,并不征战。你想他为什么不发兵刘家寺,誓死营救皇室成员?相反,他一路回避,距离刘家寺越来越远,完全不与金军主力接近,辗转躲到这个鸟地方。再有,宗老将军出兵,他怎么不多派人?就一万人马,以为宗老将军是三头六臂?如今倒好,他父兄被押解离开,走到了金国地界,追之不及,从此,恐怕只能老死金国。这个时候,他就伤心嚎哭,捶胸顿足,岂不是假惺惺的做给外人看?”   花溶怒不可遏:“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丫头,老子是担心你。九王爷时常给你送来小东西,那是没安好心。”   “你天天都在监视我?”   “老子是保护你,军营里都是男人,鸟王爷又是色狼。男人有事没事送东西给女人,那绝对是没安好心……”   “就你没安好心。所以才那样猜度别人!”   “丫头,这世上,只有老子才不会害你,其他人,都靠不住,尤其是那个鸟王爷。”   花溶其实这时已经隐隐有几分相信他的话了,却不愿搭理他,冷哼一声:“要你多管闲事!用不着你担心,我自有分寸。”   “丫头,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上了人家当也不知道。政治的残酷性,远非你能想像的……”   “我会上什么当?再说,真有什么事情,还有鹏举呢。”   “呸,指望岳鹏举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秦大王啐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眼睛,“丫头,莫非你,你喜欢岳鹏举?”   “对!我喜欢他!他这次得胜归来,我就嫁给他!”   花溶说完,转身就走。   秦大王呆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这才想起,岳鹏举早已不是岛上的少年,而是二十出头的男子了。花溶方才说的是要:嫁—给—他!   这可怕的念头很快被大脑解读清楚,又怕又怒又说不出的伤心,仿佛刚被人在胸口狠狠地插了一刀——   丫头,丫头是说她要嫁人了?   自己的老婆要改嫁给别个男子?   他提了大刀,一刀就冲身边的一棵树砍去,顿时,碗口粗细的树,拦腰倒地,鸟雀惊飞,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周围人等蜂拥过来,秦大王提了大刀,双眼血红:“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九王爷正往回走,听得人声喧哗,皱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许才之回到:“小人马上去看看。好像左边校场倒了一棵树。”   “好,本王也去看看。”   几名侍卫护着九王爷匆匆往这边而来,只见当中一铁塔般的大汉提了大刀,杀气腾腾,而他前面,一排围观的人,不停往后退,看样子又不是斗殴,场中无任何打斗情景,也无任何人流血受伤。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0)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九王爷来了……”众人立刻行礼,让出一条路来。   九王爷看看秦大王背后的那棵齐齐斩断的树,再看纹理,竟似是一刀斩断的,心下大惊,喝一声彩:“好本领!好汉,你叫什么名字?”   秦大王提了刀,根本不理不睬,伤心得几乎要疯过去,只一步步往前走。许才之见势不妙,低喝一声,几名侍卫一起护住了九王爷,正要招呼大家上前拿住秦大王,只听得身后一声怒喝:“秦尚城,你要干什么?”   正是花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秦大王忽然发怒行凶,她心里隐隐害怕,说自己要嫁人,本是想要他死心知难而退,没想却惹来这场祸事,这糙汉一发起毛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   秦大王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她。   花溶见他凶恶,情知此时自己绝不能示弱,否则,不知他会闹出多大的祸事,柳眉倒竖,直视着他的目光,沉声道:“秦尚城,如果你不愿意待下去,你可以马上离开!”   秦大王瞪着她,更是悲哀,丫头,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赶自己!他正想掉头就走,可一想到这一走,今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转眼,却见她的目光已带了点哀肯之意,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疼,握在手里的大刀缓缓垂了下去。   不知是谁呐喊了一声:“秦大哥真是好刀法……”   花溶闻言,立刻接口:“是啊,秦尚城刚刚敢情是在表演刀法?呵,我倒错怪于你了……”   喝彩声顿时响了起来,九王爷在一边看得仔细,他丝毫不知道秦大王的身份,以为这猛将是在显示自家功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投靠的全是新兵,何不趁机立个榜样,以昭示“求才若渴”的活例?   他摆摆手,上前一步,大声道:“秦尚城,你如此本领,本王就封你个团练使,带一支兵马,再赏赐黄金一锭。也欢迎四方有志之士来为国家效力……”   本朝武将最低为从九品,“团练使”已经是个从五品了。众人听得九王爷如此厚赏,人群里发出“啊”的一声,无不欣羡。一个个摩拳擦掌,只觉得这次投军,真的会走上一条封妻荫子之光明仕途。   秦大王不经意看去,见花溶强自镇定,却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自己,他原本还待要闹,却只得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嘿嘿笑一声:“老子不耐烦被束缚,可干不了这厮鸟活儿,无官一身轻,只要金子不要官……”说罢,竟然提了大刀转身就走。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惋惜之声,九王爷本是大为不悦,见众人眼巴巴望着自己,倒立刻心生一计:“各位好汉,今日大家不妨比试一场,若有武功高强者,本王照样厚赏……”   众人大喜过望,立刻去准备比赛事宜。   花溶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水,连弓箭都被捏得发烫了。所幸众人精力都集中到比赛上去了,也无人注意。   她悄然转身就往回走,快到自己的宿舍时,只见秦大王靠在一棵千年古槐旁边,死死地瞪着自己。   她心里一慌,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根本没看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旁边的饭堂,这里,已经开始供应早点,军营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秦大王早已明白,她绝非在开玩笑,待要怎样,却又不知该怎样,下意识地握紧大刀,但见她远去的背影那样单薄,甚至带了一丝惊恐,心里又酸又苦。只靠在大树上,揪下一块树皮啃一口,心里更是涩得厉害。   二帝被押解到金国的消息已经传开。   这几天,花溶忽然发现应天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天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地方大员,名门望族送钱送粮送军马上门。她初时非常高兴,如果势力日益壮大,那么,收复河山,驱逐金人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接下来两天,就发现隐隐有些微妙起来,因为,当地大员除了这些,还陆续送来不少女子,甚至好些都是名门千金。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1) 这天早上,正在晨练,远远地,见许才之陪着九王爷而来。   九王爷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他本是一干皇室子弟里最高大魁梧的,如今,那种沮丧之色一淡化,人又变得精神抖擞。   花溶认识他许多年,但真正近距离相处的日子并不多。总是保留着他英武仁厚的记忆,虽有秦大王的多次告诫,也总是宁愿装着最好的记忆。现见他精神好起来,也很高兴,如此,大宋才会有希望。   她走过来,行一礼:“见过王爷。”   九王爷见她满头大汗,脸色红润如清新的苹果,微笑着柔声道:“溶儿,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多谢王爷惦记,一切都好。”   “军营里,可有不服管教的?”   “没有。他们都知道我是王爷任命的,不敢不听话,呵呵。”   “那就好。”他若有所思,“溶儿,你终究是女孩子,若在外面不方便,还是搬回去吧,我叫人给你收拾一个院子。”   “不用,我在外面很好,也很安全。”   他叹一声:“溶儿,你吃了不少苦头,以后,我一定给你所有女子能有的荣华富贵,不叫你受苦了……”   花溶吓一跳,急忙道:“不用不用,我现在很好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溶儿,你在最危急的时候伴随我身边,又舍身护我,待我拥有一切的时候,绝不会亏负你。”   花溶见他口气如此,完全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也清楚,这些日子,九王爷天天忙于接纳各地送来的美女,绝不会有闲工夫来管自己的闲事,略略心安,只转移话题,再谈几句就匆忙告辞了。   这一次谈话后,花溶也更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国家无主,九王爷是要登基为帝了。   果然,连续三日,都有朝臣前来劝说,内容无一不是叫九王爷赶紧登基的,说的照例是“国不可一日无主”之类的大道理。   九王爷却坚辞不受,说父兄皆在异地受苦,父兄一天不救回来,自己就一天不敢贸然登基。   这天,傀儡皇帝张邦昌亲自带了大宋皇帝印章来到应天。原来,张邦昌虽做了汉奸,但他终究胆小,知道金人利用自己,现在金人一撤,大宋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便主动放弃皇帝宝座,将一应物事带到应天向九王爷请罪。   张邦昌被宗望逼迫,虽然做了“汉奸”,但其实,对送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危害,相反他“登基”前,跟宗望等谈判,提出减低或者免除要宋国给的赔款,其实对大宋百姓有一定程度的好处。而且,九王爷一到应天,他立刻主动“退位”,前来尊九王爷登基,所以,下面臣僚,虽有他的不少政敌,但都不敢过于苛刻什么。   九王爷待之以上宾大礼,寒暄一番,张邦昌跪在下面:“国不可一日无主!罪臣张邦昌特请王爷早登大位。”   九王爷又流下泪来:“父兄不归,本王不敢继位。”   九王爷一哭,左右臣子,也一同相对哭泣,一边的汪伯颜擦干眼泪,跪下道道:“王爷仁孝,天下皆知。可是,这‘孝’分两种,一种是对亲人的孝悌,一种是对天下人的孝,后者才是大爱,对天下负责。如今,天下无主,百姓流离,急需要有明君登基,号令天下,王爷是太上皇的嫡亲骨血,放眼天下,唯有王爷有这天子之气。愿王爷顾全大局,早日登基,以振我大宋声威,好令民众归心。再说,孟太后也有亲笔诏书,令王爷继位……”   孟太后是前皇帝的皇后,因为失宠被打入冷宫,独居城外的寺庙。也因为如此,才侥幸逃脱大难,成为唯一漏网的皇室重要女性,靖康难后,就一直住在城外念经拜佛。二帝被掳到金国,天下无主,群龙无首,张邦昌前来寻九王爷时,就悄然问过她的意见,按照她的指示带来了诏书。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2) 汪伯颜这一席话很有说服力,再加上张张邦昌拿出的太后亲笔,群臣立即纷纷附和:   “愿我主早日登基……”   “请九王爷眷顾天下苍生,早登大位……”   “九王爷,不能再拖延了……”   旁边一直伺候他的太监康公公拿出锦帕,九王爷擦干眼泪,站起来:“如此,小王就不辱上天之命!”   至此,九王爷终于点头首肯,群臣大喜,立刻开始筹划起登基仪式来。   经过一众老臣商讨,五月初一是黄道节日,就定在这一天登基。于是,应天府夜夜灯火,所有活动,都围绕登基大典而展开。   张邦昌不仅带来了各种财物,更给九王爷带来几名出色的美女,加上以前汪伯颜等所献,九王爷的后宫便有了吴金奴、张莺莺、刘玉珠、潘瑛瑛等主要的几名妃嫔。因是各路大员所献,九王爷自然得卖这些面子,因此,将众女都暂封夫人。说是等登基之后,再封名号。   再说秦尚城,那天受了刺激,也不再去军营操练。九王爷派人送来十两金子,他也不推辞,拿了就公然大摇大摆到城里买酒吃肉,终日醉醺醺的,几天也不曾回过军营了。   花溶但求他不要闹事,见他走了也不过问,只求他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来才好。   这天傍晚,他喝了一会子酒,越想越是郁闷,想起几天没见到花溶,酒意上来,越想越是难受,恨不得一把搂在怀里亲热一翻。又想,自己不在,那鸟王爷会不会趁机又去骚扰她,占她便宜?此念头一起,再也坐不下去,看看桌上的杯盘狼藉,忽想起她在军营里,饮食十分粗陋。虽然九王爷登基,现在情况紧急,供应不足,他亲眼所见,她几乎每顿都是在大食堂里和士兵一起吃着粗粝难咽的食物。   “小二,切两斤牛肉包好。”   “好嘞。”   牛肉上来,他草草抓了塞在怀里,又拿几个上好的雪白馒头揣在怀里,就奔军营而来。   此时天色已晚,正是士兵用餐时间,外面没什么人。他环顾四周,见张灯结彩的,里面乐声阵阵,方知是九王爷又新纳妃了。   他心里一喜,正好无人注意,悄然转到花溶的宿舍旁边,藏好身,等了一会儿,只见花溶手里拿了两个粗劣的馒头,快步而回。   他正要闪身出去,却见许才之拿着许多东西匆匆而来,迎着花溶:“花小姐,我正找你呢。”   “呵,许大人有何事?”   “今晚官家纳妃……”许才之自来依宫中习惯,他把花溶不当外人,所以在她面前也称官家:“官家纳妃,因为都是重臣之女,无法轻慢,同时受封的有三位夫人,所以得有点简陋的仪式,因怕金人派人暗杀,所以加强了戒备,要征调你这边的四名侍卫……”   花溶以前并无侍卫,只是后来为防秦大王,而且九王爷见她终究是孤身女子,也有意无意地将四名掌管士兵戒律的侍卫驻守在这里。如今,见许才之要人,花溶立刻道:“不妨,许大人尽管调去就是了。”   许才之递上一斛珍珠及两支玉环:“花小姐,这是官家赏赐给你的……”   九王爷纳妾,赏赐自己这些干吗?   “无功不受禄,花溶不敢接受。”   “官家心仪花小姐已久,现在,需借助各方势力才能重整江山,官家纳妃,原是情非得已。待正位登基后,一定不会亏负花小姐……”   秦大王在一边听得火冒三丈,早就知道那九王爷不是好东西,果不其然,纳妃的当夜,为了笼络花溶,居然厚颜无耻送来这些东西——真是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3) 他又气又急,生怕花溶收下东西,真想立刻就冲出去,却听得花溶道:“许大人,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花溶寒微,绝不敢高攀官家。请收回礼物吧。”   “花小姐,我们认识许久,也不隐瞒,官家对你,的确是一番心意,上次你回来,他纳吴娘子,都非常内疚,总觉得亏欠你……”   “许大人,请不要这样说,花溶真是愧不敢当。况且,花溶跟他人已有了婚约,怎能一女许二夫……”   “哦?”许才之大惊,花溶已有了婚配?这是从何说起?   “却是谁家之子?”   她并不回答,只对礼物坚辞不受:“许大人,请将这些东西带回去。以后,请勿再提此事。”   许才之正要追问,却听得不远处的随从大声催促:“许大人,快点,官家那边耽误不得……”   “马上就来。”   许才之顾不得再问下去,带了满腹疑惑,匆忙就走。   此时天色已晚,花溶松一口气,伸手关门,手刚触到门上,忽然,一只手一推,一个人抢身进来,“砰”的一声就关了门。   屋里尚未燃烛,门一关,骤然昏暗,花溶眼前一黑,惊得几乎尖叫起来,只闻得一阵刺鼻的酒味,一个铁塔般的身子伫立在面前,一只手撑在墙上,将自己整个圈在里面,仿佛突然陷入了漆黑的牢笼。   她惊恐万状:“秦尚城,你想干什么?”   “呵呵,丫头,幸好你没要鸟王爷的赏赐。我就知道,你不会要的。”   她镇定一点儿:“我当然不会要他的赏赐,但这与你何干?”   “我的老婆,自然不许要其他男人的赏赐。丫头,你不会喜欢他吧?”   花溶根本不愿意搭理他,白他一眼,自己怎会喜欢九王爷?   秦大王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绝不会瞧上那个不中用的鸟王爷。丫头,你收拾一下,马上随我离开这里。”   “你疯了!秦尚城,你出去。”   “丫头,你必须马上跟我走。”   “干吗?”   “老小昏君被押解金国,鸟王爷遂了心愿就要继位登基了。他今天是王爷,凡事还会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待他成了皇帝,那可就是无所顾忌。伴君如伴虎,一道圣旨下来,你不嫁也得嫁他,老子可不能冒这个险。”   会这样么?花溶微一失神,隐隐担忧,却一点也不表现出来,只淡淡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是我老婆,我怎能不管你?!”   花溶再也忍耐不住:“我早已不是你的老婆。你休要胡搅蛮缠。”   “丫头,我得对你负责。”   “鹏举自然会对我负责。”   鹏举,鹏举,秦大王听得鬼火冒,岳鹏举不过一寒微小将,有何本领与皇帝抗衡?跟皇帝争女人,他是不想活了?此时还不赶紧逃走,更待何时?   忽然又想起她那天的话“我只喜欢鹏举,等他回来我就嫁给他”,提着酒壶,又咕噜喝了一大口:“丫头,你说你要改嫁?”   眼睛逐渐适应了刹那袭来的黑暗,在黄昏的光里,花溶看见他的脸色十分狰狞。她心里惊惶,强行镇定一下,怒道:“出去,你马上出去!否则,我就要军法从事了!”   “嘿,丫头,你还要拿啥军法吓唬老子?老子连鸟王爷都不放在眼里,怕你啥军法?惹毛了老子,干脆先把鸟王爷杀了。”   “秦尚城,你马上给我出去!”   “丫头,你说,你要改嫁?”   “……”   “丫头,你今天给老子说清楚!”   她听他充满威胁的语气,整个人凶神恶煞,仿佛又回到了那座海岛上主宰生杀予夺的地狱之王。这种强蛮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记忆里那些可怕的回忆又涌上心底,尖声道:“我不是改嫁!我根本没嫁过人!”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4) “那我们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也是假的?”   “那是你强迫我的。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嫁给你过。我怎么会嫁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   她语气中的轻蔑也彻底激怒了他,他的手一带,就将她牢牢抓在怀里,鼻端里闻得她身上的味道,午夜梦回里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她的柔软的身子,洞房之夜那种柔顺的喘息……   等得太久,快要炸裂,他贪婪地呼一口气,浑身热得像被点燃了一般,他甚至忘了她的愤怒和轻蔑,忘了身在的环境,紧紧地搂住了她,低头就亲。   “丫头,真是想死老子了……”   花溶大骇,死命推他,却哪里推得动分毫?   嘴唇被他牢牢封住,连气都喘不过来,眼前漆黑一团,仿佛又回到了刚被掳到海岛的那个夜晚,生命,从此再无丝毫亮光……   灵魂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挣扎:不行,自己决不能再被这个野兽所玷辱。   纵然死,纵然马上就死去,也绝不能让他得逞!   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力气,她疯狂一挣扎,狠狠抓在他的面上,连续击打几下……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令秦大王清醒了一点儿,暗色里,只见他的眼珠如豹子一般凶猛地闪烁,再次伸手,一把就将她抱在怀里,抓住她的衣服,他嫌那衣衫碍事,一反手,竟生生将她全身衣襟撕裂……正在情欲煎熬的最高峰,却听她的声音那么绝望,微小的,就在耳边:“我活不下去了,再也活不下去了……”   他一怔,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这一继续下去,两个人之间,那就真的彻底成了仇人,所有一切,真的就完了。   尽管怀里的身子已经吓得瘫软,他却再也下不去手,满腔情欲仿佛被冻结了似的,怔怔地,默默伸出手,只将她轻轻搂着,也不作声。   黑暗中,她忽然用力推他,他冷不防,她已经跳开几步,身子紧紧贴在墙上,一伸手就抓住了自己的小弩,声音颤抖得厉害:“秦尚城,你要敢再碰我一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丫头……”   “滚,你滚呀……”   “丫头,你不要嫁给岳鹏举……”   她哽咽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轻微的号啕:“滚出去,你马上滚出去……”   “丫头,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并不是要害你……”   “你还敢说不是害我?你这就是要我的命!你若真心喜欢我,怎会这样糟践我?”她哭得蹲在地上,几乎闭过气去,“你害我,一直害我!从海岛上是这样,多年后也是这样,一直不肯放过我,天涯海角都要追来,不害死我,你是绝不会罢休的……”   秦大王听她哭得如此凄惨,但见她匍匐在地,颤抖得几乎要晕过去,心疼难忍,俯下身子想抱她起来:“丫头,别怕,我不会这样了……那些年,我天天都在想你,现在见到你就总忍不住想……唉……丫头,你不能改嫁,我也绝不会允许。丫头,你是我的老婆……”   “滚开!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死在你面前。滚呀……”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他伸出手,怔怔地,不敢再去接近她,连声音也柔软了下去:“丫头,我不碰你,你起来……我真的不会伤害你。”   “出去,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丫头,我保证不会了。”   “你保证?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跟金兵有什么分别?”   他但觉心急如焚,却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想起什么,蓦然转身两步走过去,她来不及反应,已被他抱到床上。   恐惧已经到了顶点,花溶以为他又要用强,眼前一黑,身子一松,秦大王已经放开她,手一挥,用火折子点亮了案几上的灯。 第十九章 秦大王投军(15) 花溶抖缩着坐在床上,秦大王见她容色惨淡,满脸泪痕,轻轻拉了被子替她盖上,长叹一声:“丫头,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记起来,从怀里摸出那包牛肉和馒头放在桌上,又给她倒一杯茶水:“丫头,你吃点东西……”   她扭过头,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流下来。   秦大王心里非常难受,胸口堵塞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她如此伤心,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生平第一次有了轻微的内疚感,仿佛隐隐知道,即便是自己的“老婆”,那也是不能用强的。他柔声道:“丫头,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别怕。”   他走到门口,花溶才醒悟过来,抓起那包牛肉,狠狠地就砸过去:“滚,魔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切成片的牛肉在他的背心开花,散落一地。   秦大王没有回头,又叹一声,跨出门去,紧紧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花溶才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一夜折腾,早操的号声已经响起,秦大王破天荒随了士兵来到校场,准时操练,一招一式,如新兵一般,丝毫也不敢懈怠。   远远地,见花溶在一边指点一个小兵,他一喜,立刻移开脚步,从侧面绕道,悄然接近她一点。   花溶一路行来,目光扫到他的身影,当没看到一样,径直往前走过。秦大王见她双眼微微有些红肿,神态十分冷淡,对自己是完全地视而不见,这比她发怒、躲避、哭泣,更令他揪心,很是后悔昨晚的鲁莽,想要弥补,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他见前面人稀少一点,几步赶上去,在僻静处叫住了她,低声道:“丫头……”   花溶站住,背影十分僵直,冷冷道:“你还有什么事?”   “丫头,我,昨晚喝多了……”   “不用说了!秦尚城,你离开这里!”   “丫头……”   因为昨夜之事,她对秦大王几乎已经完全绝望,那种原本已经淡了几分的恨意,又浓郁起来,甚至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的恐惧和厌憎,根本不愿看到他那张凶恶的脸,他那样的强盗作风,是永远也改不了的。   “你如果还算个男人,就请离开这里,回你的海岛。”   “丫头,我是真心喜欢你……”   “真心?你有什么真心?折磨我,摧残我,就是你的真心!不看到我死在你面前,谅你也不会罢休!”   “丫头,我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她的声音愈加冷淡:“秦大王,你必须离开这里!”   那种坚决的冷淡听在耳朵里,真是如刀锋刮过,秦大王情急之下,忽然抓过她身上的一支小箭,一把折成两截:“丫头,我决不再欺侮你,否则,犹如此箭……”   花溶见他立下重誓,愣了一下,转身就走。   秦大王再次叫住她:“丫头,我要提醒你……”   她站住不语。   “如果你不想为自己和那小兔崽子惹来杀身之祸,最好不要跟别人提起你想嫁给他!尤其那个鸟王爷,更提不得!”   她遽然转身:“你威胁我?”   他笑一声:“丫头,你真是愚蠢!九王爷是什么东西?他视你为砧板上的肉,会放过你?昨天那个许才之和你的谈话老子都听到了,小心岳鹏举那小兔崽子小命不保。聪明的话,你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事,伴君如伴虎,兔死狗烹!”   他压低声音说完这几句,转过身,想想,又回过头:“丫头,他要逼你,你就告诉我,不用怕他!”然后,才转身走了。   花溶愣在原地,忽想起九王爷曾经上门提亲被拒,岳鹏举又拒绝了婉婉的婚事。如果自己告知他要嫁给岳鹏举,那他岂不对鹏举怀恨在心?   自得九王爷营救后,她的记忆里,九王爷一直英明仁厚,心想,他不会如此挟私报复吧?可是,这些日子,对九王爷的所见所闻,对吴金奴等人屡次上门的骚扰,仿佛那种美好的印象,在一点点悄然瓦解。   只因为心里尚存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旧日情感,总是抱着极大的幻想,心想,九王爷,他一定不会害自己和鹏举吧?   内心深处,却隐隐地不安,越来越急切地盼望鹏举快快回来,有他在,是去是留,怎么安排,才好有个商量。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1) 再说九王爷,新婚当夜,美人在怀,尤其是张莺莺,多姿善媚,又能歌善舞。生蓬乱世,家遭巨变,虽有登基的喜悦也难以掩饰巨大的恐惧和悲哀,见张莺莺百般逢迎,在乐伎《霓裳羽衣舞》的曲子下,腰肢柔媚,舞动得轻盈如花瓣上的一滴精灵。九王爷雅好琴棋书画,只因为战乱,很久不曾行这般风月,今日见到如此曼妙的舞技,不由得如醉如痴。这一夜,就令张莺莺侍寝。张莺莺受过训练,精于风月,这一夜,拿出看家本领服侍九王爷。九王爷一度鱼水之欢,只觉跟以前别个女子都不同,十分舒畅,不觉满心的压力便减小了许多。   但他也不曾耽误,第二日一早便起床处理各地军情。忙碌到快傍晚,才抬起头,假寐一会儿。   大臣朱胜非匆匆走进来,康公公拦住他,朱胜非尽管讨厌康公公,但不敢得罪皇帝跟前的红人,急道:“有紧急奏折需面见王爷……”   “什么奏折?”   朱胜非尚未回答,却听得后面九王爷的声音:“朱大人,什么事情?”   九王爷挥挥手,左右全部退下,朱胜非面色惶恐:“金军发来密函,称您若是应天登基,就要杀掉二帝……”   二帝在金军手里,是杀还是留,宋方面和金方面都一直拿不定主意。   九王爷听得如此,泪流满面:“本王也不想父兄蒙难,如此,这登基之事,不如作罢……”   “王爷万万不可。如今天下大乱,若不尽快登基,就中了金人奸计,他们正在积极扶植傀儡,看准了南方的刘豫。有消息称,金国四太子金兀术此次留下,就是积极策划刘豫傀儡政权……”   内忧外患,九王爷以手撑额:“依朱大人之计,该如何是好?”   “登基计划不变。再有,金兀术送来的和议可以酌情参考。”   朱胜非小心翼翼地拿出另一书函,九王爷细看书函,上面是金兀术的亲笔:   “始者宋国罪馀,赵氏遗孽,家乏孝友,国无忠勤。衔命出和,已做潜身之计;提兵入卫,反为护己之资。忍视父兄,甘为俘虏……”   这*檄文,虽然没有什么文采,但酣畅淋漓,直指他不救父兄,如今如厚颜无耻登基。   檄文下,是议和,九王爷要想称帝,也可以,必须要得到大金国的册封,称大金狼主为“父皇”。条件中,还提出和亲,必须要九王爷交出他们指定的一百名宋女。   九王爷不及细看名单,抬手将这封书函撕得粉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勃然大怒:“金兀术此贼好生猖狂……”   朱胜非立刻跪下:“君辱臣死,陛下不必再多虑,立即登基,组织勤王兵马北伐,洗雪大耻。”   九王爷站起来:“好,就依卿计。”   许才之正要传令侍奉晚膳,九王爷忽道:“好些天没见过溶儿了,立刻传她来见本王。”   “是。”   传令的侍卫甲刚一出门,许才之迟疑道:“王爷,花小姐并不曾收下您的赏赐……”   “哦?是否因为纳妃之事?这些天,本王忙着接纳四方勤王重臣,还没来得及给她名分……”   “她说,自己已有婚约,绝不会嫁给王爷。”   九王爷面色大变:“她亲口这般说的?”   “小人不敢隐瞒王爷。”   “她和谁有婚约?”   “昨日匆忙,小人来不及细问。”   正谈话间,只听得一声通报,花溶匆匆而来。此时,已近春末,艳阳高照了一天,花溶走得急,额上渗了一层薄薄的汗。   “溶儿,辛苦你了。”   花溶赶紧过来,恭敬地行一礼:“王爷终日繁忙,要保重身子呀。”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2) 九王爷见她面带微笑,夕阳从头上的琉璃瓦上倾泻下来,金灿灿的为她涂抹一层光辉,双颊红扑扑的,好像一朵开得恰好的红花,整个人,跟吴金奴、张莺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多瞧几眼,忽然发现,纵然那数名妃嫔加起来也不及这般颜色,更是放柔了声音:“溶儿,这些日子都辛苦你了。现在,各地勤王大军汇聚,人手大增,本王考虑,你应该脱身出来了,终究是女孩子,终日混在那堆兵勇中也不是办法……”   她很是意外,九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要解除自己的教头军职了?如果这样,自己还留在军营做什么呢?而且,来投奔的人中,并无很好的骑术射击教头。   她不禁道:“王爷,是不是花溶做得不够称职?”   “溶儿,你做得很好。”   “那,为什么?”   “溶儿,本王是不想让你那么辛苦,这些日子,你晒黑了,也瘦了,本王希望你能过上荣华富贵的安逸日子,而不是终日奔波。”   “现在尚不是贪图安逸享乐的时候,花溶多次亲眼目睹金军横行,宁愿为训练大宋骑兵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努力。”   九王爷不以为意,走下龙椅,拉住她的手:“溶儿,你坐。”   花溶微微抽开手,侧身道:“溶儿不敢。”   许才之见状,悄然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二人,花溶有点心慌,立刻道:“王爷,花溶告退。”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但觉她握掼弓箭的手,不若其他女子凝脂一般的柔荑,却更是温暖坚定,柔声道:“溶儿,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花溶被他紧紧抓住手,又挣脱不开,心里十分慌乱,急忙道:“何事?”   “本王三天后将在应天府登基,此时纳妃原是为了笼络各方势力。本王登基后,会封一批妃嫔,你也在位列之中,虽然碍于各方势力平衡,无法将你马上立为贵妃,但本王答应你,待度过目前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羽翼丰满,不再受制于人后,就立你为妃,三千宠爱在一身……”   花溶大惊失色,立刻抽回手,后退几步,慌慌张张道:“花溶残花败柳之躯,不敢侍奉王爷。况且,花溶早已身许他人……”   九王爷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你婚配何人了?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她虽厌憎秦大王,这时,却不由得想起他的告诫,竟然不敢说出岳鹏举来。   九王爷面色更是难看:“溶儿,你们姐弟为何都先后陆续辞婚?”   伴君如伴虎!   花溶心里一凛,支吾道:“花溶辜负王爷厚爱,死罪之身,不敢求王爷宽恕,只求王爷能让花溶离开此地……”   九王爷见她语无伦次,更是不悦,以为她是托辞,轻咳几声:“溶儿,你真就如此讨厌本王?”   “不,花溶一直感念王爷救命之恩,敬仰王爷的为人……”她仓促道:“既然如今王爷麾下人才鼎盛,花溶自知本领低微,不足以效力,自请离去……”   九王爷很是不悦:“溶儿,你既然不乐意,本王也不强迫你。你安心留下,其他的,日后再说。”   “是,花溶告退。”   花溶匆匆出去,一出门,绕过拐角,几乎是飞奔起来,竟然急得汗流浃背,比操练一天更加劳累。   秦大王躲在隐蔽处,他一直担心九王爷下手,是以一见通传花溶,就立刻悄然尾随而去。尽管战乱时期,应天府不可能如皇宫那般戒备森严,但进得九王爷大院,也没法再跟进去,只躲在暗处,心急如焚,一再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   他手里拿了个军营里特制的滴漏,心想,要是再超过一炷香时间不出来,就冲进去。刚数到一半,见她匆忙出来,虽然步履匆匆,神色不安,幸好衣衫整齐,头发整齐,显然没遭“毒手”。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3) 他松一口气,暗啐一口:“妈的,赵德基这个坏胚子,若再敢心怀不轨,金人不杀你,老子先将你废了!”   他悄然跟随上去,在前面僻静处,花溶忽然停下脚步。   他也停下脚步。   “秦尚城!”   他不得不走上前。   花溶面色潮红,异常愤怒:“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丫头,鸟王爷是不是又威胁你了?要是害怕,老子马上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花溶本来心里就不安,听他如此,更是火上浇油,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谁都不是好东西。因为少女时代被强迫的可怕经历,长时间噩梦缠身,是以,对凡是强迫自己的男子都没有丝毫好感,秦大王、金兀术皆是如此,如今,又见九王爷言语之间,露出威胁之意,真想拔脚就走人。   “丫头……”   “滚开,不要叫我。”   “丫头,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又拿出一包牛肉,最近虽然各地官员豪绅频频向应天进贡,送来大量财物美女,但都在官员朝廷手里,普通士兵但求温饱,也没啥好的伙食。秦大王自然不耐烦这种粗茶淡饭,见花溶受苦更是不愿,总想悄悄给她带些东西:“丫头,跟老子离开,吃香的喝辣的多好,何苦在这里受罪?”   花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打掉他手里的油纸包转身就走。   “丫头……”   “秦尚城,你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秦尚城见她满脸愠色,显然是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也不敢再去惹她,万分郁闷地站在原地,又气又无可奈何。   花溶匆匆回到宿舍,尚未坐稳,却听得微微的敲门声。   这两天吃惊不小,她不敢轻易开门,走到门边,先问一声:“是谁?”   “花姐姐,是我。”   这一下,头更是大成两半,竟然是婉婉的声音。   她硬着头皮去开了门,只见婉婉和李氏戴着大斗笠站在暮色下,她只好道:“你们快进来坐吧。”   婉婉摘下斗笠,李氏为她拿到一边,灯光下,只见婉婉面颊苍白,颇有几分憔悴。她刚得知岳鹏举悔婚的消息,简直如天崩地裂一般,大哭了整整一天,可终究是花季少女,又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对于悔婚,倒不如想像中那么悲伤,很快就平复下来。   花溶更是心慌,显然她已经得知岳鹏举辞婚的消息,才伤心成这样。   “婉婉,鹏举他,还没有回来……”   婉婉并未哭,只点点头:“花姐姐,我知道,我不是来找岳大哥的,我是来看你的。得知你从金营逃出来,我不知有多开心……”   “哦。”   “九哥即将登基,我们奉命前来朝贺。其实,我们昨天就来了,只是你忙碌,又得吴妃等招待,一时走不开,没有及时来看你……”   她给婉婉倒一杯茶,见她花容毁损,小小年纪,国破家亡,又遭遇心上人悔婚,如此严重的打击,她生怕婉婉想不开,又有点愧疚,低下头:“婉婉,对不起。”   她凄凉一笑:“花姐姐,你舍身救我,怎会对不起我?”   “鹏举他……”   “其实,我早已知道岳大哥并不喜欢我。九王爷赐婚的当晚我去看他就知道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婉婉也不敢强求。”   李氏自从得知岳鹏举悔婚后,又伤心又震惊,自家金枝玉叶,竟然被嫌弃,对岳鹏举恶感大增,本来,因为花溶舍身救她家小姐,对花溶很是感激,现在见花溶早已平安回来,而心里又隐隐猜测岳鹏举喜欢的正是花溶,对她也不由自主地嫌恶,冷冷道:“也不知岳大爷眼光那么高,究竟喜欢的是何等国色天香的天皇贵胄?”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4) 花溶尚未回答,婉婉轻斥道:“乳娘,你怎能这样说?岳大哥的救命之恩尚未报答,难道因为他不娶我,就要怀恨在心?”   李氏哼一声,不敢再说。   婉婉如此,花溶更是难受,一时无语,只又给她添一杯热茶。   婉婉见她不语,轻笑一下:“花姐姐,你知道么?自你拉我上马,自己却落马被金人抓走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如果还能见到你,一定竭尽全力对你好。”   她由衷道:“谢谢你,婉婉。”   “对了,岳大哥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希望能赶上官家的登基大典。”   “我也希望,如此才能再见他一面……”她羞赧一笑,“花姐姐,我这样说,你不会笑我吧?我和岳大哥虽然已经取消婚约,但是,我别无亲人,所以,想尊他为兄,也视你为姐,如此,就有了哥哥、姐姐……”   “好的,婉婉,他一定会待你如亲妹妹的。”   李氏叹一声:“岳大爷也真是的……”   “乳娘……”   “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唉,也罢,今后,央你九哥找一个更好的。”   “呵呵,好啊。”   这一笑,气氛就轻松了不少。   婉婉看看花溶住的房间,是个雅致小院子,里面十分简朴,并无什么骄奢摆设,再看她浑身上下,衣着也十分简朴,根本不若自己当初在知州府时看到的跟自己一般待遇,心里暗自揣测,又加上昨日吴金奴宴请她时露出的口风,知她拒绝了九王爷的“赏赐”,笑道:“花姐姐,这里可怎么过活呀?你还是不要做那什么教头罢……”   “呵呵,也许我也做不了多久了。现在官家手下能人汇集,也轮不到我了。”   李氏道:“也是,女孩子何苦生生受这份罪?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花小姐,你看看,你都晒黑了。女孩子,还是得依傍夫家,图个安逸富贵,再说,王爷也舍不得让花小姐一直辛苦……”   “咳咳咳……”   婉婉咳嗽,李氏自知失言,立刻不语。   婉婉见花溶面色一变,转动眼珠子,轻声道:“花姐姐,最近各地给九哥送来了好多美女……”   花溶叹息一声:“那些谄媚投机之人,趋炎附势,为的不过是铺好梯子图谋日后富贵,好色误国,但愿王爷……”   她没有再说下去,婉婉也摇摇头,低声道:“我父王曾说,太上官家就是因为沉溺酒色不理朝政,宠信蔡京等奸臣。可见,女色真是祸害,我见过九哥的那几位妃嫔,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再多几人,只怕后宫也不得清净了……”   李氏见这二人居然一起“批评”起即将登基的官家,神色十分紧张:“郡主……”   她嘟嘟嘴巴:“不说就是嘛。反正,我只是和花姐姐才能说说,当着九哥,谁敢啊?”   婉婉虽幼稚,有时又一副小姐脾气,可本性纯良,花溶心里对她的喜爱又添一层。   “嗯。花姐姐,我还忘了,我给你带了一点礼物……”   “啊?”   李氏赶紧拿出一个红色的匣子,里面全是一些首饰,婉婉递过去:“花姐姐,这些都是九哥赏赐我的,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花溶接过,非常认真地看了一遍,才道:“婉婉,不是我嫌弃,你知道,我在军营,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再说,你们娘俩如今独自生活,一切都不容易,这些东西拿着总有些用处……”   婉婉见她目光诚挚,绝非虚言客气,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客气,花姐姐,谢谢你。”   “谢什么呢。婉婉,一想到我们俩都能活生生地坐在一起,真是恍如隔世。”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5) 婉婉想起金军的残暴,此时也不寒而栗:“花姐姐,我都忘了问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一晚,有人在金营刺杀,十分混乱,我就借机逃了出来。唉,也算是秦大王救了我一命。”   李氏听他提起秦大王,她一直感激秦大王,立刻道:“大王他有没有受伤?现在哪里?”   “没有。”   “老身一直感激他,他两度救了我们,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哪。”   婉婉双眼发亮:“花姐姐,秦大王可真是个好人,我想当面感谢他。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花溶略一沉吟,如果暴露了秦大王的身份,也许会给他带来一些不便,便道:“我前些日子的确见过他,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啊?真的吗?”母女两人皆大喜,李氏急忙道:“肯定就在这附近,老身要亲自去感谢他。”   花溶迟疑一下,“你们不用找他,我看到了会转告的。他不想暴露身份。”   “不会的!我们绝不会向外人提起,就连九哥,我都没说。”   李氏感恩秦大王,知他口口声声称花溶“我老婆”,想帮他一把,试探性道:“花小姐,秦大王是因你才来应天的吧?”   “不,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秦大王武艺高强,胆大心细,为人侠义,他又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谁个女子要嫁给他,可算有福了。再说,凭他的本事,何愁不能在军营里节节高升?到时,封妻荫子,也得富贵荣华……”   秦大王抢来的珍珠宝贝,只怕两辈子也吃喝不尽了,还说什么“封妻荫子”? 可是,花溶心想,谁真的嫁给了他,就能知道那种可怕和痛苦了,整天活得战战兢兢,比奴隶还不如,生不如死,会有何“福气”?   “大宋妇女,被金贼成千上万的掳去,即便是帝姬王妃又能救出几人?只秦大王,明知危险,却毫不顾忌,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夜闯金营,救援花小姐。光这份胆识这份情义,天下男子,又有几个能做到?”   花溶听她此言,竟是暗讽自己“辜负”了秦大王,冷然不悦,没有作声。天晓得,她一直对秦大王怕如蛇蝎,如今还能允许他留在军营,谁说又不是念及先前那番救援情意?   李氏察言观色,立刻道:“花小姐,老身只是想感谢他一番,并无他意。”   花溶见她母女完全把秦大王当成了大好人,暗叹一声,甲之砒霜,谁说又不是乙之熊掌?昔日杀人不眨眼,坏事做绝的秦大王,到头来竟然落了个“侠义大好人”的美名,也是她所始料不及的,看来,环境才是最能改变人的啊。   只是,谁知道他能保持多久?   也许,一回海岛,马上又会凶相毕露了。   可是,碍于婉婉母女殷殷追问,她不得不答:“秦大王神出鬼没,若见到他,我自会转告二位的问候。”   再说金军方面,主力押解了宋国君臣宗室女子财宝回上京,金兀术却率领三万军马在济南迎着降将刘豫一路往下,破关斩将,追到了九王爷以前大大元帅府相州。   相州在他驻扎时,尚未被金人突破,如今他移师应天,相州守备空虚,金兀术便层层推进,目的在于将他活捉,至少要阻止他登基。   跟他一起留守的是老将银术,已经五十几岁,自灭辽破宋以来,身经百战,屡建战功,却连一根毫毛也未受过损伤。因此,银术听得是丢盔弃甲的杜充一部支援相州,很是不屑一顾。   在当天的军事会议上,银术得意地说:“如今宗泽在外,赵德基重用杜充这种废物,他的江山就是我手中的物事。”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6) 九王名为赵德基,金军对他很是蔑称,一直直呼其名。   金兀术说:“然而他军中,还有几个能征善战的,不可轻视。”   “若依你之见,岂不是要等到秋冬再来?”   “秋冬再用兵,唯恐赵德基如一只逃兔,早已去了江南。不如趁他不备,发兵直取应天。”   “可应天驻守着几万大军,赵德基的血本都下在那里,确保登基,又如何能攻破?”   “只要击溃杜充一部,即可勒令他不得登基。”   “……”   正在议论时,听得使者回报:“四太子,九王赵德基说议和可以,但要确保登基。随行还送来十名歌妓……”   金兀术大怒:“赵德基就送来十名歌妓?岂不是阳奉阴违?这漏网之鱼还敢大言不惭登基,待本太子上山下海捉拿于他……”   他在与赵德基的名单上是写明要花溶的,但赵德基盛怒之下,根本没有看这个议和书,群臣商议后,草草敷衍金使,随便选了十来名歌妓,应付了事。   银术等人都曾隐隐听得金兀术迷恋一宋女,却被这宋女逃走,见他盛怒,笑道:“兀术,待拿下赵德基,你要什么有什么,何况区区一女子?”   金兀术前些日子屡败岳鹏举手里,又知花溶已随军回到应天。如此,再要得到她,只怕是难如登天。   他羡慕陆登妻子节烈,又想到长期滞留宋国,异乡征程,实是孤苦难耐,虽有随军抓获的美女姬妾侍奉,终究意难平,干脆遣散了这些人,整顿金军前些日子的享乐,如此,战斗力大增。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想念花溶,又得她手下留情,就一厢情愿认定她或多或少肯定也对自己有情,左思右想之下,去抓她不现实,要她来找自己,更是做梦,衡量许久,终于还是选择了宗望的建议,干脆逼迫赵德基要她和亲,如此,方是名正言顺。   没想到,他一向认为胆小如鼠的赵德基竟然不遵旨行事,他盛怒之下,立刻决定挥师南下,先攻相州,再一路扫荡往应天而去。   第二日,银术率人继续前进,却在河口遇到奉命守候在此的岳鹏举一部奇袭,他的儿子刚一催马上阵,就被岳鹏举横枪挑落马下。银术大惊失色,急忙救援,却被长枪一挑,刺中右肩,张弦赶上去又是一剑,周围的精骑蜂拥而上,将他救起。岳鹏举舞锏、其他部将各持双刀和手刀,将金军杀个七零八落。   岳鹏举下令不得追击,草草收拾了战场上的战利品,认出一块银牌是金军高级将领银术的儿子。立即与众将商议,他说:“去年开始,银术便南下西京,烧杀掳掠,百姓惨遭荼毒。这回,岂可容他再去作孽?官兵虽少,正须趁虏人悍将被斩,一军破胆之时,将虏人一举逐出两河。”   众将都无异议,大家商量以后,岳鹏举就和张弦率百骑夜间出城侦查,在芦苇渡一带侦查地形,没遇到敌人,先有了计策。   第二天夜晚,张弦指挥三百骑兵出城,每人各带两把柴薪,悄然潜行到金军大寨的一座小土山前,就每人点起两个火把,擂鼓呐喊,往返奔驰,却并不进攻敌寨。   金军在河口,不过是一次伤亡几十人的小败仗,但由于主将重伤,悍将被斩,对其军心和斗志产生了很大的威慑作用,尤其是银术,第一次被如此重创,几乎半身不遂,更提不起斗志。   驻守小土山的千夫长立即向金兀术飞报,说:“今有南人千军万马,自河口杀来。主将号称岳鹏举。”   金兀术听得是岳鹏举,不敢恋战,迅速做出决断:“立刻整军北撤。”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7) 当金军慌乱之时,岳鹏举派人分袭金寨,却并不追往渡口,有意给数量五倍之多的金军让开一条退路。   当天明时,战斗结束,芦苇渡一带到处都是金人的尸体和大量黍米干粮,正是宋军最需要的。   金兀术等大军过了渡口,不见岳鹏举追来,忽然意识到是中了岳鹏举的空城计。   他大怒,调转马头,就率五千人杀个回马枪。   岳鹏举不料金兀术竟然如此胆大,还敢回来,所幸他扼守住关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只几百人马,但金军一时也攻不过来。   战局僵持,二人忽然同时下令收兵。   金兀术大喝一声:“岳鹏举,你听好了……”   岳鹏举站在关口,遥遥望着他,高声道:“金兀术,你还有什么废话?”   “你可速速回报那个余孽赵德基,如果答应和亲退兵,大金可以保他做个儿皇帝……”   儿皇帝石敬瑭认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耶律德光为父,一直是汉人的奇耻大辱,岳鹏举和金兀术都读史书,清楚这段屈辱典故,见金兀术出言侮辱,大怒:“你休放厥词……”   金兀术哈哈大笑:“岳鹏举,本太子并非与你说笑。本太子要和亲的对象,是你姐姐花溶。只要你和赵德基肯交出花溶,本太子可饶他一命……”   岳鹏举的这一群部将大多认识花溶,因为她曾在军队里冲锋陷阵,相貌秀丽,人又温和,很有点这群军营男子的精神偶像的意味,听得金兀术竟然如此大言不惭,纷纷鼓噪起来。   “无耻虏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番狗好生无礼……”   “……”   岳鹏举见他辱及姐姐,更是恁地恚怒,却不被他激怒,冷声道:“金兀术,你不过是我手下败将,有何颜面要娶我姐姐?你配么?”   金军也大肆鼓噪起来:“宋女都是做妾奴的……”   “你大宋公主还伺候老爷们喝酒呢……”   “真是不知好歹的南蛮……”   金兀术又大笑一声,止住了众人的聒噪:“岳鹏举,本太子绝非开玩笑。你可以转告赵德基,叫他务必答应所有条件,否则,上山下海,本太子必捉拿他去上京陪他的父兄……”   岳鹏举一挥手,张弦等早已一通猛射,金军急忙后退,金兀术也策马前奔,大笑声传来:“岳鹏举,你替赵德基卖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边跑边回头,忽然用箭看准岳鹏举,开弓就是一箭,岳鹏举一侧头,见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封书函。   金兀术射落这封书函,策马就跑,岳鹏举也不理睬,回身指挥人马撤退。   他拆开书函一看,只见里面是两封,其中一封被火漆漆好,上书“花溶亲启”四个字,而外面的一张纸则写着:   岳鹏举,本太子向你姐姐提亲,你可把这封书函交给她。   岳鹏举已和花溶定下终身,他人忠纯,对花溶的感情毫不怀疑,见金兀术此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姐姐怎会嫁他呢?这番贼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他径直撕了金兀术的书函,本待将给姐姐的那封也撕了,但念及金兀术曾放姐姐一马,只将火漆封好那封留下,待回去交给姐姐处理。   经历了这几战,金兀术发现要彻底灭亡赵德基大有难度,应天府大军云集,且有能征善战的宗泽、岳鹏举等把守,确保他的登基,加上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金军大多不适应炎热气候,军中人见到其他返将回金国享受封赏和荣华富贵,已经眼红得不得了,军情浮躁。   他衡量一番,再要强攻不是办法,不如就地先扶植傀儡刘豫登基,来个抢先,给赵德基一个难堪。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8) 金兀术虽是金人,但很熟悉汉人的那一套,加上军中有韩常等为首的重要汉人将领,智囊团也不乏汉人,知道要登基,就要“名正言顺”,可是,刘豫失节投降,名不正言不顺,该怎么办呢?   他和众人商议半晌,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竟然组织了一个万姓请愿团,跪求刘豫登基,做金国的“子皇帝”。   刘豫一朝为天子,哪管得是儿皇帝还是父皇帝,对金兀术感恩戴德,竟然尊了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金兀术为“太上皇叔父。”   登基这天,刘豫小朝廷不敢独享,将金兀术请到上座,群臣恭贺后,他设宴宴请太上皇“叔父”,并送上两名绝色美女。   这两名美女是刘豫精挑细选,本来要留作自己享用的美貌处女,年方二八,能歌善舞,其中一女尤善吟唱,此时,二人施展全能,在座诸人,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一曲歌罢,一人过来替大家斟酒,先替金兀术斟满一杯,金兀术一口喝干,搂着美人儿,有些醉眼惺忪。   刘豫谄媚道:“叔父,这美人儿可好合您心意?”   “也还将就了”他拧一把美人的脸,美人娇啼一声。   “有此美人服侍,真是快活似神仙……”   金兀术搂着两名美人,醉意朦胧里,忽然想起花溶,想起她也曾这般躺在自己怀里,可是,却是她受伤的时候,是她昏迷的时候,清醒的时候,她不是张牙舞爪,就是提笔写字……这种影像一遍一遍地从脑子里掠过,仿佛水墨的山水,淡淡的,一点一点浸染入心,慢慢入骨,相见不如不见,不见更是怀念,再喝下去,几乎要发疯一般,心急火燎,完全是得不到的那种疯狂的痛苦……   “叔父……”   “四太子……”   “出去,都滚出去”他一发怒,重重将酒杯摔在地上,醉得双眼朦胧。   刘豫本是志得意满,见他忽然翻脸,大是惶恐,立刻招手叫众人退下。   “四太子,可是对这二美人不满意?”   “不满意,太不满意了。”   “您要什么样的美人?我后宫里还有一百余人,随便选。”   “叫你的皇后来陪本太子……”   “这!?”   刘豫的“皇后”已经三四十岁,十分肥壮粗鄙,但原配毕竟是原配,他踌躇一会儿,又不敢违逆金兀术,竟然真的就转身要去叫自己的结发妻子来陪金兀术。   金兀术哈哈大笑,站起身:“你那母老虎,本太子没兴趣,你先去忙罢。”   刘豫擦擦额头的冷汗,退了出去。立即召集左右心腹,想打探四太子究竟中意什么样的女子,今后好投其所好,免得又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金兀术此举,却并不是单纯借酒装醉,而是要给志得意满的刘豫一个下马威,刘豫虽然登基,但手里并无兵马,完全依靠金军驻扎,保护安全,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儿皇帝”。   自从那晚“非礼未遂”之后,秦大王就转性了似的,天天都“遵纪守法”,也不来骚扰花溶,而且,还天天都在军营里出操。花溶有些不习惯,这天早上,经过他身边时,忽想起婉婉和李氏对他的感激,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秦尚城,我有事找你。”   秦大王这些天不敢再稍有逾越,强行克制住自己,心想可千万别再去惹了她厌憎,今儿破天荒第一次听她主动跟自己说话,大喜过望,急急过来,见她眼神平静,语调也很温和,很是欢喜:“丫头,你不生我气了?”   他怕人听到,“丫头”二字叫得很轻,这些日子,他在人前,便也叫她“花教头”,但老觉得不自在,远不如“丫头”来得舒适。 第二十章 嫔妃争斗(9) “丫头,我以后不会那样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每次都道歉,也难为这强盗头子忍得下去。   花容淡淡道:“婉婉郡主和她的乳娘来了应天府,想当面感谢你……”   秦大王原本欣喜若狂,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是别人的事情,悻悻道:“管他什么郡主,公主,关老子鸟事,不见。”   “她们只是想感谢你。但是,我怕引起不便,叫她们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   他眼睛一亮:“丫头,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谁担心你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官府的事情,刻薄寡恩……”   秦大王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丫头明明是怕自己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毕竟是天子脚下,而且,她还能说“刻薄寡恩”,显然不是自己以为的,她就对赵德基的行为没有丝毫认识。   两人在僻静处,秦大王又忍不住:“丫头,还是离开吧,这鬼地方没什么好呆的。鸟王爷成不了什么气候,不信你就看……”   “只要他不重用黄潜善等人,就能成气候。”   “丫头,老子可以跟你打赌,黄潜善等,必然是他最亲信的大臣,这二人善于逢迎,投其所好,是取悦君王的第一大手段……”   花溶心里也担心这一点,却不愿听他说破,悻悻道:“你别管闲事啦,对了,婉婉来感谢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感谢个鸟,要不是看鸟金军猖獗,谁耐烦救她?死一万次也跟老子没关系。”   这才是秦大王本色。   花溶忽然记起他的残暴,婉婉貌美,若他见到婉婉,到时起了什么邪念,婉婉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她跳入火坑?她立刻惊觉,紧紧盯着他:“秦大王,婉婉是感恩于你,并无他意,你可不要趁机对她动什么歪脑筋,否则,我必杀你!”   秦大王没料到她竟然担心的是这事,但见她语带警惕,眼神里掩饰不住地飘过一丝厌恶和恐惧警惕之色,胸口起伏,重重弹了一下刀背,发出“当”的一声,怒道:“丫头,你原来是这么看老子的?!老子几曾对那个鸟郡主动过什么歪脑筋?妈的……”   她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你自己知道!”   说完,仿佛生怕粘到他一点,转身大步就走了。   秦大王拖着大刀站在春末的清晨,但见她如躲避蛇蝎一般,又气又恼,待要追上去理论一番,又恐越理论越是糟糕,待想起再要追时,早饭的号令已经响起,人潮汹涌,花溶早已不知去向。   九王爷登基在即,应天府却并不显得更加热闹,而是戒备森严,人来人往的都是当地大员。九王爷终日都忙碌着和众人商议要事,也因此,花溶更是几乎见不到九王爷的影子。   这令她觉得安全。   自从那天再次拒绝九王爷后,她就明白,不见九王爷才更安全。   在登基的前两日,已经开始犒劳大军,伙食大改,众人许久才吃到一顿有肉的晚饭,立刻据案大嚼起来。   花溶耽误了一下,去食堂时,已经没什么人了,给她留的饭菜还在,她也津津有味地吃一块肥肉,秦大王远远地走过来,见她连这一块肥肉也吃得津津有味,很是郁闷,这丫头,随自己去海岛上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在这鬼地方过这种日子?   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那什么鸟王爷,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让你们吃这种。什么东西……”   花溶根本就不理他,这厮,懂得什么?若自己天天去跟九王爷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是不行,可惜,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吃这些,那是要付出身子为代价的。   真要被强迫去吃了,那才可怕呢。   “丫头,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又来了,她冷冷地看他一眼,但见他一脸慎重,认真到了极点,吓一跳,这才充分意识到,他之所以留在军营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屈不挠地进行此事。   像秦大王这样的性子,如果达不到目的,会酿成多大的祸事?   她忽道:“秦尚城,你跟我来一下。”   秦尚城见她单独“召见”,大喜,立刻就跟她走。   来到一间处罚士兵的单独营房,花溶坐下,秦大王见她的手放在椅子上,白生生地,很想去摸一下,又不敢。   花溶见他满脸奇怪的笑容,只盯着自己的手看,咳嗽一声。   秦大王醒悟过来,笑道:“丫头,找老子做甚?”   “秦大王,你不应该再纠缠我了!”她压抑住心里的愤怒,心平气和,“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更不会跟你走。你不应该浪费心思在我身上,应该去找一个其他女子,好生过日子。”   他坚定无比:“老子已经跟你成亲了!只要我一天没休你,你就一天是我妻子。这世界上只有夫休妻,没有妻弃夫的道理……”   这糙汉,维护起自己的利益来,倒头头是道的。   也不知为何,她最近也不怎么怕他了,听他如此,反觉得可笑:“秦大王,你走吧!”   他一转眼,忽道:“丫头,你是不是怕我再找其他女人,所以才不跟我走?我答应你,这一辈子,再也不找其他任何女子了,只一心一意对你……”   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谁知道会发生事情呢!   她摇摇头,秦大王就算找一万个女子,又跟自己何干?   “丫头,这是非地,早日离开吧。”   “我离不离开是我自己的事情,秦尚城,你无需多言。”   “丫头,你不听老子的劝告,到时,你想走就走不了了。鸟王爷一登基,手握重权,到时,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不止你,岳鹏举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担心什么,秦大王就提什么。   花溶也不知是恨他还是对九王爷失望的一个即将到来的总爆发,再也不想听他说下去,转身就走。   “丫头!”   “秦尚城,走不走随你,反正我这一辈子,是绝不会跟你走的。”   秦大王有些恼怒,但又不敢再逞强惹她厌恶,只好眼睁睁地由她去了。   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登基(1) 这些日子每天都很晴朗,朝阳升起,明媚无暇,仿佛预示着大宋帝国将有新的一个未来。   这一天上午,帝国冉冉升起的将星岳鹏举,率领凯旋大军,已经来到应天城外十里的一个驻军小镇。   他将是此次九王爷登基的第一护卫队。   岳鹏举刚一进城,就见前面一酒家吵嚷不休,围满众人。   他走过去一看,很快弄明白,原是一群士兵在城里奸淫掳掠,抢了几名女子,其中一名就是酒家老板的女儿,被酒家亲眷扭住,就欲行凶,已经打伤好几人。   岳鹏举最痛恨的就是违反军纪,荼毒百姓,大喝一声,下令将这十名士兵捆绑起来,厉声责问说:“你们大胆,可知军法的罚条?凡是掠取财物,*居人妇女者,便当处斩。你们身为王师,其作为又与虏人何异?”   不料为首的一人竟理直气壮地回答:“爷爷是刘将军部下,刘将军都从未拘管,你是什么东西?敢惹爷爷?”   此人正是抢掠的罪魁祸首,岳鹏举大怒:“你等不思一粥一食皆百姓供给,不思杀敌,却纵兵扰民,此等祸害,立刻杀了!”   手马上拔剑,将那祸首斩了。其他人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出一口大气,被押着一起往驻军大营而去。   驻军大营门口,停满了车马。却是大将刘光率领勤王兵马赶到,连同妻子侍妾十六人,再加上财宝,竟满载了二十四车。   岳鹏举刚进去,就见一中等个子的胖子走出来,满脸紫肉,髯发须黄。正是大将刘光。   岳鹏举见他居然带了如许财物和女子,心里早生鄙薄之意,淡淡地见了礼:“刘将军,岳鹏举僭越了。今日上午有十人打家劫舍,侮辱妇人,其中一人不服管教,出言不逊,凌犯太祖的阶级法,我已将他斩首,其余九人则各责军棍,以儆效尤……”   大宋军中专设有阶级法,是宋太祖创制,凡是下级违逆上级,可以处以极刑。刘光放纵军纪,但岳鹏举抬出阶级法,他倒无言以对,只能眉头一皱,吩咐将那九名士兵逐退。   岳鹏举见他如此轻易就将九人放了,心里很是愤怒,却不便表露出来,刘光哈哈笑道:“岳老弟,你经验尚浅,过久了就知道了,治军之道在于‘纵兵’,唯有平时对将士们放纵,才能在战时令他们死心塌地的效力……”   岳鹏举生平第一次听到这种歪论,觉得头顶的太阳其实很刺眼,这一路所见的大宋的“勤王之师”,其实,基本大同小异,如果靠他们,要彻底驱除金贼,恢复河山,还真是难以想像。   如此,帝国新帝登基的喜悦也掩饰不住心里隐隐的不安,仿佛越近应天,越是有不好的预感。   惟这时,忽然想起姐姐,心里那么急切,只恨不得下一刻,就看到姐姐出现在自己面前。   花溶正在校场巡逻,听得岳鹏举大胜回来。   她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跟着众人迎将出去。岳鹏举在人群中见到姐姐,脸上的欢喜藏也藏不住。花溶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自己此次率领的这支精兵,是目前朝廷最精锐的部队,也是九王爷最信赖的,此时赶回来,原本是为保护他顺利登基的。   秦大王也远远地尾随花溶跟在人群里。遥见岳鹏举骑在高头大马上,神采飞扬,万众瞩目,这才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而是帝国最闪亮的一颗将星了。   隐隐瞧见花溶在前面人群里挥手,十指芊芊,笑靥如花,脸上完全是少女那种慕恋的温存。   他第一次见她这种神情,却是对着别人,他越看越是气恼,妒忌、害怕、失望、伤心……手里紧紧握着大刀,刀柄都开始发烫,岳鹏举这小子,胆敢*无礼,非杀了他不可!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登基(2) 早有副元帅黄潜善传令各地将领议事,部署九王爷的登基保卫工作。岳鹏举被临时任命为侍卫步军司公事,掌管城防,统属一千军人。岳鹏举在人群里遥望着姐姐,甚至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已经领命而去。   等一切安排停当,已是三更了。   他这才急匆匆地往花溶房间而去,刚一敲门,门就打开,花溶满面笑容,语声轻柔:“鹏举,进来吧。”   他关门,一伸手,就将她搂在怀里:“姐姐……”   怀里传来的那种温暖令人一阵心安,甜甜的,仿佛是醉人的春风。她咯咯地轻笑:“鹏举,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他慢慢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又亲吻一下她的唇。那是一种极其甜美的感觉,她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二人,天荒地老,再也不分开了。   许久,他才柔声问:“姐姐,这些日子可好?”   “还好。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秦大王到了军营里……”   岳鹏举很是意外:“他竟然能在军营里待下去?”   “来了这么久,他也不走,唉……”她想起那天被秦大王闯进来,犹心有余悸。岳鹏举见她神色不安,立刻道:“他又欺侮你?我明天就将他赶走。”   她伏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他有一天晚上闯进来,又出去了。”   岳鹏举急道:“他又伤害你?”   “这次没有。不过,我真的不愿意见到他。”   那是姐姐的噩梦,他明白。   “姐姐,别怕,有我呢。”   “嗯,我不怕。”她嫣然一笑:“先别管秦大王,他爱在军营就在军营,待你出征,我就随你离开……”   “姐姐,我再也不能留你一人独处,那太危险了。”   “嗯。”她靠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得那么强壮有力,所有的不安统统消失了。   “姐姐,九王爷就要登基了。”   “是啊。鹏举,你说,大宋会不会从此真正厉兵秣马,收复沦陷的国土?”   岳鹏举想起一路的所见所闻,叹一声:“什么时候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才有希望。”   花容压低了声音:“鹏举,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九王爷变了。”   “怎么变了?”   那晚得九王爷承诺,花溶原本以为那一百名美人都被放走,没想到,事后打听,只放得少许抢来之人,按照许才之的说法,剩余的女子是因贪慕富贵,自愿留下的。她不知实情如何,只知道黄潜善不但没受到任何处分,相反,九王爷貌似很器重他,登基的不少重要文献皆出自他之手。   甚至前几天,她在暗处,悄然见到黄潜善伴随九王爷左右,二人交谈,甚是密切,黄潜善,仿佛拥有很大的权利,可以在九王爷的寝宫自由出入。   花溶隐隐地,很是失望,就将这些事情以及秦大王对九王爷的那番评价都告诉岳鹏举了。这些,她内心深处是决不愿对其他任何人提的,只有在岳鹏举面前,才能毫无顾忌。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九王爷如果当初发兵刘家寺,也许,尚可以决一死战。”   “真如此,也许他就没有机会登基了!”   花溶心里一震。鹏举,他比自己看得明白。   “我这一路所见的‘勤王之师’,几乎都是以‘勤王’为名,实则保存实力,逃亡以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家眷。金军离开刘家寺时,不过八万余人,而勤王之师有二十余万,再加上群情激昂的开封三十万民众,并不是不可与金军一战的!”   岳鹏举十分激愤,花溶这才明白,也许,政治真的比自己想像的更残酷得多。她忽然想起那天亲眼所见的九王爷的悲痛,难道,这些也是假的?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一章 登基(3) 岳鹏举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也罢,姐姐,我们先尽力而为。”   “也只好如此。只愿九王爷保持本色,励精图治,大宋那就真正有望了。”   “但愿如此。”   姐弟俩的心情都很沉重,但对九王爷的期盼以及重逢的喜悦,毕竟超过了心里的隐忧。花溶微微一笑,理理微微散乱的鬓发: “鹏举,我煎茶给你喝。”   “好啊。”   她转身去点燃屋子里一只小火炉,放了一口小铜锅子,盛了清水,取了一盘上等龙凤盘茶,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捣、碾、筛,然后将茶末放入沸水,用了一根竹笏轻轻搅拌……   岳鹏举这时才来得及仔细看她居住的屋子,只见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清雅,因为他的到来,花溶还特意找个瓶子,在里面插了几支扁扁的叶子,令一院陋室,透露出无限的生机与温馨。   岳鹏举但见她身姿轻盈,姿势美妙,茶叶的香味慢慢随着沸水在屋子里飘荡,一室的茶香。他自幼孤独成长,长期军旅生涯,从未享受过家庭温暖,如今,第一次有家的感觉,心里有种迫切的激动和渴望,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但觉她一举一动都那么赏心悦目。   花溶偶尔抬头,见他目光如痴如醉,柔声一笑:“鹏举,傻啦?”   “呵呵,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煮茶的?”   “在家里的时候就会了。我父亲是个老秀才,很喜欢弄这些东西。他第一次赴考落第后,就不再应试,整天在家教我读书习字,也教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他好茶艺,总要走很远的路去取一种山泉水回来,说不是这种水,就出不了这种味道。但那时我们喝的都是散茶,远不如现在的龙凤盘茶,这些茶叶是九王爷赏赐的,我一人在家时不耐烦做这些,原就计划等你回来,煮给你喝……”她柔声地回答,又给岳鹏举讲解煮茶的要方,岳鹏举见小小一杯茶水,还有如许学问,直听得津津有味。   待茶水沸如鱼目,花溶就用木勺舀了,盛在钧窑所产的玫瑰紫茶盏中,正好是一勺水,一盏茶。   她倒了两杯,亲手奉上一杯:“鹏举,你尝尝。”   岳鹏举喝了一口,连声道:“好茶,真好喝。”   她嫣然一笑,自己也喝了一杯:“鹏举,以后我常常煮给你喝,好不好?”   “好好好。”   岳鹏举见她目光明亮,笑容灿烂,神色温柔,那种滋味犹在品茶之上,情不自禁,搂她在身边,但觉满身茶香,一低头,就吻住了她欲语还休的红艳艳的嘴唇。   “唔……”   她埋在他怀里,许久透不过气来,他紧紧搂着她,见她刚仰起脸,又亲吻下去,这一次,她已经回过神来,轻轻抱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他。两人缠绵一阵,见时辰已经不早,岳鹏举才坐起身:“姐姐,我们选个良辰吉日成亲吧。”   花溶因为得了秦大王的警告,一个秦大王,一个九王爷,在这里成亲显然是不明智的事。她把担忧都给岳鹏举讲了,岳鹏举思虑一会儿,立刻道:“那这次出征,我带你离开,路上成亲也不迟。”   她顾不得羞涩,急忙点头。战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若路上成亲,昭告部属也就可以了,总胜过在这里被秦大王等破坏强。   温存半晌,岳鹏举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封封好的书信,正是金兀术用箭射给他,叫他转交花溶的。   “姐姐,金兀术有封信给你。”   花溶好生意外:“哦?”   岳鹏举把情况大略说了一下,花溶接过信,她见过金兀术写字作画,认得他的笔迹,看出来,上面正是金兀术的亲笔。 第二十一章 登基(4) 她拆开来,一看,不禁面红耳赤,第一句就是:   花溶,久别多时,甚是想念。   …………   金兀术,竟然给自己带回来一封“情书”。可是,后面的内容,就不是“温柔多情”了,而是痛陈厉害,要她离开赵德基,说刘豫登基,赵德基无耻无德,绝不会坐稳王位,金军要派主力攻打,捉拿于他。   岳鹏举接过她手里的信,细细一看,只见末尾几句是:“赵德基此人,连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可以不救,忍看宗室同脉成为异国俘虏。如此小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情无义无耻,绝非可以投奔的明主,更非值得依靠的良人。花溶,你替赵德基卖命完全不值,只恐害了你又害了你弟弟。你们姐弟仔细思虑,纵然不投奔我,也希望你尽早离开,哪怕嫁个山野村民,也胜过留在赵德基身边……”   如此一番威胁恫吓,花溶一气恼,道:“待我把这信给九王爷瞧瞧……”   岳鹏举看了后面几句话,惊觉金兀术居然对姐姐是真的不错,尤其是最后几句劝慰之词,就绝不是虚言威吓,而是痛陈厉害了。   他默默地将信纸扔进了点着的灯里,化为一片灰烬,声音极低:“姐姐,你可不能给自己带来危险……”   花溶心里一紧,这样的信,给九王爷看了,岂不是自招祸端?她莞尔又笑起来,点点头,鹏举心思,比自己成熟多了。   岳鹏举忽道:“姐姐,不好,我怕金兀术到时有非分要求。”   “什么非分要求?”   “比如提出和亲之类的。”   “和亲?”花溶有些茫然,和亲历史上都是派公主郡主宫女之类的,自己一个民间女子,去和什么亲?   “难道朝廷现在还会跟金军议和?”   岳鹏举沉吟一下:“我听宗大人说,现在最受九王爷宠信的是黄潜善和汪伯颜,这二人跟随他在相州大元帅府,是他旧人。但这二人都是积极的主和派,暗地里,一直在接洽金兵,想议和纳赋,做个太平丞相……”   花溶这才明白,自己呆在这个应天,完全就是坐井观天,表面上弄个什么“教头”,自以为有益于国家,有益于大宋,其实,自己连一粒微尘都不如。   就连刚来不久的秦大王,也敢跟自己打赌,果然,鹏举的说法跟他完全一致。   “鹏举,也许,当初我就不该留下做什么教头。”   岳鹏举见她面色惶恐,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这次,我们就一起离开吧。此后天高地阔,谁也没法再伤害你了。”   她也决心离开,哪怕九王爷阻挠,大不了自己偷偷出走。   “嗯。我收拾好,待你出发就走。”   岳鹏举因为还有巡逻任务,不能久留,正要出去,走一步,又转回身,见她坐在灯边,红色的烛光照亮她明亮的眼睛,轻轻抱她一下,两人正在情浓之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阵一阵,仿佛立刻就要破门而入。   原来是秦大王,他自从得知花溶铁心要嫁给岳鹏举后,就动了心思要杀掉岳鹏举。岳鹏举一到应天,他就得到消息,又亲眼见到花溶在人群里的那种笑容,更是气得按捺不住。他苦无下手机会,估计岳鹏举一定会来找花溶,就暗守在花溶门外的围墙大树边,想寻机下手。果然,他见岳鹏举一巡逻完毕,就到了花溶这里。   本来,花溶开门的时候,他就要动手,但稍一迟疑,岳鹏举已经关门进去。他只好耐着性子在外面等待。   没想到,这小子一进去就不再出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谁知道在做什么勾当? 第二十一章 登基(5) 他越想越怕,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得再得罪花溶,几乎破门而入。生怕稍微晚了一步,自家老婆失了贞操。   门被拍得山响,几乎立刻就要倒塌似的。   岳鹏举见花溶面色大变,拉她在一边:“姐姐,我去看看,是谁人如此无礼。”   花溶颤声道:“是秦大王,一定是秦大王。”   岳鹏举一开门,秦大王举刀就冲了进来。岳鹏举早有防备,闪在一边,秦大王哪里罢休?一刀紧似一刀,刀刀都是杀着,竟铁了心要取岳鹏举性命。   花溶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秦尚城,你想干什么?”   “老子今晚就杀了这小兔崽子,看他还敢不敢打你的歪主意。”他一刀砍下,见花溶挡过来,只得生生收住,又伤心又气愤:“丫头,你还护着他?”   “你出去……”   他一转眼,但见满屋子茶叶飘香,水清旖旎,可以想见刚才的你侬我侬,丫头,丫头竟然给这小子煎茶!自己,可是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嫉妒攻心,他掀开花溶的手,又是一刀砍去。   “秦尚城,你住手……”   “姐姐,你退到一边……”   岳鹏举见情况危险,一把拉她在身后,喝道:“秦大王,住手!”   秦大王也不应,攻势更加凌厉,可他原本不是岳鹏举对手,加上屋子空间狭小,又生怕伤着了花溶,左右掣肘,一刀过去,直将花溶刚煮茶的锅子打翻在地,一室狼藉……   岳鹏举趁势一把架住了他的刀:“秦大王,多谢你救了我姐姐。”   “无耻的小子,少废话,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岳鹏举因感念他万死不辞进金营救得姐姐脱险,下手便有所保留,只道:“秦大王,你先出去,我会跟你谈个清楚。”   “老子没什么和你好谈的,今天不杀你小子,决不罢休。”   花溶生怕打斗惊动他人,又逢九王爷即将登基,如果闹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见秦大王又挥刀砍岳鹏举,竟然空手上前抢夺他的刀:“秦尚城,你今天是不是杀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眼看她的手就要握住锋利的刀刃,这一下去,只怕那芊芊玉指也就废了。秦大王生生收刀,悲愤莫名,哑着声音:“丫头,你难道真要嫁给他?”   “与你何干?你快出去。”   秦大王这时才看清楚花溶和岳鹏举二人皆衣衫齐整,尤其是岳鹏举,身上还穿着铠甲,如此看来,他二人尚未行什么“奸情”,他心里微微一松。   岳鹏举不动声色,将花溶拉在一边:“秦大王,我感激你救了我姐姐,以往恩怨就一笔勾销。如果你还想留在军营,就安心听命,如果不愿,就请你离开。”   他紧紧盯着岳鹏举:“岳鹏举,花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今来,就是要带走我妻。”   “明媒正娶?谁为媒人谁收聘礼?秦大王,你在岛上欺男霸女也就算了,为何到现在还要强词夺理?也罢,就趁今天,对此事做个了断,从今往后,我姐姐跟你毫无关系,你再敢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   秦大王气得豹眼血红,伸手就去拉花溶:“今天,老子非带走我老婆不可。”   岳鹏举岂容他拉着?上前一步护住花溶,将他挡在一边,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岳鹏举几名贴心属下闻讯赶来。   张弦道:“鹏举,是不是有事?”   “没事,你们先守着。”   秦大王见他如今军权在握,就算打架,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再看花溶,只见她一心留意岳鹏举手上被划伤的血痕,对自己浑然不放在眼里。这一对比,心里剧疼,他悄然拉下划破的衣襟,隐好划伤的手臂,扭头就走。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一章 登基(6) 花溶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长吁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作声不得。   岳鹏举看看一地的狼藉,因为秦大王这番骚扰,心里也很沉重,草草收拾一番,抱了花溶来到床上,柔声道:“姐姐,天快亮了,你得休息一下。”   她强笑着点点头:“你呢?”   “我也得回去,一早就得执勤。”   花溶点点头,闭上眼睛,岳鹏举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见她又睁着眼睛看自己,微笑道:“姐姐,你不要怕,我会令人守着你的。”   她摇摇头:“我不怕,你不要担心我。”   岳鹏举这才出门,抬头看天空,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现出一丝鱼肚白,五月初一,新的纪元就要开始了,只是,对大宋,对自己的人生,这一天,到底是好还是坏?   秦大王激愤而出,虽只受了一点小伤,但心里的愤怒和伤心却难以言喻,他隐匿一边,但见岳鹏举走出来,手提长枪,威风凛凛,在黎明的微光里,真是少年英雄,一表人才。   那么深刻地意识到,花溶对他和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两重天,那丫头,实对自己毫无半分情意。可是,在他的意识里,并非是追求女孩子,而是根深蒂固地认定自己的老婆变心了,而导致她变心的罪魁祸首,就是岳鹏举这个“无耻之徒”。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原是男人生命中一等一的奇耻大辱,这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当下暗悔自己冲动,心下一合计,不寻机杀了岳鹏举,怎能消得心中之愤?   中午,他也不去吃饭,一位尊他为“老大”的小兵给他捎回来两个馒头,他胡乱地啃了几口,还没吃完,就听得门口有人问:“秦尚城在哪里?”   他听得是岳鹏举的声音,大步走出去:“小兔崽子,你找老子作甚?”   岳鹏举一挥手:“你们先下去。”   众人退下,屋里只剩下二人,秦大王瞪着他,见他竟然带了一包礼物,并两锭银子。   岳鹏举放下东西,先深深行了一礼,秦大王见他行此大礼,怒道:“你搞什么鬼?”   岳鹏举又一拜,才道:“多谢你救了我姐姐。要不是你,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老子救自家妻子,跟你何关?你算什么东西要你感谢。”   岳鹏举态度依旧真诚:“秦大王,我和姐姐都很感谢你。”   “臭小子,你既然知道她是你‘姐姐’,为何对她动了歪念?”   “不!秦大王,你应该知道,她不是我姐姐!我只是出于习惯,喜欢这么叫她。姐姐不喜欢你,而且,已经决定嫁给我,所以,请你不要再继续纠缠。”   秦大王抓起那包物事狠狠往他脸上砸去:“臭小子,你这是拿路费打发老子?”   岳鹏举并未躲闪,坦然道:“是。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再留在军中,因为姐姐一点都不喜欢你,以她的性子,也绝不会嫁你。这一点,想必你完全清楚。如果继续留下,对你,对姐姐,都不好。如果你真喜欢姐姐,就该替她着想,而不是令她为难。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需要,一定赴汤蹈火,回报于你。”   秦大王哈哈一笑:“岳鹏举,你知道老子最恨的是什么?”   “什么?”   “当初没有在岛上将你一刀杀死,才有今日夺妻之辱。”   岳鹏举见他双眼血红,目露凶光,知道和这痴汉已经无理可讲,只平静道:“秦大王,你若有什么,只管冲我发泄,但不能伤害我姐姐分毫,否则,我绝不饶你。”   “岳鹏举,我也告诉你,若花溶嫁你,我此生一定不会让你二人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 第二十一章 登基(7) 岳鹏举摇摇头,转身走了。   秦大王站在门口,双目血红,也不追上去,只寻思,怎样才能找到最好的机会,一举将花溶悄然抢走。那丫头,软的既然不行,就硬来,否则,自己千辛万苦来这鬼地方做什么?他着意留心,发现赵德基登基那天,也许会有机会,不妨挨过这几天再说。   这一日的晴光,仿佛预示了帝国的喜事,可朝阳只露了一下脸,就隐匿了,阴风阵阵,辰时一过,竟下起雨来。   应天府成了临时的“皇宫”,登基大典就在这里举行。   宋国唯一逃脱金人追捕的嫡系王子,九王爷赵德基,就要在这里登基为帝了。   花溶临时奉命,要和许才之等贴身保护官家安全登基。花溶自然不能推辞,便穿了戎装,和众人一起待命。   应天并不大,一道隔城将城区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四道城门分别是延和门、昭仁门、顺成门和回銮门。新帝的登基仪式在府衙举行,另外在府衙的东楼,临时修筑了一个不大的圆坛。   天刚晨曦,九王爷戴前后各垂十二串珍珠的平天冠,身穿青衣薰裳,腰系金龙凤革带,脚穿红袜朱靴,在礼仪使的引导下,登上圆坛。   老将宗泽等人在外,来不及赶回,其后跟随的只有张邦昌、黄潜善、汪伯彦等人。古人一般认为天圆地方,圆坛象征着上天,其正北方设立一个昊天上帝的牌位,下面铺设蒿秸。皇帝是人间的主宰,世人创造了天神,而天上的昊天上帝就是众神的主宰。圆坛的东、西方分别设有太祖和太宗的牌位,下面铺设蒲席。   九王爷登坛以后,毕恭毕敬地向昊天上帝和祖宗叩头,然而叉手恭立,由礼仪使代表皇帝,向昊天上帝和祖宗宣读册文:“嗣天子臣赵德基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及祖宗之灵。金人内侵,二帝蒙尘,宗社无主。臣德基以道君皇帝之子,钦承大位,以中兴于宋。”   礼仪使宣读完毕,九王爷——现在的新帝伏地恸哭。   堂下文武百官,四品以上大员立刻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接着是宣读即位赦文,又宣读黄潜善任中书侍郎(副宰相位)、汪伯颜为枢密院副院长,文武百官皆加封一级。   轮到后宫妃嫔时,那些着力贡献了美人的豪族一个个皆屏息期待。只听得新帝朗然道:“朕退朝后,便习字读书不辍,又性不喜与妇人久处……”大意云云就是说如今朝廷经费紧张,每加封一个名号,就要多开支钱财,国家维艰,君王本人不是享乐的时候,希望嫔妃们共体时艰。   新上如此清心寡欲,堂上一众大臣直呼我主英明。中国历来的传统,“不好女色”,原也是衡量一个君王是否英明的软性指标之一,大臣们仿佛从这一决定里,看到了帝国的希望,不禁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下午再行议事,皇帝收到一份辗转递上来的奏折,打开一看,是岳鹏举所书,指斥汪伯颜、黄潜善等人谄媚逢迎,要皇帝锐意进取,恢复中原,不要受小人蒙蔽。皇帝看了这奏折,也不说话,只随手放在一边。   议事很快转入正题,皇帝问:“中兴之初,国事千头万绪,当以何事为先?”   汪伯颜故意谦让,瞧着黄潜善说:“潜善足智多谋,非臣可比,请潜善先为陛下开陈。”   黄潜善也不与汪伯颜客套,奏对说:“依臣愚见,天下悠悠万事,惟当以巡幸东南与遣使通和为急。”   皇帝沉吟一下:“父兄蒙尘,当下之际应该勤练兵马以图营救。”   汪伯颜忙道:“国家再造之初,万不可与虏人相抗,和则存,战则亡。以臣愚见,不如以静制动,与虏人划河为界。待时局稍,巡幸东南。东南潮湿地,虏人畏寒,必不敢远侵……”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一章 登基(8) 所谓“巡幸东南”就是迁都扬州,花溶听得这二人大肆鼓吹皇帝求和、迁都,又怕又急,如果迁都偏安江南,宋国北方国土,岂不是再无收复机会?   她紧张地看着皇帝,却见皇帝皱着眉头:“巡幸东南暂且不议,若虏人放还二帝,自然可以通和。可是,依二卿之见,该如何遣使?”   黄潜善说:“为取得虏人诚信,遣使应当卑辞厚礼。陛下如此仁孝,足以感动天地神明,二圣回归,当指日可待。不如派遣特使徐秉哲出使金国。”   “准奏。”   ……   花溶在一边听得火冒三丈,新帝登基,原本指望着他励精图治,可不曾想到立刻就打着“仁孝”的旗号遣使通和,难道金人这样就能放回那干皇族?   心里的失望逐步扩大,隐隐知道,当初的九王爷现在的大宋皇帝,将龙椅看得比一切都更加重要了。而自己渴望的随着岳鹏举征战沙场,斩杀金军,恢复河山,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想而已。   众臣跪拜后,转身下殿。花溶行了一礼:“花溶告退。”   “溶儿,你且随朕去用晚膳。”   “官家恕罪,花溶身体不适,想早点回去。”   皇帝停下:“溶儿,如今朕已登基,四方来勤,你就不必辛苦了。”   花溶知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进宫服侍他了,心里狂跳,虽然惶恐,却一点也不愿意再和他敷衍下去。   “官家恕罪,花溶实是头晕,不能服侍……”   皇帝见她满面不安,挥挥手:“也罢,你先去歇息。”   “花溶告退。”   岳鹏举这次虽然大胜,但囿于他因为悔婚郡主,“三次大功也不得封赏”的惩罚,所以不能加官,无法列位。不过有传递旨意的公公不时进进出出,无法列位的人,只能在外凭走动的公公们汇报各种小道消息。   而秦大王自然更没资格列位,但他自有他的渠道,原本以为赵德基会在登基之初就暴露本来面目,要大肆封妃,强迫花溶,没想到,他居然棋高一着,来了个全不封赏,博个美名。   秦大王自然不相信他是真正英明,只关心自己妻子会不会被人觊觎,如今暂得安全,侥幸松一口气,连岳鹏举的麻烦也不去找了。   从下午开始,整个应天府都弥漫在酒食肉香里,大厨房整夜不熄火地炖煮煎炒,到傍晚,各种美食摆在了从皇帝到臣下的面前。   军营也得到犒赏,一众转战多时的士兵,每人得到一两银子的赏赐,无不喜出望外。   花溶出宫后,立刻来到食堂,却发现岳鹏举还没到。她便也去领了一块二指厚的大肥肉等着。她知他风格,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去和其他将领大吃大喝,而是在食堂里和士兵一起进餐。   正张望时,见岳鹏举匆匆而来,老远看见她,满面的笑容,虽一夜未眠,脸上却无丝毫倦容,精神抖擞得仿佛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鹏举,快来吃饭,我给你打好饭菜了。”   “好的。”   躲在人群里的秦大王,见花溶为岳鹏举端着饭菜,神情一如举案齐眉的妻子,神态亲昵,温柔体贴。又见花溶将自己碗里的肥肉挟到岳鹏举碗里,他毫不介意,挑起就津津有味地吃了,二人间的一举一动,简直如恩爱夫妻一般。   他看得双目几乎要喷出火焰,陌生的痛苦缠绕在心里,剧烈奔腾,如一条蛇在啃咬,妒忌,妒忌,妒忌得几乎快要疯了。   殊不知,花溶心情其实极不好受,饭后,她和岳鹏举一起出去巡逻,到了僻静处,终于忍不住将这一天皇帝登基的情况给他讲了一遍。   “鹏举,我真不知皇上为何要重用汪伯颜之流?”   岳鹏举也愤愤的:“我曾听宗大人说过,这二人都是奸邪之辈,只知逢迎。所以,才不惜小臣越权,上书弹劾指斥他俩,当然,陛下是不会注意到的……”   “若皇上重用他俩,我看这江山……”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远远地瞥见有人经过。“妄议君上”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她这才那么明显地感到“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意思,只默默地和岳鹏举往回走。   这一整天,秦大王的视线都在暗中跟随着二人,校场上,二人一起巡逻,暮色下,二人一起在雨后的残阳下奔跑。终于,到了就寝的时候,他躲在暗中,提着一只大酒壶,喝得双眼通红,直愣愣地盯着花溶的房间。   疯狂已经完全战胜了理智,心里的合计和盘算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岳鹏举这小子再敢进丫头的房间逗留,哪怕拼着一死,自己也要杀掉他。   所幸,这晚,岳鹏举竟然不曾进去,只送花溶到门口。   他听得岳鹏举细心叮嘱:“姐姐,你好生安寝。我要通宵巡逻。”   花溶柔声地回答:“嗯,你也辛苦一天了,唉,还要继续辛苦。”   “姐姐,你不用担心我。”   岳鹏举替她关好房门,才转身大步离去。   秦大王从茂盛的高树上跳下来,身轻如狸猫,被嫉妒撕咬得鲜血淋漓的心总算平复了一点儿,内心里,有个悲喜的声音在嚎叫——   丫头没有跟他怎么样!   丫头还没有嫁给他!   这样的念头犹如一支强心剂,他清醒一点,立刻就变得理智。出来这些日子,早已听说或者亲眼见识了岳鹏举的一举一动,深知这小子就是那种罕见的真正的“正人君子”!绝不会欺暗室,只要一天不和花溶拜堂成亲,就一天不会玷辱花溶清白。   他强行屏住呼吸,立刻决定:不妨孤注一掷,带走花溶。只要回到海岛上,就是一劳永逸,尽快让她生下一男半女,从此,再不怕她插翅飞了。   ……    第二十二章 官家威逼 这一日,岳鹏举巡逻归来。刚回去,就见张弦匆匆上来,低声道:“大哥,郡主等你多时了。”   该来的终会来,岳鹏举也不躲避,径直走了进去。   婉婉正百无聊赖地打量这间简陋的屋子,忽听李氏小声道:“郡主,岳大爷回来了……”   婉婉慌忙站起身,但见烛光下,一高大男子走进来,一别多时,更见他眉目英挺,仪表堂堂,心里一跳,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想不起来,只呆呆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岳鹏举行一礼:“小人有负郡主厚爱,罪该万死,在此赔罪,请郡主原谅。”   “咳咳咳……”   李氏咳嗽几声,婉婉才清醒过来,慌忙道:“岳大哥,我只是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其他的……你我之间的婚约,也就一笔勾销……”   岳鹏举又行一礼:“多谢郡主宽宏大量。”   婉婉见他不卑不亢,她一心想嫁岳鹏举原一是感念他救命之恩,一是见他少年勇武,一见钟情。不过因为相识不久,相处不长,其实并无其他深厚感情,得知他悔婚,哭了几场,也就算了,现在见到他,忍不住好奇道:“岳大哥,听说你悔婚是因为有了别的心仪的女子?”   岳鹏举坦然点点头。   “那位姐姐是谁呀?能得岳大哥如此垂青,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几天因为秦大王闹事,正是因为得知花溶心思,二人都为此留神起来,岳鹏举得花溶叮嘱,踌躇一下,只道:“日后见到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李氏冷笑一声,她认定岳鹏举喜欢的是自己姐姐,现在这般做作,显然是做贼心虚,不敢承认。她囿于“*”之念,心下对岳鹏举早生了几分鄙薄,冷言道:“岳大爷眼高于顶,所喜爱的女子,自然是出身高贵,国色天香……”   岳鹏举不理她的讽刺,只道:“她即便非国色天香,我也只喜欢她一人。”   李氏只好道:“对了,岳大爷,你知不知道,秦大王也来了应天?”   “知道。”   “秦大王是条好汉,他说花小姐是他的夫人,可花小姐却坚决不承认,岳大爷,你想想,若不是他的夫人,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金营救她?花小姐也真是狠心,若他们真是夫妻,因了误会而倔强不认,可就不好了。只有夫休妻,哪有妻休夫的?你何不劝劝她?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岳鹏举忒地恚怒,别人怎么讽刺自己都无所谓,但辱及姐姐,就万万不行,他强自平静道:“不,我姐姐不是他的妻子!我姐姐尚未嫁人!”   婉婉听得他有些不悦,又知李氏是故意如此,立刻道:“乳娘,我已经叮嘱你多次,花姐姐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这话,希望是最后一次。”   李氏立刻赔笑道:“瞧我这糊涂的老婆子,又多嘴了。既然岳大爷说不是,那老身以后就绝不再提就是了。”   婉婉不好再待下去,正好寻机告辞,这一面之后,见岳鹏举辞婚态度那么坚决,终于彻底死心,但也并不怎么伤心,回去后,还悄声埋怨乳娘:“你以后千万别提花姐姐跟秦大王的事情了,要是别人听到了,那对花姐姐的名声损害多大呀?”   李氏也小声道:“我这不是只问了他们姐弟么?在其他任何人面前,我可是只字未提。不过,郡主,你难道没看出来,岳鹏举喜欢的分明就是他姐姐。”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承认?”   “他怎么敢承认?傻孩子,你没瞧出官家要纳花小姐为妃?染指皇帝的女人,那可是死罪呀。”   “不会吧?若是九哥喜欢花姐姐,早就纳她为妃了,怎会等到现在?再说,我看潘娘子、张娘子、吴娘子,一个个可都是厉害之人,花姐姐如果进宫,怎会是她们的对手?做官家的妃子,还不如嫁给岳大哥,至少得一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李氏一把蒙住了她的嘴:“我的好郡主,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娘俩寄人篱下,要是叫官家知道了……”   婉婉吐吐舌头:“他怎么会知道?”   李氏叹息一声:“郡主,如今不比在王府,一言一行均要小心谨慎。”   “是,奶娘,我知道啦。”   李氏见她没事人样,忽叹一声:“傻小姐,岳大爷负你,你难道一点也不恨他?”   婉婉黯然一会儿,才正色道:“乳娘,以后提也休提‘负心’二字。花姐姐舍命救我,我曾发誓只要她生还,绝不再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如果岳大哥真的喜欢的是她,我再对他二人加以破坏,我还是不是人?”   她压低了声音:“乳娘,你没瞧见花姐姐脖子上的伤痕?肯定是在金军大营不甘受辱留下的。花姐姐吃的苦够多了,我们即便报答不了她,也不能雪上加霜了。”   “唉,也是。乱世中人,都不容易。小姐,比起那些被抓走的公主郡主,到苦寒之地给金人为奴为妾;我们还能呆在宋国享受荣华富贵,岳大爷悔婚也不算什么了。”   “就是嘛。再说,天下男子多得是,又不是除了岳大哥就没别人了。”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1) 再说金兀术等,知道无法阻止赵德基登基的步伐,抢先扶植了刘豫傀儡政权与之对抗,但却丝毫不曾打消捉拿赵德基的念头。   因为天气即将进入暑热,金军不耐高温,他干脆放出风声,说金军大军离境,返回金国边境休整,事实上,却留了相当一部分主力分散在两河一代。   他只精心挑选八名侍卫,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应天。   彼时应天来往流民众多,虽然盘查严格,但金兀术本身装扮口音等都似汉人,因此,扮个普通投亲靠友的商贾,也并不引人注目,寻一家僻静小店住下。   一度,他疑心花溶会喜欢“弟弟”,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劲,他接到的消息称她在应天做了教头,赵德基很亲信她。像赵德基这种人,怎会无缘无故亲信一个女子?如今登基,岂不是有沦为妃嫔的危险?   他越想越是愤怒,自己得不到的女人,赵德基这种潜逃漏网之鱼,有何德何能要她委身于他?尤其是他发了和亲人选名单,赵德基居然敢不遵从,随便送了十余名歌妓充数。他不知道赵德基其实并未看到名单,就愤怒撕碎了,还以为他是故意“抗旨不尊”,更是恼怒,他艺高人胆大,凭着对宋国情况的熟悉和了解,竟然闯入虎穴,想判断一下赵德基的真实实力再确定捉拿计划。   他连着观察两天,基本摸清了应天周围的兵力情况,其他人不足为惧,但老将宗泽正率军赶回,金军和他交手,败多胜少,实在不适宜在这种情况下作战。   他寻思一计,当下找了副手韩常和另外两名能诗文写字的汉人军士,一起写了许多檄文,准备到合适的时候,派上重要用途。   做完这些,待要去找花溶,应天的“皇城”虽然简陋,但要混进去,风险还是太大了。他左右衡量,终究不敢闯进赵德基的贴身范围内,只悠闲自得地每天在周围饮酒游玩,静心下来欣赏南朝风光,等待合适时机,再行定夺。   这天早上,花溶刚去校场,一名士兵过来交给她一封书信。   她接过一看,上面火漆封好,没有任何笔迹,随口道:“谁给你的?”   “不知道,一个路人送来的。”   她很是意外,拆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几句:   军营一别,甚是想念,今日黄昏,请轻烟桥相见。   虽然无落款无姓名,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金兀术的笔迹。而且是用的那种宋廷皇宫里才有的上等纸笺,上面的压花色彩,是她曾经在金兀术的营帐里见过的。   她心里一惊,一转念,莫非金兀术来了应天?   可是,应天戒备森严,他纵然兵强马悍,又怎敢孤军深入?而且,也没得到金军突袭之类的回报。   花溶又惊又怕,在僻静处撕了信笺。   轻烟桥就在应天城外七八里许,金兀术难道就在哪里?   如此一分析,金兀术定是孤身前来,自己该去马上抓了他还是不予理睬?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如今,金宋之间暂止干戈,而且,金国尚有宗翰宗望等人位居金兀术之上,他绝对算不上一号人物,如此情况下,抓了他又有什么好处?但他毕竟是金国四太子又是当今南侵的绝对统帅,如果拿住他,对于振兴宋国的士气真是可想而知。   她左思右想,完全拿不定主意。   黄昏时分。   金兀术穿一身灰色的文士衫子,头戴当时最流行的变形东坡帻巾,在轻烟桥附近徘徊。此时,残阳西沉,天空云霭灿烂,火烧一般,周围的树木繁茂森森,河里清水潺潺,附近有人家的炊烟袅袅,飘到树梢顶端,金兀术这才明白“轻烟桥”得名的由来,而且非常形象。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2) 他在桥墩的一块大石旁坐下,此处僻静,并无人注意到他。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天上的火烧云慢慢变成了一种深蓝色,再到浅蓝、变白,天色,慢慢地就要黑了。   依旧没有花溶的影子。   远远的,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弯成一种很奇怪的形状。忽然想起汉人诗词里许多描写月亮的,什么海上明月共潮生,代表的都是悲欢离合。   而自己,就像“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青涩少年,在这里等候敌国的女子。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俘虏,而是敌国大营里甚至有着某种权威的“教头”,带着一定意义上的平等,跟她邀约。   她会否出来见自己?   她又会否前来捉拿自己?   仿佛是某一次心灵上的赌博。有了这一次,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对手的感觉,其实比奴婢的感觉好太多了,他忽然有些兴奋起来。   武乞迈悄然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四太子,快走吧,这样太危险了……”   他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武乞迈:“你说她会不会带人来捉拿我?”   “会。现在拿了你交给赵德基,可是一等大功。”   金兀术呵呵一笑:“我认为不会。”   “为什么?”   “她上次在战场上,明明可以杀我,都放手了,这一次,也绝不会杀我。”   “女人心,谁知道呢?她要是对您有意,怎么不跟您走?四太子,您还是别费心了,这样太危险了。而且,这么晚她都没来,肯定不会来了……”   “再等等,再等一会儿。你且先退下。”   四周又安静下来,金兀术闭着眼睛,头顶的月色照在他灰色的衫子和“东坡头巾”上,令他和身边同样灰色的石桥成为了同一种颜色。   有脚步声传来。他一喜,却见是一晚归的老农,扛着锄头,牵着一头老牛,嘴里还哼着一曲山野小调。   略略一听,这是当地土语,虽觉得活泼有趣,但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依旧将头枕在大石上,老农走过,牛哞哞地叫,都未注意到桥边还有一个异族人。   天色越来越晚,月亮升得越来越高,武乞迈终于忍不住又走过来:“四太子……”   “你不觉得这月白清风,坐在这里也很惬意么?”   武乞迈摇摇头,在这里喂蚊子有什么好?   “大金严寒,跟南朝风物完全是两回事。相比之下,我更想成为南朝江山的主人。”   “那等秋高马肥,再来捉拿赵德基不就得了?”   “不行,那时他根基稳了,更不好办。”   在这个关头,唯有金兀术不屈不挠地坚持留下,武乞迈知他心思,也不再劝。只说:“四太子,我真不明白,你上次为什么会放了她?”   “乐趣,因为一种乐趣!”   如果就如所有宋国女俘一般,何来如今这般等待的乐趣?   孤独和渴望——得不到——永远是人类最大的乐趣。如果一切皆唾手可得,人也就没有了欲望,没有欲望,没有奋斗,何异于行尸走肉?   美满总是需要缺陷。   他知道武乞迈不懂,也不解释。   终于,三更的梆子声音远远地传来,一下一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下一下,带了清冷的气息。   在他脑子里,常常浮现这样一幕景象:春暖花开的时候,风霜冰雪的时候,一个女子陪在自己身边,持一卷书,盈盈浅笑,或者什么都不做,焚香对坐。这个形象,只能意会,无法说出,可它就在那里,在无声无息之中,永远令人渴望,却根本达不到彼岸。   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遥远而孤清,仿佛跟北地寒冷的月色大有差异,照在头顶,滋生了新的奇怪的疲倦。在这个地方,连疲倦都不一样。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3) 金兀术随手从地上扯一根青草放在嘴边,慢慢起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终究不死心,回头,来路去路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丝毫人影。   “她不曾杀我,也不来见我!”   他想,这就是花溶的态度?从故意被俘到金营刺杀自己,到现在,自己送上门,她也不屑一顾?   心里忽然忿忿地,她怎么不来?为什么不来?即便不喜欢自己不想见到自己,来捉拿自己也不行么?   给她机会,让她效忠赵德基,立一大功也不行么?   一阵风起,桥边的树木,河里的水声,一种突然而来的烦躁的闷热,仿佛是衣袂的飘忽,他立刻意识到,是有人来了。   他心里一喜:“花溶,是你来了?”   没有脚步,没有人。   四周寂静无声,河水缓缓向前,如同血液在人体里流动。河水之上,再也没有了风吹动,只有偶尔的犬吠声从隐蔽在夜晚薄蔼后面的村庄里传出来。   他疾走几步,四周依旧毫无人影。   武乞迈怕有伏击,连声催促他赶快走,金兀术又寻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人影,只好怏怏而去。   待他二人完全走远,花溶才悄然从一棵大树边闪身出来。   她本是要带人来捉拿金兀术,可是,思虑半晌,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单枪匹马,而且是因自己而来,虽是大敌,却终是下不去手,只惆怅道,若是日后战场相逢,自己再堂堂正正杀他吧。   她站在树下,衣服上沾了夜露,湿淋淋的,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慢慢地往回走。但觉这夜色下,一切都很朦胧。   敌人,爱人,谁又能真正分得清楚?   在前面的分岔路口,她看到一个黑影,心里一紧张,却听得他柔和的声音:“姐姐……”   原来是岳鹏举。   因为岳鹏举巡逻,她并未告诉他金兀术这件事,只想谁都不惊动。但是,他这些天,因为秦大王和皇帝,生怕她有什么意外,无论多么忙碌,都悄悄留心着她的安危,自然知道她的行踪。   “鹏举,我……”   “我知道,金兀术来了。”   “我本想带人去抓他,但,还是没有……”   岳鹏举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微笑着低声道:“他信中所言,有些也很有道理。他一个人前来,你怎能捉拿他?真要杀他,就等战场相遇再说!”   原来鹏举就在身后,本来,他完全是可以捉拿金兀术的,但是,他没有!大丈夫恩怨分明,这是岳鹏举一贯的处事风格。   花溶有一瞬间,有点失神,觉得岳鹏举和金兀术,这二人,本质上是如此接近,只是,岳鹏举更加纯良,金兀术太过算计。如此二人,以后,会不会变成一对生死大敌?运筹帷幄之中,金兀术手中握有强大的军权支撑;而鹏举呢?在他身边,几乎都是无比的桎梏,他一名小将,虽然战功赫赫,却因为“辞婚”——几乎一辈子也不能再升迁,加上黄潜善、汪伯颜之类的阻挠打击,他在新兴的帝国里,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也许是这样的夜色,也许是身边的人,她第一次细想这些不可知的未来,因为,他的命运,就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和他,是牢牢联系在一起的。   岳鹏举拉着她的手,发觉她手心微凉,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忽道:“如果皇上威逼,怎么办?”   “那就离开应天!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她笑起来,这样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害怕,这才是自己所要的良人,她紧紧依偎着他,觉得安全和温暖,天若要塌下来,也有他个高顶着。   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1) 如此匆匆过得半月,老将宗泽奉命回京。   新帝立即召见。宗泽进殿后,涕泗交颐,长跪不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臣宗泽叩见陛下,恭祝圣躬万福。”   皇帝见他老迈,即命宦官康公公扶起他,赐座、进茶。花溶这些天奉命和许才之一起做侍卫——她逐渐地,开始找些借口,不愿再去做什么侍卫,因为,按照规矩,是轮不到女流近身的。但是,这一次她之所以前来,是因为听说是宗老将军回来的缘故。   大臣们在转阁处排队等候,宗泽一来,立刻安排他首先面圣。花溶见皇帝格外礼遇宗泽,心里很是高兴。   宗泽喘息略定,才悲愤地说:“臣不能救援开封,致二帝北上,万诛何赎?”   宗泽寥寥几句,皇帝也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拥兵避敌,很有几分尴尬,转换了话题。   宗泽又道:“国家初立,黄潜善、汪伯颜等人恶名昭彰,陛下请勿亲近奸恶之流。”   皇帝想起岳鹏举小臣上书,已经指斥自己任用奸邪,见宗泽也如此,很是不悦,只道:“大臣议论国政,各执一是,朕需兼听,择善而从。”   花溶见他如此袒护黄潜善和汪伯颜,忍不住出声道:“汪伯颜口口声声要官家巡幸东南,实则是要逃离到扬州,苟且偏安,又鼓吹与金和议,阻挠战事,磨损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军民锐气;黄潜善更是在民间搜刮美女,名义上奉献官家,实则自家收用,败坏官家名声。如此二人,不能救国就阻挠他人救国,不能成功便败坏他人成功,直是一群醉生梦死的鼠辈……”   皇帝黑了面,斥道:“溶儿,国家大事,不得妄议。”   花溶无言,只好默默退下。   宗泽见她身着侍卫衣服出奏,吃了一惊,认出这是岳鹏举的姐姐,心想,这女子竟然如此胆识,句句切中要害。更奇的是,他在元帅府时,熟知皇帝勇武性悍,自来不许女眷多半句嘴,如今,这女子公然出奏,他竟只是呵斥两句,并未有任何怪责。   他想及她那句“不能救国就阻挠他人救国,不能成功便败坏他人成功”,更是心有感触,不由得又多看花溶两眼。   皇帝叹一声:“如今朕父母兄弟俱在虏人手里,动辄得咎,投鼠忌器。近日获得消息,金人也遣使通和,宗大人,你如何看法?”   宗泽道:“金人和议,乃是因为天气暑热,不得不退,唯恐秋高马肥,又大举进犯。所以,当务之急,臣自请领军,趁虏人北撤,只剩孤军两万余人,及早出兵,攻其不备。臣闻得御营之师已有十万之众,若抽调二三万人即可,待臣肃清开封、两河之境,陛下即可回京开封,鼓舞天下臣民士气。”   “好。朕就依你所奏。”   花溶听得准奏,很是开心,却听皇帝又问:“宗大人可以自行挑选良才,不过,朕今天向你举荐你的门生岳鹏举,他可随你帐下。”   宗泽早就在奇怪,为何岳鹏举立了那一串功勋,却没有任何升迁。他生怕岳鹏举被埋没,正要向皇帝提议,听得皇帝先开口,大喜,立刻道:“多谢陛下,臣正需岳鹏举这等良将。”   花溶趁机出奏道:“花溶久闻宗将军大名,愿随宗将军帐下。花溶也有作战经验,恳请宗将军收留。”   宗泽很是意外,再看皇帝,却见他微微一笑:“溶儿不得胡说,女子从军,多是不便,你就留在宫里,朕需要你在身边。”   宗泽见状,心里明白一大半,敢情皇帝是青睐这女子,所以极尽包容。他见花溶满脸失望之色,笑道:“你是岳鹏举的姐姐吧?你能留在陛下身边侍奉,也是好事,军旅生涯极其辛苦,非女子能适应。”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2) 他的意思是,有花溶这样的女子在皇帝身边,多加提点,也许总会好些。   花溶奏请从军被拒绝,又听宗泽此说,更是惊惶。   皇帝却对宗泽此话非常满意:“溶儿,你一直敬佩宗将军,你看,宗将军也是如此说法。”   退朝后,皇帝自回后宫,花溶急急出城。   她情知此事不可再拖,皇帝也许很快就有下一步举动,岳鹏举只要一走,自己就只能入宫为妃。她焦虑地去找岳鹏举,刚到门口,就听得士兵传令,说今晚宗泽宴请众将门生。   岳鹏举是宗泽门生,也不避嫌,拉了姐姐一同去赴宴。   宗泽已近七十,身材瘦小,头发花白,平素菲衣薄食,此刻,却摆设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招待岳鹏举、张弦等立功将领。   二人一见宗泽,立刻下拜,宗泽见花溶也来了,呵呵大笑:“姑娘,我半路就听说岳鹏举军中有一女子,英勇善战,射伤宗望,我正猜想是谁,原来是你。刚刚在殿前对答,还多谢你替老夫说话。”   花溶对他十分尊敬,听他夸奖自己,很是开心,也不说什么,只看看岳鹏举,呵呵一笑:“我作战毫无经验,都是听鹏举的指挥,跟着他,我们就能打胜仗”。   宗泽但见这英勇的女子,笑容羞涩,身子娇小,站在岳鹏举身边完全是一副小女儿情态,谦逊、温和,如水一般,跟岳鹏举的魁梧豪迈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对她更是好感,笑道:“你可不像鹏举的姐姐,倒像他的妹妹。”   岳鹏举听他赞扬姐姐,也很开心。   饭后,宗泽单独召见岳鹏举:“你连续多战杀退番人,立得大功,你的勇智才艺,便是古时良将,也未必胜得一筹。但你喜用骑兵,野战奇袭,此非古代战法。若是你日后为上将,统十万大军,又如何与虏人周旋?”   岳鹏举恭敬道:“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识,始能取胜。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宗泽大喜:“鹏举此言,委是深得兵机。”他略为停顿,又转换话题,“依你之见,日后当如何用兵?”   岳鹏举说:“我与西夏征战多年,关中兵精马肥,金军已大规模遣返,当前不如派驻大军,驻守两河,再图关中,待朝廷初立,再乘炎夏,大举北伐……”   宗泽说:“此举正合我意。”   二人商议一会子,岳鹏举正要告辞,又想起来,跪下去:“恩师请原谅……”   宗泽很是意外:“什么事情?”   “恩师曾为小将保媒,但是,小将已经辞去了和郡主的婚约,还请恩师恕罪。”   宗泽大吃一惊,他刚回应天,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鹏举,这又是为何?”   “小将心仪花溶。要娶花溶为妻……”   宗泽霍然起身,怒道:“岳鹏举,你疯了?”   “小将和花溶并非亲姐弟……”   宗泽想起今晚所见,他二人的亲昵神态,这才明白,岳鹏举为何得不到升迁。他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却不曾遇到这种为难之事,又想起自己曾目睹皇帝和花溶对答的情形,暗道不妙,如果皇帝知晓,怎肯罢休?   “岳鹏举,你可知道,当今皇帝有意纳你姐进宫?”   “知道。他以前在相州就曾提亲要纳我姐姐为侧妃,但我姐姐拒绝了!”   “你好大的胆子!明知如此,还敢悔婚?你是不想要命了?”   “小将但愿和姐姐白头偕老,纵然天打雷劈也不动摇!”   宗泽又惊又怒:“鹏举,你必须放弃。老夫亲眼所见,你姐姐颇能在皇上面前讲几句话。当今奸臣当道,黄潜善汪伯颜之流整天逢迎,如果皇上身边有个敢于说话又得他欢心的人,对天下苍生都是好事……”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3) 岳鹏举驳道:“伴君如伴虎,几曾见妃嫔真正能干预朝政的?”   宗泽一时答不上来。宫廷里的女色,色盛则宠,色衰恩断,要凭一个女子去左右君王政局,也实在太过荒谬。   他不知该如何继续纠正岳鹏举这“骇人听闻”的举止,只好无力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第二天,许才之奉命来寻二人:“花小姐,鹏举,官家召你们进宫家宴。”   二人情知不妙,也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宴会设在后宫,人并不多,无非就是皇帝和吴金奴、许才之等几名熟识故人。   她跪下行礼,皇帝立刻起身扶起她:“溶儿,不必多礼。都是熟人,我只是想请你们叙叙旧,顺带为鹏举践行。”   岳鹏举本在回答皇帝军情,见他搀扶姐姐的姿势、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花溶见了岳鹏举,姐弟二人点点头,各自按照赏赐的座位坐下。   宴席开始,每人一个几案。第一道先上鹅梨、金杏、春桃、松子、莲子肉、银杏、蒸枣等十种果子;第二道有雕花蜜冬瓜、雕花蜜笋、雕花姜枣、雕花蜜柿等十种“雕花蜜煎”,第三道是咸酸紫樱桃、咸渍麝香李、咸酸林檎、咸酸石榴等十种“彻香咸酸”;第四道是腊肉、腌鸡、腌兔、酒醋羊肉等十种腊脯。每道菜品尝一次后,宾客司开始敬酒。   酒是银光和碎玉两种名酒,都是黍米酒,原产自相州。酒色莹澈、银光酒甘醇,甜味颇重;而碎玉酒清香爽口。这些酒大多是酒精含量不高的黄酒。   每一盏酒有劝盏菜两种。第一盏是炊乳羊肉和炙鸡腿;第二盏是金丝羊肚羹和羊头签,前后十五盏,计三十道菜,不相重复。   酒后上汤,是用甘草等药材等煎煮的甜汤。   全套宴席上所用的食具全是胭脂红的上等钧窑。众人进膳的时候,还有一队乐伎演奏,一个弹琵琶,一个吹箫。   花溶和岳鹏举皆出自寒门,生平未曾经历过这样的盛宴,只觉眼花缭乱,面前每一盏,仿佛不是餐具,而是上好的艺术品,竟没法放开享用。   皇帝叹息一声:“要是以前,宫廷御赐宴席,是一百零八道菜肴;现在危难时刻,一切从简……”   花溶心道,如果这还是从简,那奢侈起来又该如何呢?   她抬头看皇帝,见他也正盯着自己,因为喝了点酒,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其他,他的脸有点发红,眼神也有点奇怪。   旁边的吴金奴,不经意观察官家神情,微微一笑,转向岳鹏举:“岳将军少年英雄,花小姐才貌双全,你姐弟二人,真是古今罕有。”   “谢娘娘。”   皇帝也笑起来:“鹏举,你此次又立大功,却未得封赏,心里可曾悔恨?”   岳鹏举放下酒杯:“回禀皇上,臣自知有罪,怎敢悔恨?还多谢皇上恕臣悔婚之过。”   “如今,金兀术这恶贼,逼迫不休,率军正在向应天集结,鹏举,宗将军保举你,所以朕命你在他帐下听命。后日你又得启程,随他率兵应战,唉,朕如今将希望都寄托在宗将军身上了,你切莫辜负宗将军和朕的厚爱。”   “谢皇上厚爱,臣一定竭尽全力。”   吴金奴微笑着接过话头:“岳将军为官家效忠,无暇顾忌家室,你姐姐也无人照顾。本宫思来想去,想出一个替你照顾姐姐的好办法。”   花溶情知不妙,呵呵一笑:“娘娘费心了,花溶会照顾好自己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女子,终生归宿总得有个依托。如今,官家登基,你长期追随,功劳不小,不如……”   花溶不容她把那句自己最担心的话说出来,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有所不知,花溶早已许配他人。”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4) 皇帝不悦道:“溶儿,朕认识你多年,从未听过你有什么婚配,为何百般推脱?”   “这……”这时忽然想起秦大王的那番告诫,只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一说出岳鹏举,只怕真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她还在犹豫,却听得岳鹏举朗声道:“回皇上,小将岳鹏举已和花溶结为夫妇,只因战乱繁忙,未及禀报陛下,请陛下恕罪!”   花溶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心里跳得咚咚咚的,就连许才之也大惊失色,只见岳鹏举看着皇帝,面无惧色,声音十分平静。他早知皇帝的心思,这一开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点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   岳鹏举明确说的是“已经结为夫妇”!   吴金奴为讨官家欢心,本来是费尽心机安排这场盛宴,为的就是要替官家达成一桩“心愿”,当着岳鹏举,要宣召他“姐姐”进宫,没料到事情会这样,脸色急得煞白。   皇帝“霍”地站起身:“岳鹏举,你好大胆!”   岳鹏举依旧十分镇定,他是外臣,并不如花溶一般称“官家”而是叫“皇上”。   “此事皆因臣没来得及禀奏,与花溶无关,但请皇上降罪。”   “好你个岳鹏举!原来悔婚郡主,真是这个原因!可是,你知不知道,花溶是你姐姐?欺君罔上,原是死罪,*亲者,更是罪加一等。”   “皇上恕罪,臣和花溶相逢相知多年,只是姐弟相称,却并非亲姐弟,皇上也是知情的。”   “岳鹏举,你既称已经成亲,好,朕问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哪里?”   “乱世纷纭,罪臣就没顾及那么多繁文缛节,只和花溶从简成亲。”   花溶见岳鹏举大声辩解,毫无惧色,又偷眼看皇帝,但见他怒容满面,只模糊意识到:如今,真是大祸临头了。   皇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岳鹏举,朕赐婚时明明问过你,你答不曾成亲,如今,却出尔反尔,辱没郡主,欺瞒君上。这短短时间,又无任何媒妁,你二人怎能成亲?说,你为什么要撒谎?”   许才之立刻跪下:“岳鹏举,你可要想清楚。欺君可是砍头的大罪,你若撒谎,既害了自己,也连累你姐姐……”   许才之的意思是要他赶快改口,或者不再坚持,才能保得一条性命。岳鹏举知他意思,却昂然道:“罪臣不敢撒谎!罪臣爱慕花溶,早已立誓生死相随,白首不负,任天打雷劈也不敢改变初衷!所以,不得不悔婚郡主。臣不敢再辩解什么,只在此立誓,誓杀金贼,保家卫国,纵血染沙场,也绝不敢眉头稍皱,更不求任何封赏。求皇上成全!”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皇帝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忽摇摇头:“也罢,你们暂且退下。”   “谢皇上大恩。”   两人如获大赦般退下,刚到门口,皇帝忽然道:“溶儿,你且留下。”   岳鹏举回头:“皇上,此事皆因罪臣而起,与花溶无关!”   皇帝冷冷道:“退下!”   花溶向他使了个眼色,岳鹏举犹豫一下,才退下去。   连一众侍卫都已退下,偌大的殿堂,只剩下二人。   皇帝慢慢从龙椅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她身边,凝视着她,“溶儿,我们认识多久了?*年了吧?”   花溶默默点点头。   “我救你于海盗手里,从不曾嫌弃于你。我从未如此喜欢一个女子。甚至你不愿意也从不强迫你,只想,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嫁给我……”   “对不起!花溶有负官家厚爱。”   “溶儿,你告诉我,你根本没有嫁给岳鹏举!这不是真的!”   花溶坚决地点点头:“花溶罪该万死!已与鹏举结为夫妇,却忘了禀报皇上。”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5) “不!你骗我!你们姐弟去年才重逢,相聚时间无多,你一直在我身边,若是嫁给了岳鹏举,我怎会不知道?况且,赐婚岳鹏举时,他明明说了不曾成亲——那个时候,你们都尚为成亲!这以后,何来机会?溶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敢欺瞒官家。”   “好,那你说,你们是几时成的亲?”   花溶情急之下,只好道:“就是上次我从金营逃回来后,辞别官家去找鹏举,在那里找到他……乱世飘零,朝不保夕,花溶区区女子,实在无法保全,所以……”   他勃然大怒:“岳鹏举这无耻小人,是不是趁机在军营威逼于你?”   “绝不是!他是回来辞婚郡主后,我们才真正在一起的。”   皇帝怔怔地看着她,那一次,她逃回来,却遇上自己纳吴金奴为妃。   “溶儿,你可是因此而责怪我?我早说了,那是因为政治需要……”   “不!花溶从未责怪官家,一直都是感激官家的。只是,花溶飘零时,得鹏举救助,重逢后,这几年不知不觉欢喜他……唉,实在是情难自禁,是花溶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皇帝听得她的语气和岳鹏举一般无二,又惊又怒:“朕于你也有救命大恩,你怎么不思嫁给朕,以身相许?”   “官家威严,花溶残败之躯自知不配……”   “不是不配,而是不愿。早在相州时候,朕就让许才之提亲,你也百般推脱。”   “花溶只喜欢鹏举,所以,不敢再许他人。”   皇帝听她语气越是坚决,一腔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奔者为妾,你和岳鹏举无媒无证,私自媾和,怎能算得夫妻?溶儿,你也知书识礼,为何连大节礼仪都忘记了?”   “花溶心意已决,纵是肝脑涂地,不敢相负。花溶也不敢求官家宽恕,纵是责罚,也无怨无悔!”   皇帝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喘息一下:“你出去!”   花溶见他面色煞白,胸口起伏,行了一礼,有些担心:“官家,您的身子?”   “出去!”   “是,花溶告退。”   花溶刚走到门口,只听得后面哗啦一声,悄然回头,只见新帝将身边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下。她不敢细看,匆忙就走。   走过转角,见岳鹏举等在那里。一见她,惊喜地迎上来。花溶微微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疾步走了出去。   快到花溶住的房间,她停下脚步,有些迟疑:“鹏举,你不用送我了。”   岳鹏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担心自己如此更触怒皇帝,微笑着摇摇头,既已如此,又怕他作甚?   他一伸手,拉了花溶就走。   花溶本是担心他的安危,见他全然无畏,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手,既然他不怕,自己又何必害怕?纵是以身赴死,又有何惧?   两人回到屋里关上门,花溶呆坐在椅子上,终究还是不安:“鹏举,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姐姐,别怕。这次出征,我就带你走。”   “可是,官家,他会放我们走么?”   “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为笼络人心,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我们。”   他的声音淡淡的,花溶忽然想起秦大王的那番评论,鹏举此刻和秦大王的语调何其相似。又想起他竟然立黄潜善这种谄媚之臣为丞相,心里暗暗忧惧,莫非,今日的皇上,真的绝非昔日的九王爷了?   她长叹一声:“时间不早了,鹏举,你去休息吧。”   “不!”他语气十分坚决,“现在既然已经禀明了皇上,我们躲避也无意义。何况,秦大王也在暗处虎视眈眈,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呢?事到如今,我退让也不是办法,况且出征在即,就整日陪着你,决不能再出什么意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6) 她不无担忧:“鹏举,会有什么意外呢?”   “作战之道,在于知己知彼,更在于有备无患,稍微疏忽,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我因为预料不到究竟会如何,所以更不能疏忽大意。”   她嫣然一笑:“鹏举,这不是战争呀。”   “这比战争更可怕。姐姐,真的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刀剑无眼还好说,可人心是最复杂的一种东西,比刀剑更加厉害。”   她想,九王爷,不,现在是官家,他的心思就很复杂,自己根本料不到他究竟想做什么。是大度放过自己二人,还是处处为难?   岳鹏举见她花容失色,柔声道:“别怕,有我呢。”   花溶见他如此坚定,稍稍心安,微笑道:“鹏举,我就听你的。”   岳鹏举紧紧拉住她的手:“既然我们已经当众宣称结为了夫妇,如此,共处一室,也实不逾矩。为安全计,在出征前,我都陪着你。”   她羞红了脸,低低“嗯”一声。   这并不是二人第一次整夜相处,早在花溶去军营找他时,就让他陪过自己一夜。可是,这一夜的感觉,却和那一次完全不同——这是第一次以“夫妇”的名义相处。   花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连平素的洗漱都忘记了。   岳鹏举见她红着脸,也不说话,他心里也很紧张,却微笑着安慰她:“姐姐,先洗脸好不好?”   “嗯。”   他知道她的习惯,每晚上都要洗漱才会去休息。即便在军营里,稍有条件也会如此。他喜欢她身上干净的味道,仿佛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整洁而清新的。   岳鹏举打了水,二人一起简单洗漱。   他在门外倒水,这方关着的小院里,月光洒了一地,静静的,将四周高大的树木斑驳在青石板的路上,层层叠叠,仿佛要映出许多的影子。   他回身:“姐姐,你看今晚月色多好啊。”   花溶出来,轻轻握着他的手,两人站在门口,看月亮一点一点在头顶高大的树梢末端移动。   月亮高挂在天空,这四周围着的小小院落,就更显得如一方不可预知的桎梏。岳鹏举常年在外,花溶自海上逃亡回来后,前些年一直在种家庄过着相对简单的生活,如今出来,才发现,世界上,原来那么多复杂的人和复杂的事情。   忽然很想离开,急于离开,哪怕是再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生活。   可是鹏举呢?鹏举熟读兵书,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他喜欢过什么样的日子呢?他会甘于那种平淡么?好男儿志在四方,谁甘愿老死乡间,庸庸碌碌?   “鹏举……”   “嗯。”   岳鹏举见她好一会儿不说话,转眼看她,见她的脸在月光下,飘忽着,眼睛那么明亮,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光,却又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   “姐姐,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如在耳语:“鹏举,若是官家威逼,你不得不离开战场,你会甘愿么?”   岳鹏举没有说话,放开她的手。   手里一空,心里也一空,花溶看他转身就走。   这一刻,心里那么紧张。   眼眶一涩,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她见他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下停下,忽然跳起来,折下一截槐花,长长的,带着初夏的那种淡淡的香味,他转身大步走过来,递给她,揽住她的肩,才微笑道:“姐姐,自从决定跟你在一起,我自己就无数次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每一次思考的结果,就更加坚定我要跟你在一起。上阵杀敌是我的理想,娶心爱之人也是我的理想,这二者并不冲突。如果非要冲突,非要放弃其一,那我只好放弃前者。原因很简单,如果我不能上阵杀敌,原因根本不在于你,而在于命令我的人,在于他根本不愿真正中兴这个国家!即便没有你,我也会英雄无用武之地……”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7) 槐花的枝条横在鼻端,那种夏日的香气钻进去,她也微笑起来,心里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   鹏举啊,鹏举,自己还比他大了三四岁,为什么一切思虑都不如他呢?   “姐姐,时候不早了,进去歇着吧。”   “嗯。”   二人进屋里,花溶略微迟疑一下,是夫妻了么?就要同床共枕么?她怯怯地看着他,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还是害羞,衣服也不脱,悄然上床躺下。   岳鹏举坐在她身边,她听着他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充满青春和阳刚的男子气息,这跟接近任何其他男人都不相同,那是一种舒适的感觉。   她心里更是乱跳,只紧紧闭着眼睛。   岳鹏举帮她放下纱帐,柔声道:“姐姐,你好好睡着,什么都不要担心。”   “嗯。”   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睛:“你呢?”   “我睡地铺。”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姐姐,等上路后我们就正式成亲。”   奔者为妾。她是妻不是妾!   没有正式成亲,对于女子的名誉,终究是极大的损害。他不愿意她有任何一丝的委屈,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但见他守在身边,只是安心。而且,还有秦大王等随时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闯进来。   在这个地方,的确不是“成亲”的好地方。   她微微一笑,转一下身子,闭上眼睛,岳鹏举正要合拢纱帐,忽然看到她脖子下面的伤痕。每次看到这个伤痕,就觉得难受,就会想起她身上的那些伤痕。   他在床边坐下,忽然很想抱她一下。   他伸手摸摸她微微闭上的眼皮,柔声道:“我想抱你一下。”   她红了脸,岳鹏举一把抱住她,搂在怀里,低低道:“身上那些伤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   她躺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轻轻地在她的脖子上摸过去。他常年征战操练,大手很是粗糙,摩挲在皮肤上,却有一种异样的温柔和舒适。   他贴在她的耳边:“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睁开眼睛微笑起来:“我也说不出来,这些年,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哪里都觉得很好;一旦你不在身边,我也就说不上该过怎样的日子……”   他笑起来,他喜欢她这样偶尔流露出来的依恋和依赖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心安地睡着,迷糊中还在想,只要和鹏举离开了,一切的麻烦,也许就都不存在了。   这一整夜,岳鹏举都守着她,一步也不曾离开。   事实证明,岳鹏举的预料一点也没有错。   自岳鹏举回来后,一连两天,秦大王都在暗处寻找机会,准备下手。可是,两天下来,岳鹏举几乎和花溶形影不离,到晚上,他虽然不得不在外巡逻,开会,几乎不能回到屋里真正歇息一晚,却加派了几个人不经意地在暗处轮值,自己连一分一毫的机会也没有。   到第四日,他再也忍不住了。因为这一日中午,他听得一可怕的消息:岳鹏举和花溶进宫赴宴时,公然宣称已经结为了夫妇。   这消息,是他从康公公处听来的。皇帝登基前,曾派康公公赏赐他黄金,那康公公有太监常有的“嗜好”,很有几分同性恋倾向,见秦大王勇武豪壮,竟对他“一见钟情”。这种私情,也和男女之间一样,康公公是皇上身前红人,就连汪伯颜等权臣也不得不巴结于他,可由于他先“动情”,对秦大王竟是又畏又惧,时不时寻机跟他说说话,对他很是讨好。   秦大王粗中有细,要探听鸟皇帝对花溶的“打猫儿心肠”,还有什么比康公公更好的人选?因此,他对康公公也多加笼络,只是,他绝没有料到那太监之所以逢迎自己,完全是看上了自己的“*”。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8) 康公公这日给他带了几瓶好酒,说是官家赐宴岳鹏举等人剩下的。秦大王立刻就问缘故,康公公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传播了一通小道消息。   秦大王直听得目瞪口呆,他天天守着,花溶有没有成亲,他最清楚不过。而且,花溶明明说的是,这次岳鹏举回来才嫁他,显然就还没嫁。   可是,岳鹏举既然敢在皇帝面前把话说绝,这事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岳鹏举是在职军人,为什么也敢如此忤逆皇帝?   纵然天子之威,他也不曾把那“鸟皇帝”放在眼里,可是岳鹏举就不同了!岳鹏举不比皇帝,因为丫头死心塌地向着他,既然承认嫁他,那么,纵使不成亲,也怕真的就要成亲了。   如利剑穿心,他二话不说,提了大刀就走。   康公公在一边急忙道:“你去哪里?”   “老子出去转转。”   “先喝点酒嘛。”   “放下,老子回来再喝。”   暮色在天空一点一点变成黯淡,然后,月色一点一点升起。   秦大王提着大刀藏身在那棵繁茂的大树上。   从树梢顶上,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所有动静。但看不见里面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他听得门吱呀一声,是岳鹏举和花溶进来。   果然是他俩。   这些天,二人从来不曾整夜共度,这一晚呢?这一晚岳鹏举可否离开?   他隐在树上,心似猫抓。   然后,他看到二人出来,站在月色下,二人的声音那么低,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却能看到二人的影子倒影在青石板的月色下,拖得长长的,并列在一起,那么亲密,仿佛合二为一。有好几次,他挥舞了大刀,想跳下来,将那条影子狠狠劈成两半,一半丢到最冷的高山,一半丢到最深的海洋,从此,天涯海角,永成陌路。   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不曾冲下去。   既然已经惊动了皇帝,自己这一闹,真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地,有点怕花溶——怕她在这样纠缠不清的纷争里,走向不归路。   鸟皇帝不会放过她。   自己呢?自己又会放过她么?   夏日炎热,也或许是心里炎热,失望中又带了恐惧,他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   终于,他二人进门,然后,关了门。   逐渐,熄了灯。   他二人竟然共处一室!   孤男寡女,真正共处一室!   他几乎从树梢上摔下来,时间仿佛就此停顿不前。   他悄然跳下树,跑过去,贴着后面的窗棂,屏息凝神。在这里,他曾一整晚听着花溶的哭泣。如今,自己又要听到什么?   心里的火焰仿佛要摧垮这扇窗,进去,抓过岳鹏举,一刀砍为两截。   然后,他听得花溶柔柔的声音:“鹏举,地铺不舒服吧?”   “跟姐姐在一起,哪里都舒服。”   他一怔。   这二人,这个岳鹏举。   君子不欺暗室,他二人果然不曾真正成亲。   对岳鹏举怀着的那种刻骨的恨意也不禁淡化下去,生平第一次,竟然对一个人起了微微的敬意。   岳鹏举敢于当着皇帝的面承认已婚,但没有正式成亲之前就绝不行苟且之事。他血气方刚,居然能做坐怀不乱。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   这样一个男人,才更是可怕。   他提了大刀,转身就走。   皇帝登基不久,黄潜善便建议皇帝“巡行东南”,也就是定都扬州。巡幸扬州,也就意味着正式放弃了开封,从此,宋国疆域更是狭小。因为宗泽反对,此事作罢。赵德基就下令来护卫登基的所有军马暂驻应天,保护皇室安全。   岳鹏举和花溶闻讯,惊愕异常,皇帝不思收复失地,不派人迎战金兀术,反倒留下军马为的就是准备时刻护驾“巡幸东南”! 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9) 但岳鹏举此时得不到升迁,官阶尚微,根本没有资格目睹天颜;而花溶自从拒婚后,也从来不曾见过皇帝,皇帝仿佛终日居于临时的“深宫”,闭门不出了。   花溶和岳鹏举呆在军营,异常苦闷,花溶身为女子,更是不便随意进出宫,而且,她也不愿意再进那道可怕的宫门。岳鹏举却接到严令,监守“皇宫”,保护皇室安全,为此,他必须每天十二个时辰待命临时拨给他的“值守间”,不得离开,久而久之,连花溶都见不到一面。   两人同在应天,却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咫尺天涯”,岳鹏举百般无奈,只好遣张弦不时探望花溶,以保障她的生活和安全。   这一日,康公公和许才之来花溶处找岳鹏举,见岳鹏举不在,很是高兴。   花溶见他笑容诡异,急道:“公公有何事找鹏举?”   康公公不答,她又转向许才之:“许大人?”   康公公拿出一斛明珠:“这是官家赏赐姑娘的。”   “无功不受禄,官家干吗给我这些?”   “官家登基,每人都有封赏,姑娘请勿推辞。”   她想想,又看许才之眼色,知道许才之并不会害自己,便收下了,只道:“多谢官家恩典。”   许才之又暗暗点一下头,她转向康公公:“找鹏举有事么?”   康公公打着哈哈:“一点小事。”   许才之也没有回答,只苦笑一下就走了。   花溶心里更是不安,只能眼睁睁看二人离开。   一出去,二人便分开行动,康公公回宫禀报,许才之则去军营找岳鹏举。   岳鹏举正在值守,见他前来,很是意外,许才之拿了一坛酒:“鹏举,今晚我们喝几杯。”   “小将有值守任务,不能多饮酒。”   “不妨,只喝一会子酒,说几句话。”   岳鹏举交代了一番,随他到里间屋子里坐下。   许才之倒了满满两杯酒:“鹏举,我们也算故人了,先饮一杯。”   岳鹏举平素并不好酒,喝了这一杯,就不再喝,只道:“许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许才之放下酒杯,苦笑一下:“鹏举,实不相瞒,皇上官家早就心仪花溶,已经做好了册妃准备。”   岳鹏举其实已经猜知他的来意,断然道:“那天在殿前,小将已经禀告官家,已经和花溶结为夫妇,许大人也是知道的!”   “你悔婚婉婉郡主,辱及皇族,如今出尔反尔,是为欺君死罪。”   “小将知罪,纵然身犯极刑,也不会改变丝毫心意。”   许才之本是秉着皇帝的暗示来劝说岳鹏举主动放弃,就道:“鹏举,你屡立大功却封赏不得。大丈夫功成名就,何愁不美女环绕?你又何必因一女子,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只要你放弃花溶,按照你的军功累积,立刻可以升至四品大员……”   岳鹏举不待他说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许大人不必多说,小将再不济,也不会拿妻子来换得富贵荣华……”   许才之本是昧着心意在此劝说,他与二人相识多年,深知二人本性,加上花溶几次辞婚,如今想起,完全明白他二人早已互有情谊,心里暗暗认为,官家已经有那么多美人了,而且各地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美女,又何苦再去觊觎小臣之妻?   但这想法,他只敢藏在心里,不敢有丝毫表露于外。如今又被迫来做说客,听得岳鹏举如此,很有几分无地自容,自己满上一大杯,一饮而尽,才叹道:“鹏举,许多时候,是没法事事顺遂自己心愿的。”   “多谢许大人提点。”   “鹏举,我也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小将自有分寸。”   “一切得小心行事,鹏举,你不顾念自己,也得顾全你姐姐安危。”   岳鹏举心里一凛:“小将理会得。”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1) 这一日,赵德基正在处理奏折,康公公从外面回来,拿出一大叠“榜文”递上去,赵德基一看,脸色大变。   这“榜文”实际是一则*檄文,正是金兀术的亲笔,上面直指赵德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救父兄,无耻登基。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檄文后发出一段“搜山捡海”的檄文,扬言刘豫傀儡军即将上山下海捉拿赵德基,宋国沿途各地若有敢收容者,一旦城破,屠杀全城。   “金兀术这番贼!”   赵德基用劲撕扯着一大叠这样的榜文,榜单雪花一般飘落在地上,带了黑色,隐隐覆盖在他的脚背上,仿佛要将他的一双脚生生埋葬。刘豫是金兀术扶植的傀儡,这番言词,如果不是金兀术,谁能说出来?   康公公匍匐在地,一声不敢吭。   “立刻下令,全城搜索金兀术。”   “是。”   “凡是异族长相的人,全部抓起来。”   “是。”   金兀术此举却带来一个极其可怕的后果——谁若收留赵德基等,一旦城破就屠杀全城!即便应天外的沿路城市也恐慌起来,尤其是东南富庶城市,更是害怕。   应天并非天子久留之地,迁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这一路南下,百姓怎敢夹道欢迎大宋的天子?   赵德基早有迁都扬州或者杭州的准备,正思虑如何“巡幸东南”,没想到没金兀术此番吓阻,兵不血刃,已经给自己制造了天大的障碍。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民心害怕思变,大宋天子,还何以立足?   他担心正是如此,所以,立即下令重兵捉拿隐藏在应天周围的奸细。   宋军立即展开大规模的搜查行动。   一时群情恐慌,早已被金军吓破了胆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地收拾细软准备潜逃。可是,全城却不见一个金人的身影,而且,也不曾听说金军打来。   到了晚上,依旧没有金军的丝毫消息,众人才稍微安心。可是,宋军的搜捕一点也没有放松,已经从城里转移到了周围的村庄。   花溶也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满城捉拿金人,除了金兀术,还有谁?   她深知金兀术不过几个人马,要捉拿是不太可能的。见大动干戈,也不知是希望他被捉住还是逃掉,思虑一会儿,立刻来寻岳鹏举。   也不知何故,皇帝这几天再也没有派遣任何说客,也不知是因为不再追究此事,还是忙于金人的扰乱,反正,已经不曾再打扰花溶了。花溶心想,莫非他已经默许了?   花溶隐隐担心,但等不及下文,只好安慰自己,也许是官家宽宏大量了,因为,在她心目中,多少还是保留着昔日的幻想,官家,一直是那个英明仁厚的九王爷,又怎会加害自己和鹏举?   岳鹏举一部加紧协防皇室安全,她等了许久,直到天色黑尽,才见岳鹏举轮值归来。   二人进屋关上门,岳鹏举拿出一张揉皱的榜文,正是金兀术亲笔:   赵德基屈膝潜逃,辱祖宗之灵;朝廷辅宰,尽为弄臣;好色败德,如豺狼无厌之求   ……   檄文没读完,她已经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勃然震怒了。   岳鹏举接过榜文撕碎投入火上。花溶沉思一下,小声道:“我想,也许可以捉住金兀术……”   “你是说轻烟桥?”   她咬着嘴唇,压低声音:“我只是这么猜测,也许,他会路过那里。如果在此伏下兵力……”   “金兀术既然敢公开张贴檄文,一定有了完全的准备。再说,我看他的檄文,其实并无一句空话!”   花溶做不得声。   “那,金兀术怎么办?就这样放他走么?”   “他并不需要我们放他,他自己肯定早就跑了。”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2) 这倒也是。   她怏怏的,心里越来越分不清楚该怎么办——大节?小节?宋金战争,敌我厮杀,可是,金兀术和皇帝,究竟谁的人品又更高明?   她看看外面的夜色,小声道:“鹏举,官家这些天没有再派人找我们任何麻烦了,他真的就这样放过我们了么?”   岳鹏举一笑,他可不如姐姐那么乐观,只是,他不愿说出心里的隐忧让姐姐担心,否则,他也不会派出张弦整日暗地里护着她的安全了。而且,他已经打定主意带走花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既已当众宣称和花溶结为夫妇,皇帝纵然再怀恨于心,也不能公然君夺臣妻。   只要自己在外征战,如此,即便不升官发财,二人总是安全的。   三更时分。   金兀术骑了乌骓马,在他身后,是他精挑细选的几名亲卫精兵。   所有人都是汉人商旅模样,加上其中本来就有几名汉人,所以,这一行人完全看不出异族人的样子。   榜文一出,他就知道自己的应天之行是该结束了。   这一晚,偏偏没有月光,只有满天的繁星十分灿烂地在天空里组成璀璨的星河。风一阵一阵地从树叶里呼呼地带着夏日的炎热腥气而扩散。   轻烟桥下,小桥流水,夏日的虫鸣啾啾,只是伊人芳踪邈远。   他想,若不是时日太短,自己还可以在应天收买一些太监,打探一下她的消息。可惜,连她丝毫的消息也得不到,就不得不离开。   他看看自己坐过的那块大石,心里很是惆怅。如果她带兵前来,能捉住自己么?她会么?她不见自己不抓自己,不理不睬,完全漠视?   远远地,有成群的狗在吠叫。他知道,那是大宋的官兵,借口搜查,实际在借机扰民了。   军人,都是一样,金国也好,宋国也罢,出征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财宝女子,战争的本质,其实也就是这样。   战争本身并没有丝毫乐趣,乐趣在于掠夺。乐趣更在于赵德基看到檄文时候的惊惶。他忽然想起赵德基的哥哥——大宋的上一任天子在金营求和时跪下哀求的场面。   赵德基父兄皆跪了,他凭什么站着?   他觉得饶有趣味——赵德基,到底像是个站着的男人,还是跪着的小丑?   时间会给予证明的。   后面村庄里的犬吠声越来越激烈。他不敢再停留,催马扬鞭,得得得地就去了。身后,只留给大宋官兵一番虚张声势……   因为金兀术这番扰攘,赵德基更加坚定了“巡幸东南”的决心。这一日,他召集众臣商议,却遭到宗泽的强烈反对,要他坚守两河,安抚沿途民众,如此,方可真正昭告天下,天子抗金的决心,利用风起云涌的民间力量,直捣黄龙,营救二帝。   黄潜善等人则不以为意,坚决主张议和。   堂上分成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站,委决不下。   皇帝一时也没有主意,但听黄潜善侃侃而谈,陈述纳币赋绢的好处,远远胜过战争的费用,如今,朝廷初立,经济实力不足,而且冗兵不足与战,不如韬光养晦,甚至陈述以当年太祖的雄才大略,也无法击败契丹人,收复燕云十六州,如今,怎堪一战?   赵德基本人虽然勇武,但经历了父兄家族全部覆灭的惨剧,有小计谋却无大智慧,不像乃祖,本身就是豪强军阀,完全能驾驭臣下大小军阀,他自认文治武功皆不如太祖,太祖尚且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怎能做到?   再说,太祖留下的七十二座“封桩库”,多代积累,几乎已被金军破坏殆尽,朝廷也确实筹集不出这样庞大的军费,甚至到现在夏日炎热,许多军队里也没钱换单衣,身上还是旧日夹袄,实在酷暑难耐时,干脆就赤膊上身。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3) 赵德基目睹这些,也实在难以坚定抗战的决心。   汪伯颜知他犹豫,又趁机道:“陛下仁孝,天下皆知,如今,若轻易和金人开战,只恐番贼对太上官家等无礼……”   提出太上皇来压制开战,更是冠冕堂皇,宗泽虽然愤怒,但情知若继续争辩下去,就是皇帝“不顾父兄死活”了。   他对黄潜善等人已经愤怒到极点,若有这样两个人为相,只怕,中兴北伐,终究是一场黄粱梦而已。   他悲愤异常,不再说话,退到一边。   赵德基好生烦闷,下令退朝,明日再议。   众臣退去,赵德基独留下宗泽一人。   他吩咐赐座,就连汪伯颜黄潜善等人也从未有过这等待遇。   赵德基的态度异常恭敬:“宗将军,现在局势,你看该如何自处?”   “陛下,金人边扰攘边议和,所以,必须备战,做好战争准备,好迎回二帝。”   他见皇帝面色沉吟,又道:“陛下有无思虑,二帝回来,如何安排?”   “依卿之见?”   宗泽直言不讳:“太上皇可以安享晚年,而仁孝皇帝(赵德基大哥)可以安置太乙宫,他必不会复辟,也绝不能复辟。再说,陛下春秋鼎盛,如今皇子又即将诞生,可以早日立下太子,一切麻烦皆可迎刃而解……”   赵德基所担心的正是父兄归来,如果皇位之争,必将血溅午门。宗泽此说,已经是非常坦率地告诉他,众臣的心意,即便迎回二帝,也绝不会让他们复辟,提前可以将二帝的归宿安排好,以免引起纷争。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提前昭告天下这是众臣商议的结果,必然不会遭遇太多阻碍,再说,如果新皇子诞生早日立下储君,他的皇帝位置是非常安稳的。   赵德基虽然对宗泽的强硬主战有些不满,但听他如此谏言还是有点感动,知道他死心塌地扶持自己,点点头,动情道:“朕以前在大元帅府,都多得宗老将军辅助,若非如此,也许早已成了番邦羁客。以后,大宋的江山社稷,就要多仰赖老将军了。”   “臣万死不辞。”   宗泽临到告退,忽然又想起岳鹏举的事情。他爱惜岳鹏举是个良才,不忍让他就此埋没,可是,又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什么,只道:“臣还有一事相求……”   “宗将军但说无妨。”   “臣属下小将岳鹏举,出尔反尔悔婚郡主,还请陛下饶他一次。”   他没有提起花溶,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为的是试探皇帝口风。   赵德基一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得知此事,心里虽然不悦,但此事和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决策和困境来说,真是微不足道。   他不愿得罪宗泽,只淡淡道:“此乃小事,以后,岳鹏举就随你帐下。”   “多谢陛下厚恩。”   宗泽告退,松一口气,看样子,以“不喜和妇人相处”为标榜的新帝,目前,还不会怪罪岳鹏举和花溶二人。   再说秦大王,趁了金人扰攘,城里乱翻翻的,酒也没得喝,呆在军营,又实在呆不下去。而且风声紧,康公公也很少出来传播娱乐八卦,宫闱内幕,他一点也打听不到花溶消息,更是郁闷。   连续几天,他徘徊在花溶的小院,可是,张弦等人暗地里守候得滴水不漏,仿佛是专为了防备自己而来。   他早已按捺不住,再这样待下去,如果岳鹏举出征,自己可就真的毫无机会了。   这天上午,他干脆直接去找岳鹏举。   走到岳鹏举门口,碰上杨再兴,他瞪眼道:“岳鹏举呢?”   杨再兴以为他有什么事情,就道:“岳大哥出城办点事情,刚走不久。”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4) 秦大王听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岳鹏举是和花溶一起出去的,两人奉命去城外十里的驻军大营办点事情。最近,皇帝貌似不再干涉二人,不闻不理,花溶便时常去找岳鹏举。   由于事情办完,心情放松,马蹄得得的慢慢走动,花溶见前面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下面落满了紫色的花朵。   她微笑着柔声道:“鹏举,时间还早,我们在这里坐坐吧。”   “好的。”   她跳下马背,岳鹏举也已经下马,她走到梧桐树下,捡起一朵刚掉下的花,才发现不是花,而是一种花状的紫色的叶子,心形一般,很是漂亮。   “鹏举,这梧桐树好生奇怪。”   “这不是梧桐树。”   “那是什么树?”   “开花的树。”   她呵呵笑起来,这叫什么回答啊,也难为木讷的鹏举也开始幽默起来。   她低声道“鹏举,最近我听得传言,说官家要‘巡幸东南’?你说,是不是真的?”   “也许吧!”岳鹏举暗叹一声,按照金兀术的檄文威胁,如果皇帝一路南下,只怕富庶繁华的扬州杭州,很难逃脱金军的洗劫。   “夏日炎热,金军暂撤退到边境休养,但刘豫下面收编了几万伪军,归于金兀术统帅,这些都是汉军降将,并不畏惧暑热,金兀术开战准备明显很充分,一切还得小心防备。”   花溶很是担忧:“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宗将军即将回去留守开封,驻守两河,两河不失,金军就无法深入。”   朝廷上下,如今都指望着一个年迈的宗泽,可宗将军已经快七十岁了,又能指望多久?   ……   二人正在谈说,却没留心到不远处,一个人伏在山坡上,愤怒地看着二人。   原来,秦大王寻了二人踪迹追来,远远地,但见他二人在大树下谈谈说说,一树的花开,满地的花瓣,夏日午后的阳光从树缝里照射下来,洒满花溶的头脸。   此间英武的少年,温存的女子,他二人依偎一起,郎情妾意,却偏偏跟身边的花树一般,看起来那么般配。   饶是粗豪,他也想起戏文里常有的一个词语:   郎才女貌!   以为如是想,更加锥心刺骨地愤怒和恐惧。   丫头有了他,怎还会跟老子离开?   难道这一辈子,自己的老婆真的就要跟别的男人了?   而且,这二人还私订终身,昭告天下。   他看得火起,压抑着要寻找机会动手的忍耐力也渐渐消失。这时,却偏偏看见,岳鹏举弯腰,从旁边摘下一朵小野花轻轻插在她的鬓边。   红花乌发,笑靥璀璨,丫头,她那样的笑容那样仰着的脸孔,眼里的温存,几曾展现给自己过?   这比她嫁人更令他愤怒!   他第一次明白,一个女子如果喜欢一个男子,那会是怎样的表情——就是这样的表情。而自己,生平也从来不曾看过这样的表情。   有那一瞬间,他忽然见花溶抬头,飞速地在岳鹏举脸上亲了一下!   亲他!   丫头居然亲他!   以往,自己只要亲吻她,就会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她不是最怕人家亲吻她么?为什么现在还主动去亲吻别人?   原来,只因为那个人是自己,她才厌恶;换了岳鹏举,她甚至可以主动。   为什么?   胸膛裂开,一股火焰和酸妒的岩浆,喷发而出……   “鹏举……”   岳鹏举尚未回答,树后,一柄大刀雷霆一击,直斩他的背心。秦大王咬牙怒骂一声:“岳鹏举,你这无耻无义的小子,今天,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刀锋已近岳鹏举腰间,花溶见岳鹏举情势危急,吓得尖叫一声,却见好一个岳鹏举,危急之中,就地一滚,躲开了秦大王这致命一刀,短剑在手,就向秦大王攻来。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5) 秦大王一直认为他最善长枪,谁知短剑也如此厉害。秦大王也是拼了一口气,他比岳鹏举本就相差不远,这一力战下来,彼此竟不分胜负,直打得天昏地暗。   花溶见他势如疯虎,无法相劝,又见岳鹏举并无性命之虞,很快就平静下来,拉开弓箭,瞅准时机,一弓就扫在秦大王的腿上,正扫中膝盖穴位。秦大王毫无防备,一下就扑倒在地。   秦大王未曾想会遭到她的偷袭,虽受伤不重,心却被狠狠一击,抬起头,狠狠地看着她,嘶声道:“丫头,你竟然在背后算计老子?”他虎目中竟然掉下泪来,声音嘶哑,仿如受伤的猛虎,张牙舞爪,随时会跳起来噬人。   花溶愣一下,却见秦大王居然一下就站了起来:“丫头,你是我妻,为何帮着别人害我?”   花溶又惊又怕,一步一步往后退,秦大王却一步一步逼上来:“丫头,老子万里迢迢来寻你,不计生死到金营救你,即便追来应天投军,也不敢强迫于你。丫头,老子何曾有半分对不起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花溶再退,已经退到了岳鹏举身边,撞在他的怀里,他一把拉住花溶,紧紧握住她的手,才迎着秦大王:“秦大王,多谢你救了花溶,可是,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滚开!老子不愿意跟你讲话。”   “秦大王……”   岳鹏举正要开口,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张弦等人匆匆而来,老远就道:“鹏举,有急事……”   岳鹏举见张弦出城寻找,知道必是要事,没法和秦大王多说,只拉了花溶,压低声音:“秦大王,此事日后再说……”   秦大王持刀横在他面前:“小兔崽子,不许走……”   花溶忽然推开岳鹏举,上前一步:“秦大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大王!秦大王!   她居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叫了。   从秦尚城到秦大王——两个字的差异,却是最后一点恩义的消散。   花溶见他侧脸一边,如此豪强的一个大汉,虎目流泪后,又变得更加凶恶,一点办法也没有,又见张弦等马上就要赶到,要是目睹了,这像什么话?   她低了声音:“秦尚城,等这一阵忙过再说,好不好?”   也许是那一声“秦尚城”,秦大王不由得退开一步,岳鹏举拉着她的手往前就走,心里不知为什么,非常难过,也不知是为花溶难过,还是为秦大王难过,甚至是为自己难过。   回到军营,早有宗泽召集众人议事。   岳鹏举这才知道,是有金使来试探,被宗泽扣留了起来。黄潜善和汪伯颜都一心要放了金使,怕触怒金国统帅,但宗泽抗旨不尊,坚决不允,扣押下来关在一边。   彼时,金军虽然一路横扫,其实不过只占据了宋国的十几个州、府、县,就连从开封南下的通道都尚未打通,各地都在坚守等待救援。   但黄潜善等人经历了靖康大难,早已被吓怕了,唯求苟安,一听议和,立马照办,所以极力阻止出兵。   宗泽是元帅府旧人,又是赵德基得以登基的大功臣,黄潜善等也无法,宗泽看新帝登基后,反倒不如以前兢兢业业,但是,在傀儡刘豫政权和赵德基之间,还是只能忠心谏言,力保新兴的小朝廷。因为金兀术的扰攘和金国使者两面手法,朝廷妥协又占上风,而宗泽情知这是金兀术阴谋,所以急招部署讨论军情大事,以准备积极开赴留守开封。   宗泽本是文臣,危难之中带兵,并无丝毫经验,却屡战屡胜,实在是一大奇迹。他知岳鹏举善用兵,急于听取他的意见。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6) 花溶也随岳鹏举进去,静坐一边。   这是岳鹏举公开“拒婚”后,宗泽第一次见到她,但见她随着岳鹏举,很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加上情况紧急,也不好说什么,只将这些闲杂私事放在一边,和众将商议起来。   却说金兀术在应天骚扰一阵,轻装简骑,一路北上。沿途,就是金军押送宋国俘虏的路线。宋国君臣被分两路押送,一路由宗翰押送,一路由宗望押送,金兀术追上的,正是宗望一部。   这一路,是太上皇以及赵德基的生母、妻子儿女一行并几千妃嫔宫女能工巧匠和倡优伶人。由于人数众多,行路非常缓慢,走了一个多月,还在半路。   也就在此时,宗望已经得到赵德基应天登基的消息。   傍晚,天色阴沉,众人在一座山丘边安营扎寨。   金兀术等飞马追上时,宗望正在营帐里拥着几名公主饮酒作乐。那时,金国还是奴隶制,这些宋俘落入他们手中,无论贵贱,全部为奴。   他见金兀术进来,哈哈大笑:“四弟,你又追上来了?赵德基真的应天称帝了?”   金兀术坐下,举起酒杯喝了三杯才道:“可恨被这无耻人登了宝座。我来是要告诉二哥,我准备捉拿赵德基了。”   “行动这么快?”   “对。二哥回到上京,可以禀告父王,可将辽军降将耶律五马的一部派来支援。他一部人马和宋军交手多年,也能适应江南酷暑。”   “好。我一定奏请父王。”   至此,金兀术正式开始了他“上山下海”捉拿赵德基的庞大计划。也就是从此开始,他才真正以大金方面第一统帅的位置开始了他真正名扬四海的对宋战争。   这一日,赵德基正在宫里批阅奏章。   中午暑热,赵德基小睡片刻,两名宦官在一旁执扇,他依旧感到燥热,便起身继续查看奏折。   最近,各地要求迎战金人,迎回二圣的呼声越来越高。他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越看越郁闷,终于坐不住了,随手将奏折推到一边,站起身来。   康公公进来通报:“官家,金使者求见。”   宗泽在内,他很少见金使者,但这次,使者说有要事,送什么礼物,他想了想,道:“宣召。”   他来到金殿,端坐龙椅,金使者倒也礼仪如常,跪下叩拜,递上一个锦盒,说是大金国统帅二太子和四太子联合向赵氏官家送上一份大礼。   赵德基一眼认出,这个锦盒出自皇宫,就连上面的火漆也是宫内才有的那种金粉油漆,十分尊贵。   康公公打开盒子,拿出两本册子,仔细看看外观,没有什么蹊跷,才递给他。   赵德基接过一番,脸色顿时阵红阵白,这卷画轴共分两组,一组是宗望侮辱他母亲韦贤妃的春宫图,一组是侮辱邢王妃的春宫图;而小册子里的记载,全是宗望编造的韦贤妃的丑闻秽闻,描述她被俘后,在军营里,被众多士兵OOXX,末尾,还恭喜赵德基,也许,他会添几个有金人血统的弟弟。   赵德基站起来,几乎在嚎叫:“拉下去,把这个狗奴才斩了……”   金使者大惊,跪下就道:“陛下饶命,两国交锋,不斩来使……”   “立刻把这番贼五马分尸,送给金兀术。”   “是。”   侍卫冲上来,将使者拉到外面,砍成一团肉泥,只割下脑袋装好,返回去送给驿馆等候的使者副手。   宦官们均小心翼翼屏息凝神,见赵德基在金殿上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号啕大哭,大呼金人“欺我太甚”……   这一次的打击,比上一次金兀术亲笔的*檄文何止严重十倍百倍,任他如何想苟安,但亲眼见到母亲、妻子遭到这样的凌辱,而且,这本小册子,只怕已经被金军分发出去,广为流传,如此,宋国“太后”还有何颜面?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7) 自己纵为大宋天子,又有何颜面?   他匍匐在御案前号啕大哭,众宦官也不敢上前劝解。   好一会儿,他跳起身,拔下悬挂的御剑,一刀将案几砍掉大半,狂声道:“一定要杀了金兀术,救回太后等。”   众人尽皆跪下,却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只能宦官自己传闻,连跟大臣商议都不能,谁敢把太后被人OOXX的蹂躏往事讲出去?就连史官都不敢执笔,若要记录,定当曲笔隐晦。   赵德基也就是受了这个重大刺激,才真正决心下令宗泽用兵,留守开封,驻守两河,号令天下,寻机北伐。   宗泽得新帝召见,但见赵德基双眼红肿,恚怒异常,却不知他究竟为何,只暗自揣测他是受到了金国使者的侮辱。宗泽暗喜皇帝杀了金使,这也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抗金的决心,便不再追问,只奉命而去,紧急召集部署布置行军安排。   这一次的军事会议讨论非常激烈,到了凌晨,众人才散会,稍微休息片刻,吃了点东西,又接着讨论。   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了一整套战略部署,宗泽分析了金军可能的金军路线,安排一班部将分守,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开赴前线。   散会后,花溶和岳鹏举匆匆去食堂吃饭。   因为睡眠不足,花溶眼圈都是青的,她见岳鹏举精神抖擞,微笑道:“鹏举,你不困么?”   “我曾经三日不睡,也照样行军作战。姐姐,你体力不如我,还是去歇息一会儿吧。”   “嗯,吃了饭就去。”   饭刚扒拉半碗,只见秦大王在食堂门口,双眼血红地瞪着自己。此时,她已经无力再和秦大王纠缠,只想快点结束这种恼人的纠结,干脆放下饭碗,走过去。   秦大王见她向自己走来,正要开口,她却先开口,声音极低:“傍晚在城外相见。”   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花溶回身,见岳鹏举站在自己面前,长叹一声:“此事总得有个了结。”   岳鹏举点点头,也的确到了该和秦大王了结的时候了。而且,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军营里。   午后,岳鹏举继续他的值守,花溶在他值守的军床上小憩,脑子晕晕的,却睡不踏实。迷蒙中,梦见一望无垠的海洋,波浪滔天,浪花阵阵,翻飞的刀子,飞溅的热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仿佛一个魔鬼在驱赶着自己,仿佛有人死命揪着自己的头发,整个头皮都要揭下来似的,疼得撕心裂肺。渴,焦渴得不行,仿佛在大海里漂流了几天几日,却一滴淡水都寻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管从青色到干枯然后变黑,死亡……   “求求你,饶了我吧,求你了……”   她睁开眼睛,遽然翻身坐起。此时,窗外已经是满目的夕阳。   岳鹏举的脚步声传来,推开门,见她满面的泪水,讶然道:“姐姐,怎么啦?”   她擦掉泪水,站起身,慢慢道:“我得跟秦大王做个了结!绝不能这么拖着了。”   “好,我正是回来陪你去的。”   她点点头,自己一个人的确不敢去,一定得他陪着,否则,谁知道秦大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抢了人跑路这种事情,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太阳一点一点地从树梢上没落。   秦大王这一生,不知看过多少次太阳升起落下,却从未欣赏,这时,看太阳久久不沉下去,更是心烦意乱,恨不得跳上去一把抓住那轮可恨的红日,撕个粉碎。   等待,真是令人焦虑和痛苦的一种东西。   尤其,是这样等待一个女人的约会。   这算约会么?   是丫头第一次“约”自己。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8) 她到底要如何了结?怎么了结?自己追寻了这些年,又要得到怎样的“了结”才会善罢甘休?   他站在一棵树边,高大的身子完全遮住了树干。他看看手里锋利的刀刃,忽然一刀挥下,碗口粗细的大树,瞬间倒下,林中鸦雀横飞,惊散而去。   远远地,他看到两个人牵手而来。   牵手。   他冲上前,一刀就劈过去,岳鹏举长剑一横,挡在他的胸口,拉着花溶跳开几步。由于这一招太猛,二人都受了点轻伤。   岳鹏举手臂被大刀划破,秦大王肩头也被一剑刺伤。他见花溶低下头,拉了岳鹏举的手轻轻擦拭流出的血,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他悄然拉一下衣服,遮掩住肩上的伤痕,又抡起手里的大刀。   花溶停下来,面色苍白:“秦尚城,你还要发疯?”   “丫头,你跟我走,马上走!”   “绝不!”   岳鹏举沉声道:“秦大王,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妻子,可是,这样纠缠也不是办法,你还是离开吧,若有机会,岳鹏举今生粉身碎骨也会报答你一次……”   “住口!”秦大王怒喝一声,根本不理他,只死死盯着花溶:“丫头,老子知道你并未改嫁给他,是不是?”   岳鹏举情知再纠缠下去,他更不会死心,大声道:“她早已嫁给我了!”   “滚开,臭小子。”   花溶鼓起勇气,大声道:“我的确已经嫁给了鹏举。在柏林城找到他后,我就嫁给他了。”   秦大王双眼血红:“那老子呢?你忘了老子是你拜过堂洞过房的丈夫?”   “秦大王,就算是在海岛上的那些日子,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丈夫’看过!每天苦想着如何才能逃跑,对你实无半分夫妻情谊!不错,在金营那次,我是很感激你救了我。可是,这又如何呢?你不能因此就要我嫁给你!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不仅如此,我一见到你,就很害怕,就会想起在海岛上的噩梦。若要我再经历那一切,我宁愿马上就死去……”   一字字,一句句,如细细的针一排排刺在心口。   这就是她今天要的“了结”!这就是自己所等来的“了结”!   秦大王站直了身子,他的左肩上那处伤,终究掩饰不住,血汩汩地流出来,浸湿了那一片挑烂的衣服,开始向外蔓延出一股血腥味。   “丫头,你是说,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到老子身边了?”   “对!哪怕你如何威逼,哪怕你抢了我离开,我也绝不会嫁给你,宁愿死,都不愿意嫁给你!甚至,就算没有鹏举,我也绝不会嫁给你。更何况,我和鹏举已经成亲,我已是他的妻子。秦大王,强扭的瓜不甜,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不要再惦念着我!”   秦大王惨笑一声,忽从胸口摸出一样东西来。   花溶一看,正是当年自己在海岛上写给他的一张纸,上面,是自己和他的名字。   秦大王展开纸张,仔细看看,发黄的纸张上,秦尚城、花溶,两个名字并排着,如婚约的年庚八字。   一直,他就是把它当了婚契。   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从噩梦或者美梦里醒来,一看到这张纸,总坚定地提醒着自己:丫头一定还活在人世上!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她。   没想到,历经千辛万苦,真的找到了,可是,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花溶的声音冷冷的:“秦大王,你回去吧。从此,再也不要找我,也不要以我为念了。”   秦大王目光转向她,死死地盯着她。   花溶忽然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目光。可是,这个时候,又怎能心软?否则,不但害了他,还会害得三个人此生都没法安宁。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9) 岳鹏举紧紧握住她的手,心里也很难过,秦大王,他曾出生入死救护花溶,投奔军营,也是情之所系,一时,他也说不出话来。   秦大王只死死盯着花溶的侧脸,半晌,冷笑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丫头,从此以后,老子跟你各不相干!”   花溶回头,只见秦大王抬手将写有两人名字的庚帖,一撕两半:“老子和你恩断义绝,以后相逢,誓如此纸。”   “秦大王!”   秦大王也不看二人,嚎笑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直到奔出七八里地,才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嚎哭得如一头绝境中的野狼:“丫头,老子再也不会原谅你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花溶站在原地,看看西边的晚霞,又低头看看一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紫色残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如果不这样又该怎么办?   秦大王救了自己,自己绝无可能嫁给他,不叫他走,难道就这么耗着?   可是,他这样离去,心里又十二分的难受。   “姐姐……姐姐……”   岳鹏举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目中忽然掉下泪来:“鹏举,我好害怕……”   岳鹏举轻轻揽着她,在他的生涯里,除了战场就是兵书,从未经历过这样复杂的情感纠葛。可是,与花溶重逢后,先是皇帝,然后是秦大王……也许,这样的波折,真的就到此结束了?   他身上的伤比秦大王更为严重,那是他故意手下留情的原因。也不知为什么,对秦大王,总是下不去重手,因为他对花溶的营救,自己总是觉得对他歉疚。   这一刻,才真正发现,秦大王,并非单纯是当初海岛上的强盗头子,也不是强盗对女奴的做派了。试问,天下哪个强盗会为了一个女奴而万里迢迢寻找多年,属下死绝,自身不顾生死救援她于危急之中?秦大王对花溶,那是真的不一样的。至少,比皇帝的感情真挚多了。   “鹏举,我这样,是不是错了?”   他也说不上来,的确应该和秦大王了结,可是,该用什么方式了结?从今往后,真的就和秦大王是仇人了?   他见花溶泪眼迷离,知她对于这段日子的各种纠缠和威逼早已厌恶到了极点,也不再去想其他,柔声道:“别怕,有我呢。很快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眼睛一亮,哽咽了声音:“以后,我们都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   “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自然不会分开。”   “还有陛下,他会就这样放过我们么?”   岳鹏举想,皇帝,真的比秦大王更难对付。秦大王,至少小人坦荡荡,来个光明磊落,而皇帝呢?   直觉里,秦大王对花溶,是真的好;可是皇帝,不过是权倾天下,总想多得到一个玩物而已。可是,残留在花溶最初记忆里的,是那个救护自己,于己有恩的九王爷,也因此,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幻想。   皇帝,其实远远不如秦大王!从自己的征战和宋国的局势,以及宗泽的起伏里,岳鹏举早已看清楚了这一点,可是,他不愿意破坏她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而且,也没有必要去破坏。这些,不应该她去承担,而应该是自己。   他拉着她的手:“人家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呵呵,你嫁给我,自然就一直跟着我。什么都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乱世纷纭,一个女子,总要把身托付于人,鹏举,岂不正是这样的一个良人?   她破涕为笑,至此,心里才完全安定下来。   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1) 应天府。   昨日的九王爷,今日的皇帝官家,赵德基,正式入主这里月余了。   这日傍晚,赵德基处理完一批奏章,张莺莺等送来参汤。他慢慢喝几口,想起金兀术的无礼,一直没法平息那股怒气。   张莺莺柔声道:“官家……”   他细细地看她,这个美丽的女人,姿色几乎可与邢王妃匹敌。那幅春宫图老在眼前晃荡,一遍又一遍,屈辱、悲痛、无奈……各种情绪压抑在胸口,他拉过她的手就往书房边的临时下榻处走。   这一日的欢情分外粗野,张莺莺能明显感觉到皇帝情绪的变化,可以色侍人,又是官家,她只好暗暗咬着牙关刻意逢迎,伺候得赵德基比任何一次都酣畅淋漓。   嘿咻完毕,张莺莺粉脸通红,他气喘吁吁道:“朕渴望多生儿子,你们的肚皮一定要争气,只要生了儿子,朕就封你为淑妃……”   生儿子的力量大于一切,张莺莺再受宠,也不能达到“妃”的级别,如今一听有孕就能封“淑妃”,更是求子心切,“臣妾也天天祈祷,不光臣妾,还希望其他姐妹都多多怀孕,早日为官家开枝散叶……”   赵德基叹一声:“唉,还是你贤惠,知我心事。潘贤妃就不懂事,总是嫉妒朕宠幸其他妃嫔,她从来也不会体谅朕的苦衷……”   受了异族凌辱,亲人丧尽,就更渴望多子多孙。可是,除了一个潘瑛瑛,偏偏谁都不曾怀孕。就连张莺莺,被自己恩宠多时,肚子还是平平,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朕明日下令太医给你们看一些便于受孕的补药……”   张莺莺情知不孕,也有皇帝*过盛的原因,欲速则不达,可是,这话又怎敢说出口?只得点头谢恩。   赵德基的手按在她平坦的腹部,心里很是失望,心想,莫非是这些女子体质太过娇柔的缘故?   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闪过花溶的面孔,她英姿飒爽,能骑能射,如果是她,会生个什么样的龙子龙孙?   这一想,喉头忽然一阵发干。   张莺莺见他沉吟,娇声道:“官家,臣妾……”   “你先出去。”   “是。”   张莺莺离去,他又回到书房,刚坐下,见康公公匆忙进来。   “皇上,奴才已经几次探望花小姐住处,每一次,岳鹏举均不在。”   “很好。”   “岳鹏举那里怎说?”   许才之不敢不答,只硬着头皮:“岳鹏举和花溶早已成亲,实在是……”   赵德基大怒:“他区区小将,竟敢一再公然侮蔑君上?”   “皇上息怒。依臣之见……”   “什么见解?”   许才之鼓足了勇气:“依臣愚见,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官家何不索性成全岳鹏举、花溶,如此,可换得他二人誓死效忠……”   赵德基心烦意乱,这事,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初登大位,刚刚领略到主宰一切生杀予夺的极权快乐,就遭到这不小的挑战,哪肯轻易罢休?   “此事先放一边,你们暂且退下。”   “是。”   康公公见他心烦意乱,上前奏道:“官家,岳鹏举最是听宗泽的话,宗泽是他恩师,如今,宗泽在这里,何不叫宗泽一试?”   赵德基大怒:“你这奴才好不晓事。”   康公公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扑通一声跪下。赵德基自来对宗泽畏惧三分,如今一登基,就要他出面“劝解”岳鹏举放弃妻子,岂不是落下个好色无德,君夺臣妻的恶名?因此,不但不能叫宗泽去劝,更不能让宗泽知晓风声。康公公素来揣知圣上心意,这次急于立功,百密一疏,马屁拍到马腿上。   “没用的奴才,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2) “奴才知道。”   “滚出去。”   康公公等急忙退下。   赵德基走出书房,见吴金奴立在门口。   他暗恨吴金奴办事不力,若是先下了旨意,岳鹏举怎有机会公然宣称自己和花溶已经结为了夫妇?他本来也不太喜吴金奴,如今更添恶感,看不也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吴金奴马屁拍到马腿上,这几天,官家天天都在张莺莺处,眼看自己有逐渐沦入冷宫的危险,便筹谋着如何挽回。   赵德基见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心生厌弃,冷冷道:“你有什么事?”   “臣妾见官家终日辛劳,所以备了一桌酒,请官家小酌。”   “不用了,朕去潘妃处。”   他正要拂袖而去,却见一姿容艳丽的女子,着一层轻纱,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下看来,姿容艳丽,缥缈若仙。   “这位是?”   “刘月珠。她也是护卫亲军统制刘正彦的妹妹。”   刘月珠和张莺莺等一起来,但却不是同一派系的,自送来后,赵德基也没注意到她,因此,从未得宠。   护卫亲军统制刘正彦,是赵德基来应天后,应天府尹派遣的,但赵德基自来信赖许才之、吴湛等,并不怎么重用刘正彦,他的统制,也不过是一虚名而已。   如今,因他的妹妹刘月珠才想起这么一号人,“哦”了一声,但见刘月珠眼波流转,腰肢柔软,姿色虽稍逊张莺莺,却年方二八,弱质娉婷,自有一股处子特有的美妙。吴金奴察言观色,恭敬道:“官家,请。”   赵德基随二人进去,坐定,吴金奴知趣地坐在一边,刘月珠偎上去,玉手拿起酒盏,递到他嘴边,娇媚入骨。   赵德基拥着她,几杯酒下肚,浑身便燥热起来,盯着刘月珠千娇百媚的脸,忽叹息一声:“唉,要是她也如你们这般柔媚服侍朕,该多好?”   吴金奴知他对“她”念念不忘,笑一声:“官家,刘妹妹不够好么?”   “好是好,可终究意难平。”   “其实,‘她’也并非如官家想像的那么好……”   赵德基见她欲言又止,怒道:“你想说什么?”   吴金奴跪伏在地,沉声道:“臣妾也曾听得一些消息,说‘她’曾落入金人之手达半月之久。落在金人之手,会有什么遭遇,官家也该清楚。她已是残花败柳肮脏之躯,怎配得上官家尊贵龙体?再有,她竟然无媒苟合,与岳鹏举在军中私相授受,有亏妇德,如此失节败德之人,官家又何必念念不忘?”   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想,赵德基本已对花溶心生嫌隙,听得吴金奴这一席话,直如火上浇油,仿佛恍然大悟般,身心解脱。冷笑一声:“这等贱人,今后提也休提。”   吴金奴闻言大喜,却不动声色,恭敬道:“是。臣妾知罪。”   她转眼,见刘月珠依偎在他怀里,就起身告辞:“臣妾告退,官家安寝。”   赵德基理也不理她,搂着刘月珠就进了房间。凤床铺锦叠绣,原是刘月珠在吴金奴的示意下,早做了一番准备。   她第一次侍寝,虽百般逢迎却也心内暗怕,赵德基身高体壮,趁了一番酒意,猛地扑上去,刘月珠疼痛难忍,却只得强颜欢笑,百般侍奉。云雨过后,但见床单上那抹处女的血红,赵德基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花溶的“失节败德”,也不知是欣慰还是鄙夷,自言自语道:“也罢,朕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刘月珠听他念念有词,不敢多问,好生伺候他穿戴完毕,赵德基慢慢出去了。   此时,方月上柳梢头,赵德基畅快发泄一阵,身心轻松,只听得一人飞奔进来:“恭喜官家,潘夫人诞育一位王子……”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3) 他急忙奔到潘瑛瑛屋里,只见烛光下,潘瑛瑛面色虽苍白,却一脸幸福的笑容。她身边的婴儿,因为天热,只盖一层薄薄的纱,容貌酷似父亲。   吴金奴早已侍立一边,向皇帝作揖:“臣妾恭喜官家初登大位,便得皇子。”   皇帝异常高兴,潘瑛瑛也道:“臣妾托官家洪福,又有吴妹妹衣不解带,朝夕服侍。”   皇帝见她服侍潘瑛瑛,又贴心替自己安排刘月珠,对吴金奴,就更是有了好感。   皇子降生的消息传开,百官朝贺。即将出征的宗泽也来朝拜并顺便辞行。宦官们捧出一盘又一盘的浴儿包子分赐百官。包子里面的馅是金果、银果等,含有生子吉利的意思。由于皇帝厉行节俭,除了宰执大臣每人两个外,其他人官员每人只得一个。   几名重臣奏对时,宗泽说:“陛下后宫诞生皇子,实是普天之大喜,按惯例,应该大赦天下,不如趁机下赦文,以慰两河为朝廷坚守的官吏军民,与天下忠臣义士之心,宣示陛下守两河的决心。”   赵德基本来打算巡幸东南,但宗泽坚持要守开封,听他此说,只好回答:“卿所言甚是。你即刻率军出征,不得有误。”   宗泽见他如此匆忙下旨出征,心里一愣,但君无戏言,只得从命,立刻道:“是。”   花溶奉命赶来值守。这些天,皇帝本来再没召见过她,她的教头之职也已经被人取缔,在家闲得没事,却听说小王子出生,女眷处需要值守,叫她立刻就去。   她情知有蹊跷,值守的卫士并不差自己一个,更何况,自己此时连“侍卫”也不算了,可是,又违抗不得,只能前来。站了许久,匆忙间瞥见皇帝一面,但见他满面喜色,他也略瞟一眼花溶,即行走开,也没招呼她一句。自那天事情发生后,他看见花溶,总是冷冷的。   康公公走过来,给她两个包子,她很是意外,只好拿着。左右张望,按照岳鹏举的级别,是不能来这里的。   许才之走过来,她压低了声音:“许大人,我想出去一下,你另外安排其他人轮值吧。”   许才之淡淡道:“岳鹏举即将和宗大人出征,你去也没用了。”   花溶只觉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直冒,果然,皇帝是故意将自己调到这里——竟是怕自己私奔,将自己控制了起来。   她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只用手恨恨地掐了一下捏着的包子,许才之但见她目中竟似要流下泪来,心有不忍,压低声音道:“官家宠爱你,你跟着他,必不会亏负你,何苦要违逆于他?”   她转过身,强行将眼泪压回去,也淡淡道:“纵然要死,我也绝不会入宫!”   许才之早知她性子,也没再说,暗叹一声,走到一边去了。   她异常焦虑,转眼在人群里找宗大人,破釜沉舟,纵然不能和鹏举一起离开,也得寻他捎一个口信。   终于,她见到宗大人等退出,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低声道:“宗大人留步。”   宗泽见是她,很是意外。本来,朝臣不见女眷,可是应天战乱,连宫廷都谈不上就更别说宫规了。   他虽觉不妥,却也无法回避,只听花溶压低了声音,急速道:“宗大人,岳鹏举随你出征,望你告诉他,我尚安好,不必挂念。我自会去找他。”   宗大人知她为安抚岳鹏举,又见她不贪富贵,宁愿跟着岳鹏举这种穷小子也绝不进宫,虽然觉得那二人都举止怪异,不合礼教,但也没法指责她什么,只点点头:“好,我一定转告岳鹏举。”   “多谢宗大人。”   她想想,又仓促拿出那枚头钗:“麻烦大人转交鹏举,如此,他方知我安危,不会挂怀。”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4) “好。”   宗泽刚走,吴金奴、张莺莺等出来吩咐准备傍晚的茶点,见她侍立一边,看她一眼:“花溶,辛苦了。”   她淡淡应一声。   吴金奴因她而受到皇帝责怪,现在又知她和岳鹏举成亲彻底激怒皇上。她一衡量,按照自己对皇帝脾气的了解,凡是触怒他的妃嫔,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便再也不愿巴结于花溶。而张莺莺则完全是颐指气使:“花溶,去拿点东西……”   花溶此时已经豁出去了的感觉,哪里理睬她?站着一动不动。   “花溶,你敢不听令?”   花溶既没回答,也没行动。心里对赵德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忽然想起秦大王,他纵然威逼,可几曾对自己下过这样的狠手?他总是明目张胆地说“丫头,你跟我走”、“丫头,你是我老婆,一定得跟我走”……而赵德基,是杀人于无形,竟然用了这样的手段!   对自己尚如此,对鹏举呢?   他会放过鹏举么?   她呆在当地,呼吸困难。   张莺莺见她面无表情,更是恼怒,提高了一点声音:“花溶,你敢不听令?”   她见花溶依旧充耳不闻,按照对待宫里宫女奴婢的习惯,抬手就往她脸上掴去。花溶一侧身,抓住她的手:“张娘子请自重!我的任务是保护陛下安全。张娘子要指使花溶,何不先去请示陛下?”   张莺莺被捏着手,一动也不能动,这才知道,她的“教头”称谓,所言非虚。   吴金奴则是深知花溶此时,唯恐不能激怒皇帝,生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张莺莺?她立刻借故走开了,不愿再面对这个尴尬的场面。张莺莺见花溶以下犯上,本来立刻就要追究,但她终究是聪明人,见吴金奴如此只冷笑一声,不再刁难,转身走了。   再说岳鹏举,出征在即,去找花溶,才得知她已经进宫护卫小王子的庆典。他原是等着花溶回来,辞行不成,就强行一起离开。没想到直到出发,也不见花溶回来。   宗泽早已整好队伍号令出发,他在后面,见岳鹏举忽然跑回来,心不在焉地往宫里的方向看。   他当然知道他的心事,岳鹏举这小子,敢和皇帝争女人,那是找死,可是,他竟然敢于公然宣称已经成亲,这份勇气,已是非常可嘉了。   他见他东张西望,神色张皇,就道:“岳鹏举,赶快归军出发。”   岳鹏举大声道:“宗大人恕罪,小人想告假几个时辰,等着跟我妻花溶辞别。”   宗泽皱了眉,这小子,口口声声称“我妻”,那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他道:“你且随我来。”   岳鹏举随他退到僻静处,宗泽才道:“岳鹏举,你恁地大胆。”   岳鹏举坚决道:“我一定要见到花溶,带她走。”   “她尚在宫里,你如何能带她离开?况且行军在即,你敢违抗军令?”   小王子的庆典,根本用不着花溶前去,花溶是被强行征调去,意图就在阻止她跟自己离开。岳鹏举明知是皇帝故意刁难,握着长枪,悲愤道:“大丈夫连妻儿都保护不了,又谈何保家卫国?”   当今皇帝即是父母妻儿皆不保,这话要被赵德基听到,那可是讥讽君上的死罪,宗泽怕他惹祸上身,惊道:“你胡说什么。”   岳鹏举一转身:“大人,我且告假一日,带了我妻就来领罪,自请军法从事。”   宗泽知他性子,平素沉毅勇猛,绝非轻率鲁莽之人,此刻却如愣头青一般,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事关当今皇上,就连宗大人也无计可施,沉吟一下,见岳鹏举策马就要往回走,想他这一入宫,可就无法收拾了,大喝一声:“岳鹏举,你想干什么?”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5) “小将一定要带我妻离开,她的性子小将最清楚,如果被人威逼,她必将遭遇不幸。小将和她生死与共,决不能置之不理!”   “岳鹏举,国破家亡,当以大局为重,你还顾及什么个人恩怨?”   “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我妻安危!求大人理解。”   他转身又要走,宗泽大声道:“站住!你妻子留在应天也无大碍。”   岳鹏举遽然道:“谁能保证?”   “我能保证。”宗泽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支头钗递给他道,“我在宫里见过花溶,她托我向你捎带口信,说她安好,叫你不必挂念……”   岳鹏举见到头钗,知他所言非虚,稍稍镇定,鞠躬行礼:“多谢宗大人。”   “花溶叫你不必挂念。说自己会想办法出来。”   “她一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你和花溶当众宣称结为了夫妇,皇帝新登基,正要树立节俭、亲民、勤政的形象,怎会公然君夺臣妻?你放心,他一时激愤,虽留花溶在应天,但必不至于太过。而且,花溶机警聪明,自有应对,你放心出征,我再想想办法,保准叫她万无一失。”   他见岳鹏举仍旧满脸担忧,立刻道:“我且修书一封,上奏陛下。待合适时机,让她上开封军营……”   岳鹏举只得拜谢:“多谢大人保全。”   宗泽长叹一声,心里暗道皇帝小气无良,他后宫已是美人如云,又何苦觊觎臣子之妻?如果当即赐婚岳鹏举,既做顺水人情,又获一个誓死效忠的良将,岂不是欢欢喜喜,两全其美,一桩佳话?   因这件小事,心里对帝王就多了更深的失望,甫一登基,尚且如此,以后树大根深,又会如何呢?   他看着岳鹏举,摇摇头。岳鹏举也摇摇头。宗泽见他目下之意,竟然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拍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长叹一声,转身就走。   忙碌到傍晚,小王子已经随乳母就寝,侍卫的轮班也结束了,花溶才拖着疲乏的双腿,转身几乎是飞奔出去。   她的身子刚一消失,赵德基在一众嫔妃的簇拥下出来,眼角余光扫到,知她是去追岳鹏举,冷笑一声,就回御书房。   刚回书房,许才之匆匆进来:“官家,宗大人有一张私人奏折。”   他拆开一看,却是宗泽亲笔,说自己下属岳鹏举的妻子在宫中当值,望陛下护全云云。信末还说,他最近才得知花溶有和金人交手的经验,懂得女真语,在战场上大有用处,希望能允许花溶从军等等。   赵德基冷笑一声:“宗泽这老匹夫管得可真宽。”   许才之不敢回答,只立在一边。   宗泽既已写这样的信,正是要让自己明白,朝野皆知,不能君夺臣妻。岳鹏举区区小将,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影响,他原本不放在眼里,可是,宗泽出面,宗泽三朝老将,名震天下,是帝国基石,他不得不忌惮三分。   他越想越气,狠狠将奏折扔在地上,自己位登天子,要一个女子,竟然还如此千难万难。这岂不是公然藐视君权的至高无上?   他怒道:“朕就下旨纳了花溶为妃……”   许才之匆忙跪下:“官家息怒。花溶和岳鹏举已经成亲,官家刚刚登基,如此只怕……”他不敢直言“君夺臣妻”,只说,“更何况,官家也知道花溶性子倔强,若至死不从,又有何趣?”   “她若不从,朕就杀了她!”   许才之心里一震,“望官家念在她曾舍身救护的分上,饶恕她这一次。”   一边的康公公见势不妙,也道:“天下美人何其多?无不争着侍奉官家,官家何必以她为念?再说,皇上喜得龙子,正该大赦天下,以示恩典……”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6) 赵德基坐在龙椅上,以手撑额。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些旧日往事,好一会儿,才道:“好,即日起,不再宣召花溶进宫,完全革除她侍卫和教头之职。”   “那,她怎生安排?”   “以后再说。”   许才之本想问问,既然如此,是否可以允许花溶离开,见皇帝依旧满面怒容,不敢再问,悄然退了下去。   花溶奔出宫门,临时的校场上,已经空空如也,岳鹏举,早已走了。   天色尚未黑尽,她呆呆地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天空最后一片血红的云彩,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此和鹏举一别,再要相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天气那么炎热,心里却是冷冰冰的,直坐到夜露深浓,才慢慢起身往回走。   屋子里空荡荡的,尚摆着茶具。岳鹏举在的时候,她曾天天给他煎茶,等他来喝,如今,人去楼空,天各一方,今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她坐下,忽见书桌上放了一封信。她急忙拆开,正是岳鹏举的手迹:“姐姐,不用怕,我已留下张弦在城外接应。”   她又惊又喜,立刻就要关门出去,情知只要找到张弦,很快就能追上岳鹏举。   可是,走了两步,却觉得不妥。如果自己偷偷离开,岂不是公然逃离?那可是死罪,还会殃及岳鹏举。她稍微犹豫一下,推开门,这一看,才发现门外齐齐站了四名侍卫。   她冷然道:“你们干什么?”   “奉陛下之命,保护花教头。”   她砰地一声关了门,才彻底明白,自己已经被皇帝软禁起来了,要想只身离开应天,那是难如登天。   此后,赵德基沉浸在皇子降生的喜悦里,每天下朝后,都要亲自去看望儿子。潘瑛瑛母凭子贵,封为贤妃,张莺莺为才人,吴金奴也因为侍奉皇子有功,被封贵人,其他十余名妃嫔被封为“国夫人”。   不久,他担心小王子安危,觉得应天不安全,就决定送小王子先去扬州,因为唯一逃生的太后就住在那里。   他派了亲信护送,临到要人照顾时,潘瑛瑛却不乐意,生怕跟随儿子离开,就得舍下皇帝老公,被其他女人抢得先机。   吴金奴知道潘瑛瑛的心思,也知道她即将登上皇后的宝座,所以着意巴结她,见此,立刻自告奋勇地答应去扬州照顾小王子。   赵德基立刻同意,众人就暗地里乔装上路护送小王子去扬州。吴金奴一走,应天行宫就成了潘瑛瑛和张莺莺争宠的舞台,皇帝为了“开枝散叶”,后宫美人,很快增加到了五百人。   花溶独自寄居在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整天不得离开方外一里处,好在从此再没得到过任何宣召,苦闷之余,只能独自在屋里读书习字。   这些书,大多是上次岳鹏举拉回来的那几车,足够她打发光阴,如此,虽是囚徒生涯,倒也自得其乐,只每每想起岳鹏举,不知相见何时,便不由得潸然泪下。   这一日,下起瓢泼的大雨,整天都不曾停止。   花溶看着外面的大雨,愁眉不展,心情也跟这天气一般。   门口的侍卫,因为大雨,早已离开。又因为花溶并无逃跑之意,他们更是放松了警惕,径直去了对面的一栋院子里喝酒。   雨声里,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花溶听得分明,起身,这时天色已经黑尽,依旧是大雨倾盆。她再听一下,那敲门的声音那么熟悉,那种节奏,分明是自己熟悉的。   她心里一跳,撑一把伞,快步走到小院子里。   门一开,一个人急忙冲进来。   “姐姐……”   “鹏举……”   她惊讶地看着他,岳鹏举拉了她的手就来到屋子里。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六章 行宫往事(7) 烛光下,岳鹏举早已浑身湿透,花溶拿了衣服给他换上,又拿帕子给他擦拭干净。   做这些的时候,不知怎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是那种出自内心的喜悦却又担忧,怕被人发现。   岳鹏举拉她在身边坐下,眼里闪耀着极其灼热的火焰:“姐姐,我总是不放心,你还好吧?”   “还好,一切都还好。陛下并未来找过我的任何麻烦。”   终于见到她,是安好无恙的。   虽有宗泽的力保,他终是觉得不放心,趁着外出办事的时候,算算行程,有几天时间,便长途奔袭,昼夜不停地悄然赶回来。他的战马是昔日战场上一位故人所赠,可谓千里挑一的良驹,饶是如此,也奔得人疲马乏,才能勉强赶回来见她一面。   “鹏举,很累么?”   “鹏举,渴了么?”   ……   他坐在一边,看花溶在一边忙碌,一举一动那么温存柔软,脸上是那种喜悦到极点的微笑。   他也微笑,全身的疲倦仿佛到了这里,自行消退。   多好的日子啊,哪怕这样相对静坐。   花溶取来一盆热水,一件单衣,帮他脱去上衣,见他肩上一处伤痕,因为长途奔袭,已经磨破,又加上淋雨,溃烂不堪。她拿一块丝巾替他擦拭干净。   岳鹏举千里奔袭,一路风雨,此时,整个身心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和温存。   他轻轻拉着花溶的手,花溶却微笑着推开他,径自去弄了一盆黍米粥,一盆汤饼,另加一小碟咸菜。   在烛光下,花溶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笑着说:“比起军营的马肉味道如何?”   岳鹏举说:“胜似山珍海味。”   两人如此对坐,其实,已经胜过一切了。   他吃完所有食物,花溶略为收拾后,才挨着他坐下。   岳鹏举紧紧拥住她,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花溶微笑起来:“这可不行啊,我得另找时机,要是我就这样跟你走了,不止你,还会连累宗老将军。”   岳鹏举不无担心,虽然见到她暂时安然无恙,仍旧放心不下。   花溶见他忧心忡忡,笑起来:“鹏举,等这一阵过去,我再寻找机会,一定会来找你的。”   他点点头,看天色不早,没法再做停留。   花溶亲自送他到门口:“鹏举,你放心,我没有危险。”   “嗯。我还是留了张弦在应天,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也因为有张弦,花溶才不至于太过害怕,二人商议了如何离开的方法,岳鹏举才终于离开。   因为这一次短短的会面,花溶接下来的日子,也不觉得那么烦闷了,只想,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日,天气分外炎热,到了傍晚,暑气也一点不见消退。   屋子里太闷,她就到了院子里,坐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看落满地的槐花。因为昨夜失眠,这一坐,又觉得暑气渐消,不由得慢慢就睡着了。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头,她猛然惊醒,喝道:“是谁?”   “溶儿……”   两只手紧紧抱住她的肩头,一搂,竟然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屋子里走。   她惊惶大叫:“陛下……”   屋门却被康公公推开,点上蜡烛,然后退出去,许才之站在小院门口把守,悄然关了大门。   赵德基双手铁箍似的将她放在床上,她翻身坐起,闻得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赵德基一把按住了她:“溶儿,今晚你侍寝……”   “陛下,求你饶了我……”   “溶儿,朕待你的心意,你自来知道,为何要百般推脱?”   “只因花溶已经嫁给他人。”   他见花溶瑟缩,怒道:“溶儿,岳鹏举这无耻之徒,竟然在军中无媒媾和。”   “不,是我心甘情愿嫁他!”   赵德基更是愤怒:“你为何要嫁那岳鹏举?他到底哪一点比朕强?朕对你百依百顺,生平对其他任何女子都不曾如此,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朕喜欢你,却要嫁给他人?”   花溶也豁出去了:“陛下后宫美人如云,花溶生性醋妒,不愿和其他女人共夫!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又如何?朕允诺你,只要你入宫,立刻封你为贵妃,他日生下皇子,朕一定立你为皇后……”   “花溶自认无法逢迎,绝无可能跟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天天讨陛下欢心。”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连愤怒都忘记了:“溶儿,难道你要朕因你而解散后宫?”   花溶呵呵一笑:“果真如此,我就嫁你!”   赵德基气得面青白黑,花溶却如赢得了一场豪赌,她谙熟他的心理,自己一代君王,天下皆在手中,不过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更加渴望得到。但为了得到一人,却要放弃潘瑛瑛、张莺莺等宠妃和此后源源不绝的其他美人,终日对着一个女子,那是绝无可能的。   她不顾生死,以此一搏,果见他慢慢松开手,颓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九王爷……”   这一声“九王爷”,简直如醍醐灌顶,仿佛回到了那些艰难的岁月,赵德基怔怔道:“溶儿,朕贵为天子,只因不能一夫一妇,这就是你拒绝的原因?”   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官家,溶儿跟随你日久,不止把你当做皇上尊崇,内心里更把你当做朋友、兄长。溶儿若入宫为妃,世界上不过是多一个天天争风吃醋的女人,久而久之,情意消磨,你便会觉得溶儿面目可憎鄙俗不堪。可是,溶儿若在外面,却一定能竭尽全力效忠官家,此生不渝。官家,求您成全!”   烛光下,她的目光那么柔和、明媚,语气那么温柔和婉,态度却是坚决无比。   “一女不嫁二夫!”她的声音更是温顺,言辞恳切,“请九王爷念在昔日情分上,放过花溶,如若强逼,唯有一死报答昔日恩义。”   赵德基心灰意冷,出门就走。   “官家,求您允我离开这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1) 七月初一,开封城内阴风怒号,暴雨哀泣。   这天,帝国的基石,开封留守宗泽老将军身患重病,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他生前厉兵秣马,原是指望率领岳鹏举等人渡过黄河,收复沦陷于金人之手的北方土地,但出师未捷身先死,大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就离开了人世。   宗泽一死,开封内外各大寺院,钟鸣不止,一片哀悼。宗泽的部将门生、子侄等一起为他操办了丧事。   丧事一结束,就接到金军再次大举南侵的消息。   应天府。   这日傍晚,张莺莺和潘瑛瑛等几名妃嫔在后花园里消暑。   宫女送上消暑的绿豆汤,张莺莺不慎,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潘瑛瑛见状,大是恼怒,当即给了张莺莺一耳光。   张莺莺不敢多说,立即跪下:“奴家服侍潘娘子不周,多有冒犯,乞望潘娘子饶恕。”   潘瑛瑛还不解气,又狠狠责骂她几句。   正在怒骂时,忽听得小太监一声咳嗽,她转身,见官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吓得赶紧跪下:“臣妾该死。”   潘瑛瑛自从生下皇子后,就越来越骄纵,赵德基对她早已不满,但说来奇怪,他登基前后,已经陆续宠信了十余女子,却再无一人怀孕。   因着唯一皇子生母的身份,他虽恚怒,也得给潘瑛瑛留一份体面,只喝一声,令她退下。张莺莺跪在一边,梨花带雨。他长叹一声,这晚就让张莺莺侍寝。正云雨之时,他忽问张莺莺:“娘子心中难道别无怨恨?”   张莺莺笑着说:“她是贤妃,奴只是才人,尊卑有别,‘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怎敢怨恨?”   赵德基见她这般伏低做小,只赞一声“娘子真是贤德”,忽自言自语道:“要是‘她’遇到这种局面,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她是谁啊?”   赵德基没答。   二人方云雨完毕,忽听得门外急报:“官家,宗老将军病逝!”   赵德基遽然从床上坐起,哀叹三声:“完了,完了,今后,将以何抵挡虏人进攻?”   因着宗泽临终的任命,岳鹏举和他的儿子宗颖等兵分几路,岳鹏举驻守襄阳,宗颖留守开封,还有一路驻守洞庭湖。   除了宗泽这支军力,宋国其他将领则乱了阵脚,纷纷议论揣测,宗泽既死,还有何人能够抵挡?因此,赵德基的勤王令一发下去,各地大军都找了许多借口,观望、消极怠工,不少将领预计应天不保,更是早早做了准备,放弃金军把守的陆路,走海路将自己的财物等运往南方,准备彻底避开金军主力。   与此同时,金军内部也在筹划着对宋的新政策。   金兀术几次和宗泽一部交手,都被击溃,加上南下通道还不畅通,又加上天气炎热,人马不再适应南方气候,就避其锋锐,暂回边境养精蓄锐,兼避暑休养。   这一天,在边境的金将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主要商量的是和议问题。   金国老狼主病愈后,也设行宫在此避暑。和议的一个主要议题是杀不杀关押的宋国二帝。宗翰等人力主杀,金兀术和宗望却力主不杀,双方争执不下,辩论得面红耳赤。   宗翰力主杀,因为如此,可以一劳永逸,彻底瓦解零星抵抗的宋国民间力量。而且,那些人不停试图到行所营救劫持,终是不便。   在对宋战争后,他已经认定金兀术是个沉溺女色之人,又加上他战败,对他已经不太放在眼里,而是一心提防同样战功赫赫的宗望。因为,狼主已老,谁继承大位,就看自己和宗望了。   他见宗望主不杀,冷笑一声:“谁不知二弟你宠信宋国公主,自然要为她的父兄格外宽待。”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2) 宗望大怒,正要反驳,金兀术站起来,呵呵一笑:“我既没宠信宋国公主,也不想宽待那两位昏君。不过,我也主张不杀。如今,赵德基的小朝廷刚刚成立,根基不稳。若是杀了二昏君,恰恰给他扫清了合法称帝的障碍,久而久之,民心凝聚,整饬国力,倒不好对付。相反,如果留下二人,他们随时可以回去复辟,如此,赵德基必然顾忌,寝食难安。不死之利实在远远大于杀之。”   老狼主道:“兀术此言大有道理。现在赵德基遣使来和,要求归还二帝和众女眷。天气酷暑,不易久战,我们不妨先虚与委蛇……”   宗翰见老狼主如此,不敢再辩,只得狠狠瞪了金兀术一眼。   正要散会时,一飞骑冲进来,大声禀报:“宋将宗泽已死。”   彼时,岳鹏举尚未完全成名,金军所怕,唯一个宗泽而已,听得宗泽已死,老狼主大笑三声:“哈哈,这岂不是天亡赵德基?”   金兀术也喜得几乎跳起来:“果真如此,岂不是天助我也?”   众将均大喜,宗泽一死,无所畏惧,再不捉拿赵德基更待何时?   老狼主仍旧有些担忧:“虽说如此,但宋不停遣使求和,要求归还眷属。加上南下通道尚未完全打开,我大金精锐又畏惧酷暑,不如暂且先放缓进攻。”   “父王有所不知,臣儿有一部宋国降将,加上刘豫属地的一些士兵,这些都是南方人,本不畏暑。臣儿手下几名汉将也均是南方人。如今是七月,臣儿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先以和谈名义稳住赵德基,待一切准备就绪,秋季进攻,正是时候……”   宗望立刻道:“四弟此计甚妙。”   老狼主知道兀术幸喜南朝风物,手下一直精养着大批汉将、汉人,这些人替他出谋划策,打探地形,现在见他准备充足,自动请缨,也就爽快答应。   “好,兀术,就许你五万大军,分三路进攻。”   “多谢父王。”   “一定要小心行事,宋国民间抵抗力量还是不可忽视,最近听说王彦的八字军声势很大,加上气候恶劣,一定要慎重。且先准备和谈,待秋季再大举进攻。”   “父王且放宽心。臣儿立刻集结兵马向应天进发,务必捉拿赵德基回上京和他的父兄团聚。”   “好。待你回朝,再为你设庆功宴。”   “多谢父王。”   散会后,只剩下宗望和金兀术二人。宗望道:“四弟,我们得先回去避暑,南朝天气闷热,只你一人辛苦了。”   说也奇怪,金兀术虽为金人,却很能适应南国气候,也不畏惧,只道:“能捉拿赵德基,自然不算辛苦。不过,我虽不怕暑热,但军中人马不耐,也没法急于求成。先稳住赵德基再说。”   “正是如此规划。赵德基现在提出的和议里,反复强调归还他家眷属。但我看他志不在他的父兄,只希望归还他母亲而已。对了,四弟,赵德基看到他母亲的春宫图,一定很得意吧?”   金兀术哈哈大笑:“这宫奴满城搜索捉拿于我,我岂能给他拿着?可恨他竟然杀了使者,割下头颅送给我。”   “好,待你捉住他,也将他的头颅割下来。而且捉住他,宋室男子都可以杀了,免得养虎为患。”   “不过现在还得留着,一有风吹草动,赵德基稍不听话,就立他大哥为傀儡皇帝,跟他抗衡,宋朝宗法,弟不能与兄争,他自会不战而退。”   二人又谈一阵,宗望道:“四弟,那个女子有没有下落?”   宗望自从被花溶射伤后,对她很有兴趣,一直不愿这个凶悍的女子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金兀术想起轻烟桥那场约会,她终于不曾来,也不曾捉自己。应天那么大的响动,她难道听不到?怎会如此装着一切都很平静的样子?心里很是挫败,又重新满怀期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3) “我虽然很久没见到她了,但估计她已经就在应天。只要抓住赵德基,就一定能找到她!”   宗望忽道:“赵德基登基,她莫非跟着进宫了?”   “不可能!我去应天打探时,还说她在做教头。”   “好,你一定要抓住她。我还等着在上京让她敬酒赔罪呢。”   “哈哈,二哥,你放心,一定有这一天的。”   宗泽死亡的消息传开后,一时间,朝野震荡。金军趁机而动,各路宋军毫无斗志,金军已经连续攻下三州,直逼应天而来。   这一日,金国遣使来朝。   赵德基登基这么久,金人不可能不知,汪伯颜奉命接待,为首者站立,并不向他行礼,只是睥睨斜视,说:“我乃是大金四太子帐下韩青昌,奉四太子命,来探望九王爷赵德基。”   赵德基已经登基,他却仍呼九王爷,显然是不承认之意。汪伯颜忙道:“韩大人请坐。”   韩青昌大摇大摆地坐下:“宋国已被大金所废,九王子出使,趁机潜逃,官封元帅却佣兵自卫,不救开封。如今躲在应天府,正如瓮中之鳖,苟延残喘,又能几日?”   汪伯颜谄媚一笑:“皇上刚登基,正要与金使议和。”   韩青昌大摇大摆地拿出和议书:“若要议和,需依我三条。第一,和大金划河而治,放弃开封一带;第二,赵德基的帝位由我大金皇帝册封。宋国每年向金国进贡金三十万两,绢帛三十万匹;三、和议代表需由我们指定。”   “这……”   韩青昌见他面露难色,大喝一声:“宗泽已死,你们还有何倚靠?休得讨价还价。”   汪伯颜见他熟知己方势力,只得一口应承下来。韩青昌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就道:“汪大人是聪明人,此次议和就由你主理,其他人选,我们再行斟酌……”   汪伯颜见得到金军青睐,大喜:“多谢韩大人。”   众人言谈甚欢,末了,韩青昌忽道:“目前侍奉赵德基的是哪些公公?”   汪伯颜不敢不答:“是康公公、冯公公,王公公等……”   “王公公?是不是以前开封皇宫里的王渊?”   “正是此人。大人识得?”   “识得,识得,下次谈判,汪大人不妨将王公公约出来一叙。”   “下官定当照办。”   第二日一早,王渊等就应约来到金人驿馆。   王公公以前是二帝旧人,在开封大内,亲眼见过金兵肆虐的情景,对金军十分畏惧,一来就毕恭毕敬,知无不言。韩青昌和他叙旧一番,就谈到了宫中绯闻上。太监天生喜好八卦,说的无非是潘瑛瑛等争宠之类,他见韩青昌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来劲,竟将赵德基看上宋将岳鹏举的妻子花溶一事也添油加醋地八卦一番。   当他讲到花溶“嫁人”拒赵家天子纳妃时,只见一人忽然掀帘出来,大喝道:   “花溶嫁人了?嫁给谁?”   王公公赶紧跪下:“奴婢不敢隐瞒,花溶已嫁我国武将岳鹏举为妻。”   金兀术大怒:“你胡说,她们是姐弟,怎能成亲?”   “他二人是异姓姐弟,并非亲姐弟。听说他们二人是从小就认识的,岳鹏举还救过花溶,花溶感激他,便以身相许……”   “岳鹏举不是娶了一个郡主么?”   “不曾,他悔婚,和花溶成了亲。据说是在军中成亲的。也因此,还得罪了皇上……”   金兀术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哈哈大笑:“汪大人,你回去禀告赵德基,明日若不答应所有议和条件,我金国大军,一举过江,誓踏平你这小小的应天行宫……”   众人但见他旁边一众高头大马的武士,诚惶诚恐地应一声就匆匆出去。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4) 王渊等一离开,韩青昌行礼:“四太子,这位花溶是否就是您要的人?”   “正是。将她指定为议和人选。”   “是。”   这一日,风雨大作,才到七月中旬,就仿佛进入了秋季,天气凉飕飕的。   幽坐不知身外事,花溶不知道,出征不久,老迈的宗泽大人,就因为夙夜操劳,病死开封。宗泽一死,如大厦将倾,新生的帝国立刻如飘摇中的一条小船,金国闻讯,立刻增派大军,逼近宋国边境,利用和议为幌子,实则是要捉拿赵德基的人头。   花溶无法出门,看了一会书,拿出一团散茶,用茶具煎煮。煎好茶,盛了两杯,自己喝一杯,又看看对面的杯子,长叹一声,要何时才能够再和鹏举这样对坐饮茶叙话?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道:“谁人?”   是一太监的声音:“奴才奉命给花小姐送来茶团。”   “请进。”   门一开,三个太监服侍的人鱼贯进来,花溶刚看到王渊,再看他身边两名身材高大的人,面色大变,站起身:“王渊,你这狗奴才……”   她声音未落,已被来人一把捂住嘴巴,按坐在了椅子上,而王渊早已见机退出,立刻关了房门。   花溶被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怒道:“金兀术,你竟敢来此?”   金兀术放开她,他的侍卫武乞迈也退到后面。他这些日子都在驿馆里藏着,因为他虽身材高大,但金人特征并不明显,而且汉语流畅又艺高人胆大,穿了汉服在应天走来走去也无人注意。如今,竟然靠着王渊的带领,公然到了宋国临时“皇宫”的外城。   “金兀术,你知不知道,纵然你本领再高强,我喊一声,你就没命了。”   他径直在她对面坐下:“花溶,你憔悴了。”   花溶没料他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怔了一下,不曾作声。   他又细看她几眼,她的面色十分苍白,因为多日失眠的原因,眼眶深陷,眼睛里都是血丝。   “花溶,你看本太子没说错吧?赵德基就是这种货色。”   “什么货色?”   “本太子遣使议和,指明要你做人质,他已经答应了。”   花溶愤怒万分:“你胡说。”   “本太子怎会骗你?否则,本太子怎能进到这里?”   花溶颓然靠坐在椅背上,浑身无力。应天虽称不上固若金汤,但叫金兀术这样乔装闯进来,又还谈得上什么防御可言?   金兀术但见她坐在椅子上,满面愤怒,满面绝望,脸色慢慢由绯红转为惨白,待要再刺激她几句,想想,又忍了。   他四处看看,这时,才闻得满屋的茶香,见茶具尚温,显然是她在亲手煎茶,又见她一双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栏,十指苍翠,莹白如玉,忽道:“花溶,你学会煎茶了?可否让我喝一杯茶?”   他见花溶不应,自己端过她对面的茶杯,正要喝,花溶忽然跳起来,一把将他手上茶杯打掉:“我生平煮茶,只为一人,你这金贼,怎配喝我茶水?”   金兀术勃然变色,完全明白她“只为一人”——为的是谁人!   他横扫一眼满屋子的书籍和冷清,冷笑一声:“你不过是赵德基的阶下囚奴,又能如何幻想嫁给岳鹏举?”   “我纵使不能嫁他,也绝不嫁你!”   他抓住了她话语里的漏洞,双眼一亮:“这么说,你还不曾嫁给岳鹏举?”   “关你什么事?”   “岳鹏举四月才悔婚郡主,这之后,你一直在应天军中,赵德基五月登基后,你便再无机会和岳鹏举独处,现在又被关在这里,你何来机会与他成亲?”   花溶哼一声,他这么清楚,肯定是王渊卖国贼告诉他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5) “像岳鹏举这种人,你们宋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叫做‘不欺暗室’对不对?他喜欢你,一定会堂堂正正娶你!”   她心里一震,当今皇帝官家认识自己姐弟日久,可一旦听自己和岳鹏举成亲,就直斥鹏举无耻。他对鹏举的了解,尚远不及这对面的大敌!   “我第一次战败,就是遇到岳鹏举!像他这样的豪杰,辅佐赵德基,真是可惜了。”   花溶大声道:“新帝并未对我怎样!”   金兀术冷笑连连:“花溶,你以为我不知?你为什么会被软禁在这里?当初我的告诫可会错了一星半点?赵德基和他老子一样无德无耻,你姐弟为他卖命,换来的是什么?你曾为他不顾生死刺杀本太子,你换来的又是什么?”   “……”   “休说你不从他,即便你从了他,只要本太子索取,他也不敢不给。像他这种小人,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皇位,连父母兄弟妻儿都可以不救,何况是你一区区女子。花溶,你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是囚奴!与其如此,不如随本太子离开,至少有个自由自在……”   花溶作声不得。   金兀术住口,叹息一声:“花溶,宋国一定会亡,你守在这里毫无用处。跟我离开,不好么?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不是守在这里,我也会走的,不过,我是跟岳鹏举走,而不是你!”   “赵家天子尚且保不住你,何况小小岳鹏举!”   他不及说完,忽听得门外一阵咳嗽声,武乞迈匆忙过来:“四太子,赶紧离开这里,有人来了……”   他顾不得再说,二人匆匆夺门就走。花溶淡淡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她深知,纵然金兀术再厉害,自己只要一开口,外面的侍卫就会抓住他,抓住这金人的统帅,然后交给赵家天子作为谈判的筹码。她微微张口,可是既没呐喊,也没张扬,只颓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来的是许才之,满面不安。   她淡淡道:“许大人有何要事?”   许才之涨红了脸:“花小姐,金使议和,金国方面指明要你前去。”   她冷笑一声:“是么?这是官家的意思?”   “不,官家委决不下。可是,金国方面指明非要你不可,换了许多人选,他们都不满意。”   花溶颓然坐在椅子上,心里对“九王爷”最后的一点幻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屈辱和悲痛填满在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姐弟浴血苦战,当初的一腔理想,究竟换来的是些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呢?   为什么一直天真地以为真有“士为知己者死”这样高尚的情谊呢?   忘了,自己忘了皇帝是“孤家寡人”——皇帝是不会有朋友的。   如果九王爷有——那么,官家——则是绝对不会有的。   鹏举不惜冒雨,千里迢迢赶来接自己,自己为什么不跟他走?   可笑还想着要跟九王爷辞行!   辞行的结果,就是将自己送入最屈辱的境地,让人践踏。   她默默地坐一会儿,笑起来:“许大人,我丈夫岳鹏举在外厮杀,令虏人闻风丧胆,而他的妻子却被送去讨金人欢心,让虏人糟践,以此回报他累累的伤痕和血汗,是这样,对吧?”   许才之和她相交日久,本就不愿来,听她此言,恨不得挖一个洞钻进去。   花溶继续逼问:“许大人,官家要我什么时候出发?”   “这……”   她坐正身子,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吧,官家究竟要我什么时候去?”   “朕并未令你前去,溶儿!”   一个声音从许才之背后响起。惶惶不安的许才之立刻退后一步,大大松了口气。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6) 花溶知是赵德基,也不起身行礼,依旧坐着,一言不发。   赵德基走进来。   屋子里很昏暗,烛光摇曳,他皱皱眉,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小宦官机灵地去点了两支蜡烛,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灯光下,他见花溶的脸色十分苍白,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冷漠的光,不悲哀也不愤怒,而是冷漠,仿佛被伤透了心的人。   “溶儿,你这些日子可好?”   “陛下牵挂了!花溶这些日子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白白损耗了大宋不知多少粮食。为报答官家恩典,不妨以身侍虏人,换取他们的退兵。”   赵德基见她语气冰凉,不再称官家,而是叫陛下,语气疏远得仿佛初次相见。他自行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花溶看着他:“陛下,什么时候把我当礼物送给金兀术呢?他是这次南侵的主帅,对吧?”   他没有作声。   花溶淡淡一笑,下意识地拉拉衣服,将颈上的伤痕完全遮住。   “看来,我是做了无用功,若是早知道迟早都要被送给金兀术做妾做奴,还不如当初就不从金营逃走,免得费那么一番周折。”   赵德基脸色大变,阵红阵白。   “溶儿,朕并未要送你走。”   “哦?没有么?!”   他见她眼神里的那种嘲弄和愤怒,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溶儿,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纵使情况危急,议和不成,朕也绝不可能把你送给金兀术。朕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还好不好。”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说完,转身就走。   “陛下……”   花溶起身追上去,他和许才之已经出了小院门口。   她停下脚步,没有再追,只看天色一点一点完全地黑下去。   驿馆里,摆着一桌极其丰盛的酒菜。   金兀术坐在上首,看一眼毕恭毕敬地坐在下首的汪伯颜,喝了一杯:“多谢汪大人送来此好酒好菜。”   汪伯颜受宠若惊:“承蒙不弃。”   他不知此人就是金军主帅金兀术,但觉他做派很似汉人士子,尤其是他一身东坡服,口音也是南人一般,可又不敢确定到底是汉人还是金人。要是汉人,在军中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他小心揣测金兀术的身份,可是,韩青昌等既不曾介绍他的身份,他也不敢问。只见韩青昌等以他为尊,就丝毫不敢怠慢,极尽奉承之能事,按照汉人的习惯,尊他为“相公”。   金兀术知道这个礼节,既不纠正,也不叫他开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汪伯颜就更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人了。   “汪大人,我们的条件,赵德基可都答应了?”   “敝国皇上都答应了,只是第三条……”   “什么皇上?!宫奴赵德基也配称皇上?”   汪伯颜不敢得罪他,立刻改口为“九王爷……”   “赵德基是怎说?”   汪伯颜为难道:“相公可否换一个女子?不不不,我们可以为相公送来十名甚至百名女子。”   金兀术哈哈大笑:“一定要花溶前来!”   “敢问,要将她献给谁?”   “给金国四太子!”   原来竟然是金国四太子亲自索要,汪伯颜不知自己面前之人正是“四太子”,但他得知是如此高级别的敌国统帅,很是骇怕,心里暗暗责怪赵德基,不过一区区女子,应允也就是了,何必要因此而得罪四太子,起了纷争?   金兀术见汪伯颜满面为难,笑道:“怎么?赵德基不肯?”   “其他条件都行,九王爷惟这条不同意。”   “不同意?好,那就别怪我十万雄兵逼近应天府。”   “相公息怒,息怒,待小人再奏请皇上。暂缓片刻,九王爷一定会肯的……一定会……”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7) 金兀术见他又惊又怕,竟仿佛也替赵德基做主似的,莫非,赵德基真的会同意?   他清楚汪伯颜的身份,可谓小朝廷的重臣,汪伯颜尚且如此,赵德基又有何倚仗?此念一起,对赵德基更是鄙薄。   “相公,请再宽限几天,四太子英明远播,宽厚仁慈……”   金兀术对他胡乱拍的这通马屁毫不感兴趣,大摇大摆地说:“你可以告诉赵德基,现在宗泽已死,他已经无所倚仗,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对了,你顺便还可以告诉赵德基,他的那个茅草棚里,没有任何秘密!也没有任何屏障可守!”   他语音轻蔑,将应天行宫称为“茅草棚”,汪伯颜等平素已经怕极金军,见他似乎无所不知、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惶恐。   他正满头大汗,又听得金兀术大笑:“汪大人,你还可以禀告赵德基,如果他不想再看他老母的春宫图,就乖乖答应所有条件,否则……”   汪伯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告辞后,回去急忙飞报赵德基。   自这次金兀术和赵德基相继来小院后,花溶才从侍卫口里得知宗泽逝世的消息,一时,心沉到谷底,这才明白,难怪金兀术敢大言不惭地来索要自己。   她想了想,收拾齐整,就往外走。自从上次赵德基来这里后,对她的监管就放松得多了,甚至她在周围走动,也不加干涉了。一名侍卫叫住她,语气很客气:“花小姐,你有事情么?”   “我要去见许大人。”   侍卫不敢阻拦,很快将许才之请来。   “花小姐,你有何事?”   “许大人,这次对金和谈的主要人物是谁?”   “汪伯颜等人。康公公和王渊等都有陪同。”   “我想去见见金军使者,叫康公公带我去吧。”   许才之很是不安:“这,太不安全了。”   “不妨,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官家那里……”   “你先别禀报官家,就唤康公公即刻陪我前去,顺便也能先探探金军的虚实。”   许才之迟疑一下,匆匆回去,寻了康公公,事关重大,他终究不敢隐瞒,还是禀报了赵德基。赵德基见她居然主动要去金军驿馆,也不知是喜是忧,犹豫片刻,不置可否。   许才之进来之前,才见到汪伯颜退出去。他猜知是什么情况,心里,毕竟下意识地期待着陛下能够阻止,但见赵德基一言不发,心里隐隐失望,却又深知,现在赵德基也对金人无可奈何,只好带了康公公出门。   花溶事先来到城门口等候,看到城门,花溶心里忽然跳起来,只要这样一出去,就是海阔天空了!   她伸出脚,只走得一步,又退回来。   官家,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送给金人。如此,自己又怎能悄悄不告而别?   正犹豫,却见张弦警惕地站在一边,扮个普通人模样。他奉命悄然留在应天外面,连等几天,没有花溶的消息。他追随岳鹏举日久,对他所托,自会竭尽全力。当下跟里面熟识的侍卫一打听,才知花溶已经被解职。后来,终于联系上花溶,就一直等在外城,准备她要走的时候,立刻带她走。   现在金人议和的消息尘嚣尘上,宗泽一死,宋人更是惶恐不安,整天都在担心着战乱或者沉重的纳币和赋税。张弦自然也听得和金军议和的风声,甚至向值守的卫士打听得金人指名要花溶前去。这一去,必然有去无回,所以一直悄然待命在外,打算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护送她逃离应天。   他等在门外,见花溶出来,心急如焚,却见花溶向自己使一个眼色,就悄然跟在后面。   这时,康公公已经和许才之等赶来,见张弦,意外道:“这位……”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8) “只是军中一个兄弟。他昔日随我,武艺不错,我怕有什么意外,叫他一起有个担当。”   康公公不认识张弦,许才之见他面熟,又见花溶如此,便不再问,四人一起往驿馆而去。   金使驿馆,一片莺歌燕舞。   汪伯颜在应天找了几名上等歌姬连夜送来,金兀术正在欣赏南朝歌舞,见汪伯颜又来了,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字排开的环肥燕瘦的美女。   汪伯颜一挥手,美女们齐刷刷地跪下去行礼。   金兀术大略瞟一眼,只见这众女子皆抱琵琶、丝弦等乐器。   汪伯颜献宝一般:“这些,都是应天的上等美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聪明伶俐,很懂得服侍人。请相公恩典,将这群美人献给四太子,然后,还备有薄礼进献相公……”   金兀术坐着大剌剌地喝一杯酒,斜睨他一眼:“花溶呢?”   汪伯颜跪下重复道:“今日给相公带来了十名美貌处女。”   金兀术大怒,霍地将酒杯差点掷到他身上:“我要花溶,你送其他人来做甚?”   一众美人本来是拉开了丝弦正要弹奏,经此一吓,立刻退开,蜷缩到门口。   “相公息怒,相公息怒……四太子……”   “四太子要的就是花溶,其他谁也不要!”   “……”   “滚回去,马上告诉赵德基,明日就将花溶送来,否则,大军攻破应天,全城屠杀,男女无一幸免!”   汪伯颜吓得满头大汗,赶紧走了。   金兀术挥挥手,正要一众歌女退下,忽又叫住她们:“你等留下,明日再分赏我大金有功将士……”   众女也不敢回应,只一个个万福后胆战心惊地离开。   武乞迈见金兀术怒气未歇,低声道:“四太子,你放心,花溶一定会被送来!”   金兀术大笑一声:“赵德基这个缩头乌龟,再吓唬一次,肯定送来……”   “来”字尚未说完,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一柄刀已经架在金兀术的脖子上,一人低喝道:“金兀术,你嚣张到这等地步!竟然敢来我大宋驿馆口出狂言……”   一众侍卫救之不及,金兀术却闻言狂喜,那么熟悉的声音,沉声的、温柔的、凶狠的、黄莺出谷一般的……天下女子,唯她是这样动人的声音!   他完全忘记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见一众侍卫冲上来,急忙挥手:“退下,你们全部退下。”   康公公也吓得几乎瘫软在地,花溶本是他带来的,如果刺杀了金军使者,这罪名怎担当得起。   张弦装个卫士模样,跟在旁边也捏了把汗。   金兀术见众人发愣,又大喝一声:“退下,全部退下。”   “四太子……”   “退下!再不退下,军法从事!”   众人不敢违令,立刻退下。   屋里只剩下二人,花溶的刀依旧架在他的脖子上:“你这狗贼,我马上拿你回去做人质。”   他笑得呵呵的,十分喜悦:“花溶,你拿不了我的。驿馆周围起码有一千精锐埋伏。我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何况,你们的执政大臣汪伯颜可是另派了兵马保我平安的……”   宋国君臣,竟然孱弱无耻到这种地步。   金兀术察觉她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又轻描淡写的:“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花溶,你若不想挑起争端,就放下刀子。”   “你是来使么?你是金国主帅!”   “我是因你才来的!”   花溶恨恨地撤了刀子,在他对面坐下:“好,金兀术,你要我来议和,我来了,你想干什么?”   金兀术跟她面对面。见她面色苍白,十分憔悴,他想起自己昨夜离开时,她明明可以却并没有呼喊捉拿自己,心情异常激动,忽道:“花溶,多谢你。”书包 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9) 她听他没头没脑这一句,皱了皱眉。   金兀术更是激动:“花溶,上一次战场上你对我手下留情;昨日,你也不曾呼喊捉拿于我。花溶,我一直以为只是单思,以为你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你也喜欢我……”   花溶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金兀术,你想得太多了。我不过是偿还你当初金营不杀不辱之恩。如今,恩怨两讫!再无手下留情之理。”   金兀术站起身,走到一边,看一旁烧着沸水的火炉,拿出一盘龙凤盘茶,若无其事:“这是赵德基派人送来的名品,花溶,你给我煎一次茶,好不好?”   花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怪可笑的事情。   他的神情却是一派诚恳的:“花溶,上次我在轻烟桥等你……”   “……”   “我等了你两个晚上,你都没来。”   “……”   “花溶,你为什么没叫人来抓我?”   “……”   “我就知道,你不会害我。花溶,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害我,是吧?”   “……”   “花溶,你给我煮一次茶好不好?就一次!我听说宋国女子很多能将茶水调制成各种动物、花鸟虫鱼的形状。你做不来这些没关系,我只希望喝一口你亲手煮的茶……”   花溶将手撑在椅子上,咯咯地笑起来。   他细细地看她,她穿淡青色的紧身衣,绛色裙赏,异常素朴,更显清丽秀雅,这样一笑,无比妩媚。   他最喜看她笑,每次一笑,仿佛都带着特殊的魔力。他甚至忘了,每一次她这样笑的时候,不是要偷袭自己,就是嘲讽自己。   微笑,总比冷淡好。   他异常固执:“花溶,给我煮一次茶,好不好?”   “你做梦!”   他抗声道:“你给岳鹏举煮茶!!!”   花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面对着一个疯子。   “岳鹏举为什么就可以喝?”   “金兀术,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只是要求和岳鹏举一样的待遇。”   “你凭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你知道!你一直知道。”   花溶置若罔闻。每多见一次金兀术,就发现这人病得更是不轻。一个烧杀掳掠的敌国统帅,向异国女子谈感情,岂不是如屠夫对自己要宰杀的那头猪说我很爱你?   我很爱你,所以我要侮辱你杀了你!   金兀术见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又见她不笑的时候,面色愈加憔悴,忽想起什么,怒道:“花溶,真是赵德基逼你来的?”   “你胡说什么?”   “我不是胡说。我早提醒过你,赵德基就和他没用的老子一样荒淫无耻,你不从他,他怎会放过你?”   她冷笑一声:“赵家天子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金兀术更是鄙夷:“赵德基比我想像的更无耻,居然拿自己喜欢的女人来议和。”   “是我自己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我会来!”   “果真是你自己来的?”   “自然!”   金兀术忽大喜过望:“花溶,你是想跟我见一面?”   花溶也笑起来:“是啊。”   他见她又笑得如此妩媚,今天,她仿佛一直都在笑。激动之下,他也不知说什么,却听得她那么柔和的声音:“我来,是看有没有机会。若有机会我一定拿了你这狗贼,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你拿不了我的。花溶,实话告诉你,这一次,我就是要来带你回去。”   “你做梦吧。”   “并非做梦!宗泽已死,宋国无人能战。赵德基必不敢战,对我们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答应。你被他软禁于此,白白等死又有何益?不如随我离开。”   “还有我丈夫岳鹏举!金兀术,你根本不是他对手。” 第二十七章 以身和亲(10) 金兀术听得“丈夫”二字,很是刺心,也冷笑一声:“丈夫二字可不能随口说!要是说早了,对一个女子的名节可不好!岳鹏举的确是不世出的良将。可是,自古就没听过,主上猜忌,大将还能在外立功的。何况,岳鹏举官衔低微,如今宗泽已死,他要升迁更是无门,很难有统率大军的机会!一个小小的武将,纵然本领通天,又能如何?充其量不过是打一些小胜仗而已,于全局有何紧要相干?”   他说的句句实话,花溶早就思量过这个问题,根本辩驳不得。   他见她面无血色,放柔了声音:“不谈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了。我这次来,其实,也是因为思念你,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很想念你,想再跟你见面……”   “……”   “花溶,我一直很后悔,当初不应该放你走的。”   “!!!”   “你随我回去,将会成为我的正室王妃,给你尊崇的地位。就算你大宋诸多被抓到上京的公主皇妃,也无一人有此待遇!”   她沉默半晌,心想,总算有点进步了,不是小妾,而是王妃了。   “花溶,这次是和亲,算是两国通好,共止干戈。你不用再犹豫了……”   她眼睛一亮:“两国通好,共止干戈!?”   “对!”他忽又道,“不仅如此,花溶,我真心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他发现花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明明她的眼睛似寒潭秋水那么漂亮,可是,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着,却浑身不自在似的,他再也忍不住:“你看什么?”   “金兀术,你娶了我,就真会退兵?”   “这!”   她微笑起来:“金兀术,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相信你。反正,我是不信的。两国交锋,只为利益,从来不曾听过真有爱美人不爱江山这种事情。现在,宗老将军去世,金国国力远远强于宋国,强弱悬殊之下,金国怎会因一区区女子而退兵?你们打的主意,无非一边是借和谈的名义让宋国贪生怕死的文臣武将放松警惕;一边却暗度兵马,随时开战,攻个出其不意,一举奏效。更何况,现在金国上有老狼主,下还有你的两个当权派兄长,局势岂是你一人能掌控的?……”   “这……”   她笑得更加妩媚:“金兀术,你非要赵家天子亲口许诺将我给你,无非是要借此大做文章,昭告天下,让人知道大宋天子的软弱,并大肆羞辱岳鹏举。宗将军一死,惟岳鹏举曾大胜金军十五场,威名远播,金军所忌惮,唯他而已。当然,他率军不多,你们并不是很忌惮他,你此举,是要彻底逼他寒心,如此,就可以让宋国原本就寥寥的少数坚决抵抗将领寒心——这才是你要的目的!只怕赵家天子将我送来之日,就是你大举进攻之时!”   金兀术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   “这种手段,你们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用。当初辽国降将郭药师投降大宋,金国就找碴要宋国杀了他的下属。郭药师也因此激愤对大宋寒心,所以举兵投降了金国。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于我,其实,也不过是利用我,把我当作一个筹码、一个打击岳鹏举尊严、打击大宋抗金将领尊严和信心、忠诚等的工具,顺带也是战利品而已!”   “战利品,我只是你的战利品!跟你缴获一堆金银,一头牛羊,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   她见金兀术做不得声,继续道:“你真以为我如此自大,以为区区女子就能营救一个危亡的国家?当初宋宫里三十几名公主沦陷上京为奴为妾,她们中比我漂亮的大有人在,受到金国统帅宠爱的偶尔也有一两个,怎么没能换得她们父兄的南归?别说为父兄,哪怕她们伏低做小,曲意逢迎,甚至没有一人能够为自己换取一个正室的身份地位!”   “……”   “在金营里,你最终放我走,也不过是留下金塞斯想追踪我的下落。只是,你没想到吧?像金塞斯这种醒目的名马,我在逃亡途中,怎会让人注意到它?我想了个办法,找了草药熬成颜料,把金塞斯粉刷了,将它的皮毛和头上标志都染色做了乔装,逃过了你们的耳目……你这是放我走?你是利用我!”   金兀术一直不明白她“失踪”的原因,此刻,才恍然大悟。   她盯着他的眼睛:“你屡次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不是不曾感激过你。一度,我曾把你当作了磊落的君子。如今才知,你不过是打着喜欢我的旗号,利用我、折辱我!”   ……   金兀术终于回过神来,急急地,似是要替自己分辩几句。   “花溶,我要开战的确没错!可是,我也是答应让你做王妃的!金国王子,历来不许娶汉人女子为正妻,就算你宋室公主,也不曾有人做到金国将领的正室!但是你,我愿意为你破例,因为你曾说不愿为妾,所以,我就立你为王后!我并不曾辱没你。”   “没有辱没?”她呵呵笑起来:“你不过我丈夫手下败将,有何面目要我屈身下嫁于你?”   金兀术如被人狠狠擂了一拳,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坐下去,大口喘息。屡屡败在岳鹏举手里,是他生平的最大遗憾和最大心病,这次对宋决议,他是最坚决的主战派,原因之一,就是要寻机再和岳鹏举一较高下,以雪前耻。   “岳鹏举完全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武战胜敌人!而你,不惜利用自己和女人来羞辱敌人!这就是你和岳鹏举的差距!”她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既有岳鹏举这等高山仰止的男子,我又怎会屈节委身宵小之辈辱他姓氏?金兀术,要我嫁你,先打败我丈夫再说!”   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闷,仿佛立刻就要透不过气来。好一会儿,金兀术才艰难挤出几个字:“好,你就等着。”   她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忽然嫣然一笑。   金兀术见她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明媚,连脸上初进门时的苍白也不见了,他心魄一荡,却听得她那么温婉的声音:“呵呵,金兀术,你此生是决无机会了!你,永远不是我丈夫的对手!”   金兀术眼睁睁地看她走出门,胸口急剧起伏。   武乞迈跑进来:“四太子,让她走么?”   “让她走!不许任何人阻拦她!”   “是。”   金兀术站在窗边,看她的背影远去,她的背影修长,那么美好的线条,他恨得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都要对宋一战,看看岳鹏举究竟能厉害到什么地步!   《一夜新娘》阅读全文地址 http://vip.book.sina.com.cn/book/index_64878.html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 -------------------------------------------------------------- 书籍名称:一夜新娘 作者:月斜影清 本书籍由网友“nana仙子”上传 日期:2010/2/1 10:50:29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